《我的剑渴望鲜血》
1.美梦与噩梦
许非站在领奖台上,被炫目的灯光刺得睁不开眼。
“恭喜许非,这位来自南大附中的年轻选手披荆斩棘,愈战愈勇,最终斩获全国剑道大赛少年组个人赛金牌!”
我?
冠军?
许非努力睁大双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竞技场中央的大屏幕上放映着他的照片,观众席上彩旗飘飘,上万名观众齐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声浪如雷涌,震耳欲聋。
许久,欢呼声平息,取而代之的是雄浑激昂的音乐。
万众瞩目之中,剑道大赛委员会主席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并肩走向领奖台。
看清那位老者的面容后,许非激动得浑身颤抖。
那是于常,跨越世纪的剑豪,每一位习剑者的偶像!
于老先生带着慈祥和蔼的微笑上前,将奖牌戴在许非颈后,轻声说道:“后生可畏,再接再厉。”
许非幸福得快要昏厥。
一切都显得如此梦幻。
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然而下一刻,急促的铃声贯穿双耳。
“叮铃铃——”
许非睁开惺忪的睡眼,茫然四顾。
从不拖堂的语文老师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同学们正竞速一般收拾着书包。
果然是梦啊。
同桌的男生用自动铅笔轻捅许非的胳膊肘:“你昨晚通宵了?”
许非满脸失落:“没,最近每晚都在重复一个奇怪的梦,睡不好。”
“什么奇怪的梦?春梦?”
“不是,说不清楚,感觉像是在坠落。”
“坠落,啧,我看你是被期中考试的成绩刺激了,没事,别有压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肯定不是倒数第一。”同桌嘿嘿地笑,“我约了人去网咖,四缺一,来不来?”
“走。”许非果断答应,紧接着回想起刚才的美梦,又改了主意,“算了,你们去吧,我去练练剑,联赛就在下个月,我得抓紧时间多练练。”
“行吧,那你加油,班里爱好剑道的不少,就你一个进了校队,你可得给咱们班争口气。”
同桌攥紧拳头捶了许非一下,挎起书包跑了。
许非骂了一声,没跟他计较,离开教学楼后快步走向附近的室内体育馆。
刚走进馆内专属于校剑道队的训练场,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对练,其中一人身材娇小,另一人则高大健壮。
娇小的身影腾挪移转,极其灵活,单手握剑便将对手全面压制,高大健壮的身影疲于应付,只能苦苦支撑,根本还不了手。
许非对这种反差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身材高大的那位是南大附中剑道队队长周国斌,他的对手是两个月前加入剑道队的转校生,名叫姜筠,是个剑道天才。
想起姜筠加入校队试训时的惊人表现,许非忍不住叹气。
姜筠的加入对校队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可对许非个人来说却是个糟糕的消息,因为下个月就是省级联赛,而南大附中只有五个参赛名额。
许非原本在校队排名第五,而在姜筠强势入队之后,他就必须与以前的第四名竞争,争夺参赛名额。
省级联赛的参赛名额对许非来说意义重大,因为他需要一块奖牌,作为升学的敲门砖。
南大附中剑道队的实力在省内名列前茅,已经蝉联三届省级联赛团体赛冠军,今年有了姜筠这张王牌,斩获省赛冠军更是易如反掌。
如果许非能跟着混一块团体赛金牌,他就能通过特招,直升南大。可要是没有这块奖牌,以他的文化课成绩恐怕是考不上大学了,因为他从高一入校以来,文化课成绩便稳定下滑,这次期中考试更是突破下限,位列班级倒数第二。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许非稍稍走了会儿神,再回过神时,训练场上已分出胜负。
一如既往,剑道队队长周国斌惨败。
“不练了,刚才你那一下力道太大,我得缓缓。”
周国斌摘下头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上挂着痛并快乐的笑。
姜筠与他互相行礼,随后摘下头盔,看向许非:“你来?”
许非盯着她干净且精致的脸庞,看不见一滴汗水。
真是个怪物。
“来不来?”姜筠又问了一声,她显然还没过瘾。
“来!”
明知自己上场只会输得更惨,许非也毫不犹豫地答应。
为了参加省级联赛的名额,为了憧憬已久的大学生活,他愿意吃苦,忍痛,挨揍。
许非脱了鞋,穿戴好护具,握紧竹剑站到姜筠身前,见她没有戴上头盔,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不戴头盔吗?”
姜筠摇头:“闷。”
“还是戴上吧,下周就是校运会,万一受伤……”
话没说完,许非就后悔了,以他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伤到姜筠。
“噗。”正在喝水的周国斌喷了,他朝许非竖起大拇指,揶揄道,“好样的,许非,我就欣赏你的自信。”
许非很尴尬,脚趾快要嵌进地板。
姜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国斌,弯腰拾起头盔戴好,柔声说道:“谢谢关心,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来吧!”
许非大喝一声,率先发起攻势。
五分钟后,他躺在了地板上,大口喘气。
短短五分钟,就被ko了十次,就算是竹剑,就算有护具,还是会疼啊!
“没事吧?”姜筠走到许非身旁,关切地问,“受伤了吗?”
真是温柔啊。
要是对练时也这么温柔该多好。
“没事。”
许非余光瞥见教练走进训练场,赶紧站了起来。
“姜筠,练着呢?吃了吗?注意休息啊。”
教练对着姜筠眉开眼笑,一张老脸像朵阳光下肆意绽放的菊花,转头看向许非时又在眨眼间变成了严肃的扑克脸。
“许非,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把许非领到休息室后,教练直截了当地说:“你也知道,下个月省级联赛的参赛名额只有五个,姜筠、周国斌、陈小小、吴子轩,他们四个肯定是要去的。你和曹一鸣,你们俩只能去一个。”
曹一鸣之前在校队排名第四,现在第五,许非跟他比过很多次,胜负参半。
教练塞了个槟榔到嘴里,含糊不清地继续说:“你跟曹一鸣的水平,我很清楚,你们俩五五开嘛,最后一个名额,我真是不好定。所以,下周校运会,你跟曹一鸣比一场,谁赢了,谁就参赛,输的替补,你同意吗?”
许非重重点头:“同意,这样最公平。”
教练摆摆手:“行,没别的事了,去吧,好好练。”
回到训练场后,许非练到了天黑,回到家中已是八点,可进门时屋里还是一片漆黑。
许非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看了一会儿比赛录像,看完录像他想玩会儿游戏,可想到放学前的美梦,想到下周的校运会和下个月的联赛,他咬咬牙关了电脑,提起自制的海绵剑,忍着肌肉酸痛开始练习。
挥剑,挥剑,挥剑。
几个单调的动作不断重复,直到夜深人静,筋疲力尽。
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许非躺在客厅沙发上,合上沉重的双眼。
………………
坠落。
坠落——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充斥鼻腔的血腥味,以及从高空坠落的失重感。
许久,许非醒了。
他睁开眼,却没有看见客厅的天花板。
一面凹凸不平的石壁映入眼帘。
2.血渴
许非怔怔望着面前的石壁,忽然发觉自己的姿势不对。
他分明记得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入睡,可现在他是站着的。
许非转过头,实木制成的栅栏挡在身后。
这是一间由三面石壁与一排栅栏圈成的囚室,石壁由粗糙的青石砖堆砌,表面凹凸不平,缝隙处爬满干枯发黄的苔藓。
虽然看不见血迹,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郁血腥味,这股血腥味与腐木和铁锈的气味混杂,几乎令人窒息。
许非隐隐感到不妙,他看向囚室的出口,那本该有一扇门,可他只看见几块破碎的门板。
犹豫片刻后,出于对新鲜空气的渴求,许非走出囚室。
囚室外面是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走廊内充斥着淡红色的雾气,在朦胧的雾气中依稀可见几团悄然跃动的火光,那是悬挂在两侧墙壁上的火把。
在雾中摸索一阵后,许非发现过道两侧是一间间空荡荡的囚室。
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监狱。
寂静之中,许非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于是将目光投向走廊深处。
那儿有个人影。
一头雾水的许非立刻迈步,他视力很好,可在淡红色雾气的影响下,走廊内能见度极低,直到靠近那道人影,他才看清状况。
那不是一个站着的活人,而是一具被长剑钉在墙上的尸体!
尸体头部戴有一顶造型怪异的铁制头盔,如头罩般笼盖整个头颅。
仔细观察一番后,许非猜想那可能不是头盔,而是限制行动的笼头,因为这具尸体还戴着手铐和脚链。
看样子,这具尸体生前是个极度危险的囚犯,他的身躯异常干枯,像被抽干了血肉,皱巴巴的皮肤粘在骨架上,形同骷髅。
这时,远处传来奇怪的声音,是沉重的脚步声与链条拖蹭地面的摩擦声。
许非本能地感到危险,也顾不上恶心,急忙将手伸向贯穿尸体的长剑。
剑柄握在手中的瞬间,视线中浮现几行血色字符,并非他所见过的任何一种文字,可他却能理解这行字符的含义:
【卡德纳斯制式长剑。
收割生命的利器。
这柄剑饱尝诅咒之血,英勇的士兵曾用它与嗜血的怪物对抗,直到丧失理智。
剑语:精准的刺击胜于盲目的劈砍。】
这是?
字幕?
许非愣了愣,带着疑惑拔出长剑。
被长剑钉在墙上的尸体当即滑落,像瓷器似的在地板上摔得粉碎,随即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这具奇怪的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非没有时间思考,因为脚步声越来越近,链条撞击地面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一个头部大得不成比例的模糊身影,正在迅速朝自己靠近。
“站住!别过来!”
许非朝那道身影喊话,同时微微屈膝,双手紧握剑柄,摆好练习过无数次的招架姿势。
对方的回应是一声低沉的嘶吼,下一刻,一顶铁制的笼头破雾而出。
许非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是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双目赤红,身材干瘦,和墙上那具尸体一样,头戴一顶铁制的笼头,压弯颈椎。
尽管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捆住,可他的行动能力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到限制,他像一头狂怒的野兽,横冲直撞,直奔许非而来。
许非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戴着笼头的囚犯一头撞向墙壁,他将笼头抵在墙上,努力从笼头的细缝里伸出舌头,用舌尖舔舐墙上干涸的血渍。
接着,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眼锁定许非,牙缝里挤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许非想起了握剑时看到的字幕:【英勇的士兵曾用它与嗜血的怪物对抗,直到丧失理智。】
嗜血的怪物?
来不及多想,笼头囚犯猛地冲了过来。
这一次许非不再犹豫,他轻松闪避,并用长剑在对方身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创口。
长剑切开皮肉,却只有少量黑色浓稠液体缓缓流出,而笼头囚犯像是根本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踉跄了两步,便再次冲向许非。
透过笼头的缝隙,许非看见他贪婪且疯狂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心悸。
在战斗中恍惚走神是致命的失误,多亏了平时在剑道队的辛勤练习,许非凭着肌肉记忆,险之又险地避开撞击,然后在笼头囚犯肩头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然而这种足以让普通人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势,对于眼前的怪物而言似乎不值一提。
眼看着怪物慢慢转过身体,许非心生退意,可他不知道走廊通向何处,又担心走廊深处可能有更多怪物。
犹豫间,他忽然想起那段字幕的结尾:【精准的刺击胜于盲目的劈砍】。
接着,他想起那具被钉在墙上的尸体,长剑贯穿尸体的左胸,那是心脏的位置。
怪物,嗜血,战斗,刺击,心脏……
仿佛有一束闪电穿过混乱的脑海,把看似无关的细节串成一条线,指向取胜之道。
许非深深吸气,抬起左手贴在剑刃上用力一抹。
鲜血从掌心喷涌而出,在地板上溅出一滩猩红。
“吼——”
笼头囚犯笔直地冲了过来,许非冷静后撤,随后,笼头囚犯一头栽倒在地上,贪婪地舔舐鲜血。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舔舐鲜血后,干瘪的体型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
好像变壮实了?
许非没有仔细观察,他抓住机会,踏步上前,全力将长剑刺向囚犯背部。
“噗呲”
长剑刺破皮肉,声音却像是剪刀割开布匹。
心脏被剑刃贯穿,囚犯上身僵直,两条竹竿般的细腿无力地蹬了几下,而后没了动静。
终于解决了。
许非刚想喘口气,就看见一抹血色从尸体后背沿着剑身钻进他紧握剑柄的手。
什么东西?
许非吓了一跳,急忙松开长剑,看向双手。
除了仍在涌出的鲜血,他还看到一面字幕:
【已感染诅咒之血
血质:温和
血温:36.3c
状态:轻伤】
来不及思考这段文字的含义,强烈的晕眩感席卷而来。
………………
再次睁开眼时,许非愕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时间:
21:09。
原来是个噩梦?
许非有些迷糊,他不敢相信那无比真实的战斗经历居然只是一场噩梦。
下一刻,左手掌心处的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转眼看向左手,掌心处有一道割伤,流血不止。
紧接着,一面字幕浮现眼前。
【血质:温和
血温:38.7c
状态:血渴】
血渴?
许非确实很渴,并且浑身燥热,他看着掌心流出的鲜血,喉头微动。
这时,智能指纹锁响起滴滴声,房门被人缓慢推开,门外是一道窈窕的身影。
姑姑回来了。
“小非,我今天实在太忙啦,忘了给你发个消息跟你说我要加班,你吃了没,要是没吃的话……”
话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声尖叫。
高跟鞋向门外抛飞,姑姑光着白嫩的脚丫跑进屋里,带着哭腔说:“怎么搞的?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带你去医院。”
许非没吭声,他说不出话,只是怔怔盯着姑姑白皙的脖颈。
他忍不住张开嘴,想要在那光滑诱人的颈上咬一口,然后,在姑姑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他狠狠朝自己的下巴挥拳。
砰。
天旋地转。
失去意识之前,许非脑子里只有疑惑。
这一拳的力道,怎么这么大?
3.变化
恢复意识后,首先开始运作的感官是鼻子和耳朵。
许非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听到轻微的呼吸声,然后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姑姑坐在床边,双手叠在床沿,脑袋枕在手臂上,乌黑柔顺的长发扎成马尾,从她耳后斜斜垂下。
看样子是睡着了。
许非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尽可能放轻动作,生怕惊醒了她。
左手的伤口处已没有疼痛感,但裹在手掌上的纱布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只是一场噩梦。
也许是梦游?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割伤了自己的手?
不,不可能。
许非记得很清楚,他醒来时仍躺在沙发上,身旁没有剪刀、餐刀或其他利器,而用于训练的海绵剑不可能造成割裂伤。
这时,一面字幕再度浮现眼前。
【血质:温和
血温:42.8c
状态:健康】
看起来很像显示状态的游戏面板,可许非无法理解。
据他所知,人体血液的温度只是稍高于脏器温度,血温达到42.8摄氏度应该是严重发热,也就是发高烧了,怎么会是健康状态?
接着,许非忽然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是“血温:38.7c,状态:血渴”,当时他的确有一股难以描述的异样冲动,甚至想咬开姑姑的喉咙,大口吮吸鲜血。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那种冲动,可一回想当时的饥渴,他就遍体发寒,不由地联想到那个戴着笼头的囚犯。
更多线索在脑海中逐一浮现。
“这柄剑饱尝诅咒之血,英勇的士兵曾用它与嗜血的怪物对抗,直到丧失理智。”
这是对那柄长剑的介绍。
“已感染诅咒之血。”
这是击杀笼头囚犯之后看到的字幕。
结合这两句话,再加上那抹沿着剑身钻进手心的猩红血色,许非有了一个糟糕的猜想。
“唔,小非,你醒了?”
姑姑打断了许非的思路,她眨了眨惺忪的眼,关切地问:“你怎么样?疼吗?”
“不疼。”许非摇头,“我睡了多久?”
姑姑看了眼手机,伸出食指在他额头戳了两下:“你那是睡觉吗?你是昏迷!昏迷了十个小时!呀,你额头怎么这么烫?糟糕,你发烧了,我去叫医生来。”
“别,我没事,我很清醒,不用喊医生。”
说话的同时,许非惊奇地察觉自己似乎有了控制血温的能力,随着他心里的想法,字幕迅速发生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37.2c(42.8c)
状态:健康】
直觉告诉许非,他现在的血温变成了37.2c,体温则略低于这个数值,至于括号里的42.8c,那应该是他目前可以达到的最高温度。
“真的?”姑姑将信将疑地伸手,将手背贴上许非的额头,“咦,好像是不怎么烫了,奇怪,刚才明明很烫的。”
“可能是错觉。”
为了让姑姑放心,许非勉强挤出微笑,心里却蒙上一层阴霾,他确信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得了的改变。
正常人不可能光靠想法改变血温,而且,随着血温和体温降低,他感觉身体似乎变得虚弱了些。
“错觉吗……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姑姑揪住他的耳垂,既担心又气恼地责问,“你知道吗,医生说你失血过多,还好我及时把你送来输血,要不然,哼!”
许非恍然大悟,难怪他的状态从“血渴”转变为“健康”。
原来输血就能消除血渴状态!
许非松了口气,他刚才还以为自己也会失去理智,变成嗜血的怪物。
“你说话啊?”姑姑捏住他耳垂的手指愈发用力。
“啊?哦,我——”许非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呀,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姑姑松手,叹了声气,“不想说就算了,等你愿意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对我说,知道吗?”
“嗯!”许非用力点头。
“还有,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更不能想着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发泄,ok?”
“好。”许非有些无奈,姑姑大概以为他是自残,可他没法解释。
“乖。”姑姑揉揉他的头发,“饿了没?我去买早点。”
“我不吃。”
“嗯?”
“我想做个体检,全身体检,可以吗?”
许非已经确认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他担心自己可能感染了某种疾病。
“嗯,做个体检也好,不过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哦,体检要空腹呢,那就先体检吧,等着,我去挂号。”
姑姑很干脆地转身出了病房。
………………
拿到体检报告单后,许非终于放下了高高悬起的心。
体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心情好转,顿时胃口大开,办理出院手续后,许非在医院附近的早餐店内,一连吞下了五屉小笼包。
相比之前,食量有明显提升。
姑姑看着桌上堆成高塔的蒸笼,很是心疼地说:“饿坏了吧,慢点吃,别噎着,你啊,吃起饭来跟你爸一样,好像有人要跟你抢似的。”
“是吗。”许非放下筷子,努力回忆,可怎么也想不起父亲吃饭的样子。
“嗯。”姑姑眼里仿佛蒙上一层灰,整夜堆积的疲倦突然在她脸上显现出来,但很快她就打起精神,笑着说道,“我给你请了天假,一会儿我去公司,你回家好好休息,今天我保证不加班,晚上做你最爱吃的番茄土豆炖牛腩。”
“好!”
想到姑姑的拿手菜,刚放下筷子的许非又犯馋了。
吃完早餐,两人先回了家,姑姑简单洗漱一番后,化了个淡妆,随后便匆忙赶往公司。
许非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左手,尝试握拳。
如他所料,没有一丁点疼痛感。
解开纱布,掌心处的割裂伤已经愈合,只能看见一条浅红色的细线。
伤口愈合速度太快了,快得超乎常理。
许非心中一动,提起茶几旁边的海绵剑。
“呼——呼——”
棍状的海绵剑在破空声中划出十字。
许非明显感觉到,它变轻了。
4.重燃希望
是错觉吗?
许非不确定。
他找出智能体重秤,先是提着海绵剑称了一次,接着放下海绵剑又称了一次。
结果显示,海绵剑的质量与之前相同,没有发生变化。
事实证明,海绵剑没有变轻,是他的力气变大了。
尽管用体重秤验证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许非还是难以置信。
之前在医院发现自己拥有改变血温的能力时,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不得了的改变,可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就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许非顿时沉浸到复杂的情绪之中,既惶恐又惊喜。
惶恐是因为他不知道之后自己的身体还会有什么样的变化,未知总是令人恐惧。
惊喜是因为目前发现的身体变化都对他有利,不论是惊人的伤口愈合速度还是突然的力量提升,都让他在剑道上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每个爱看故事书的男孩都曾幻想过自己是某个故事的主角,并因此坚信自己与众不同,许非也不例外。
他以前认为自己天赋异禀,必将成就一代剑豪,然而在加入校剑道队之后,他很快就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多到数不清。
幻想破灭之后,许非失落了一阵子,不过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日夜不缀,勤加练习,想用后天的努力来弥补天赋的不足。
可惜,这也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转校生姜筠加入校剑道队的第一天,就用她的剑刺破了许非的幻想。
在那之后,许非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可现在,他似乎又看见一丝希望,重新燃起了斗志。
于是,他匆忙收拾好屋子,换了身衣服出门,直奔学校。
他要找姜筠击剑。
迫不及待。
………………
南大附中体育馆。
剑道队训练室。
校队队长周国斌用迅猛的斩击破开对手的防御,宣告胜利。
曹一鸣扔下竹剑,摘了头盔,笑道:“队长,你比以前更猛了,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啊。”
周国斌也摘下头盔,微微翘着嘴角,颇为得意地说:“跟姜筠对练这么多天,确实让我受益匪浅。”
站在旁边观战的另一名剑道队成员嬉笑:“是咯,天天挨揍,总得有些收获。”
周国斌瞪了他一眼,接着对曹一鸣点头:“你也不错,有进步。”
曹一鸣嘿嘿笑了两下,凑近了小声问:“许非最近怎么样?”
周国斌想也不想就回答:“我昨天看见他跟姜筠对练,老样子,没什么长进。放心,最后一个名额肯定是你的。”
“那就好。”曹一鸣松了口气,“拿到名额我就可以等着躺赢了,混一块团体赛金牌,我爸怎么也得给我买辆新车吧,嘿嘿。”
周国斌斜了他一眼:“你就这点出息?”
曹一鸣理直气壮地笑道:“能混为什么要c啊,躺赢不香吗?”
“也是,提了新车借我开几天?”
“没问题,到时候我再约几个小姐姐,我们……呃,那边那个撸铁的是许非?”
说话间,曹一鸣眼角余光瞥见正在举铃壶的许非。
许非轻描淡写提起20千克的铃壶,提、推、举、抛、甩臂,连贯的一系列动作之后,许非气都不喘一口,又做了一组侧平举,看得曹一鸣眼角直跳。
“他这身板能有这么大力气?吃药了吧?”周国斌也很意外。
许非察觉到他们的目光,却毫不在意,放下铃壶后又试了试战绳和bosu球,很快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平衡能力也有了明显提升。
平衡能力不足就容易露出破绽,昨天许非就是因为下盘不稳,才会在短短五分钟时间里被姜筠ko十次。
现在,许非有信心多撑几个回合。
可惜,姜筠不在。
许非想了想,穿上护具走近周国斌等人身前,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周国斌没出声,但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许非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队长,请教一下?”
周国斌却摇了摇头:“刚跟曹一鸣练完,累了。”
许非仔细看了一眼,周国斌连汗都没出,哪说得上累,分明是不想跟他对练。
“好吧。”许非转头看向旁边的陈小小和吴子轩。
“我要去吃饭了,早上没吃东西,饿了。”陈小小找了个借口。
“没兴趣跟你练。”吴子轩连借口都懒得找。
“那算了。”
许非感到自己被排挤,难免有些气恼,不过转念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气的。
大家各有各的圈子,周国斌、陈小小、吴子轩和曹一鸣都是富家子弟,他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平时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要跟曹一鸣竞争参赛名额,周、陈、吴三人肯定不会站在他这边,这很正常。
“走了,吃饭,我请。”周国斌卸下护具,假模假样地问了声,“许非,要不要一起?东门对面新开了一家珍味观,你还没去过吧。”
珍味观人均消费600+,许非的确没去过,他微笑着摇摇头:“谢谢,不过我就不去了,不饿。”
说完,他提起竹剑,独自练习。
等到下午一点半,姜筠还是没有出现,许非郁闷地放下轻得像牙签的竹剑。
这时,曹一鸣去而复返,在训练室门口朝许非挥手:“有空没?聊两句?”
“嗯,什么事?”
出于基本的礼貌,许非没有拒绝。
曹一鸣左右看看,确保训练室没有其他人后,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堂哥在北辰剑馆当教习,他今年刚升四段。”
根据国际剑道联盟设立的规定,剑手分为初段至九段,初段最低,九段最高。
初段到九段的分水岭是五段,因为五段是职业门槛,过了这道门槛就有了规划剑道职业生涯的资格。
换句话说,四段是非职业的最高水平,有资格在剑馆担任普通教习。
许非之前的实力差不多是二段,不过由于年龄限制,他只能获得初段资格认可,要等到十八周岁成年才能考二段。
“哦,恭喜。”许非敷衍了一句,想不明白曹一鸣为什么要说这些。
“你知道北辰剑馆每周都有集训吧?那儿的场地、器材也比这里好得多,在北辰你能进步得更快。”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省级联赛的名额你就别争了,作为回报,我帮你付一年学费,让我表哥一对一指导你,怎么样?”
许非以前打听过,北辰剑馆的学费是一年三万,教习一对一指导还要额外收费,两笔费用加在一起,不会少于五万。
用一个未必能拿到手的参赛名额,换来价值五万的进修机会,这笔交易看起来很划算。
许非眨了眨眼,问:“如果我拒绝呢?你会不会用其他手段,逼我退出竞争?”
“你……”曹一鸣皱起眉头,上下打量许非,“你该不会在偷偷录音吧?”
“不至于。”许非取出手机晃了晃。
曹一鸣想了一会儿,说:“要是你不答应,那我们就公平竞争呗,不过,有些话我要说清楚,我可不是担心输给你才想收买你。”
“噢?”
“你以前就不如我,现在更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觉得你倒霉,本来有参赛的机会,现在却没了,所以我念在队友的情分上想帮帮你,前面那样说,也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欠了我的,懂?”
“噢。”
“别不服气,你知道我平时怎么进补吗?你知道我有六段剑手一对一指导吗?你知道……算了,以你的家庭条件肯定没接触过,说了你也不懂,老话说穷文富武,不是没有道理的,懂?”
“似懂非懂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拜拜。”
许非双手攥成拳,面色平静地离开。
他并非不善言辞,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草包脾气,只是觉得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剑手应该用剑说话。
5.北辰剑馆
离开体育馆后,许非去了教学楼。
他记得姜筠在高三一班,但在一班的教室里没看见她,于是他找到同在一班的初中同学打听。
“姜筠啊,她好像请假了。”
老同学是一班的学习委员,典型的学霸,即使在跟许非说话时也没停下刷题的动作,他以令人惊叹的速度填完了一篇完形填空,看得许非羡慕不已。
“她请了几天假?”
“不清楚,哎哟,这题居然写错了,不对,是答案错了。”老同学放下笔,贼兮兮地笑,“你怎么关心起她了?有想法?”
“想找她练剑。”许非实话实说。
“就这?我还以为……”
“她不在就算了,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复习。”
“行。”老同学看了眼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也没了闲聊的兴致。
许非看看四周,眼下正是争分夺秒的冲刺阶段,一班每个学生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把脸埋在小山一般高的书堆里,这样的环境让他感到格格不入。
出了教学楼,他在操场上逛了一会儿,看见低年级的学弟们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不由地有一种想要宣泄的冲动。
可惜,姜筠不在,周国斌等人又不愿跟他对练。
思来想去,许非有了主意。
校内找不到人练手,还可以去校外找陪练啊,无非是花点钱的事儿。
如今绝大多数剑馆都是商业化运作,而陪练正是剑馆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只要舍得花钱,就能在剑馆请专业教习陪练。
换作以往,许非舍不得花这个钱,可现在他心痒难耐,迫切想要摸清自己现在的实力,于是,他快步走出校门,拦了部出租车。
南都剑道馆多不胜数,其中最知名、最有实力的当属北辰,因为北辰现任馆主是于常于老先生的小师弟,在大夏剑道界也是泰山北斗式的人物。
北辰在全国共有上百家分馆,仅在南都就有十六家,其中离南大附中最近的分馆在近江路,许非在近江路路口下车,正对面就是北辰剑馆。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剑馆,刚进门就有人迎上前来,他立刻止步施礼。
对方微笑回礼,指了指门边的鞋柜,示意许非脱鞋。
许非脱了鞋袜,直截了当道明来意:“你好,我想找位教习陪练。”
身穿剑道服的迎宾微微颔首,问:“有预约吗?”
“没有。”
“请稍等。”迎宾端着触控平板看了一会儿,说,“现在只有一位教习有空,四段,陪练费用是每小时五百,场地和道具使用费是每小时二百,请问您是会员吗?现在有活动,充值三千赠送免费陪练两小时。”
北辰从未放宽收取弟子的标准,但在营销方面也从不落后,早就像其他剑馆一样设立了会员制度。
其实在旧时代也差不多,只不过过去的称谓是“外门弟子”,而今改为“会员”,身份也从名义上的弟子变成了为爱好买单的消费者。
没办法,要赚钱的嘛,可以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进门就提办卡,未免太掉价了。
许非摇摇头,说:“不用了,请帮我安排场地,谢谢,五百加两百,七百,对吧?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迎宾用扫码器扫了下许非的手机,接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请跟我来。”
到了用挡板隔出的训练场地后,迎宾又说道:“请稍等,我去请教习过来。”
“哦,好。”许非低头看向手机,看着屏幕上弹出的支付凭证,不禁有些肉疼。
七百块对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这是他全部积蓄的十分之一。
许非从小跟姑姑相依为命,他知道姑姑不容易,所以从来不向她要零花钱,空闲时他会制作并售卖海绵剑,这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对于像许非这样经济条件不佳的剑道爱好者而言,相比容易发生形变的竹剑,用便宜耐用的海绵剑训练是更好的选择。
正因为海绵剑便宜,即使许非的手工不错,也赚不到多少钱,每月收入只是稳定在一千左右,好在他平时也花不了什么钱,才能存下一笔积蓄。
现在一眨眼的功夫,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钱就少了十分之一,要说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其实曹一鸣也没说错,穷文富武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你好。”
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许非的思绪,他抬头看向对方,虽是初次见面,却有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教习与许非对视一眼,爽朗笑道:“你好,我是北辰的教习,我叫曹一飞,四段。”
许非挑起眉毛,看向教习胸前写有姓名的铭牌。
曹一飞。
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这么巧?
想起曹一鸣那满是优越感的嘴脸,许非皱眉问道:“能换人吗?”
“啊?呃——”曹一飞错愕地挠了挠头,“其他教习暂时没空,我去问问能不能给你退款吧?啧,我记得好像是不能退款啊。那,要不我去商量一下,替你预约其他教习,换个时间给你陪练?”
“……”
许非陷入沉默,跟他大眼瞪小眼。
这人看起来并不像他堂弟那样讨厌。
“不用了,不好意思,我刚才……”许非想了想,没想出合适的解释,干脆摇摇头,“咱们开始吧?”
“好啊。”曹一飞没有追问许非为什么改变主意,而是问道,“你考了段位吗?”
“初段。”许非动作娴熟地穿戴护具,握起竹剑。
“初段,好的。”曹一飞穿上护具,戴上头盔,摆好架势。
考虑到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曹一飞十分随意地摆了个防御姿态,破绽百出。
许非经常在网上观看陪练视频,所以他明白这并不是傲慢或轻视,而是专业陪练的职业素养。
教习在指导学徒时,也会使用类似的策略,故意露出破绽,引导学徒进攻,然后在防守反击的过程中掌握陪练节奏。
许非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见他没有动静,曹一飞目露疑惑:“怎么了?”
许非摇摇头,没说话,朝他行了一礼,等他回礼之后,许非屈膝,蹬地,骤然踏步上前,刺出手中竹剑。
精准的刺击胜于盲目的劈砍。
“咻——”
竹剑化作一道青芒,直指要害。
破空声入耳,宛如警钟。
曹一飞瞳孔扩大,心跳几乎漏掉一拍。
危!险!
来不及格挡,来不及闪避,来不及用任何巧妙的招式化解这惊雷般的杀招。
回避危险的本能让曹一飞下意识地向后仰倒,与此同时,他看见许非手中的竹剑突然停住。
假如他没有后仰,那么剑尖应该刚好抵在他心口,但力道已完全收住,并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甚至不会在护具上留下痕迹。
收放自如。
“啪咚”
倒地的瞬间,曹一飞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直身子,他扒开面罩,有些恼怒地质问:“你刚才说你初段?骗鬼啊?”
6.全面强化
曹一飞百分百肯定,初段剑手绝不可能刺出那样迅猛的一剑,更不可能在竹剑即将命中目标时收住力道。
收放自如,说明未尽全力。
如此迅猛,却仍有余力?
即便是考取了四段的曹一飞,也没有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许非打开面罩,诚恳地说道:“我确实只考了初段。”
“就凭你刚才那一剑,说你五段我也信。”
曹一飞翻了个白眼,接着平复了情绪,说:“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啧,你有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不考更高的段位?”
“年龄不够。”许非实话实说。
“你未成年?”曹一飞瞪大眼睛。
“嗯,看起来不像吗?”
“那倒不是,不过,还没成年就有这样的实力,真是……”曹一飞啧啧称奇,接着作恍然状,“难怪之前你想换人,是不是觉得四段不够格跟你陪练?”
“你误会了,不是这个原因,咱们继续吧?”
七百块一个小时,许非一句闲话都不想多说。
“好!”曹一飞重新摆好招架姿势,跃跃欲试。
看得出来,这一次他会全力以赴。
许非故技重施,再次向他刺出竹剑。
这回曹一飞早有准备,侧身避开竹剑,同时发起反击。
许非也在他侧身的瞬间转动手腕,险之又险地格挡。
一击未中,双方没有纠缠,分别后撤,重新寻找机会。
曹一飞的目光落在许非双肩,观察他的动向,而许非的视线中突兀地浮现出一面字幕:
【血质:温和
血温:38.5c(42.8c)
状态:健康】
血温从37.2c上升到了38.5c,并且还在稳定上升。
随着血温提升,许非明显感觉到心跳加速,呼吸频率加快,温热感从心脏处蔓延躯干及四肢。
这是全身充满力量的感觉。
当血温提升到42.8c时,许非猛然发起进攻。
眼看竹剑劈向自己,曹一飞马上抬剑格挡,准备防守反击。
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反击,然而当许非的竹剑劈中他的竹剑时,他便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剑!
许非趁势追击,打算一鼓作气破开曹一飞的防御。
可惜,曹一飞迅速拉开距离,而后冷静应对,一次又一次化解攻势。
竹剑相击的声音和脚步声仿佛融成一段密集的鼓点,在即将抵达高潮时戛然而止。
剑,断了。
许非低头看着手中因不堪暴力摧残而断裂的竹剑,有些郁闷地问:“要赔钱吗?”
“不用,竹剑本来就是消耗品嘛,你已经付过道具使用费了。”
曹一飞抛下竹剑甩了甩手,缓解双手虎口处的疼痛,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真是未成年吗?那要是等到身体完全发育之后,力气该有多大?
“那现在怎么办?”许非问。
“我去拿两把新的。”曹一飞大步走开。
许非点点头,站在原地回想刚才交手的经过,思考每一个细节。
现在看来,诅咒之血不仅加强了他的力量,加快了伤口愈合速度,还提升了他的反应速度、动态视觉和平衡能力,使他能轻易捕捉曹一飞每个细微的动作,看破其每一次变招。
靠着这种开挂般的强化,许非才能压制曹一飞,不过他很清楚,虽然场面上看起来是他压着曹一飞暴揍,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取胜的机会。
曹一飞四段剑手的实力不容小觑,他利用经验和技巧的优势弥补了力量和体能的劣势,客观地说,许非的剑术远不如他。
得出这个结论后,许非非但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十分惊喜。
教练说过,许非的剑术水平大概是二段,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
虽说许非不是姜筠那样的天才,可二段也不是他的极限。
现在他以二段的剑术水平就能压制四段的曹一飞,那么只要他勤加练习,提升剑术水平,完全有机会挑战更高的段位。
而且,力量、反应速度、动态视觉和平衡能力等各方面素质得到强化之后,提升剑术水平也会比以前容易得多。
有了坚固的地基和材料,自然能造出高楼大厦。
许非越想越兴奋,喜悦的情绪冲散了之前对于身体未知变化的恐惧。
这时,曹一飞提着两柄崭新的竹剑回来了。
“来,咱们继续。”
“好!”
紧张的鼓点再次敲响。
再次交手,许非没有过分使用诅咒之血带来的力量,而是尝试各种剑术技巧。
曹一飞也很配合,故意喂招拆招,以便许非模仿学习。
一小时的陪练时间仿佛眨眼就结束了,听到计时器响起铃声,许非放下竹剑,向曹一飞施礼。
曹一飞回礼后迫不及待地摘了头盔,高强度陪练一小时,他已是汗流浃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而许非只是额头渗出些许细汗。
见许非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曹一飞抹了把汗,忍不住感慨:“你是怪物吧?”
许非露出愉悦的笑意。
姜筠在剑道队被称为怪物,现在他也收获了如此评价。
也许,他真的有了追赶她的可能。
“谢谢。”许非真诚道谢。
更换竹剑之后四十多分钟的对练,曹一飞不仅是给他陪练,还有意指导他的剑术和步法,令他受益匪浅。
这七百块花得太值了!
“谢什么,客气。”曹一飞摆了摆手,从不远处的小冰柜里取出两瓶健宝,一边牛饮,一边把另一瓶递给许非。
许非有些迟疑,健宝是市面上售价最高的能量饮料,一瓶三十,这么贵的饮料,他还没喝过。
曹一飞放下空瓶,长哈一口气,打了个嗝,接着笑道:“喝吧,我请,练了一个小时,得补充水分和能量。”
许非的确口渴,但他想要的不是饮料。他盯着曹一飞的喉咙看了两眼,说:“不用了,谢谢。”
“好吧。”曹一飞把剩下的那瓶健宝放回冰柜,一脸认真地说,“来北辰吧,我给你写推荐信,你潜力很大,再练个三五年,有机会冲上六段,甚至七段。”
许非一时有些恍惚。
七段,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如今仿佛近在眼前。
片刻,许非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没钱。”
“钱是小问题,北辰的收费不算高,再说,等你成年就能继续考段了,考到四段,就可以在北辰当教习,北辰的薪资福利在业内是一流的。”
根据国际剑道联盟最新规定,十八周岁成年之前只允许考取初段,成年后则不做任何限制,不像以前,成年之后仍有年龄限制和剑道段位获取年限等要求。
许非还是摇头:“我交不起年费,就连找你陪练的钱,也是我做兼职攒下来的。”
一年三五万的费用,姑姑应该出得起,可许非开了不这个口。
像姑姑这样年轻有为、温柔漂亮的新时代女性,居然单身至今,要说跟他这个累赘完全没关系,那是绝不可能的。因此,他无论如何不想再给姑姑增添负担了。
曹一飞惋惜地叹了一声,又说道:“那这样吧,我替你出学费,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许非微微皱眉。
“我的条件就是,等你的实力超过我,请你也给我陪练,指点指点我。以你的潜力,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向你学习了。”
“谢谢你的好意,我得考虑一下。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许非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说完便转身走向剑馆大门。
“诶,留个联系方式啊?”
曹一飞喊了一声,却没有收到回应,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
“怎么看起来这么害羞呢。”
接着,曹一飞收起护具和竹剑,准备去冲个澡,去浴室的路上,他拿出手机刷了下朋友圈,看见了堂弟半小时前发的一条动态。
看样子是在电竞酒店,除了几个狐朋狗友,还有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小子。”曹一飞放下浴巾,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哥。”曹一鸣接得很快,“什么事啊,我打团呢。”
“你又逃课上网?你能不能学点好?学不来物理化,就不能去练练剑?”曹一飞气不打一处来,“我刚给一个小弟弟陪练,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就能跟我打成平手了!人家有这么好的天赋,却没钱报班,还要勤工俭学,攒钱找陪练!你呢?家里给了你这么好的条件,你一天天玩物丧志?”
曹一鸣好像压根没听见,过了半晌才回道:“哎呀,哥,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我心里有数,今年省级联赛我一定捧块金牌回来,放心吧!”
“你拿到参赛名额了?”曹一飞问。
“暂时还没定,不过也没什么悬念,我最近有樊先生指导,实力突飞猛进,跟我竞争名额的那小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先不说了啊,打团呢。”
曹一鸣挂了电话。
曹一飞收起手机,摇头叹气,恨铁不成钢。
7.再度进入
出了剑馆,许非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到家后,他一边回忆巩固与曹一飞对练过程中的收获,一边为自己制作新的训练用剑。
之前使用的海绵剑使用pvc管作为内芯,外部包裹海绵,重量仅有800克,而体育馆和剑馆里的竹剑重量基本都在500克左右,对于现在的许非来说,它们轻得像棉签。
用钢棍替换内芯后,海绵剑的重量提升至2千克,许非单手握剑挥舞了几下,感觉比轻飘飘的竹剑要趁手得多。
他像个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兴奋地在客厅里演练剑术,练习步法。
换作以前,许非只会在家里练习一些基础招式,免得一不小心打坏了什么东西,但现在他无需顾忌,因为他对身、心与剑的掌控力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酣畅淋漓的练习过后,许非心满意足地躺到沙发上,惬意地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进剑道爱好者论坛瞄了几眼,看到了一个争论古代冷兵器实际重量的月经贴。
发帖的楼主坚定地认为,古代武将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现代人,因此古代武将使用的武器,完全有可能达到演义小说中所描述的几十斤,甚至上百斤。
然而事实上,即使是在冷兵器战争频繁爆发的中世纪,剑的平均重量也只有1.3千克。
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过哪座古墓出土过净重超过三斤的实用刀剑。
作为资深论坛潜水员,许非一眼就看出这楼主在钓鱼,看到这帖子里吵得火热,他忽然起了玩心,也发了个帖子:《不懂就问,萌新用于训练的单手剑净重2千克,什么水平?》
帖子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有了两个回复。
【我的心和我的剑一样冷:钓鱼是吧?属于是空军的水平(凸=_=凸)】
【疾风亦有归途:刚入门的水平,我12岁就用8斤的齐眉棍,现在用82斤的青龙偃月刀(狗头)】
许非乐得哈哈一笑,正要回帖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晕眩。
这突如其来的晕眩感很是熟悉,令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趁着意识仍然清醒,他立即起身走进卧室,反锁房门,然后将手机固定在懒人支架上并开启视频录制。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无力地倒向床沿。
转瞬间,意识陷入黑暗。
………………
许非感觉自己在坠落,不断地坠落——
视界一片漆黑,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熟悉的血腥味。
这气味曾经令他厌恶,如今却让他隐隐有些渴望。
许久,他“醒”了。
面前是一条被淡红色雾气笼罩的狭长走廊,走廊两侧墙壁上悄然跃动的火光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些。
许非微微低头,脚下有一具戴着铁制笼头的干瘪尸体,尸体后心处插着一柄长剑。
稍作回忆,便想起不久之前,他正是在这个位置,用这柄长剑刺杀了这个嗜血的怪物。
看来,自己回到了上一次离开的位置。
许非握住长剑的剑柄,缓缓拔出剑身。
在这阴森诡异的环境里,握紧剑柄才有一丝丝安全感。
抽出长剑后,地板上的尸体迅速干裂破碎,化整为零,变成大小不一的尸块。
随即,零碎的尸块化作飞灰,消散于红雾中。
许非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液,脑海里翻涌出无数疑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他会感染诅咒之血?诅咒之血究竟是什么?有没有可能通过诅咒之血变得更加强大……
过了一会儿,许非鼓起勇气,继续向走廊深处探索。
他需要答案。
哒。
哒。
哒。
许非尽可能放轻脚步,缓缓前进,他走得很慢,每跨出一步都要停下来反复观察四周。
走廊两侧的囚室全都空空荡荡,偌大的监牢里似乎再没有其他活物。
难道,之前遇到的笼头囚犯,是这座监狱里最后的幸存者?
突然,前方传来镣铐剐蹭石板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刺耳。
许非悚然一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儿好像有个出口。
许非全神戒备,握住剑柄的双手很快变得滚烫,因为他将自己的血温提升到了最高点,42.8c。
感染诅咒之血后,血温越高,体能便越强大。
“呲啦——呲啦——”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渐渐靠近。
制造噪音的家伙距离许非已不到三米,看清对方的模样后,他松了口气。
这也是个戴着铁制笼头的囚犯,和上次遇到的那个差不多。
不过,这次出现的笼头囚犯没有下半身,他的身躯被拦腰截断,只能用一双干枯的手臂在地上爬行,破抹布一般的肠子从腰部断口处伸出,在地上留下滑腻的深黑痕迹。
被腰斩了居然还能保持行动能力?
显然,这也是感染了诅咒之血的嗜血怪物。
许非眼角微微抽搐,毫不犹豫地将长剑刺入笼头囚犯的心脏。
“噗呲”
囚犯奋力挣扎,乌青的指甲在地面留下两条歪歪扭扭的划痕。
尽管命中了对方的要害,许非也没有放松警惕,他用力拧转剑柄,狠狠绞烂笼头囚犯的心脏。
接着,他看见尸体后心处窜出一抹血色,迅速没入他的掌心。
随后,眼前浮现字幕:
【血质:温和
血温:42.8c(44.8c)
状态:血渴】
根据许非之前的猜想和验证,括号内的温度代表着他能达到的最高温度,之前他的血温最高是42.8c,而现在略有提升。
看来,只要击杀诅咒之血的感染者,就会汲取对方体内某种要素,从而提升自己的血温。
猜到这一点后,许非看向脚下的尸体,笼头囚犯在他眼中已不再恐怖骇人。
经验宝宝,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欣喜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许非很快又深深地皱起眉头,他注意到自己的状态从“健康”变成了“血渴”。
渴望鲜血的冲动再度涌现,好在这回他的冲动并不像上次那样强烈,只是感到身心不适,还不至于失去理智。
“血渴,血渴……”
许非低声喃喃,不自觉地伸出舌尖舔舐干燥的嘴唇。
充斥于整条走廊的浓郁血腥味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美气息从前方出口处飘来。
8.地下密室
只有上半身的残尸崩裂瓦解,化为飞灰。
许非抬起头,将目光投向前方出口。
那扇门后有什么?
也许有更多的笼头囚犯,也许还有其他怪物。
要过去看看么?
回避危险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未知的危险,可门外不断飘来丝丝缕缕的诱人气息,令许非难以抗拒。
出于对鲜血和答案的渴求,他没有犹豫太久,很快便振作精神,警惕且沉着地向出口处继续探索。
小心翼翼地走过大约一百米后,许非到达出口,这是一扇铁制的牢门,栅栏上缠绕着两指粗的锁链,锁链末端悬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灰扑扑的钥匙卡在锁孔内。
显然,有人在慌乱中打开了这扇门,忘了关上,甚至忘了取走钥匙。
考虑到后方的走廊和囚室全都空空荡荡,许非猜想,之前自己遇到的那两个笼头囚犯就是从这扇门后跑出来的。
也许门后还有更多嗜血的怪物。
许非凝神屏息,取下那串钥匙,随后再次放轻脚步,慢慢跨过牢门。
过了牢门再往前几步是一条岔路,右侧漆黑死寂,左侧有昏黄的烛光。
许非吸了口气,循着那一丝诱人的气息,选择了位于左侧的通道。
这条通道似乎向着地下延伸,走了一段下坡路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渐渐变得更加浓郁,这让许非感觉自己像是进了廉价香水大卖场——感染诅咒之血后,他的嗅觉也产生了变化,血的气味变成了一种独特的香气。
几分钟后,许非终于抵达通道尽头,但他没法再往前迈步。
前方是一间宽阔却凌乱的密室,室内填满千奇百怪的刑具和奇形怪状的残尸,地表铺有厚厚一层粘稠软烂的深黑色物质,乍一看像是淤泥,仔细观察便能看清,那“淤泥”是由大量碎肉和少许血浆堆积而成,里面还零星掺杂着几颗破碎的眼球。
许非生长于法治社会,由于年龄限制,他连未删减版的恐怖电影都没看过几部,即使是在他最可怕的噩梦里,也不会出现如此骇人的场景。
这猝不及防且强烈无比的视觉刺激像一根长钉,把他的脚钉在了地上。
他想往前走,却抬不起腿,两只脚好似有了自我意识,决不愿意踏足前方那片邪恶的血肉污泥。
突然,密室内传出响动,一具钉在十字形铁架上的赤|***尸“活”了过来,她发现了许非,并开始嘶吼、挣扎,但无法摆脱铁钉和铐链的束缚。
又是一个丧失理智的感染者。
她的身躯已经干枯,可从残缺扭曲的肢体不难看出,她在肉体仍然鲜活时经受了难以描述的恐怖虐待。
许非双眼眯成缝,强忍着恶心,看向那令人不忍直视的躯体。
在这个女性感染者的小腹处有一大块烙铁留下的焦黑疤痕......疤痕上方有几个尖刀刻出的小字。
这种字符的结构与许非之前看到的字幕十分相似,虽然从没有见过这种文字,但他能看懂字符所代表含义:【下贱的婊子,该死的黑血者】。
黑血者?
估计是对诅咒之血感染者的代称。
许非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两名戴有笼头的囚犯,他们伤口处流出的不是红色的鲜血,而是浓稠的黑色液体。
可是,同样感染了诅咒之血,许非的血液却并没有变成黑色,他在医院体检时取出的血样没有任何异常。
也许是因为刚感染不久,诅咒还没有完全生效?
又或者还有其他原因?
想到诅咒之血可能将自己也转变为眼前这种嗜血的怪物,许非不寒而栗。
“哐啷”
“哐啷”
密室内突兀响起铁链撞击的声音。
女性黑血者的嘶吼将另一个悬挂在墙边的男性黑血者从沉睡中唤醒。
相比前者,后者的遭遇更加残酷......皮肉之下的内脏被人挖空,只留下不再跳动的心脏。
尽管如此,他却还能动弹,正挥动着手腕,使铐链撞在一起,发出恼人的噪音。
许非不想再看下去,他下意识地想要闭眼,但在随时可能面临危险的环境中闭上双眼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所以,他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直视两名躁动的黑血者。
上一次,他看见笼头囚犯那贪婪疯狂的眼神时,不由得一阵心悸,甚至走神了片刻。
这一次,面对同样的眼神,他不再感到畏惧,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再让他们继续制造噪音了,说不定会引来更多怪物。
于是,许非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踏着血肉铺成的地毯,大步迈向铁架上的女性黑血者,一剑刺向她的心脏。
接着,没有哪怕一瞬间的停留,他拔出长剑,转身走到墙边,将剑刃钉入男性黑血者裸露在外的心脏。
他的心脏像一颗腐烂的苹果,被长剑贯穿后仅有少许腥臭的黑色汁液缓慢溢出。
解决掉密室内的两名黑血者后,许非长出一口气。
如果黑血者也算人的话,他已经杀了四个人,可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以前他看过一部电影,影片中一个橄榄球运动员询问一位从战场返回的士兵,近距离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士兵回答:什么感觉都没有,尤其是在战斗的时候。你们打球时撞倒别人是什么感觉?其实挺像的。
当时许非无法理解这段对白,现在他明白了。
拔回长剑后,两团血色脱离黑血者的身躯,以极快的速度飞向许非,没入他体内。
紧接着,他浑身上下有了明显的肿胀感,他能感觉到蓬勃的力量在身躯里流动。
随即,字幕浮现:
【血质:温和
血温:42.8c(49.2c)
状态:血渴】
在走廊里杀死那个只有上半身的笼头囚犯时,最高血温提升了2c,在密室内杀死两个黑血者后,最高血温又提升了4.4c。
看来,杀死不同的黑血者,获得的“经验”也各不相同。
数值有差异,也许是因为感染程度不同,也许是因为他们生前的身体素质不同,也许是因为……
思路渐渐变得紊乱。
渴。
很渴!
野性的饥渴从血液里、从骨髓里、从细胞里闯出来,不断冲撞着理智的城门。
许非用力咬牙,努力抗拒着嗜血的冲动,转头看向右侧。
密室的一面墙壁上镶着一扇嵌入式的铁门,那股诱人气息正是从这里传出,之前距离较远,那一丝丝气息显得若有若无,此时近在咫尺,那股气息比之前清晰得多,再加上血渴症状加深,许非无法抗拒这强烈的诱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砸开这道门!
9.银之血
叮!
叮!
叮!
敲击声在密室内回响。
“咚”
许非抛下撬棍形状的刑具,气喘吁吁。
这扇嵌在墙壁上的铁门异常厚重,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铁门依旧纹丝不动。
血渴症状还在不断加重,对鲜血的渴望愈发强烈,许非急躁难安,两侧太阳穴擂鼓般突突地跳。
“冷静,冷静,想想办法。”
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观察铁门的结构,他的视线在门框周围游移,试图找到一丝可以利用的缝隙,目光掠过右侧门框时,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孔洞。
这是……
钥匙孔?
许非愣了愣,忽然想起,在上一个通道出口处的牢门上有一串钥匙,他路过时顺手取下了那串钥匙放在裤袋里。
也许那串钥匙里就有一把钥匙能打开眼前这扇坚固的铁门?
试试!
许非立刻取出钥匙串,开始逐个尝试。
第一把钥匙,插不进去。
第二把钥匙,插进去了,还多出一小截。
第三把钥匙,长度吻合,但转不动。
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
耐心即将耗尽时,锁孔里“咔哒”一声。
门开了。
许非欣喜不已,却没有立刻推门,而是谨慎地后退两步,提起搁在一旁的长剑,然后才用力推开厚重的铁门。
万幸,门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怪物,只有几副桌椅、一盏烛台和一具披着灰色长袍的骷髅。
从室内布置来看,这里像是一间实验室,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皿,跟学校化学实验室里的各种器材有三分相似。
扫视一番后,许非找到了那股甜美气息的源头,是一个银色的试管状小瓶,瓶口狭长而窄小,瓶身蚀刻繁复花纹,似乎有着特别的作用。
握住银瓶的瞬间,视界中浮现几排小字:
【拉克·劳文的银血瓶
被诅咒者的珍宝。
经过净化提纯的银之血装填在瓶中,在魔法的作用下抵御时光的衰败,得以长期保存。
少量饮用即可缓解血渴,恢复理智。】
越来越强烈的饥渴就像烈火般煎熬着许非,看到这几行字幕后,他马上拧开堵住瓶口的软木塞。
银瓶内盛满淡红色液体,气味不像血液,而是像散发着清香的果味饮料。
这是血吗?
“经过净化提纯的银之血……”
许非轻轻晃了晃银瓶,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液,犹豫片刻后,他把瓶口抬到唇边,啜了一小口。
质感绵柔的液体进入口腔后没有片刻停留,丝滑流入食道。
仿佛天降甘霖,饥渴的烈焰瞬间熄灭,原本好似爬满蚂蚁的身心顿时一片舒畅。
这奇妙的舒适感难以言说,好似身陷泥潭时被一阵微风送入温泉。
得救了。
许非不自觉地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肌肉,长舒一口气。
与此同时,熟悉的面板浮现眼前:
【血质:温和
血温:37.2c(49.2c)
状态:健康】
血渴症状消除了。
许非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塞紧瓶塞,生怕洒出剩余的银之血,正如字幕的说明,这是被诅咒者的珍宝。
不知道这银血瓶能不能带回现实世界?
如果不能,最好在这间密室里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藏好。
毕竟,距离上次在梦中来到这个鬼地方,相隔不到一天,这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收起银血瓶后,许非想了想,决定在离开之前,先在这间密室里探索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好东西,或是有价值的线索,他踮起脚,取下墙壁灯架上的烛台。
这时他才发现烛台里既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油,甚至没有灯芯,却有一团没有温度的暗黄色烛火。
这让许非想起银血瓶的说明字幕:【经过净化提纯的银之血装填在瓶中,在魔法的作用下抵御时光的衰败,得以长期保存。】
“魔法……”
许非有些惊奇。
手持烛台在密室隔间内搜寻一番后,他很快便有了新发现。
在那具骷髅的长袍里,他找到了一本笔记。
接触笔记时,字幕再度浮现:
【拉克·劳文的实验笔记(残缺)
学士的手稿,智慧的结晶。】
出于好奇,许非翻开这本残缺的笔记,尝试阅读,他能看懂笔记作者所使用的文字,可惜这部笔记有大篇幅的缺页,并且纸页枯黄,字迹模糊不清,翻完整本笔记,只能勉强读懂两段话。
第一段话是:【兽血实验以可悲的失败告终,不论如何提纯、净化,一旦被诅咒者大量饮用兽血,很快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它们的破坏力比黑血者还要大得多,哪怕我使用的只是普通野兽的鲜血。
听说北境永霜高塔的弗里茨学士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尝试提纯魔兽血液,用来维持风暴军团那些被诅咒的强大战士的理智,我猜想,永不沦陷的北境很快就要沦陷了。】
第二段话是:【智慧之神保佑,银之血实验成功了!典狱长比我更加激动,他认为卡德纳斯有救了,他坚信银之血能帮助我们的战士战胜这场灾难,但我认为他太乐观了,北境已经沦陷,假如盟国的援军不能及时赶到,达迈斯防线还能坚持多久?】
许非皱起眉头,不禁有些后怕,假如昨晚姑姑没有把他送到医院输血,出于对饮用人血的抵触,他很有可能会先尝试鸡血、鸭血或猪血。
按照笔记里的描述,一旦他真的大量饮用兽血,很快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光是想想自己变成半人半鸡、半人半鸭和半人半猪的模样,他就感到一阵恶寒。
接着,许非开始思考第二段话里蕴含的信息,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他应该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一个名为“卡德纳斯”的国家,至于他身处的位置,应该是卡德纳斯境内某座监狱。
从之前的遭遇来看,这座监狱应该已经废弃。
也许尚未感染诅咒之血的正常人全都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可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名为“拉克·劳文”的学士怎么会死在这里?以他研制银之血的卓越贡献,绝不可能被抛弃。
又或者,这具骷髅并不是拉克·劳文学士?
当然,也有可能这个国家已经沦陷,拉克·劳文无处可去,于是……
“哒”
“哒”
远处,脚步声突兀响起,引起许非的警觉。
“哒”
“哒”
许非放下笔记,双手握住剑柄,血温迅速攀升至最高点。
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因为他听到的脚步声与之前不同。
这一次,对方的步伐很沉稳。
更重要的是,没有铐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10.诅咒剑士
在囚室长廊遇到的笼头囚犯和刑拷密室内看到的黑血者,都有一个共同特征。
他们都戴着铐链。
戴有铐链,说明他们是被关押在这座监狱里的囚犯。
而这一次,许非并没有听到铐链的声音。
也就是说,正在向这边靠近的家伙与他之前遇到的囚犯有所不同。
“哒,哒”
“哒,哒”
步伐频率骤然提升。
听声音,离得不远了。
许非环顾四周,扯下骷髅身上的灰袍罩住烛台,如他所料,灰袍没有被烛台点燃,反而将暗黄色的烛光遮掩。
将裹住烛台的灰袍放到桌下后,许非再次握紧剑柄,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因为他有预感,来者不善。
“哒哒哒哒哒哒——”
步伐如鼓点,连成一片,片刻之后,戛然而止。
一道身影闯入刑拷密室。
许非屏住呼吸,纹丝不动,躲在阴影里观察。
闯进密室的家伙十分高大,算上他头顶的尖顶钢盔,大概高有两米一。
由于视角不佳,许非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能看见他身上穿戴着黑白相间的半身甲。
这套铠甲似乎被时光长河冲刷了许久,甲胄有大面积锈蚀、脱落,尤其是胸前的护甲,似乎曾被外力损毁,只留下一小半残缺不齐的甲片,堪堪遮住右侧胸口。
穿戴盔甲,显然不是囚犯。
是狱卒吗?
不,更像是正规军。
视线下调,目光落向对方下半身,看清对方持有武器的右臂后,许非的瞳孔微微扩散。
这个疑似正规军士兵的家伙也有一柄长剑,款式与许非手中的卡德纳斯长剑相同,不同的是,他不是手握长剑,而是与长剑融为一体。
他的右臂明显比左臂更长,更粗,小臂末端没有手掌和手指,只有一团漆黑的不明物质,犹如融化的黑蜡般,将整个剑柄包裹,并向剑身蔓延,使剑刃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识。
不必抱有侥幸,这家伙绝对不是正常人,甚至不能算作人。
许非的心跳开始加速,心脏仿佛要撞出胸膛。
感染诅咒之血后会变得更加强大,这是已经确认的事实。
身躯干瘪的笼头囚犯在转变为黑血者后,也能拥有超越常人的爆发力,那么,接受了严格训练的正规军士兵呢?
来不及多想,尖顶钢盔倏然转动,士兵僵硬地扭转头颅,一双猩红暴戾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向许非所在的方位。
被发现了!
危险!
极度危险!
目光相触的瞬间,许非伸出手,用尽全力关上铁门。
直觉告诉他,如果与外面那个怪物正面对决,只有一个结局:死!
铁门能拦住那个怪物吗?
如果拦不住该怎么办?
那个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循着声音过来,还是循着银之血的气味而来?
许非没时间仔细思考这些问题,他慌乱地四下搜寻,试图找到帮助自己对抗怪物的道具,然而这里只有各式各样的实验器具。
“呲啦——”
漆黑的剑刃刮过门外的墙壁。
“铛!”
“铛!”
“铛!铛!铛!”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接连响起。
许非猜到那个怪物正在用长剑刺击铁门,可他没法阻止,只能寄希望于铁门足够厚实,不会被怪物刺穿。
按常理来说,如此厚度的铁门不可能被剑刺穿,就算那个怪物力量很大,也只会折断剑身,但,这是个存在魔法的世界。
“铛!”
一小截剑锋从锁孔处穿透铁门,突入门后。
覆盖在剑刃上的深黑色物质缓缓脱落,沿着锁孔向上方蔓延。
许非先是愕然,而后惊恐,那粘稠的黑色物质像是拥有意识,不断向铁门内侧的手柄汇聚,并逐渐形成手指的形状。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魔法?还是诅咒之血产生的特殊能力?
不管是什么鬼东西,总之先砍了再说。
许非没有考虑太多,奋力扬起长剑,准备砍断门柄上的黑色手指雏形,可就在这时,熟悉的晕眩感猛烈袭来,令他无法控制身体。
天旋地转。
黑暗笼罩视界。
………………
“啊!”
许非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接着就听见哐当一声。
低头一看,一柄长剑掉落在床脚。
这是——
卡德纳斯长剑!
许非飞快地蹲下身,拾起地上的长剑仔细打量,不会有错,这就是他刚才握在手里的那柄剑。
原来那个世界的物品真的可以带回来!
确认这一点后,许非马上搜遍了自己全身,却没有找到银血瓶。
“奇怪……”他郁闷地揉了揉眉心,努力回想。
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为什么卡德纳斯长剑能带回来,银血瓶却不能?
还有,同样是这柄长剑,为什么上次返回时,没能把它带回来?
思索一番后,许非忽然意识到,上一次返回时,他松开了剑柄,观察自己的双手,而这一次,他双手紧握着剑柄。
难道说,必须是握在手里的东西才能带回来?
有这个可能。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许非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全身绷紧,随时准备挥出一记斩击。
“小非,你在屋里啊?没事吧?”
姑姑温婉的声音让许非放松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回道:“没事,太困了,就睡了一会儿,做了个噩梦。”
“噢,没事就好,去洗个脸吧,吃饭了。”
“好,马上。”
许非瞥了眼懒人支架上的手机,现在是下午6点15分,他记得他在论坛发帖时是下午5点半左右,中间大约有40到45分钟的间隔。
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准确计时,不过,按照他的感觉,差不多是过了三四十分钟。
这么看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大概率相同,就算有差别,也不会差太多。
许非取下手机,连续录制视频四十多分钟,手机已变得滚烫,电量也只剩1%,他急忙插上充电线,按下终止键,然后回放手机录制的视频。
卡顿半天后,终于打开那段视频。
屏幕里,许非一头栽倒在床上,随后,像是遇到电磁干扰般,屏幕一片花白,但又很快恢复正常,只是画面中许非已经消失不见。
诡异的是,他的衣服、鞋袜留在了床上。
11.姑姑的礼物
人消失了,衣服还在?
可许非分明记得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并非赤身裸|体,而且他穿的就是身上这套衣服。
“嗯?”
许非挠了挠眉角,快进到视频末尾。
视频最后一分钟的前几秒时间里,屏幕一片花白,恢复正常后,就看见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而他的衣服、鞋袜又重新穿戴在身上,对比视频开头,没有任何差别,就连裤子上的褶皱和袜口在脚踝处的位置都完全相同,绝不像是有人给他脱下来又重新穿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非,你怎么还不出来?”
姑姑在门外询问,门把手缓缓转动。
“别进来!”许非急得大喊一声,手忙脚乱地收起剑,“我马上就出去。”
“你……咳咳,没事,那个,你弄好了再出来吧。”
姑姑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奇怪。
“来了。”
许非打开房门,这才想起,自己进卧室时反锁了房门,就算不喊那一嗓子,姑姑也进不来。
“你好了?”姑姑站在门边瞟了他一眼,而后飞快地挪开视线。
“嗯,好了。”许非点点头,疑惑地问,“你脸怎么这么红?”
“咦?有吗?太热了吧,厨房又没空调又没风扇。”姑姑用手在红彤彤的脸颊旁扇了扇风,催促道,“去吃饭吧。”
“哦,好。”
“诶,等等。”
“啊?”
“先去洗手。”
“嗯……”
姑姑的话提醒了许非,他担心自己可能从另一个世界带回病毒或是别的什么脏东西,于是说道:“我干脆洗个澡吧。”
姑姑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点了点头。
许非没有多想,取了浴巾和一套干净衣服,快步走进浴室。
赤条条地站在浴室内的半身镜前时,他讶异地发现自己的身材有了明显变化,看着镜子里漂亮的肌肉线条,难免有些拍照发朋友圈的冲动。
十分钟后,许非出了浴室,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向餐桌。
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仍冒着腾腾热气,闻到番茄土豆炖牛腩的香味,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碗筷,狼吞虎咽。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姑姑嗔了他一眼。
许非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没事,你吃吧,我就喜欢看你吃饭,看着可香了。”姑姑笑了笑,忽然皱起眉,“你的纱布呢?”
“什么?”许非没反应过来。
姑姑伸手指着他的左手:“你手上的纱布去哪了?”
许非愣了一下,如实回答:“扔垃圾桶了,我手上的伤已经好了,你看。”
“怎么可能,咦,真的好了?怎么好得这么快?明明流了好多血。”姑姑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拂过掌心处的红痕,激起一丝酥麻。
“伤口本来就不深,只是因为没有及时包扎才会流那么多血。”许非满嘴跑火车,然后赶紧转移话题,“你最近经常加班喔,工作还顺利吗?”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姑姑做了个鬼脸,二十多岁的人了,仍像个俏皮的小女生。
转移话题的目的已经达成,许非不再追问,闷头干饭,姑姑却接着说道:“最近加班是挺多的,因为下礼拜有主题时装展嘛,不过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后面应该不会那么忙啦,对了,下周末你跟我去时装展吧?带你去看美女,放松一下。”
许非想都不想就拒绝:“我对时装展不感兴趣。”
“去嘛去嘛,陪我一起嘛~”
“好吧。”许非最受不了两件事,第一是姑姑伤心,第二是姑姑撒娇。
“拉钩!”
“呃,好幼稚哦。”
“这叫童趣,小孩子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啦。”
姑姑翻了个白眼,伸手勾住许非的小拇指,接着用大拇指按住他的大拇指,笑眼弯成月牙。
“再盖个章,不许反悔。”
“放心,我肯定会去,只要我能去得了。”
许非勉强挤出微笑,心中却掠过一片阴霾,他想起了那个身披半身甲的漆黑剑士。
这次进入异世界时,他出现的位置正是上次离开时的位置,那么,下一次穿越过去,很可能就会出现在这次离开时的位置,也就是铁门后的实验室。
他不知道那个被诅咒的剑士要多久才能打开铁门,也不知道那家伙会在那里停留多久,更不知道下一次进入异世界是什么时候,但他有预感,下一次穿越时,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以自己的实力,有机会战胜那个诅咒剑士吗?许非对此感到悲观,并默默在心里做出决定,明天先去给自己买一份人身意外险,指定姑姑为受益人。
“怎么了?”姑姑敏锐地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哎,多愁善感的青春期啊。”
姑姑抬手扶额,摇头叹息,接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站起身来,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房间,然后又欢快地小跑回来,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摆在许非面前,是个包装精致的礼盒。
“喏,你的礼物。”
“什么礼物?”许非有点纳闷,今天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
“你十八周岁生日在下个月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我早就买好了,提前给你喽,早用早享受,嘿嘿。”
姑姑挤眉弄眼的模样让许非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打开礼盒一看,两边脸颊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盒子里居然装着一本美少女写真集、一瓶润滑液和一个电动飞机|杯!
“哎呀,你脸怎么这么红?哈哈哈。”姑姑开心地扬起下巴,“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我不要,你退货吧。”许非觉得自己现在表情应该跟那个流汗黄豆人差不多。
“拆包装了,退不了。”
“哪有人会送这样的礼物?!”
“你吼这么大声干嘛啦。”姑姑瞪圆眼睛,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要觉得难为情,我也是为你好,用手可不卫生。”
“你想多了,我没有。”
姑姑揪住他的耳垂捏了一下,说:“我不管,用不用是你的事,反正我送的礼物你不可以不收。”
许非哭笑不得,只好把礼盒拿到房间,放进储物柜里。
“叮”
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姑姑发来的短信:一周最多两次,不许贪玩^~^
12.献血车劫案
这一晚,许非睡得很不踏实。
噩梦接连不断,一次又一次将他惊醒。
他梦到自己被钉在十字架上,施以各种残酷的刑罚。
他梦到自己与漆黑的诅咒剑士对决,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被斩下头颅。
他梦到自己变成半人半猪的怪物,被同学笑话,被路人围观拍照,然后被武警击毙,尸体送进生物实验室切片。
他还梦到自己在诅咒之血的作用下彻底失去理智,沦为嗜血的怪物,咬开了姑姑的喉咙。
醒来之后,姑姑的惨叫声仍在耳畔回响。
他不敢再睡了。
拉开窗帘,窗外天色朦胧,几片鱼肚白在铅灰色云层里若隐若现。
笼着水汽的路灯上传出稀稀落落的鸟鸣,铺满落叶的街道上行人寥寥,身穿橘黄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卖力地挥着扫帚,聚拢落叶。
街角对面早餐店的老板娘在店门外铺了几张桌椅,接着用塑料袋装了几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送到环卫工人手里。
难怪她家门前那段路总是那么干净。
望着窗外和谐温馨的画面,许非有种莫名的割裂感,他就这么呆呆站在窗边,怔怔望着,心神恍惚。
过了一会儿,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晨练的大爷,有买菜的阿姨,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还有一对穿着睡衣遛狗的中年夫妻。
咦,怎么没有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
噢,今天是周六。
周六……
许非微微蹙眉,学校休息,姜筠肯定不会去学校,看来,只能等下周一了。
还能等得到下周一吗?
下次进入异界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今晚?
必须在下一次进入异界之前,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
许非拍拍脸颊,打起精神,简单洗漱后出门买了四人份的早餐,一份留给姑姑,其余三份在短短两分钟时间内全部进了他的肚子。
吃完早餐,姑姑也醒了。
“哦唔——”姑姑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伸着懒腰,她左臂弯曲举到耳边,右臂伸直举过头顶,以迪迦奥特曼的登场姿势来到客厅。
看见许非和桌上的早餐后,姑姑挑起眉毛:“诶?你醒得好早哦,今天周六啊。”
“我知道。”许非点头,“快刷牙洗脸吃早餐吧,小心迟到。”
姑姑的工作没有双休,每周只有周日休息,周六照常上班。
她瞟了眼电子钟,愤愤地跺了下脚。
“周六还要上班,垃圾公司,我要辞职!”
这话许非听过上百次,只当没听见。
果然,洗漱过后,姑姑便换上商务便装,拎着早餐赶地铁去了。
许非则打开电脑,搜索、观看全甲剑术格斗的视频,在这之前,他从未接触过全甲剑术格斗,虽然在校队练习剑术时大家都会穿戴护具,但护具与真正的铠甲完全是两回事,就像竹剑练习对比真正的刀剑对砍,有着天壤之别。
而他下一次进入异世界,很可能要面对一位穿戴半身甲的强大敌人,哪怕那套半身甲已经严重破损,也决不能抱有侥幸,必须尽快积累全甲格斗实战经验。
实战经验,自然要通过实战来获得,光看视频意义不大。所以,等到上午九点,许非便换好衣服,带着卡德纳斯长剑出门,准备前往北辰剑馆。
他不清楚下一次穿越是什么时候,所以必须带上这把长剑,否则,万一他在外边突然穿越,手无寸铁地面对诅咒剑士,岂不是任其宰割?
保险起见,他把长剑放在装海绵剑的剑匣里,随身携带。
说是剑匣,其实就是个简陋的盒子,看起来并不起眼,不会引人注目。
不过,带着一把开刃的兵器,肯定过不了地铁安检。
没办法,只能打车了。
车费贵点就贵点吧,反正比起陪练费用只是零头。
格局打开。
“滴——滴——”
喇叭声窜进耳道,一辆小电驴停在身前。
“许非?”
骑手把头盔往上推,露出长有少许胡茬却稚气未脱的面庞。
这是许非的同桌,李解。
“早啊。”许非打了声招呼。
“早,你出门啊?去哪?”
“我去北辰剑馆,你呢,去上网?”
“唉,别提了,我一大早就出来了,结果到了网吧,网管跟我说最近查得严,不让开临时卡。”李解唉声叹气,接着拍拍电动车后座,“哪个北辰?我送你呗。”
“你不回家?”
“回个毛,我跟我爸妈说我出来补课,补一天,怎么也得到下午再回家,再说,家里多无聊啊。赶紧,上车。”李解把备用头盔把许非手里塞,“上来啊,干嘛?看不起我的小电驴?”
“没。”许非戴上头盔,抬腿跨上后座,拍拍李解的肩,“走吧,去近江路的北辰,谢了。”
“谢个毛,坐稳了。”李解抬起踩在路牙上的脚,冷不丁地大喊一声,“骑兵营,冲锋——”
喊出口号的同时,小电驴一颠一颠地往前开。
然后,遇到了红灯。
有那么一瞬间,许非想跳车。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李解开口找了个话题:“话说,你知道吗,昨天威育路有人抢劫,你绝对想不到抢的什么东西,你猜猜?”
“不猜。”
“……”李解好像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出答案,“献血车!哈哈,想不到吧,居然有人抢献血车!”
献血车?
许非眉头一跳,问:“你听谁说的?”
“我那个在警局工作的表叔跟我说的。”
“抢献血车的人呢,抓到了吗?”
“不知道啊,好像还没抓到吧,害,你说这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抢献血车干嘛?献血车卖都卖不出去,车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嗯……”许非深深皱眉。
抢献血车,这的确是常人不可理喻的事情。
反过来想,劫犯一定不是正常人。
献血车里有什么?血。
什么样的人会对献血车感兴趣?
脑海中闪过黑血者贪婪疯狂的眼神,许非不禁心中一沉。
难道还有其他人也感染了诅咒之血?
是像他一样穿越到了那个世界,还是被他无意间传染?
说起来,直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诅咒之血的传递方式。
按理说,如果诅咒之血会像病毒一样传染其他人,那么跟许非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姑姑应该第一个被传染才对。
又或者,诅咒之血只能传染给某些特定人群?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说不定劫犯就是个精神病,抢献血车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吱——”
急促的刹车声打断许非的思路。
“到了。”李解用胳膊肘捅了下许非,“车费二十,扫码还是现金?”
许非朝他比了个中指,摘下头盔径直走向剑馆大门。
先不管抢劫献血车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提升实力。
保证自身安全最重要。
13.试剑
许非刚进剑馆大门,正要脱鞋,就听见李解在身后喊。
“喂,等等我啊。”
李解拎着头盔一路小跑追了过来。
“怎么了?”许非问。
李解喘了口气,问:“你是来训练的吧?我能跟你一起进去看看不?嘿嘿,我上不了网,也没别的地方去,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用剑的样子。”
“好吧。”
刚坐了人家的车,许非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点点头,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道:“你好,我找曹一飞教习,请问他在吗?”
前台端起平板看了几眼,带着职业化微笑回答:“在,曹教习刚来,在器械区热身,我这就请他过来。”
“不用,器械区在哪?我去找他吧。”
“好的,直走,然后右转。”前台指了下方向,然后提起对讲机说道,“曹一飞教习,有人找。”
顺着前台所指的方向,许非很快找到器械区。
曹一飞正站在器械区一角,赤着上身练铃壶,他用的也是20千克的铃壶,看起来有些吃力。
“哇,这身材,啧啧,吸溜。”
李解直勾勾地盯着曹一飞那匀称健美的身段,吞了口口水。
许非疑惑地瞅他一眼,这家伙,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这时,曹一飞注意到许非,立马放下铃壶,一边用毛巾擦拭汗水,一边热情地打招呼:“早啊,刚才听前台说有人找我,我还纳闷是谁,哈哈。”
许非没有寒暄的心情,开口就直奔主题:“我能请教个问题吗?”
曹一飞穿上上衣,露出爽朗的笑容:“问嘛,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熟人了,这么客气干嘛。”
“在剑术对决里,有甲和无甲的区别有多大?”
“这个,怎么说呢。”曹一飞摸摸下巴上的美人沟,“首先得看你说的护甲是什么,是皮甲、链甲、板甲还是混合甲?半身甲还是全身甲?”
许非稍作回忆,说:“半身甲,应该是板甲。”
“板甲啊,那区别可就大了,要对付板甲,矛、枪、弓、斧、锤都比剑好用,如果是实力相当的剑术对决,有甲一方基本必胜。戚继光将军不就说过么,若身上盔甲坚好,就被他戳砍我一下,不能伤入,我就手艺拙,第二下也杀到他身上。”
许非想了想,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不对啊。”李解提出不同意见,然后说出自己独特的理解,“没有任何一种铠甲能做到全身无死角防御,对吧?破不了护甲,可以直接攻击没有护甲的部位啊。”
曹一飞摇头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假如你的对手有护甲,而你没有,就算他的护甲不能覆盖全身,那也意味着你的有效攻击范围减少,那么他就能占据进攻主动权,除非你的实力比他强很多,否则你很难取胜,所以我刚才说,实力相当的剑术对决,有甲一方基本必胜。”
见李解一脸的不理解,曹一飞继续说道:“还有,你的对手又不是木桩,站着不动让你打,你攻击他要害,他可以躲,也可以挡啊,你想想,你一剑砍过去,他直接用弃手战术,跟你以伤换命,你是不是很被动?”
所谓弃手战术,即是是剑道比赛中一种常用的得分战术。
现在绝大多数剑道比赛采用得分制,选手用竹剑准确有效地击中对手身体即可得分,击中不同部位,得分各不相同,越是要害部位,得分越高。
因此,有的选手会在比赛中把佩戴护具的手臂当作盾牌使用,故意用手臂挡剑,同时趁机攻击对手要害,取得更多分数,甚至直接终结比赛。
没等李解再开口,许非抢先问道:“你们这有没有带甲格斗的陪练?”
曹一飞愣了愣,说:“当然有啊,剑道归根结底属于兵击范畴嘛,我就练过带甲格斗,我还是全甲兵击俱乐部会员呢,怎么,你想练这个?”
许非点头:“对,怎么收费?”
曹一飞不假思索:“给你优惠价,陪练一小时一千,道具和场地使用费一小时五百。”
李解瞪圆眼睛:“这么贵?还是优惠价?!”
听到这个价格,许非也忍不住微微皱眉,但他没有犹豫,立刻答应:“好。”
“卧槽?”李解的眼珠子直往眼眶外凸,他凑到许非耳边小声问道,“你该不会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吧?”
“被你发现了,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许非一本正经地回答,接着问曹一飞,“现在可以开始吗?”
“得先去前台签个免责协议,哦,你未成年啊,好像还得监护人签字。”曹一飞挠挠头,“没事,我想想办法,反正是我跟你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跟我来吧。”
“好,谢谢。”
许非跟着他去前台缴费,签了一份条款复杂的免责协议,接着到装备区取训练道具。
在曹一飞的指导下,许非很快就选好了面罩、防护手套和护甲,但他迟迟找不到一把趁手的武器。
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剑馆里的钢剑都没开刃,这倒没有太大影响,可这些钢剑对于许非来说都太轻了。
见他左挑右选,神色纠结,搞得负责看护装备的管理员一脸不耐烦,曹一飞便轻声问道:“怎么了?不习惯?”
“嗯,太轻了。”
“你是用单手剑对吧?习惯用多重的?”
“至少净重2千克吧。”许非如实回答。
昨天他自己制作的海绵剑净重2千克,用起来很顺手,不过,昨晚过后,他的最高血温提升至49.2c,各方面体能都有了一定提升,想必臂力和腕力也比昨天大了不少。
听到这个答案,曹一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他昨天跟许非对练过,很清楚许非的力气和耐力。
管理员是个穿剑道服、扎马尾的年轻姑娘,听到许非的回应,她失笑摇头,脑后马尾甩出波浪。
“单手剑,净重2千克?还至少?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许非静静地看着她,没吭声。
曹一飞尴尬地干咳两声,递了个眼色给她:“我记得馆长用的训练剑差不多是这个重量?帮个忙,借用一下。”
“搞得好像真能用得了一样。”管理员嗤之以鼻,不过,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转身去取剑了。
许非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李解反而忍不住,撇嘴吐槽:“什么态度啊这是。”
曹一飞无奈地咧嘴:“没办法,她是我们这分馆馆长的亲侄女,平时就这样,大家都让着她,不好意思啊。”
许非摆了摆手:“没关系,理解。”
“啊?干嘛?”李解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瘪了下嘴,尬住了。
这时,管理员去而复返,带回一个剑匣。
“来,这把剑净重2.5千克,试试吧,看看趁不趁手。”
她放下剑匣,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14.击飞
剑匣里装着一柄没开刃的单手剑,长约一米,形制复古,质感极佳。
许非提在手里掂了掂,果然比他的海绵剑更重,接着,他仔细观察这把剑。
剑身渐薄,收窄幅度小,利于突刺,同时保留了长、短距离劈砍的效能,并且,这种设计能有效提升抗弯抗震性能,整体发力效果更佳,不易发生形变,考虑到剑的长度、宽度和重量,应该是合金冶炼,不会像竹剑或劣质钢剑那样轻易折断。
“怎么样?”曹一飞问。
“好剑。”许非满意点头。
“馆长用的训练剑,肯定差不了。”曹一飞竖起大拇指,“那咱们去训练室?”
“哎哎哎,等会儿。”管理员伸手拦住曹一飞,“先让他试试啊,光拿在手里有什么用?耍几下看看啊。”
五斤的重量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即便是个小孩子也能提得起,但提起和使用完全是两回事,要想灵活使用一把净重2.5千克的单手剑,必须有惊人的握力、臂力和腕力。
如果没有相当的水平,强行挥舞一把重量超出掌控能力的武器,稍有不慎就会扭伤手腕。
曹一飞知道,她这是成心想看许非的笑话,可他也知道许非绝对不是装模作样。
要是让许非像耍猴戏似的在这里舞一套剑法来向她证明,那就太过分了,于是,曹一飞赶紧开口说道:“这儿东西多,去训练室试吧,走。”
说完,他给许非递了个眼神,转身快步走向过道。
许非和李解一前一后跟着曹一飞走了,完全被无视的管理员气不打一处来,也跟着走了出去,嘴里小声嘀咕:“真能装,我非得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见她跟到了训练室,曹一飞有点恼火,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小声对许非说:“按馆里的规矩,管理员可以观看带甲格斗的训练,防止有人故意损坏装备。”
“没关系。”许非毫不在意,戴上手套和面罩开始热身。
兵击专用的护甲比许非平时训练所用的护具更厚重,除了外甲还有一层柔软的内垫,活动手脚时稍有些阻滞感。
过了一会儿,许非适应了手套和护甲,便提起剑挽了个剑花。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仅仅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一旁观看的管理员眼皮微跳。
意识到自己判断有误后,管理员并没有感到羞愧,反而吹了声口哨,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准备录像。
曹一飞瞪了她一眼,喊道:“馆内禁止录像!”
“哦。”管理员翻了个白眼,悻悻收起手机。
“我们开始吧。”许非手握好剑,有些心痒难耐。
“好。”
曹一飞不再关注管理员的小动作,他稍稍调整呼吸,摆好架势,严阵以待。毕竟是五斤重的剑,就算没开刃,就算有护甲,也不能掉以轻心。
许非将重心放在左脚,右脚贴着地板往前微移,曹一飞立刻后退半步,准备防守反击。
接着,许非再次向前,曹一飞却没有继续后退,而是以同样的步法向左侧平移。
曹一飞不给机会,许非也没有冒进,两人就这样相互试探,迟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俩在干嘛?”李解看得一头雾水。
“这都看不懂?”管理员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看得懂就不问你了,说说呗?”
“他们在试探,在找对方的破绽。带甲格斗完全模拟真实冷兵器作战,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就不能轻易出手,否则只会给对方机会。”
“那要是两边都不给机会,难道就这么一直二人转?”
“怎么可能,你以为保持这种状态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每一秒的体力消耗绝对不比你在健身房撸铁要少,更何况他们还要集中注意力,精神高度紧张。”
“不可能吧,走都没走几步,也能消耗体力?”
“你……”管理员耐心耗尽,直翻白眼,“闭嘴,别问了,看不懂别看。”
就在这时,许非动了,他捕捉到曹一飞刹那间的松懈,本是虚踏地板的右脚猛然踩地,迅速拉近身位,刺出手中长剑,剑尖直指曹一飞左胸。
曹一飞不退反进,欺身向前。
“唰”
两道身影几乎撞在一起。
李解惊呼一声,几乎跳了起来,在他的视角中,许非的剑洞穿了曹一飞的身躯。
然而下一刻,许非松开剑柄,叹了口气:“我输了。”
接着,李解才发现,许非的剑没有刺穿曹一飞,而是擦着他左侧肋甲,被他用左臂夹住。
“这就输了?这么快?”李解很不理解。
“不然呢?像电影里那样打个几百回合吗?”管理员十分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安静地看,吵死了,真是。”
许非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转头问曹一飞:“你猜到我会这样进攻,就故意卖了个破绽,对吗?”
刚才交手的瞬间,曹一飞在剑尖触碰到他之前的瞬间向右侧身,令许非来不及变招,接着立刻用左臂夹住了许非的剑,可他的反应速度不可能比许非更快,所以,他必定是早就料到许非会刺他的左胸,并且想好了应对方式,然后卖出破绽,引诱许非出手。
虽然以许非的力量,肯定能抽回剑身,顺带废了他的左臂,但他的剑也同时奔向了许非要害,要想躲开致命一击,许非就不能与他角力,只能弃剑闪躲。
这一轮交锋,许非完败。
昨天,许非凭着力量和体能的优势,能够稳稳压制曹一飞,今天,许非的实力更进一步,却在一招之内惨败,因为他的剑术不够精湛,还被对手看穿了想法。
这便是兵器对决的魅力,只要肉身强度还没有达到硬扛刀剑的地步,兵器就能极大程度缩减对决双方身体素质的差异,即使面对体能强大的对手,也能依托剑技和经验取胜。老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放在剑术对决中也是同样。
“对,你的进攻意图太明显。”曹一飞点了点头,“昨天我就发现了,你的进攻方向总是朝着心脏位置,这是为什么?一击致命的要害虽然不多,但也不只有心脏一处啊。”
因为破坏心脏可以有效击杀黑血者,至于其他要害部位,许非还没有尝试过。
这个原因当然不能说出来,所以许非没有解释,他握住剑柄,对曹一飞点了下头:“继续。”
“好。”曹一飞再次摆好架势。
许非深深吸气,双手变得滚烫,体温迅速攀升。
当血温提升至49.2c,他全力发起进攻,仍旧是向曹一飞心脏处刺出长剑。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在曹一飞眼中,向他急速靠近的不像是一个持剑的人,而像是一头扑向猎物的大型猛兽!
他知道自己的速度不够快,来不及躲闪,出于自保的本能,他下意识地故技重施。
然而这一次,结果截然不同。
“砰!”
曹一飞原地起飞。
“卧槽……”曹一飞大脑一片空白。
“卧槽?”李解目瞪口呆。
“卧槽!”管理员瞠目结舌。
15.火山
短兵相接之前的刹那,许非就察觉到不妥,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将血温提升到49.2c后竟会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
以此时出剑的速度和力道,哪怕手中的训练剑并未开刃,曹一飞身上的护甲也挡不住这一刺,万一他没能及时闪躲,恐怕有生命危险!
因此,许非在最后关头偏转剑身,险之又险地将这一剑刺空,可他向前冲刺的速度太快,势头太过猛烈,像一辆失控的车,只能扭转车头,没法完全刹住。
最后,他的肩膀撞上了曹一飞的胸甲,即使他尽可能地收力,也还是把曹一飞撞得腾空而起。
曹一飞也没想到许非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等他意识到危险,已经来不及躲闪,两人相撞的瞬间,他还担心许非的肩膀可能因此受伤,然而下一秒,他就双脚离地,放风筝似的往后飞。
当身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曲线时,他有种灵魂出窍的错觉。两秒后,他重重栽倒在地,接着又过了几秒,剧烈的疼痛感才追了过来。
“嘶——”李解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快要整个瞪出眼眶,一声卧槽已不足以表达这一幕带给他的震撼,可惜他平时读书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这……”管理员呆若木鸡,她的震撼并不比李解这个外行少,毕竟不论是剑术对决还是兵击格斗,大都是以技法取胜,她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么夸张的画面。
曹一飞的个头足足有一米八三,体重超过80千克,体型看起来比许非壮实得多,居然被直接撞飞三米开外,任谁看了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样?受伤了吗?严重吗?”许非放下剑,火急火燎走到曹一飞身前蹲下。
曹一飞不吭声,一动不动。
“那个,我要不要打110啊?哦不,120。”旁边观战的李解慌了神,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
管理员没有回答,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曹一飞另一侧,动作娴熟地解开他的面罩,见他还有呼吸,而且呼吸声均匀规律,这才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曹一飞回过神来,费劲地开口出声:“草,这下丢人丢大发了,还好馆内禁止录像,不然明天我就上鬼畜区热搜了。”
听见这话,许非也松了口气,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伤势不是很严重。
“嗯——”曹一飞咬咬牙,鼓足劲支起上半身。
“你躺着别动,我叫救护车。”
管理员想伸手把他按回去,却被他轻轻拍开。
“不用,我没事。”曹一飞卸下胸甲,看着甲片上被撞出的凹痕,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他摸了摸胸部和肋部,用肯定的语气说,“还好,没骨折,幸亏咱们馆里的护甲质量好。”
“你确定?”管理员神色担忧,“我还是送你去医院拍个片子吧,说不定有骨裂。”
“真不用。”曹一飞慢慢站起身,小幅度地活动上半身,接着对一脸凝重的许非打趣道,“干嘛,吓着了?没事,签了免责协议,不用你赔医药费。”
“你真没事?”许非担心曹一飞在逞强,或是对伤势判断有误,他以前看过新闻,有人被车撞飞出去两三米,当时觉得问题不大,于是继续上班,结果当天晚上就因为内脏破裂大出血,抢救无效身亡。
“放心,换个身体差的可能要被你撞进icu,不过我嘛……”曹一飞摆摆手,接着用力拍拍胸膛,颇为自得地露出笑容,“我长期进行抗击打训练,再加上外甲和内垫的缓冲,真没什么问题。”
许非终于放心了,他犹豫片刻,小声问道:“那我们继续练?”
曹一飞的笑容顿时凝固,他摸了摸胸口,诶呦一声。
“不行了,刚才还好,这会儿开始疼了,可能真的有骨裂,我最好还是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
“……”许非沉默无语。
这两场短暂的对决已让他有所收获,并且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的力量,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继续积累实战经验。
再说,花了一千五百块,总共才练了不到两分钟,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曹一飞似乎猜到许非在想什么,当即说道:“这样吧,要么我自己出钱,把陪练费和场地道具使用费退给你,要么按剑馆规矩,我再找个跟我同段位的教习给你陪练,你看呢?”
许非想都不想就拿定主意:“好,那就麻烦你再请个教习过来吧。”
“没问题。”曹一飞想了想,又说道,“你是想提升剑术水平对吧?那你尽量控制一下你的怪力吧,你那个爆发力真有点恐怖。”
“确实。”管理员连连点头,深以为然,“讲真的,我看你不该练剑,该练举重,你要是去举重,分分钟进国家队,说不定还能拿块奥运金牌。”
许非回以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回身拾起训练剑。
握剑的感觉,很好。
从他第一次握剑起,他的追求就没有改变过,也不会改变。
不管奥运金牌的含金量有多少,在他眼里都不如剑道大赛的金牌。
“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前台说明情况,然后去医院,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前台,也可以找她。”曹一飞指着管理员,对许非说道。
许非点头答应。
几分钟后,一个头发染成火红色,双手布满纹身的男人走进训练室,他上身肌肉高高隆起,比健身房的健美教练也不遑多让,相对宽松的剑道服穿在他身上像是紧身衣。
新来的教习瞟了一眼许非,咧嘴露出八颗闪亮的大白牙:“哈喽,看起来很年轻嘛。”
许非礼貌回应:“您好,怎么称呼?”
“叫我火山就行,我听说,你把曹一飞打跑了?”
许非摇摇头:“曹教习临时有事先走了,所以请你替他给我陪练。”
“真会说话。”火山哈哈一笑,“先跟你说清楚,四段跟四段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曹一飞那小子刚考的四段,我跟他可不一样,一会儿我跟你练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万一受伤了,我们可不赔医……”
话还没说完,他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凹了一块的胸甲,神色微变,接着,他看了眼许非手里的训练剑,又看了眼笑而不语的管理员,剩下两个字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
16.力量碾压
肌肉发达的人未必就头脑简单。
凹陷的胸甲,馆长专用的训练剑,管理员脸上等着看好戏的坏笑……
注意到这些细节后,火山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并不简单,他认真打量许非两眼,问:“你是几段?”
“初段。”许非如实回答。
“初段?怎么可能?”管理员做出招牌动作,翻了个白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为什么不可能?”火山嘿嘿一笑,看着许非问道,“我猜,你还没成年,只能考初段,对吧?”
见许非默认,管理员的眼里亮起莫名的光采,嘴里小声嘀咕:“未成年?未成年好啊,嫩嫩的小鲜肉……”
许非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头饿狼盯上了,没来由的一阵恶寒。
“稍等,我去取装备,马上回来。”
火山也对许非很感兴趣,到装备区换上护甲后提着剑大步赶回训练室,急不可耐地问:“准备好了吗?”
“嗯。”许非目光落向火山的剑。
那是一把欧式一手半剑,十字形护手,剑柄双握,末端配有钢球用来调整剑的重心,剑刃上有一道向剑尖处收拢的樋。
许非在论坛里看到过关于这种剑的介绍,有人叫它片手剑,有人叫它护手剑,也有人叫它杂种剑,因为它是单手剑和长剑的私生子,集阔剑的轻便,骑士剑的突刺,双手剑的劈砍、斩击,长剑的经典于一体。
一般来说,一手半剑的刃长是使用者身高的一半,柄长是刃长的三分之一,火山个子比曹一飞更高,至少一米八五,而他手中的剑整体长度目测接近一米三,大约比许非使用的训练剑长了三十公分。
火山双手握剑轻轻挥动,一边热身一边说道:“都知道一寸长、一寸强,不过,我可不是想靠着兵器占便宜,主要是这把剑我用着顺手,要是让我用单手剑,我肯定发挥不出全部实力。”
以火山的个头和体型,若是让他用不到一米长的单手剑,确实不好发挥。
许非点头表示理解,接着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你说开始,咱们就开始。”火山向许非跨了一步。
“好,现在就开始。”
话音未落,火山一声暴喝,上身高高隆起的肌肉似乎又膨胀了一分,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小型火山。
他没有像曹一飞那样耐心且冷静地寻找机会,而是直接冲步向前,劈出片手剑。
“小心!”李解忍不住尖叫。
火山的体型和威势像极了演义小说里的战场猛将,给李解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以至于他忘了火山的剑没有开刃,不由地闭上了眼,生怕看到许非被这一剑劈成两半。
“铛!”
金石相交之音在室内回荡。
“牛哔!”
管理员大喊出声,李解微抬眼皮,睁开一丝缝,看见许非用训练剑挡住了片手剑,与火山处于僵持状态。
“好险。”李解拍怕左胸压了压惊。
“险?噗。”管理员撇嘴嗤笑,“你看清楚,火山用了两只手,并且是冲步劈斩,而他只用一只手,只是稍微弯了下膝盖就接住了这一剑,哈哈哈,我看啊,火山应该是懵了,难得看到他在力量上被人碾压,真有意思,精彩精彩。”
火山确实懵了,他的想法是,先用一记简单粗暴的劈砍逼迫许非走位,观察许非的躲避习惯,一旦许非慌乱之下露出破绽,他就能利用兵器优势,凭借抢攻赢得的先机,牢牢占据主动权。
可他万万没想到,许非不躲也不退,居然硬接了这一剑,而且还是单手握剑,更离谱的是接下这一剑后竟半步不退,腿像钉子似的钉在原地。
真是离他妈大谱了。
突然,原地不动的许非侧身向后撤了一步。
火山心中警钟大作,立即后撤拉开距离。
紧接着,破空声响起。
“咻——”
宛如脱弦利箭般,训练剑直刺火山胸甲。
火山察觉到危险逼近,也明白了地上那副凹陷的胸甲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一味躲闪,之前的后撤给了他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凭着丰富的经验和深刻的肌肉记忆,熟练地翻腕挥剑。
片手剑拍在训练剑剑脊上,荡开了许非这一剑。
许非几乎在同时伸出左手,双手扣握剑柄,将向右偏转的剑刃拽了回来,斩向火山左臂。
“铛!”
两把剑又一次撞在一起,火花迸溅。
“好!再来!”火山不甘示弱,找准机会反击。
“铛!铛!铛!铛!铛!”
两人不断防守反击,动作越来越快。
李解看得眼花缭乱,刚想开口问问究竟是谁占了上风,就被管理员捂住嘴巴。
“闭嘴,别出声。”管理员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山和许非。
“唔?呜,嗯——”李解的脸颊渐渐涨红。
这时,训练场上终于分出胜负。
许非的剑抵在火山胸前,火山的剑也横在许非没有外甲防护的肋下。
“爽!真他妈爽!”火山率先收剑,摘下面罩大口喘气。
李解扒开管理员的手,好奇地问:“许非,你赢了?”
许非想了想,说:“没赢,也没输。”
假如这不是训练,而是殊死相争的决斗,结局应该是同归于尽。
许非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在他刚开始反击时,他一度全面压制火山,但在几个回合过后,他就丧失了主动权,渐渐陷入被动,直到最后火山体力不济,露出破绽,他才有机会用以命换命的凶狠打法结束战斗。
从开始到结束,许非始终将血温控制在47c,虽说这不是他的极限,可也足以在力量和反应速度上稳稳压制火山,然而火山在交手之后很快就摸清了他的打法,不再跟他正面硬碰硬,而是用巧妙的步法和剑术限制他的进攻,使他十分的力气只能用出七分。
还是那个问题,他的剑术水平不够,就像游戏里的氪金玩家,尽管有一身神装,有时也会因为操作拉胯,败给技术精湛的平民玩家。
好在许非一直勤学苦练,基本功很扎实,再加上他现在超人般的体能和反应能力,提升剑术水平并非难事。
事实上,许非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剑术水平比起昨天已经有所提升,跟火山对练之后又有所领悟,只要继续苦练,肯定进步神速。
想到这里,许非开口问道:“我们继续吧?”
火山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困惑地盯着许非:“你不用休息?”
17.双向奔赴的浪漫
带甲格斗不同于普通的剑术训练,尤其是像火山和许非刚才那样的高强度对战,体力消耗极大,火山正是因为体力跟不上,才给了许非结束战斗的机会,而许非仍然体力充沛,没有丝毫疲惫感。
考虑到火山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才能正常发挥,许非便改口说道:“那就休息十分钟吧。”
“行。”火山卸了护甲,盘腿坐下,调整呼吸。
许非有样学样,坐到他身旁:“我能请教几个问题吗?”
“什么?”
“刚才我明明压制了你,为什么很快就陷入被动了?”
“你的进攻意图太明显。”火山给出的答案和曹一飞相同,“我猜,你以前只练习过无甲剑术,而且没有多少实战经验。”
“是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你只会用剑进行防守。”
“什么意思?”许非不解。
“你知道弃手战术吧?”
“知道。”
“很多剑手认为弃手战术是钻规则漏洞,违背剑道精神,但国际剑道联盟一直没有修改比赛规则,为什么?因为在真实的冷兵器战场上,盔甲也是一种兵器。刚才你第一次进攻时,我反手荡开了你的剑,然后你双手持剑砍我左臂,这时候我完全可以直接用臂甲去挡,也许挡不住,也许手臂会废掉,但我可以用一条手臂换你一条命。”
火山停顿片刻,喝了口运动饮料,继续说道:“不过,这是陪练,不是决斗,我没必要冒着手臂骨折的风险强行取胜。”
“原来如此。”许非恍然,接着问,“如果在水平相差不大的生死决斗中,我没有护甲,而我的对手有,我该怎么办?”
火山想都不想就回答:“跑啊,他妈的有多远跑多远。”
“要是跑不了呢?”
“那就找个好看的姿势等死。”
“……”
“这么说吧,我卡在四段三年多了,每次考五段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但是,如果让我穿着护甲跟一个没有护甲的五段剑手决斗,我分分钟弄死他。”
听到这里,许非心中一沉。
看得出来,火山不是吹嘘。
有甲和无甲的区别,的确很大,甚至大于四段和五段之间的差距。
也不知道下次穿越时能不能带套护甲过去。
不管能不能,总之先买一套,多做一手准备肯定不会有错。
思忖片晌,许非看向管理员:“你们这儿的护甲对外出售吗?”
管理员点头:“卖啊,有钱为什么不赚。”
也对,出售装备是剑馆的收入来源之一。
“多少钱?”
“你身上这套八千,看你长得帅,给你打八折,六千四。”
“谢谢。”许非打开手机看了看,余额不到五千,他皱起眉,转眼看向李解。
“干嘛?”李解捂紧口袋。
“借点钱?”
“要多少?”
“两千。”
“两千?那可是我一个礼拜的零……咳咳咳。”李解突然干咳几声,改口道,“那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许非惊得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李解身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一圈。
“你一个礼拜零花钱两千?”
“没有,口误。”
李解一脸心虚,许非越看越不对劲。
“你该不会是个隐藏的富二代吧?”
“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真的是口误,我不会骗你的。”李解不由自主地扭头,避免眼神接触。
“那你说,华夏人不骗华夏人。”
“……”
“说啊?”
“好吧,我借你两千,这就转给你。”
“你真是富二代啊?”
“哎。”李解叹了声气,把许非不久之前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地重复了一遍,“被你发现了,你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看到李解转来的两千块,许非大受震撼。他不禁想起从前,他们在网吧愉快开黑时,总是他请李解喝饮料,吃快餐……
“那个,你什么时候还啊?”李解出声打断回忆。
“能还得起的时候就还。”许非自认脾气不错,也忍不住有种给他一拳的冲动。
给管理员扫码支付六千四百块买下身上这套护甲后,许非瞄了眼时间,对火山问道:“火山教习,休息好了吗?”
“差不多了。”火山起身穿戴护甲,比了个ok的手势。
许非当即提剑上前,发起攻势。
这次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场面上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有了之前对练的经验,火山改变打法,转攻为守,他的想法是:以许非的剑术水平即使一直保持攻势也很难打开突破口,而他作为防守方,体力消耗比进攻方要少,完全可以拖到许非体力不支再反攻。
然而,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许非就像一台机器,完全不知疲倦,而且进步飞速,每一次展开攻势都比之前更加迅猛,更加刁钻。
在许非刚开始尝试通过佯攻、变招和步法来掩饰攻击意图时,火山一眼就能看出,可以毫不费力地规避。
十几个回合后,他开始感到吃力,只能被动招架。
几十个回合后,疲倦感不断蔓延,四肢像灌铅般渐渐沉重。
再这么打下去就输定了,资深四段输给未成年,那不得让人笑话死?
火山决定放手一搏,于是怒喝一声,放弃防守,全力进攻。
以命搏命的气势没能吓退许非,他将血温提升至49.2c,同样全力进攻。
训练剑和片手剑正面对抗,看得李解热血沸腾,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才是双向奔赴的浪漫啊!
就在李解想要放声高呼时,训练场上分出了胜负。
火山的片手剑脱手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右手,呆滞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拾起已经崩出不少豁口的片手剑,一言不发,径直走向出口,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非摘下面罩,纳闷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管理员眨眨眼:“大概是受刺激了吧。”
“那,再给我换个教习?”许非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一小时。
“你还有力气?你不用休息的吗?真持久啊……”管理员并拢双腿,舔了舔嘴唇,摇头道,“馆里只有两个五段教习,今天都不在,四段教习倒是还有几个,可他们都是练无甲剑术的,老实说,曹一飞和火山都被你打跑了,找其他教习给你陪练恐怕也没意义。要不,我去申请给你退款?”
“算了,护甲你给我打了折,不用退款了。”许非摇摇头,轻轻拍了下李解,拍得他踉跄两步,“走了。”
“哎哎哎,等等,留个联系方式啊?”管理员追上来。
“下次吧。”许非加快步伐。
………………
南都二院。
曹一飞一手提着装有胸片的文件袋,一手举着手机。
“医生说没骨折也没骨裂,静养几天就好,嗯,对,没事,放心,好,好,我知道。”
挂了电话,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火山?”曹一飞上前打招呼,“你不是在陪练吗?”
“……”火山低着头,不说话。
见他右手缠了绷带,曹一飞眼角一跳:“你也受伤了?”
“……”
“手没事吧?没骨折吧?”
“……”
“呃,你别自闭啊,那小子是怪物,打不过他不丢人。”
“……”
“啧,喝两杯去?”
“走。”火山吐出一口浊气,“两杯不够,他妈的,我要喝两箱!”
18.男子汉的成长
许非离开剑馆时是十点十分,还没到午餐时间,可他已经饿了。
三人份的早餐还不足以填满他的胃口,再加上与曹一飞和火山两位教习进行实战训练消耗了不少体力,急需进食补充能量。
正好,李解没吃早餐,也是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肚。
听见李解肚子里传出咕噜噜的声音,许非与他对视一眼。
“吃饭去?”
“走!”
李解跨上小电驴,载着许非开向南大附中。
学校旁边有条老巷子,巷子里有家名叫“瘦子粉面店”的平价快餐店,味美价廉,非常实惠,每次许非和李解不想在食堂吃饭时,都会到这家店改善伙食。
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大叔,目测体重至少二百五十斤,据说刚开店时瘦得像竹竿,后来因为老板娘厨艺太好,体态日益膨胀,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见两人进店,老板笑呵呵地招呼:“来了,坐,坐,菜刚买好,饭还没煮,只有早餐。”
许非点了点头:“那我们要四碗拌粉,四屉小笼包,再拿两碗香菇肉饼汤。”
“好嘞。”老板转身进了厨房。
李解讶异地瞅了一眼,没说话。
许非突然意识到李解似乎情绪不好,这家伙是个话痨,可从剑馆出来之后一路上没开过腔,明明因为他的食量暴增而感到惊讶,却还是没吭声。
“你怎么了?”许非问。
“没怎么啊。”李解双手搁在桌上,拨弄着一次性筷子。
正常情况下,他现在应该抱着手机咯咯傻笑才对,等饭的时候不玩手机玩筷子?显然是有心事。
“到底怎么了?”
“唉,都说了没什么啊。”
“好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许非不喜欢别人一再追问自己不想回答的问题,所以也不再追问李解,毕竟他已经问了两遍,如果李解愿意说,自然会找机会说出来,如果不愿意,那么强加于友人的关心只会增添困扰。
“来,香菇肉饼汤,趁热喝。”
老板端来两个用隔热托盘盛着的瓦罐。
李解舀了一勺汤,吸溜两口,叹了声气:“我说了你可能会觉得我矫情。”
“没关系,想说就说,放心,如果我觉得矫情,我一定会嘲笑你。”许非放下餐具,认真倾听。
“那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李解竖起大拇指和中指,“我听那个管理员小姐姐说,跟你陪练的两个教习都是四段,对吧?”
“对。”
“我对剑道了解得不多,不过我知道,五段就是职业水平,所以四段是非职业剑手里的顶尖水平,对吧?”
“对。”
“怎么说呢,我只知道你是剑道队的,可没想到你这么猛,我估计,以你的剑道水平,就算不能保送华大,至少也能保送南大吧。真的,我一直以为我俩差不多,结果,害,原来只有我是真正的five。”
“你心里不平衡?”
“有点吧,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大家好像都对未来有规划,只有我天天上网、玩手机。”
李解神色迷茫,口中哀叹。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只能等着毕业之后,给家里那二十多套房子收收租,混吃等死了。”
“……”
安慰的话语卡在嘴边。
许非默默拿起汤勺,静静喝汤。
说出心里话之后,李解的情绪迅速好转,很快又变回许非熟悉的话痨,一会儿叨叨着要去学画画,一会儿又叨叨着要报考电竞专业,直到吃完饭各回各家,许非的耳根子才终于清静。
回到家中,许非首先打开电脑查询人身意外险,在了解到未成年人购买人身意外险需要监护人作为投保人或得到监护人授权后,他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一方面,购买商业保险肯定会引起姑姑的怀疑和担忧,另一方面,买下一套护甲后,他也没有多余的钱拿去投保。
反正学校每年都会给所有学生买一份保险,假如最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姑姑应该会收到一笔补偿。
应该会吧?
不过,有意义吗?
想象着姑姑哭成泪人的场景,许非心中一紧。
接着,他穿上护甲,取出卡德纳斯长剑,在披甲状态下练习身法、步法和剑术。
独自练习的过程极其枯燥,许非却一直练到傍晚,没有片刻停歇。
死亡的威胁像影子般紧紧跟着他,令他不敢懈怠。
晚饭过后,他继续练习,直到姑姑回家。
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许非马上跑进卧室,收好护甲和长剑,然后回到客厅,若无其事地问:“又加班啦?”
“嗯啊,时装展临时改了主题,又得重新安排,万恶的甲方啊——”
姑姑脱下高跟鞋,瘫在沙发上,完全不在意形象,当着许非的面扯下腿上的过膝高筒黑色丝袜,把一双白嫩的脚丫搁在脚踏凳上轻轻晃荡。
“辛苦了。”许非有点心疼,转身进卫生间打了盆热水端来,捧起姑姑的脚放进盆里。
“你干嘛?”姑姑吓了一跳,脸颊泛起红晕。
这是许非第一次给姑姑洗脚,他也是心血来潮。
见姑姑往回缩腿,许非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脚丫放回盆里,一边认真清洗,一边说道:“穿了一天高跟鞋,很累吧,我给你按按。”
“你别,我、我自己来,啊,疼,轻点。”
“姑姑。”
“嗯?”
“谢谢你。”
“你今天这是发什么神经喔……”
许非欲言又止,屋里陷入微妙的沉默。
几分钟后,许非拿起毛巾,端起水盆,努力地微笑:“早点休息,晚安。”
姑姑轻轻点头,等许非回了卧室,她伸腿用脚趾夹住丝袜拖到沙发上,然后拿在手里,凑到鼻子前嗅了嗅。
“也不臭啊,刚进屋就给我洗脚,我还以为有多臭呢,吓死了。”
………………
卧室内,许非用手机打开电子邮箱,给李解和姑姑各写了一封信,选定二十四小时后发送。
假如今晚没有进入异世界,那就等到明天再次修改发送时间,假如今晚进入异世界并且没能回来,那么明晚他们就会收到他的告别信。
写完这两封信,许非不禁为自己的冷静感到惊奇。
或许这就叫作成长吧。
毕竟下个月就是十八周岁的男子汉了!
忽然,晕眩感袭来。
“来了。”
许非立刻穿戴护甲,握住卡德纳斯长剑,随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床铺歪倒。
下一秒,护甲和睡衣落在床上,许非和长剑消失不见。
19.黑手
坠落。
然后苏醒。
许非又回到了充满血腥味的密室。
他在睁眼的瞬间绷紧全身,进入战斗状态。
接着,他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护甲,当即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收紧十指,牢牢攥住剑柄。
万幸,剑还在。
为什么护甲不能带过来,而卡德纳斯长剑可以?
疑问在心头一闪而过。
许非没有时间仔细思考,因为他看见密室的铁门已被打开,一道黑影伫立在密室门前,似乎久候多时。
这两天时间里,这道黑影不止一次在他脑中浮现,几乎变成心理阴影。
原本如雕像般静止的诅咒剑士缓缓转身,猩红的双眸锁定许非,眼中没有丝毫理性,只有彻底的疯狂、暴戾和杀戮欲望。
目光碰撞的刹那,他意识到这个诅咒剑士的目标不是银之血,而是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
许非想起了昨晚的噩梦。
他深深吸气,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向诅咒剑士发出友好问候。
“你瞅啥?”
诅咒剑士的回应是一记凶狠的劈斩。
覆盖黑色蜡状物质的剑刃在暗光环境下难以辨识,所幸许非在写好告别信后就关灯并拉上窗帘,双眼已经适应弱光环境,清晰地捕捉到诅咒剑士的动作,立刻侧身躲避。
“唰嚓”
爬满霉斑的实木长桌一分为二,断面光滑整齐。
桌边的骷髅散了架,头骨在地面石板上微微弹跳,随即被一只重重落下的战靴踩碎。
许非看得眼皮直跳,这一剑要是砍在身上,他的下场恐怕不会好过那张桌子。
诅咒剑士一击不中,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站在原地,收回长剑,改为双手持握,手臂上的黑色蜡状物质向着全身涌动。
看起来像是要放大招了。
怎么办?
跑?
许非下意识地瞥了眼铁门,就在他目光飘忽的刹那,诅咒剑士向前踏步,双臂如收紧后释放的弹簧般爆发出积蓄许久的力量。
出剑时,剑刃的移动速度并不快,在许非的视角中像0.5倍速慢放,可在一秒后,漆黑的剑刃在视界中消失不见。
消失了?
不!
是太快了,快到看不清!
危!险!
尽管血温已提升至49.2c,许非却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这是死亡降临的感觉。
直觉告诉许非,如果他选择躲闪就一定会死!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根本无法做到理性思考,许非选择遵循本能,他右手握剑平举,左掌抵住剑脊,全力格挡。
“铛!”
火花乍现,映出诅咒剑士的脸。
那是一张打上马赛克也能让人连做几晚噩梦的脸。
巨力从剑身压下,沿着许非的手掌向手臂传递,他浑身一震,双臂发麻,虎口处有撕裂的痛感。
这一刻,他理解了火山和曹一飞的痛。
同时,他察觉到,这个诅咒剑士可能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可怕。
假如对手是曹一飞和火山,一定会在他因格挡重斩而僵直时攻击他的下盘,比如踢他的脚踝、膝盖,甚至是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脚,使他失去平衡。
可诅咒剑士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不断加大力量,将他的剑身往下压。
为什么?
许非脑中闪过几条线索,有了一个猜测。
或许,这家伙和那些囚犯一样,因诅咒之血变成怪物,彻底丧失理智,完全凭着嗜血的本能行动,而区别在于,他以前是正规军士兵,接受过专业训练,即使在失去理智之后,也没有忘记如何使用武器。
想到这里,许非往后撤了一步。
诅咒剑士没有拉开距离观察,而是紧紧跟上,继续机械式地挥剑斩向许非,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想。
许非再次用剑身格挡,每挡一剑,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贴上墙壁。
身后是厚实的石墙,无路可退,许非没有惊慌失措,因为这正是他的计划。
“铛!”
再次格挡剑刃的同时,许非将重心放在左脚,抬起右脚狠狠蹬向诅咒剑士左膝。
背后有墙壁支撑,他就不必担心自己在反作用力下失去平衡,向后摔倒。
果然,诅咒剑士既不躲也不闪。
一脚蹬在没有护膝的左膝,整个脚底乃至小腿都在发麻,疼痒交加,宛如千根针刺。
好硬的膝盖。
要不是背靠墙壁,许非现在肯定会向后栽倒,然后被劈成两半。
幸运的是,他的猜测完全正确,这次冒险成功了。
诅咒剑士的膝盖骨传出咔哒一声异响,许非趁热打铁,用尽全力又踹了一脚。
接着,诅咒剑士失去平衡,向左侧栽倒。
就是现在!
许非抓住机会,闪身向前,全力一剑斩向护甲破损处,在诅咒剑士持剑的右臂外侧切割出一道创口,紧接着收回长剑,狠狠刺出,贯穿诅咒剑士左胸,最后翻转手腕,用力一绞。
赢了!
诅咒剑士重重倒地,许非嘴角微微上扬。
笑容尚未完全浮现在他脸上就忽然凝固。
不知什么时候,诅咒剑士右臂的黑色蜡状物质已大面积脱落,竟顺着剑身蔓延到许非身上,裹住了他两条手臂。
许非愕然,低头一看,诅咒剑士猩红的双眸亮起血色微光。
还没死?
难道心脏不是他的要害?
眼角余光瞥见诅咒剑士残破的胸甲,许非脑中轰的一下炸开悔恨。
这家伙胸前的护甲被外力损毁,只留下一小半残缺不齐的甲片,堪堪遮住右侧胸口,而透过他左胸处被长剑绞烂的洞口,只能看到腐烂的肺。
他的心脏在右侧!
许非想拔出长剑,弥补错误,可他的双手不听使唤。
被漆黑物质笼罩的双手像是与大脑断开连接,纹丝不动。
接着,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许非的双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无视了大脑传达的指令,开始在他的上身摸索,探向咽喉。
“去死!”许非用力蹬向诅咒剑士右胸,在残破的护甲上添了几道裂纹。
诅咒剑士一动不动,眼中血色微光忽明忽暗。
“你他妈去死!死!”许非不断踹向胸甲,直到那双不再属于他的手扼住他的喉咙。
疼痛。
缺氧。
晕眩。
挣扎。
窒息。
倒下。
无边无际的黑暗。
“咚”
许非倒地,黑色蜡状物质渐渐从他手臂脱落,回到诅咒剑士右臂末端聚拢,形成一只漆黑的手。
诅咒剑士缓缓支起上身,用半坐半躺的姿势拾取长剑。
20.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烈日炎炎,天空亮得刺眼,路面的柏油被毒辣日光晒得微微鼓起。
一双印有“abibas”的山寨儿童运动鞋踩在路面上,在油亮的层面上压出裂口。
鞋子的主人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他埋着头飞快地往前走,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到了街道转角处,男孩停住脚步,呆呆地望着街边商店橱窗里的玩具。
那是一柄仿真玩具剑,货柜标签注明原型:切云。
男孩听说过切云剑的故事。
七十年前,外敌入侵,山河动荡,风雨飘摇。
南都防线在敌军轰炸机及炮兵团轮番攻势下摇摇欲坠,城内数十万平民面临灭顶之灾。
守军溃败前夕,少年侠客于常携宝剑切云,孤身潜入敌军后方,一人一剑杀入敌军指挥部,斩首敌方大将,而后杀出重围,全身而退。
是役,切云剑斩敌二百六十九人,一战成名。
有人说,这是抗战时期为激励士气而编造的玄幻故事,漏洞百出,只不过是因为群众喜闻乐见,才会流传至今。
但男孩坚信,剑圣不会说谎。
“小非,等等我呀。”
一声呼唤将男孩拽出幻想,穿短袖校服的女高中生一路小跑过来,揪住男孩的耳朵。
“走那么快干嘛,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男孩低下头,不说话。
女生看看他,又看看橱窗里的仿真玩具剑,掏出绣有hellokitty的粉色钱包,看着钱包里零零散散的纸币,她咬咬牙,推门进店。
几分钟后,女生蹦蹦跳跳地出来,递给男孩一个长条形礼盒。
“小非,生日快乐!”
男孩抬起头,看见她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瘦了四斤。
………………
白雪皑皑,凛风阵阵,路边的小树苗被晶莹的冰霜压弯了腰。
校服外裹着棉外套的初中男生蹲在居民小区的绿化带旁,垒起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雪球,奋力砸向自己刚堆好的雪人,发泄烦闷的情绪。
“小非,你怎么一个人打雪仗啊?”
熟悉的声音让男生停下动作,他扭头看向身后,穿着工作服的姑姑冻得双手抱臂,瑟瑟发抖。
尽管她面色疲惫,却还是笑容洋溢地说:“等我上楼换个衣服,我来跟你打雪仗吧!”
“不玩了,我忘了带钥匙,才在这打发时间。”男生拎起书包。
“玩嘛玩嘛,陪我玩一会儿嘛,南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机会难得喔。”
姑姑捡起一个雪球,哈哈笑着砸了过来。
男生躲开雪球,发现不远处有邻居在往这边看,连忙摇头摆手:“不玩,这是小孩子玩的。”
“没劲。”姑姑高高噘嘴,挽起个子已长到跟她一般高的男生的手臂,“那走吧,回家,给你炖你最爱吃的番茄土豆炖牛腩,对了,那个兴趣班的老师打电话给我了,他说你天赋不错,建议报个剑术训练班。”
男生眼前一亮,紧接着又皱起眉:“只要去上了体验课,他跟谁都这么说,就是想骗我们交钱。”
“这样吗?不会吧,我也觉得你很有天赋喔,你练剑的时候很认真,男孩子认真的样子最帅了。”
“你交钱了?”
“嗯哼。”
“多少?”
“不贵,二十节课才四千。”
“能退吗?”
“退不了。”
“你刚工作,还在实习,一个月工资都没有四千吧?”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我这么优秀,肯定很快就转正,以后你每周上两节剑术课,要好好学哦。”
“嗯。”男生攥紧双拳,“我会好好学的。”
“加油!”姑姑开心地笑了,露出像雪一样白的虎牙。
接下来的两个月,她瘦了六斤。
………………
“对了,下周末你跟我去时装展吧?带你去看美女,放松一下。”
“我对时装展不感兴趣。”
“去嘛去嘛,陪我一起嘛~”
“好吧。”
“拉钩!”
“呃,好幼稚哦。”
“这叫童趣,小孩子不懂,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啦……再盖个章,不许反悔。”
“放心,我肯定会去,只要我能去得了。”
………………
那些曾以为不会遗忘却早已忘记许久的记忆纷至沓来,争相闪现。
这是要死了吗?
可我还不能死。
还要陪姑姑去时装展,拉过勾,盖过章,不能反悔。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去死。
像是即将入睡时被惊醒,好似有一记重锤砸在心房,心脏剧烈地跳动。
“咚咚,咚咚,咚咚。”
许非在剧痛刺激下睁开眼,看见一双猩红的眼睛。
时间仿佛有一刹那的凝滞。
下一秒,漆黑剑刃刺向许非的心脏。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许非本能地翻身躲避,接着,头脑终于清醒,他捡起长剑,迅速与诅咒剑士拉开距离。
这时,被踹碎左膝的诅咒剑士竟稳稳地站了起来。
许非不敢轻举妄动,眯起双眼仔细观察,发现诅咒剑士右臂处的黑色蜡状物质变少了,并非消失不见,而是转移到左膝处,如同护膝般裹住膝盖。
真是难缠。
许非视线上移,目光落向诅咒剑士右胸,布满裂纹的胸甲看起来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破碎。
诅咒剑士又一次双手持剑,手臂上的黑色物质向全身涌动。
这是在蓄力。
又要放大招了?
许非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这里等他出手,当即向前一个冲步,全力挥砍长剑。
他不能刺击诅咒剑士的心脏,因为他身上没有坚固的护甲,假如他选择刺出长剑,就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变招防守的难度,即使成功得手,也很可能是与诅咒剑士同归于尽。
“铛!”
两柄款式相同的长剑正面碰撞。
片刻僵持后,许非抽身后撤,以免诅咒剑士故技重施,将黑色物质转移到他身上,控制他的肢体。
短暂的交锋之后,诅咒剑士手中覆盖着黑色物质的长剑完好如初,而许非手中的长剑又多了一道缺口。
再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这柄长剑就会折断。
不过,许非明显感觉到,诅咒剑士的力量变小了。
电光石火间,许非想到一种可能,也许是诅咒剑士手臂上的黑色物质就是他的力量来源,在一部分黑色物质转移到膝盖上后,虽然他的左腿立即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他手臂的力量也因此大幅下降。
21.击杀诅咒剑士
许非的大脑飞快运转,思考着种种可能。
诅咒剑士的力量下降了,这意味着自己在正面对抗时不会像之前那样陷入劣势。
不过,非要在这里跟那个怪物决一生死吗?
假如佯攻骗出身位,直接跑到出口,离开这间密室……
不。
不行。
现在有取胜的机会,为什么要逃跑?
把后背暴露给敌人是最愚蠢的行为。
更何况,感染诅咒之血后,身体的回复能力会大幅提升,许非记得自己刚感染诅咒之血时,只过了一个晚上,左手掌心的创口就基本痊愈。
眼前的诅咒剑士比当时的许非强大得多,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家伙的左膝就会痊愈,到时,他不仅能追上来,还能把左膝上的黑色物质转回右臂,恢复全部实力。
所以,最好速战速决,趁他病,要他命!
犹豫,就会败北。
许非拿定主意,不再犹豫,主动发起进攻。
有了在北辰剑馆积累的实战经验,他一改往日使用无甲剑术的习惯,没有直奔要害,而是谨慎耐心地试探,兼顾进攻与防守,不给对手利用护甲以伤换命的机会。
一转眼,两把长剑已交锋数次,许非的进攻全都被诅咒剑士格挡,但他没有气馁,一方面,他已经扭转局势,占据了主动权,另一方面,几次试探之后,他发现了诅咒剑士的弱点。
诅咒剑士的剑术很扎实,之所以说扎实,是因为他没有高超的技巧,如果说许非以前学习的剑术是艺术品,那么他的剑术就是简单粗暴的工具,本身并不高明,但在熟练的运用下,也能发挥出很好的效果。
仅凭剑术,许非很难在短时间内打开突破口。
不过,现代剑道经历上千年传承改良,除了剑术本身,配套的步法、身法也在不断提炼、优化。
相比之下,或许是因为丧失理智,又或许是因为生前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诅咒剑士的步法和身法只能用笨拙来形容。
发现这个弱点后,许非再次改变打法,故意拉近距离,但不跟他对砍、角力,而是利用自身灵活的优势,不断从各个角度发起虚虚实实的攻击,逼迫他不断调换身位。
假如诅咒剑士还有理智,此时他就能体会到昨天许非与火山对练时的郁闷,十分的力气最多使出七分,只能被牵着鼻子走,完全陷入被动。
在正面对抗时,简单的招式未必不如精妙的剑技,但在近距离缠斗时,技巧的差距就会不可避免地制造破绽。
许非没有理会那些不足以一击致命的破绽,他一边保持进攻节奏,一边耐心等待,终于在十几次变招后找到机会。
为了格挡许非从肋下斜角向上挑来的剑锋,诅咒剑士不得不后退让出距离,同时转动右臂,将长剑挥向肋下,拦截进攻。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许非微微踮脚,足尖发力,整个人往前钻了一截,同时,他弯举左臂,将手肘顶向诅咒剑士右臂,右手手腕翻转,变挑为刺,以更快的速度从下向上刺穿诅咒剑士的胸甲,贯穿心脏,然后狠力一绞。
“噗呲”
诅咒剑士猩红的眼睛迅速变得黯淡,躯干僵直,可那柄与右臂融为一体的长剑还在惯性作用下高速移动。
所幸许非提前用左臂手肘顶住了诅咒剑士的右臂,这一剑没能将他一分为二。
剑刃切开许非左臂大臂肌肉,砍在肱骨上,没能更进一步。
痛!
钻心蚀骨的痛!
左臂肱骨肯定断了,但这不是最大的麻烦。
击杀诅咒剑士之后,一抹浓郁的血色沿着剑身没入许非体内,他眼前浮现字幕,形成一面状态栏,内容不断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49.2c(51.2c)
状态:轻伤】
……
【血质:温和
血温:51.2c(53.4c)
状态:轻伤】
……
【血质:温和
血温:53.4c(54.5c)
状态:轻伤】
……
几次变化后,字幕终于定格。
【血质:温和
血温:55c(55c)
状态:轻伤,血渴】
看见“血渴”二字时,许非就意识到不妙,立即把还能活动的右手伸向裤子口袋,取出银之血,咬开瓶塞。
下一刻,难以忍受的饥渴像颗炸弹,猛地在脑海中炸起千层大浪。
渴!
渴得受不了。
渴得想要撕开所有能动的活物的躯体,抽干每一滴血液。
接着,银之血涌入口腔,燃烧理性的疯狂火焰顿时消减。
许非用力摇摇头,又灌了一口。
饮用大半瓶银之血后,头脑终于恢复冷静,刺骨的疼痛再度显现。
他紧咬牙关,用力将深深嵌进左臂的剑刃拔了出来。
“嘶——”
额头青筋暴起,左臂鲜血喷涌,后背冷汗直流。
状态栏又开始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54.9c(54.9c)
状态:轻伤】
……
【血质:温和
血温:54.8c(54.8c)
状态:轻伤】
……
怎么回事?
许非心中一惊,血温关系到他的实力,他在生死之间闯过一回,千惊万险地击杀了诅咒剑士,才将最高血温提升至55c,这是他拿命拼回来的收获!
眼看数值一点一点往下掉,许非万分焦急,可他没时间去思考原因。
左臂处的创口必须立即处理,否则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失血而休克。
许非脱下上衣,用剑割成条状将伤口包扎,在眼下这种境况,也顾不上细菌和伤口感染之类的问题了,必须先止住血。
大概是因为他的身体再次得到强化,恢复能力也进一步提升,伤口包扎之后很快就不再出血,而状态栏里的数值也不再下降,固定为54.8c。
许非微微皱眉,很快便想到了血温数值下降的原因:失血。
他不禁感到庆幸,幸好自己先包扎了伤口,否则最高血温还会下降更多。
这时,诅咒剑士高大的身躯向后仰倒,身上的黑色蜡状物质大面积脱落,迅速干枯。
没了黑蜡的掩盖,许非才发现这个怪物居然没有右手,他的右臂末端有一条被黑红二色染透的布条,一头系着断臂,一头系着剑柄。
布条引发了许多联想,在许非脑中构建出一副画面:
仍是人类的士兵在战斗中失去了右手,为了继续战斗,他抱着坚定的信念用布条把剑柄和右臂绑在一起,然后用左手握住剑柄,将长剑当作双手剑使用,直到丧失理智变成黑血者。
“走好。”
许非盯着剑士逐渐瓦解的身躯,低声喃喃。
腐败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彻底消散,只留下一柄长剑、一套残缺的半身甲和一颗晶莹的血色宝石。
22.渡鸦流军用剑术
许非缓缓蹲下,目光逐一掠过诅咒剑士留下的战利品。
他首先将手伸向剑士的长剑,这把长剑完好如初,只是十字形护手处有少许锈迹,大概是因为之前有黑色蜡状物质覆盖,起到了保护的效果。
握住剑柄时,字幕浮现:
【卡德纳斯制式长剑。
收割生命的利器。
这柄剑饱尝诅咒之血,英勇的士兵曾用它与嗜血的怪物对抗,直到丧失理智。
剑语:精准的刺击胜于盲目的劈砍。】
许非早就看出诅咒剑士使用的长剑与他之前从墙壁尸体上拔出的长剑是同款,所以没有仔细阅读字幕,而是看向锈蚀残缺的铠甲。
手指触碰甲片时,字幕再度浮现:
【黑羽半身甲(严重破损)。
渡鸦军团制式铠甲。
抵御利刃的屏障。
千疮百孔,是它守护战士生命的铁证。】
看来,那个诅咒剑士生前隶属于渡鸦军团,也不知道是士兵还是军官,许非猜想他至少是个精锐士兵,才有资格配备铠甲。
“希望这套铠甲还能凑合着用,哪怕破点,也比没有强。”
许非心里这么想着,开始仔细检查。
完整的半身甲包括胸甲、肩甲、护肘、铁手套、腿甲和胫甲,由皮带和搭钩将整套盔甲链接,在保护要害部位的同时平均分配重量。
而这套黑白相间的半身甲由于长时间缺乏保养,不仅缺了护肘、腿甲和胫甲,而且甲胄严重破损,就连用于链接各个部分的皮带和搭钩也早已锈烂,根本无法使用。
许非猜想诅咒剑士可能是用那些黑色蜡状物质把盔甲粘连在身上,现在那些黑色蜡状物质随着诅咒剑士的死亡而消失,这套铠甲彻底失去了使用价值。
“可惜。”许非叹了声气,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样战利品,那颗血色宝石。
宝石与他的小拇指差不多大小,通体呈半透明状,外部坚硬,内部像是有液体缓慢流动。
这是什么东西?
看起来价值不菲。
许非想了想,用指尖轻触宝石,果然看到了说明字幕,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到了两段字幕:
【血珀:
宝贵的遗物。
信念坚定且实力强大者在对抗诅咒之血的侵蚀时留下了最后的遗产。
血珀承载着被诅咒者的技艺、知识与回忆,是其一生过往精华部分的浓缩。
集中精神感应即可吸收。】
【渡鸦剑士哈里森·尤文的血珀:
品质:低劣
内容:渡鸦流军用剑术
于战火与血肉中诞生的实用剑术,在对抗非人的怪物时,渡鸦军团的战士们使用这门剑术,如群鸦般发起集团攻势,每一次啄击都会造成确切而深刻的伤害。】
剑术?
许非回想起诅咒剑士简练但有效的剑术,以及那威力惊人的斩击,顿时提起了浓厚的兴趣,他把这一小块血珀握在右手掌心,努力集中精神,尝试感应。
“咔哒”
血珀外壳碎裂,内部的液体像蛋清似的淌出,渗入掌纹。
一大段属于他人的记忆涌入脑海,转瞬间又消失不见,再也回想不起。
紧接着,状态栏上多出一行小字:
【血质:温和
血温:54.8c(54.8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入门):90/100】
许非看着多出来的这行小字,有所领会,思忖片刻后,他提起长剑站了起来,仅用右手持剑,尝试性地挥剑。
原本用起来不算顺手的卡德纳斯长剑此时仿佛成为了手臂的延伸,就好像这把剑已伴随他多年,不分彼此。
这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许非莫名地回忆起童年时第一次握剑。
紧张,兴奋,愉悦。
许非继续挥剑,劈、斩、崩、绞、刺、格,每个动作他都曾练习过成千上万次,现在竟有了全新的体会。
最后,他走向一张摆满器皿的桌子,不顾左臂的伤痛,强行双手持剑,模仿诅咒剑士的蓄力姿势,凝神屏息。
一股热流从心脏迸发,高达54.8c的热血在两条手臂中涌动,向着掌心汇聚。
“唰!”
一记凶狠至极的劈斩将实木长桌一分为二,断面光滑整齐。
这是诅咒剑士哈里森·尤文的“大招”,渡鸦流军用剑术·蓄力斩击!
“噗通,噗通,噗通。”
许非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剑术水平有了不小的提升,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吸收血珀后,他继承了诅咒剑士哈里森·尤文的部分技艺,掌握了入门级别的渡鸦流军用剑术。
仅仅只是入门级别,就让他的剑术水平上有了显著提升,那么,入门之后更高的级别呢?
要不是左臂受到重创,许非甚至想现在立刻离开密室,继续寻找像哈里森·尤文这样的诅咒剑士,吸收他们的血珀。
不过,刚才他使用蓄力斩击时似乎加重了左臂的伤势,保险起见,许非决定留在密室,等着回归现实世界。
按照之前两次穿越异世界的经验,再等大概半小时,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情况似乎有了变化。
虽然没有计时工具,可凭感觉至少过去了一小时,许非仍然清醒,没有一丁点晕眩感。
又过了许久,他开始怀疑,开始担忧,开始在心里默数计时。
此后大约又过了六个小时,仍然没有一点回归的迹象。
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息,左臂状况好转了许多,许非再三考虑,决定离开这间密室,继续向外探索,他猜想自己可能需要满足某种未知条件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沿着原路返回,很快回到了连接长廊和囚室的岔路口。
之前许非循着烛光走进了左侧通往地下的密道,这次他只能选择另一条漆黑死寂的通道。
他用长剑从墙壁上挑下一盏烛台,借着这一小团没有温度的火焰照明,全神戒备地走进黑暗。
幸运的是,这次他没有遇到怪物。
通道尽头是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门,许非取出那串钥匙,几次尝试后顺利打开。
“嘎吱——”
大门在许非的推动下缓缓向外推开,明亮的光线从门外直射而来。
许非在昏暗的密室里待了几个小时,双眼受到强光刺激,火辣辣得疼,但他没有闭眼,而是强行撑开眼皮,观察门外状况。
万一门口站着一个诅咒剑士,他的眼睛恐怕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
还好,门口什么也没有。
许非往门外迈了一步,呼吸了口新鲜空气,接着,透过淡淡的血色雾气,他看到一片宽阔的庭院。
环顾四周,身前的庭院与身后的监牢被四面高墙包围,围墙上修建了两座形似箭楼的堡垒,庭院上有一座三层高的建筑,除此以外,还有一座目测高度超过四十米的尖顶高塔。
由于雾气的影响,许非看不清各个建筑的细节,不过,从围墙的高度和堡垒的构造来看,这里应该不是一座普通的监狱。
这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突如其来。
总算可以回去了。
许非松了口气,紧紧攥住银血瓶和长剑。
随后,意识陷入黑暗。
23.偶遇
和煦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正巧落在眼部。
许非睁开眼又闭上,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适应了卧室里的亮度,慢慢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的右手。
如他所料,握在手里的银血瓶和长剑全都带回来了。
收起银血瓶和长剑后,他小心翼翼地脱下上衣,查看伤势。
原本触目惊心的创口此时已基本闭合,肌肉深处除了痛感还有持续的酥痒。
这个结果让许非大感惊讶,此时距离他受伤只过了七八个小时,如此恢复速度实在是惊世骇俗。
不过,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去趟医院。
万一左臂肱骨在愈合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搞不好会留下后遗症。
许非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8点40分,姑姑应该还在睡懒觉,他轻轻打开房门,在客厅角落的收纳箱里找出家用医药箱,用医药纱布在左臂伤口上缠绕几圈,然后换上一套宽松的衣服出门。
到了医院,先是去急诊科挂号,接着去缴费,然后去放射科拍x光片。
这是许非第一次独自到医院诊查,来回折腾了半天,中间还在医院里迷了两次路,等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才带着x光片走进骨科诊室。
医生反复查看x光片和许非的伤口后,问:“之前骨折过吧?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
“嗯,两三个月前受的伤,在兵击俱乐部跟人实战,没戴好防具。”许非抛出早就想好的回答,面不改色心不跳。
“两三个月,恢复得挺快啊。”医生啧啧称奇,又抛出一连串问题:“之前在哪个医院看的?创口这么深,怎么没缝针呢?骨痂刚长出来,怎么这么着急把石膏拆了呢?之前的病历呢?没带?让家里人送过来我看看。”
“……”许非跟医生大眼瞪小眼,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深知言多必失,干脆无视医生的问题,自顾自地问道,“您看我这个情况,还需要打石膏吗?”
医生摇了摇头,一边奋笔疾书写着检查报告单,一边说道:“骨痂长出来了就不用再打石膏,伤口闭合得挺好,针也不用缝了,回去静养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注意忌口,补钙,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对了,石膏应该是刚拆的吧,可以适当做一些肘关节屈伸活动,恢复正常功能。”
听医生这么说,许非松了口气,要是打上石膏,他真不知道怎么给姑姑解释,不管怎么解释,都免不了让姑姑胡思乱想。
“谢谢医生,那我先回去了。”许非道了声谢,起身出门。
“哎,小伙子。”
医生好像还有话说,许非却加快步伐,这时,一位在门口排队等候的伤患由亲属搀扶着走进诊室,医生稍稍犹豫,朝门外喊了一声,提醒许非半个月后再来复查,接着便坐了回去。
许非出了骨科诊室,转头去了外科请护士帮忙处理伤口,给伤口消毒并简单包扎后,他随手把装有票据、x光片和检查报告单的文件袋扔进垃圾箱,大步走出医院。
刚出医院大门,就接到姑姑的电话。
“喂,小非,你去哪了?”
“我早上去学校体育馆练剑了,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估计还有半小时到家。”
“噢,别回家了,去万象新天地等我吧,今天咱们去吃大餐!吃完在商场里逛逛,买点衣服什么的。”
“好,你多久到?”
“我收拾一下就出门,很快啦。”
“好。”
抱着对姑姑出门速度的充分信任,饥肠辘辘的许非就近找了家快餐店大吃特吃。
一个小时后,许非离开堆满餐盘的单人桌,带着稍显腼腆的微笑向目瞪口呆的店员出示付款码,就在这时,姑姑发来一条短信:五分钟后出门。
果然啊果然。
许非笑着摇摇头,离开快餐店,走向公交车站。
半小时后,许非到了万象新天地,姑姑又发来一条短信:出门了,马上到。
姑姑的“马上到”,意思是至少还有半小时。
许非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于是走进商场漫无目的地闲逛。
路过电玩城时,他看到一个十分眼熟的身影,陡然止住脚步。
电玩城入口左侧的两排娃娃机中间,站着一个穿jk制服、扎双马尾的女生,背影和侧颜与姜筠有九成九的相似。
那是姜筠?
许非有点难以置信,在他印象里,姜筠总是把头发扎成干练的单马尾,只会穿两套衣服,一套是校服,另一套是剑道服。
即便眼睛和脑子已经基本确认那个正在往娃娃机里投币的女生就是姜筠,可许非在心理上无法接受。
那个单手碾压剑道队队长周国斌的剑道天才,和眼前这个穿jk扎双马尾努力夹娃娃的可爱女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画风啊!
这时,娃娃机的机械爪夹起一个粉红独角兽,眼看就要成功,爪子却忽然一松,玩偶当即掉落,距离出口只有咫尺之遥。
女生显然气得不轻,提起一旁的长柄雨伞斩向娃娃机。
雨伞去势汹汹,却在最后关头向后缩了几公分。
伞尖看似贴着娃娃机的玻璃窗划过,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看到这凌厉且精准的一剑,许非眼角直跳,不得不接受现实。
那就是姜筠,绝不会错。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许非陷入纠结。
另一边,姜筠继续给娃娃机投币,一点一点把机械爪挪向粉红独角兽。
“啪嗒”
她按下按钮,失败了。
“啪嗒”
又失败了。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代币篮里的游戏币很快就所剩无几,姜筠托着越来越轻的篮子,盯着玻璃窗后的独角兽,似乎陷入深深的迷茫。
许非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大步走上前,朝姜筠伸出右手:“给我试试。”
姜筠看向许非,神情迅速变化,先是警惕,继而疑惑,接着像是想起了许非是谁,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一丝慌乱。
随后,她抿了抿嘴唇,把游戏币投进娃娃机,然后朝许非做了个请的手势。
24.南都惊现吸血鬼?
许非握住摇杆,有节奏地三百六十度转动,使机械爪不断甩动。
这招叫甩爪,许非是看视频学的,虽然不清楚具体原理,但他的操作手法十分娴熟,因为姑姑以前也很喜欢夹娃娃,却经常一无所获,为了哄姑姑开心,他特意练习过这个技巧。
甩爪的确能提升成功几率,再加上娃娃机本身就有中奖概率的设计,而姜筠之前已经投币几十次,在这两大因素共同作用下,许非顺理成章地成功了。
机械爪紧紧扣住姜筠看中的粉红独角兽,微微摇晃着拖向出口。
许非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姜筠,发现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眼中透出一丝紧张。
接着,粉红独角兽掉落,许非弯腰拾取战利品,递给姜筠。
他分明在姜筠眼中看到了喜悦,可她却摇了摇头,说:“这是你夹的,不用给我。”
“既然用的是你的游戏币,那么这个娃娃当然属于你。”许非把独角兽塞到姜筠手里。
“谢谢。”姜筠没再拒绝,“对了,你之前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
许非困惑地眨了下眼,接着想起前天自己在学校时的确去找过姜筠。
“哦,对,那天对练被你打得太惨了,可能把我打开窍了,我觉得我的剑术水平有了很大提升,所以想再找你试试。”
刚解释完,就听见身后幽幽传来姑姑的声音。
“我说呢,给你打电话不接,给你发消息也不回,原来在夹娃娃呢。”
许非扭头一看,姑姑站在他身后,带着揶揄的笑意,朝他竖起大拇指。
啊这……
许非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姑姑,姑姑,这是姜筠。”
“姜同学你好,我是许非的姑姑,我叫许晴,万里晴空的晴。”姑姑把大拇指转向姜筠,“姜同学你长得真好看呀,有男朋友了吗?”
“姑姑!”许非尬得要命。
姜筠礼貌地微笑:“谢谢,您也很漂亮,要是许非不说,我还以为您是他女朋友。”
“真会说话。”许晴乐得花枝乱颤,自然而然地牵起姜筠的手腕,说,“吃午饭了吗?要不跟我们一起吃吧?”
“抱歉,我吃过了。”姜筠看了看腕表,“而且我下午还有其他事情,差不多该回家了。”
“好吧,那下次有机会再说,我先上楼取号排队,你们聊。”许晴松开手,转身走向电玩城外的扶梯。
嗡——嗡——
手机震动。
许非低头一看,是姑姑发来的短信:三楼美蛙鱼,别急着上来,我不饿,多跟你的小女朋友聊会儿。
“不好意思,今天我真的没空,我该回去练剑了。”姜筠指着腕表说道,“谢谢你的娃娃。”
“噢噢,好,不客气。”许非慌忙收起手机。
姜筠把娃娃收进帆布jk包,说:“等你左手臂的伤好了,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对练。”
许非愣了一下,倍感意外:“你怎么看出我受伤了?”
姜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明天就是校运会,我听说教练让你和曹一鸣竞争省级联赛参赛名额,现在你手臂受伤,有把握赢他吗?”
许非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一只手就能碾压周国斌,我也只需要一只手就能碾压曹一鸣。”
看着他自信的神色,姜筠眼中闪过疑惑,她觉得这个平时像块石头的男生似乎有了很大变化。
不仅仅是比以前自信,还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姜筠想了想,开口道:“有把握就好,加油。”
“嗯!”
许非重重点头,不知怎么,心里蹦出一个想法,脑子还没考虑清楚该不该问,嘴巴就已经问了出来:“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你好像更希望我拿到参赛名额。”
“你比他更努力。”
姜筠的回答让许非意想不到,他感觉心里有股暖流在打旋儿。
“谢谢。”许非真诚道谢,自他加入剑道队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人赞赏他的努力。
姜筠再次露出笑容,不再是出于礼貌的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
“我先走啦,明天见。”
“好,明天见。”许非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等她出了商场,才想起自己应该送她到车站或是帮她打个车才对。
真是傻了。
许非有点懊恼,但没有过多纠结,转身上了三楼。
还没走进美蛙鱼餐厅,就看见姑姑在靠窗的座位朝他挥手。
许非刚坐下,许晴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八卦:“那个小姑娘也是高三的吗?”
“对,她在一班。”许非提起筷子。
“你跟她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她是转校生,一个月前才转到我们学校,现在是我们校剑道队的主力,不,王牌。”
“噢~”许晴恍然大悟,“难怪你最近这么勤奋,礼拜天一大早就跑去练习。”
许非哭笑不得:“拜托,我一直都很勤奋,而且,我跟姜筠只是认识,连朋友都算不上,今天刚好在这里遇到而已。”
“真的?”许晴一脸不信。
“真的,华夏人不骗华夏人。”许非一边说着,一边往姑姑碗里夹菜,“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
许晴吃了几口,冷不丁冒出一句,“上次你自残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我什么时候自残了?”
“就前几天啊,你割了自己的手,流了好多血,这就忘了?”
“……我没有自残,你别瞎猜了,赶紧吃吧,吃完我们去逛服装店。”
“好吧好吧。”
提到服装店,终于转移了姑姑的注意力,许非这才能安心用餐。
两人份的美蛙鱼分量不多,好在他来商场之前就在快餐店吃了足足八人份的快餐,再加上这锅美蛙鱼,刚好填饱肚子。
午餐过后,许非跟着姑姑在商场里瞎逛,姑姑在一家时装设计公司上班,逛服装店对她来说既是一种消遣,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她乐此不疲。
从一楼到五楼,不论是男装、女装还是童装,也不论主题风格,凡是服装店,姑姑都会进去看一圈,试一遍。
就这样逛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逛到了万象新天地最后一家服装店。
趁着姑姑在换衣间试衣服,他忙里偷闲拿出手机,打算刷刷论坛,水点经验。
刚解开屏锁,就看到一条新闻推送:
“南都惊现吸血鬼?可疑男子一周之内接连作案,目标竟是献血车!”
25.势在必得
看到这个引人注目的新闻标题,许非立即点开推送消息。
这是一篇自媒体账户发布的文章,换作以前,许非会直接右上角点叉,可他昨天才听李解说过,威育路有人抢劫献血车。
一目十行地看完文章,许非深深皱起眉头,根据小编讲述,这名可疑男子在前天中午和昨天傍晚接连作案,目标都是在居民社区开展公益活动的献血车。
思忖片刻后,许非拨通李解的电话。
“喂,干嘛?”
电话另一头声音嘈杂,听起来像在网吧。
“你在网吧?不是说网吧不让办临时卡吗?”
“没,我跟鸡窝、绿豆他们几个在电竞酒店,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还记得那个抢献血车的吗?”
“记得啊。”
“我刚才看新闻,他又抢了一辆献血车。”
“哦,你说的那个新闻我也看到了,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表叔,人抓到了没?”
“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抢献血车。”
“哦,行吧,我一会儿问问。”
“嗯,谢了。”
许非挂了电话,耐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姑姑从试衣间里出来,身着一袭绚丽红裙,踏着模特步走到许非面前转了个圈。
“好看吗?”
“好看。”
许非深知,光说一句好看远远不够,于是组织好语言,侃侃而谈。
“这条长袖礼服的立体裁剪凸显了你的曲线美感,袖口和裙摆细节的搭配让腰臀比显得更加动人,还有,平直的一字领和肩带设计刚好显露完美的肩颈线条,我觉得这条裙子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平时许非寡言少语,像个自闭症患者,但在哄姑姑开心时,他绝不会吝啬言辞。
“你是在电脑上看到了我写的稿子吧?词都不换一个。睁大眼睛看看好不啦,这哪是一字领啊?”许晴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见姑姑笑得开心,许非也笑着点头:“最后一句是我自己加的,这条裙子真的很好看,买吧!”
“算啦,太贵了。”许晴看了眼标签,眼中似有不舍,但她还是转身进了试衣间,换下长裙。
许非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的余额,无声地叹息。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李解打来电话。
“喂,我表叔说人还没抓到,只找到了献血车。”
“车里的血浆还在吗?”
“没了,一滴都不剩,说不定……”李解故意作怪,用耸人听闻的腔调说道,“说不定真是吸血鬼啊!”
“……”
没等许非回应,李解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噗哈哈,逗你玩呢,警方已经确定嫌疑人身份了。”
“噢?”
许非不自觉地挺直腰背。
“跟我猜的一样,那家伙上个礼拜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躲了几天没抓到他,居然跑去抢献血车,害,真是药不能停啊。”
精神病人……
直觉告诉许非,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虽说抢献血车不是什么大案,短时间内不会引起警方重视,可现在毕竟是信息时代,大街小巷遍布监控,怎么会迟迟抓不到人?
另外,劫犯的目标很明显是血,但他没有去抢医院,而是去抢献血车,并且,两次作案都是抢劫停在居民社区里的献血车,为什么?
许非猜测,他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医院有保安,并且,在医院内发生劫案会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一定会引起警方重视,不仅出警速度更快,后续追查力度也会更大。
第二,医院人多,且医院附近车流量大,所以在医院抢劫血浆之后不容易运输,而停在居民区里的献血车不仅没有保安,还可以直接开走,避免了以上所有问题。
不过,献血车毕竟有明显特征,很容易被电子监控抓拍定位,第一次没有被抓到或许是运气,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行动之前,劫犯一定事先规划好了路线,做好了充分准备。
考虑到这些,许非认为劫犯应该是个思维缜密的家伙,很可能有反侦察、反跟踪经验。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那个嫌疑人以前是不是当过兵?或者读过警校?”
“啊?我不知道啊。”李解愣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这么问?”
许非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李解听后大受震撼。
“卧槽,你搁这cos名侦探呢?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点道理,等我回去我得跟我表叔也说一遍”李解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我表叔只跟我说他是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没说别的,估计他也不知道吧,对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表叔要是知道我跟你说了,肯定骂死我。”
“放心,我守口如瓶。”
许非挂断电话,许晴刚好走出试衣间,见他面色凝重,便走过来揪住他的耳垂。
“怎么了?”
“没事。”许非摇摇头,暂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现在想再多也没有意义,还是等到警方抓到人了再设法了解内情吧。
“真没事?”许晴轻轻扯了下许非的耳垂。
“真的,我能有什么事嘛。”
“没事就好,走吧,回家。”
“好。”许非起身跟着姑姑往外走,跨出门外后,他回头深深看了眼那条红裙。
姑姑穿那条裙子,真的很漂亮。
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把那条裙子买来送给姑姑。
什么时候才会有钱呢?
应该不会太久。
许非对此充满信心,等下个月成年之后他就可以考取剑道四段,有了四段证书,就能去剑馆找份像样的兼职,不管是陪练还是教授剑术,收入都比制作海绵剑要高得多。
另外,省级联赛的赛事主办方为冠军队伍准备了二十万元高额奖金,平均每个队员可以分到四万,再加上学校也会发放奖励,到时,买条裙子不在话下。
脑海中想象着姑姑惊喜的表情,许非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隐隐开始期待明天的校运会。
为了姑姑的裙子,为了南大的特招名额,省级联赛的参赛名额他势在必得。
26.校运会
上午九点,在第九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中,南大附中各班级学生排好整齐队列,依次进入操场,在写有班级号码的指示牌后站成一个个青春洋溢的方阵。
等到高中部所有班级全部入场,坐在主席台上的校长起身发表讲话。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金秋送爽,丹桂飘香,正是收获的大好时节,我在此代表各位同事,向所有为筹备本届运动会付出辛勤汗水的全体工作人员表示由衷感谢!
下面,我简单说两句……”
“磨磨唧唧,说来说去都是那些废话。”
李解小声嘟囔,用胳膊肘捅了下站在旁边的许非。
“喂,我听说你和曹一鸣要上台比剑?”
“是剑术比赛,不是比剑。”许非瞟了他一眼,“要是比贱就该让你上,谁能比得过你?”
“我呸!”李解嘴巴一歪,做了个鬼脸,接着坏笑道,“你小子扮猪吃虎玩的溜啊。”
“什么意思?”
“你还装?我昨晚在qq群里看到有人讨论你和曹一鸣,说你以前和曹一鸣五五开,现在估计不如曹一鸣,我还以为我们学校剑道队个个都是高手,结果,害,你们队长周国斌才三段。”
“他考了三段?你怎么知道?”许非略感意外。
“我问了,他上个月满18周岁就去考了,勉强过了三段,你也是剑道队的,你不知道?”
“嗯。”许非的确不知道,他很少打听别人的事情,平时训练也是个闷葫芦,跟周国斌等人几乎没有交流。
李解话痨发作,一个劲地叨叨:“我听说,除了一班那个转校生,剑道队里最强的就是周国斌,他才三段,我前天亲眼看见你打跑两个四段,不比他强多了?你有这个实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你敢说你不是故意隐藏实力,扮猪吃虎?”
“你说是那就是吧。”
这事儿没法解释,许非干脆不解释。
“一会儿你不会放水吧?”李解一脸担忧。
“不会,怎么了?”
“我在群里跟人打赌了,就是说你不如曹一鸣的那个,要是你赢了,他就要脱掉上衣绕操场跑十圈,要是你输了……你可千万别输了啊。”
“放心,输不了。”
见许非胜券在握的模样,李解朝他比了个ok,桀桀怪笑。
十分钟后,校长终于结束了冗长的讲话,宣布本届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幕。
在短跑、长跑、接力跑、立定跳远、铅球、跳高、跳远等比赛项目之后,运动会接近尾声,终于来到最受期待的环节:剑术比赛。
在比赛开始前还有一段剑术表演,趁着几个高一的学弟在台上表演剑术,许非跟着教练来到训练室。
剑道队其他几位主力队员也在训练室内,周国斌、陈小小和曹一鸣早就换好了衣服,正在热身,吴子轩则跟许非同时进了更衣室。
许非脱下校服,换上剑道服,提起轻飘飘的竹剑挥了几下,便大步走出门去。
吴子轩注意到他左臂缠着绷带,目光闪烁几下,掏出手机给曹一鸣发了条v信:我看到许非左臂有伤。
几秒钟后,曹一鸣回了条消息:ok,我一会儿好好跟他玩玩。
吴子轩飞快打下一行字:“你认真点,别输了”,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曹一鸣这段时间实力提升了不少,再加上许非左臂带伤,不管怎么看曹一鸣都不可能输。
等到教练带着几人回到操场,剑术表演刚好结束。
“好了,到你们了,一会儿主持人说完话你们就上台。”教练腋下夹着自己的小本本,指指点点,“陈小小和吴子轩先上,然后换曹一鸣和许非。周国斌,姜筠,你俩不用上台,我再强调一遍,省级联赛开赛之前,你们都给我把嘴管严实点,不要对外透露姜筠的实力,听见没?”
周国斌四人齐声答应,姜筠和许非则沉默无声。
曹一鸣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盯着许非的左臂,朝他做了个挑衅的小动作,许非懒得搭理,闭目养神。
很快,主持人退场,陈小小和吴子轩并肩登台,开始比试。
他们知道操场上的观众大多不懂剑术,于是不约而同选择了最有节目效果的打法:耍酷。
在内行眼里,他们的回合制对决像个玩笑,可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十分过瘾,直呼精彩。
几分钟后,陈小小和吴子轩交换眼神,默契收手,相互行礼,潇洒退场,收获阵阵掌声。
“许非,曹一鸣,上台。”
听到教练喊话,许非睁开双眼,登台前下意识地看向姜筠。
他很好奇,姜筠究竟有多强?
他看过姜筠和周国斌对练,但那是单方面碾压,根本看不出她真正的实力。
姜筠注意到许非的目光,也朝他看了过去,她微微点了下头,似乎说了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看她的唇形,说的是两个字:加油。
不知怎么,许非严格控制在37c的体温骤然升高。
好像是因为心跳加速了?
这时,嘉宾席上突兀传出一声充满惊诧的疑问。
“是你?”
许非扭头望去,看见一位熟人。
曹一鸣的堂哥,曹一飞。
他怎么在这?
许非感到奇怪,之前嘉宾席上坐的都是校领导,也不知道曹一飞什么时候坐进了嘉宾席。
两人对视一眼,许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曹一飞看看许非,又看看曹一鸣,无奈地摇摇头,“你下手轻点。”
曹一鸣乖乖答应:“放心吧哥,我会注意的。”
本想叹气的曹一飞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天都出不去。
见曹一鸣和许非迟迟没有动作,操场上有人开始起哄,高声催促。
嘈杂的声浪中,许非依稀听见有人在喊“许非加油”,他看向自己所在的高三二班方阵,只见李解站在方阵最前列,不知从哪搞了个写有“许非必胜”的锦旗,无视了周围异样的眼神,一边用力挥舞,一边高声呐喊。
这家伙。
许非不禁笑了出来,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喂,许非。”曹一鸣双手握剑,摆好架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加油哦,可不要输得太难看。”
赛前互倒垃圾话是竞技比赛的传统保留节目,有时犀利的言辞确实能扰乱对手的心智,这是常见的盘外招。
许非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看出了六处破绽。
见他不受言语干扰,曹一鸣加大音量:“你哑巴了?”
许非依旧沉默,他将左手背到身后,右手慢慢举起竹剑。
剑手,应该用剑说话。
27.一公分,不可逾越的鸿沟
其实许非左臂的伤势已基本痊愈,之所以选择单手持剑,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方面,许非觉得如果自己用两只手对付曹一鸣,那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另一方面,之前许非找曹一飞和火山两位四段教习陪练,属于越级挑战,完全是靠着开挂般的体能弥补剑术水平的差距。现在有一位实力介于二段与三段之间的对手,刚好可以用来测试自己的剑术水平。
操场上,周国斌和陈小小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困惑。
刚在台上表演过剑术的几个高一学生围在吴子轩旁边叽叽喳喳。
“许非学长怎么单手握剑啊?还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太不把曹一鸣学长放在眼里了吧。”
“这是他秘密练习的新流派吗?”
“看起来挺有范儿的,不过,他这个站位也太随意了吧,连我都能看到破绽。”
“是啊,曹一鸣学长怎么还不趁机抢攻?”
“都别吵!”
教练浓眉一横,几个刚加入剑道队的新成员立即收声,噤若寒蝉。
接着,教练朝吴子轩努努嘴:“你给他们讲讲。”
吴子轩答应了一声,给几位学弟答疑解惑:“有时你们能看到的非常明显的破绽,就是对手故意让你看的,都知道弃手战术吧?许非这个站位,看起来左侧有破绽,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故意诱导曹一鸣进攻左臂,然后用弃手战术换一个高分击打。手臂两分,要害十分,懂了吗?”
根据国际剑道联盟制定的比赛规则,一方累计得分十分以上即可立即宣告获胜。
“噢,原来是陷阱!”小学弟们恍然大悟。
教练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在他的印象里,许非这孩子虽然天赋平庸,追求剑道的心可是一片赤诚,从来没有用过弃手战术这种备受诟病的小伎俩。
这时,台上两人终于有了动作。
曹一鸣的想法与吴子轩完全一致,他也认为许非这古怪的站位可能是陷阱,但他还是决定抢攻许非左臂,因为吴子轩说过,许非左臂有伤。
眼看许非迟迟没有动作,曹一鸣心中既疑惑又窃喜,然而,就在他的竹剑即将击打得分时,许非的竹剑刚好挡在了身前。
两柄竹剑一触即分。
曹一鸣退了半步,惊疑不定。
按理说,在刚才那个距离,应该来不及反应才对。
而且,这家伙明明是单手握剑啊!力道怎么这么大?
脑中念头一转,曹一鸣忽然想到自己前几天看见许非在训练室里练习20千克的铃壶,顿时提起警惕。
“这一剑挡得简直完美。”吴子轩继续为学弟们实况解说,“要想单手握剑挡住这一击,时机,角度,发力技巧,缺一不可。”
学弟们不明觉厉,有人好奇地提问:“许非学长看起来很厉害啊,怎么队内排名才第六?”
没等吴子轩开口,另一个学弟抢先替他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因为前面五个比他更强。”
吴子轩张了下嘴,没吭声。
前面五个都比许非强吗?
姜筠肯定比他强,周国斌可能比他强,至于自己和陈小小……
吴子轩不自觉地十指握拳,换作是他,在相同条件下,恐怕做不到完美格挡,很可能会被曹一鸣抢攻得分。
仰头望着纹丝不动的许非,吴子轩不禁为曹一鸣捏了把汗。
台上,曹一鸣再次发动攻势,结果仍然是被许非轻松格挡。
他不信邪,继续进攻。
一而再,再而三。
每次都是在即将击打得分的时候被格挡。
见了鬼了。
曹一鸣很纳闷,难道许非也有六段甚至更高段位的剑手教导?以他的家境应该请不起啊。
另一边,许非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将血温严格控制在37c,尽量不使用诅咒之血的力量,只用渡鸦流军用剑术进行对抗。
事实证明,这门剑术确实是于战火与血肉中诞生的实用剑术,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舍弃了一切花哨的招数,换来了极其高效的作战能力。
见曹一鸣再度进攻,许非干脆连剑都不用了,直接把血温提升到54.8c,全凭步法和身法躲闪。
身体机能提升至最高点后,许非仿佛进入子弹时间,曹一鸣在他眼中像是被框进了0.5倍速的视频播放器。
太慢了。
许非偏头,侧身,竹剑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差了一公分。
紧接着,他后撤半步,竹剑擦着他的咽喉掠过,还是差了一公分。
一公分,多么微渺的距离,却成了曹一鸣拼尽全力也不能逾越的鸿沟。
十几次进攻全部落空,而对手面不改色,如闲庭信步,轻松惬意。
曹一鸣明白了,原来堂哥那句“下手轻点”不是对他说的。
他知道自己赢不了了,可他不服,更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怎么能输得这么难看?
就算技不如人,就算必败无疑——
至少……
至少要得分吧?
哪怕一分!
让我得一分!
就一分!
曹一鸣完全放弃防守,全力以赴地进攻!进攻!再进攻!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手里的竹剑随便碰到许非的任何一个部位,就算是护具也好,只要碰到了,就能得一分基础击打分。
所以,哪怕要害全部暴露,哪怕浑身都是破绽,哪怕许非只要随手一剑就能结束比赛,他也不管不顾,
然而,许非不给他半点机会。
“啊!啊!啊啊啊啊——”
曹一鸣简直气急败坏,歇斯底里地喊叫,胡乱地劈砍,体力很快消耗殆尽,他勉强用酸软的双手攥着剑柄,气喘吁吁地喊道:“许非!你他妈的只会躲吗?来!来啊!不要躲,跟我正面对抗!”
“好。”许非收起玩心,改用双手持剑。
曹一鸣的执着让许非看到了他对这场比赛的尊重,同样出于这份尊重,许非决定用出自己真正的实力,结束这场比赛。
一股暖流从心脏迸发,高达54.8c的热血在两条手臂中涌动,向着掌心汇聚,酝酿出威势惊人的一击。
渡鸦流军用剑术·蓄力斩击!
竹剑化作一道青色的闪电,自曹一鸣头顶上方劈落。
28.大人的世界
曹一鸣打算用言语激怒许非,让许非主动进攻,而他放弃防守,全力反击。
反正失败是已然注定的结局,不如干脆用输掉比赛的代价换来一分基础击打分,避免零分出局。
然而,面对这势若雷霆的斩击,他不敢不防,哪怕许非用的是竹剑,哪怕他戴着头盔和面罩。
直觉告诉他,假如让这一剑斩在他头顶,他可能会死!
于是,先前的打算全部抛之脑后,曹一鸣慌忙抬起双臂,将竹剑横举在头顶,试图格挡。
下一刻,两柄竹剑正面碰撞,他听见咔擦一声响,感觉自己像被闪电劈中,大脑整个宕机,一片空白,
许非的斩击,势如破竹。
并非比喻,完全是字面意义。
一股风压透过面罩拍在曹一鸣脸上,令他下意识地闭眼,等他努力把眼皮睁开一丝缝隙,就看见自己的竹剑只剩半截,另外半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而许非的竹剑悬停在他额头,几乎贴着他的面罩,但又没有接触。
二者之间,大约隔着一公分的距离。
原本人声鼎沸的操场忽然静了下来。
嘉宾席上,曹一飞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出来,而后发现曹一鸣并未受伤,便立刻止住脚步,坐了回去。
校长长吁一口气,端起保温杯往嘴边递,被滚烫的热水烫得呲牙咧嘴。
主席台下,教练怔怔望着上方,许非斩下竹剑的画面在他眼中定格。
这一剑,杀气很重。
在训练室里绝不可能练出这样的剑术。
教练不由地想起了斩首队的传说,护国战争期间,曾有各地侠义之士自发组成斩首队,寥寥几人就能深入敌后,突破成百上千名敌军的封锁,以极小的代价斩杀指挥官。在那个自动武器刚出现的年代,斩首队就是敌人的噩梦。
凭借超出常理的冷兵器战斗技艺,各地斩首队用生命为国家争取到了足够的战略时间,最终扭转战局。
护国战争胜利之后,华夏在热武器的研发和制造上奋起直追,掀起工业化浪潮,冷兵器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在护国战争期间出现的二十多支斩首队全部保留番号,至今没有取消。
教练曾有幸观看其中一支斩首队于十年前在海外执行维和任务时留下的战斗影像记录,而在许非出剑斩向曹一鸣时,他依稀看到了斩首队的影子,看到了那股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的气势。
周国斌悄悄观察教练的神情,得出难以置信的结论:教练似乎也被这一剑给震惊了。
接着,周国斌转眼看向姜筠。
姜筠的目光锁定在许非身上,眼中闪着喜悦与欣赏的光采,仿佛看见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蜕变成璞玉。
周国斌突然觉得嘴里像塞了颗柠檬,好酸。
“许非学长好强!”学弟们个个露出很哇塞的表情,兴奋地追问吴子轩,“学长,许非学长排名第六,那岂不是说,像他这么强的,咱们校队还有五个,哦不,还有四个,是这样吗?”
吴子轩的脸颊抽搐几下,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他没有回答学弟的问题,默默脱掉上衣,走向绿茵场外围的跑道。
“子轩,你干嘛?”陈小小急忙伸手去拦,“校领导还在台上呢,你发什么疯,小心被记过!”
吴子轩甩开他的手,郁闷地说:“我打赌输了,你替我数着,我要跑十圈。”
说完,吴子轩迈开双腿。
愿赌服输。
万幸,并没有多少人围观他裸奔,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许非身上。
高台上,许非收回竹剑。
曹一鸣颓然坐倒,膀胱部位一阵痉挛,裤裆似乎有些湿润。
“我输了。”曹一鸣扔下只剩半截的竹剑,用酸软无力的手扒下面罩和头盔,发疯般向教学楼狂奔。
“我过去看看。”曹一飞叹了声气,跟校领导打了声招呼,匆忙追了过去。
“啪啪啪”
操场上传出单薄的掌声,李解双手高举过头,拍得通红,在他的带动下,高三二班的同学们也开始鼓掌,紧接着,其他班级的学生纷纷被感染,一个又一个方阵响起掌声。
听到掌声如潮,许非有两眼发酸、喉咙发堵的异感。
结束比赛时,他的情绪十分平静,因为曹一鸣太弱了,击败一个如此弱小的对手,根本不值得骄傲。
可当掌声为他响起,他的心情开始激动。
从小到大,他总是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路人甲,今天,他终于当了一回主角。
当主角的感觉,真好。
热血涌上头,许非做了件一直想做却没机会的事情,在高中部上千师生的目光聚焦下,他跨过护栏,从四米多高的台上一跃而下,引起一阵惊呼。
脚底触地的瞬间,双腿肌肉绷紧,膝盖微微弯曲,许非稳稳站立,快步走向正朝他招手的教练。
看到这一幕,校长眉头紧锁,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
主持人赶紧上台说道:“感谢许非同学和曹一鸣同学为我们带来如此精彩的比赛,不过,大家可千万不要模仿许非同学的危险动作,请牢记校规,注意安全。”
听见这话,许非有些不好意思,他摘下面罩挠了挠头,心虚地问教练:“应该不会给我记过吧?”
教练没吭声,跑来跟许非击掌庆祝的李解哈哈笑道:“记过就记过,怕个毛,帅就完事了,最好全校通报!”
许非也笑了笑,然后轻轻在李解肩上捶了一下:“谢谢你给我加油,谢谢你给我鼓掌,谢谢。”
“谢个毛。”李解指着操场上跑圈的吴子轩,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快看,昨晚跟我打赌的就是他,也是你们剑道队的,哈哈。”
“咳咳。”许非给他递了个眼神。
“呃,那什么,我先回去了。”李解注意到剑道队教练的脸色不太好看,于是脖子一缩,跑了。
“许非,你跟我来。”教练招了招手,把许非带到一旁,严肃地问,“你跟我说实话,有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药?”
“没有。”许非没有丁点迟疑。
教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绽放笑容,一张老脸笑得像朵菊花。
以往只有面对姜筠时,他才会露出这种笑容。
“好,很好!”教练拍拍许非的肩膀,“是我看走眼了,以前听说过大器晚成、一朝顿悟的故事,没想到居然让我碰上一个,走,带我去找你班主任。”
许非答应一声,转身回到高三二班的方阵,此时校运会宣告结束,班主任正在指挥二班的同学们返回教学楼。
教练上前跟班主任打了声招呼,两人交流几句之后,班主任看向许非,语气和善地说:“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以后班里的课不想上可以不来,我会让学习委员帮你整理课堂笔记,你专心为下个月的联赛做准备。”
许非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班主任吗?
见许非露出惊讶的表情,班主任扶了下眼镜,语重心长地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既然你有这样的天赋,我当然要支持,好好努力,希望你给咱们学校再捧回一块金牌。”
“好!”
许非用力点头,他能感觉到,教练和班主任对他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或许,这就是大人的世界。
29.一鸣惊人
“哥,能不能把车里的温度打高点?”
今天的气温不算低,但曹一鸣浑身发寒。
“好。”曹一飞调高温度,接着转动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
考虑到曹一鸣今天受的刺激一时半会儿恐怕缓不过来,曹一飞便给他请了几天假,免得他在学校里整天听人讨论今天的比赛。
曹一飞有心安慰堂弟,但不知该怎么安慰,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被对手零封,这种耻辱绝不是几句话就能缓解的。
沉默还在继续,曹一飞心里堵得难受,刚要开口,就听见堂弟说道:“别安慰我。”
“嗯……”
“不用安慰我。”曹一鸣低着头,眼眶通红,两只手搁在裤裆上,十指绞成一团。
“不许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话虽如此,曹一飞却抽了两张抽纸递过去。
曹一鸣接过抽纸抹了下眼眶,哽咽道:“对不起,哥,是我没出息,我太小看许非了,我应该听你的,要是我这些天不玩游戏,认真训练……”
“不。”曹一飞摆手打算,“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自责,就算你每天高强度训练,也一样是这个结果……你记不记得我前些天跟你说过,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弟弟找我陪练,跟我打成平手。”
“你说的就是许非?”曹一鸣愣了愣,眼中浓郁的痛苦顿时消散了不少,“他能跟你打成平手?”
曹一飞点点头又摇摇头:“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我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比起头一回找我陪练的时候,他的剑术又提升了不少,啧,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肯定不信,哪有人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有这么大的进步?”
曹一鸣的眼睛和嘴渐渐张大,他用邹巴巴的纸巾擤了把鼻涕,惊喜地问:“哥,他比你还强?你确定吗?”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你笑什么?”
看见刚才还哭丧着脸的堂弟突然笑了,曹一飞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子,该不会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失常了吧?
“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借我点钱。”
“要多少?”
“十万。”曹一鸣语出惊人。
“十万?”曹一飞摸了摸下巴上的美人沟,说,“我考虑考虑,啧,你先告诉我,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最好说实话,别骗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
曹一鸣犹豫片刻,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他打开书包,拿出一本记事本递了过来。
曹一飞翻开记事本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笔记,详尽记录了省级联赛所有参赛队伍的信息。
各个队伍的历史战绩、教练的履历、队员的段位和预估实力,全部记录在内,不仅如此,针对往届夺冠热门队伍,曹一鸣还特意调查了他们的队员,就连身高、体重和感情状况都有记录。
“你这是?”曹一飞惊呆了。
“哥,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跟其他人说。”曹一鸣压低声音,眼中透着紧张和兴奋,“许非绝对不是我们队里最强的,上个月我们队里来了个转校生,是个女生,单手吊打我们队长,我们队长是三段,跟她对练过几十次,每次都被零封,一分都拿不到!”
“你的意思是……”
“自从那个女生加入校队,我就开始调查所有参赛队伍,依我看,我们夺冠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你也知道,女生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所以我一直担心,我怕她在关键时候上不了场。现在不用担心了,有她在,还有许非,简直是一对大小王,王炸!哪个队伍能挡得住?不存在的!本来呢,我们校队已经拿了三年冠军,赔率不会很高,但是现在还没开赛,如果我单押我们校队全胜夺冠,赔率是12!”
曹一飞深深皱眉,他听明白了,弟弟想借十万块去下注。
年纪轻轻,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不过,就算不借他,他也会自己去其他地方借,说不定还会借高利贷……
再三考虑后,曹一飞开口道:“钱可以借你,但是我有三个条件。第一,你要答应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再让我发现你玩这个,不管我爸和你爸怎么给你求情,我都会亲自打断你的腿。”
“好,绝对不会有下一次。”曹一鸣知道堂哥不是在开玩笑。
“第二个条件,不管你赌输了还是赌赢了,以后少跟外面那些狐朋狗友来往,还有,最后一个条件,事成之后,你要把收益的三分之一交给许非。”
“三分之一?是不是太多了……”曹一鸣有些犹豫。
“长这么大个脑袋当摆设吗?”曹一飞狠狠剜了他一眼,“像许非这样的天才,未来不可限量,你跟他打好关系,以后换来的回报远远不止那区区几十万。”
“好吧。”曹一鸣不敢忤逆堂哥,只能乖乖答应。
曹一飞满意点头,接着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许非的联系方式?”
“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怎么了?”
“发给我,我找他有事。”曹一飞合上记事本,敲了下曹一鸣的额头,“我看你在剑道上是没什么指望了,以后好好读书吧,将来家里的产业都交给你打理。”
“那你呢?”
“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要继续追求它。”
说完,曹一飞轻轻踩下油门。
………………
南大附中。
许非在剑道队训练室内换回校服,坐在饮水机旁思考下午该去哪里。
本来他想找姜筠对练,可姜筠说她身体不适,得过几天才能练剑。
女孩子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
剑道队里倒是还有其他人,周国斌、陈小小和吴子轩都在,但许非没兴趣跟他们对练。
他们太弱了。
要是有钱就好了,可以去剑馆请陪练。
可惜,许非不仅没有请陪练的钱,还欠着李解两千没还。
欠钱的滋味不好受,哪怕李解不在意这点小钱,许非也想尽快归还。
可是,按照他的计划,要等到满十八周岁并考取四段之后,再去剑馆兼职赚钱。
至少得等一个月,太久了。
还有什么办法能赚钱呢?
许非觉得凭自己现在的本领,赚钱应该不是难事,可是技能变现需要渠道,而他平时又缺乏交际。
“叮铃铃——叮铃铃——”
来电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许非按下接听键:“喂?”
“许非?我曹一飞,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该怎么说呢,啧,我就直说了,有没有兴趣赚笔外快?”
30.代打
曹一飞这通电话来的正是时候。
许非刚才就在思考赚钱的路子,听见外快二字顿时提起兴趣,不过他和曹一飞才见过三次面,彼此了解不多,所以他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问道:“请问是什么样的外快?怎么赚?”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当面谈吧,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在学校,你过来要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你还没吃午饭吧?这样,我记得你们学校附近有个珍味观,我现在打电话去订个包间,你先去点菜,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不用了,我不饿。”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许非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啧,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对我弟手下留情,赏个脸嘛。”
曹一飞语气诚恳,许非想了想,改口道:“那我来选地方吧,学校大门右手边有条巷子,巷子里有家‘瘦子快餐店’,我们去那儿吃,你买单。”
“行,我们现在就过去。”
“你们?”
“火山跟我一起。”
“好。”
许非挂了电话,把曹一飞的号码存进通讯录,接着从储物柜里取出装有卡德纳斯长剑的剑匣,跟书包一起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体育馆。
到了快餐店,许非挑了个最大的桌子,点了两道汤、六碗小炒、两个凉菜和四斤热卤,看起来点了不少菜,其实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
凉菜和热卤最先上桌,许非没动筷子,耐心等待。
十几分钟后,菜品陆续上齐,曹一飞和火山也到了。
“哈喽,又见面了。”火山露出八颗白牙,火红色的短发在阳光映照下显得活力十足。
“你好。”许非起身跟他们分别握了下手,“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随便点了些菜,你们看看要不要加点其他的?”
“我不挑食,随意。”曹一飞摆摆手。
“我看这桌菜就挺好,嗯,香得很啊。”火山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长条板凳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
人到了,菜也齐了,火山率先动手,提起碗筷狼吞虎咽,许非和曹一飞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达成一致,先吃饭,吃完再说。
不到十分钟,三人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桌饭菜,一向爱吃且能吃的胖老板看了直呼内行。
“这儿味道真不错,不比珍味观差。”曹一飞扒干净碗里的米饭,说起正事,“今天来找你,是想请你代我们打一场比赛。”
许非点头:“嗯,什么比赛?”
“你知道,我们俩都是兵击俱乐部的会员,俱乐部每周都会组织格斗比赛,这次轮到火山上场,可他的手……”曹一飞看了眼火山,摇了摇头。
火山抬起缠着弹力绷带的右手,朝许非苦笑:“跟你对练的时候,用力过猛,伤了手腕,没个十天八天的好不了。”
许非听懂了,但没完全懂,他眨了眨眼,疑惑地问:“请人代打不算违规吗?”
曹一鸣摇头:“说是比赛,其实就是俱乐部为了活跃人气,找个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吸引成员定期聚会。既然是内部活动,规矩也就不怎么严,以前也有其他会员请代打。”
“这比赛非打不可吗?”许非又问。
曹一飞挠了挠眉角,说:“倒也不是非打不可,这事吧,说来话长。”
“我来说吧。”火山接过话头,“是这样,我前天抽签选对手的时候,刚好抽到一个跟我不对付的老油条,我本来想着这次要干碎这傻叉,没想到……哎,如果我说我手受伤了不能上场,俱乐部当然不会为难我,但是那个嘴欠的傻叉肯定会说我是怕了他,不敢跟他打。以他的德性,等我手好了再去找他,他百分之百不会应战,那家伙恶心人很有一套。”
许非明白了,原来是恩怨局。
对于火山和另一个俱乐部会员的恩怨,许非不感兴趣,也无意探究谁是谁非,他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替你赢下这场比赛,能拿多少钱?”
火山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许非会这么直白地谈价钱,紧接着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拍了下桌子,端起茶碗以茶代酒干了一杯,笑道:“爽快,我就喜欢跟爽快人交朋友,俱乐部会给获胜者发五千块奖金,这笔钱全归你,租用装备的钱我来付,另外,不论输赢,我都会给两千块出场费,如果你受伤了,医药费我全包。”
五千加两千,等于七千。
许非陷入沉默。
以前制作海绵剑,坚持兼职了一年多才存下七千,现在只需要打赢一场娱乐性质的比赛,就能拿到七千?
见他不吭声,曹一飞赶紧补充:“你放心,这是合法合规有备案的比赛,用的都是没开刃的兵器,现场也有高手盯着,不会出什么问题。”
“好,我替火山上场。”许非不再犹豫,点头答应,“时间?地点?”
“周六下午两点,到时我接你过去。”
“好,谢谢。”许非转头看向火山,“对了,对手的实力怎么样?”
“那傻叉剑道三段,如果是剑术比赛,我能打得他满地找牙,但这是全甲格斗,我就算没受伤也不敢说稳赢。”
“为什么?”许非感到不解,火山是资深四段,对付三段不该是手到擒来吗?
“我给你看个视频你就明白了。”火山掏出手机,打开一段录像,画面中,一个光头男人在宽阔的场地上挥汗如雨,他一手持剑,一手持盾,举盾的左臂明显比右臂粗壮。
考虑到许非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全甲兵击格斗,曹一飞开口解释:“这人跟我们不一样,他以前是羽毛球运动员,后来因伤退役,出于兴趣才玩起了兵击,他的剑术水平很差,但他很擅长用盾,而且身手敏捷,反应很快。”
“原来如此。”许非看了一会儿,问,“他是个左撇子?”
“对,他以前用左手打球,所以左臂比右臂粗。”
许非微微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忽然提起了浓厚的兴趣。
不知道他的蓄力斩击,能不能破开这家伙的盾牌?
31.剑盾
看完录像,火山收起手机,问::“你下午要回学校上课吗?能不能请个假?”
“怎么了?”许非倒是不用请假,他现在享有全班独一份的特殊待遇。
“我们找个地方给你练练手,让你了解盾牌的用法,我怕你不知道剑盾双持的常用配合,到时被那个傻叉打了个出其不意,吃了没经验的亏。”火山顿了顿,接着说道,“顺便,让你熟悉下俱乐部制定的比赛规则,怎么样?”
“行。”许非点头答应。
火山立马起身:“老板,买单。”
“我来,说好了这顿是我请客。”曹一飞推开火山,抢着结账,接着,他自然而然地拍了下许非的肩,不经意间用小动作拉近距离,“我先去停车场,你跟火山在巷子口等我。”
几分钟后,一辆路虎缓缓驶入巷头,然后载着许非和火山开往近江路路口的北辰剑馆。
到了剑馆,曹一飞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两套装备和一块盾牌,领着许非进了训练场。
接着,火山穿上整套护甲,左手举起盾牌,朝许非招手:“可以开始了。”
“你跟我对练?你的手……”
许非看向火山的右手,他手里握着一个棍状长条形气球,与左手的钢制盾牌形成鲜明对比,怎么看怎么滑稽。
“没事,我左手没受伤,反正是让你练习剑和盾的对抗,盾牌才是关键,我拿个气球当剑,意思意思就行。”
火山摆好架势,将盾牌举在身前。
这块盾牌和录像中光头男子使用的盾牌款式相同,上半部分是半圆,下半部分由两侧向中间逐渐收拢,形似燕尾,正面由上至下呈括号形光滑曲线,像鱼背一般,当中微凸,两面略低。
“这个盾牌的原型是诺曼骑兵的鸢盾,其实在步战中,鸢盾的实用性总体不如圆盾和长盾,但它的进攻性更强。”火山一边向前缩近距离,一边说道,“你可以尝试向我进攻,我给你展示剑盾双持的常用反击手法。”
许非本想试试蓄力斩击,可转念一想,万一把火山的左手也给伤了,会给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很大不便。
见许非迟迟没有动作,火山忍不住催促:“愣着干嘛?来,砍我!”
一旁观战的曹一飞不知想到什么,哈哈笑道:“火山,他力气很大,你忍一下。”
“去你妈的。”火山破口大骂。
许非双手持剑,观察片刻,找了个刁钻的角度挥出长剑。
火山举盾格挡,接着用力把盾牌往前顶,然后抬起左臂,把盾牌往上掀。
砍在盾牌上的长剑沿着鱼背形的盾面滑开,与此同时,一根气球在盾牌撩开后笔直刺出,戳在许非胸前的护具上。
许非先是愕然,接着有所领会,难怪火山之前说他就算没受伤也不一定稳赢,剑盾双持对付片手剑的确有很大优势,而且,那个光头男子对盾牌的运用,肯定比火山要强得多。
不过这不是问题,许非仍然有自信赢下三天后的比赛,因为他的实力远不止如此。
假如他刚才把血温提升到52.8c并使用蓄力斩击,火山未必挡得住,即使挡住了,也不大可能还有余力反击。
退一万步说,就算火山还有余力反击,许非也一定能凭借超高的反应速度提前闪避。
“这是剑盾手最常用的一种反制手段,来,打起精神,我们继续,这回换我进攻。”
火山说着,举盾往前冲,带着盾牌狠狠撞向许非。
许非立刻侧身闪避,打算跟火山错开身位,让他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往前冲,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攻击他的侧面和背面。
然而,火山在许非侧身的同时挥动左臂,把盾牌当作手臂的延伸,狠狠拍向许非。
盾可以挡剑,剑却不能挡盾,许非只能继续闪躲,而火山再次刺出气球,这一次,他戳中了许非的膝盖。
“哎。”火山失望地叹了声气,刚想说点什么,就发现许非手中的长剑不知什么时候抵在了他的肋下。
换作以前,许非只会无甲剑术,在不使用诅咒之血的前提下,恐怕会被剑盾双持的赖皮打法完虐,但现在他掌握了战火中千锤百炼的军用剑术,再加上火山对盾牌的运用并不娴熟,这才有了反杀的机会。
“不错。”火山顿时眉开眼笑,“你的战斗直觉很敏锐,来,继续。”
……
二十分钟后,火山瘫倒在地,断断续续地说:“不练了,我……不行了,抽筋了,歇,歇会儿。”
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许非扭头看向曹一飞:“你会用盾牌吗?”
曹一飞把头摇成拨浪鼓。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许非卸了护甲,曹一飞瞪直了眼睛看,看不到一滴汗水。
等许非出了门,火山支起上身,一边揉腿一边嘀咕:“他妈的,这小子铁打的么?”
“早跟你说过,他是个怪物。”曹一飞坐到他身旁,问,“你觉得他赢面有多大?”
火山想了想,说:“现在还不行,再练几天,应该有五成胜算。”
“才五成?”
“不然呢?他经验不够啊,要是防守不到位,体力再好也没用。依我看,五成胜算都是乐观估计了,除非他刚才还没用出全部实力。”
“嗯——”曹一飞沉吟片刻,回想上午在嘉宾席上看到的那一剑,笑而不语。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许非三点一线,上午去体育馆练习无甲剑术,下午去北辰剑馆练习剑盾对抗,晚上回家独自练习军用剑术。
得益于诅咒之血带来的源源不断的体力,与过去长期坚持训练养成的耐心,他每天练习时长总计超过十小时。
量变产生质变,灵感一点一滴从汗水中酝酿,许非逐渐将无甲剑术的步法与身法融入军用剑术。二者结合,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可惜,暂时没有一个合适的对手能让他检验自己的成果。
奇怪的是,一连几天,许非都没有再次进入另一个世界。
前两天,许非还为自己能多享受两天平静生活而感到高兴。
到了周三,他开始感到不妙,因为血渴再次发作,他被迫饮用了所剩无几的银之血。
到了周四,他开始焦躁不安,一方面,银之血已消耗殆尽,另一方面,他有些患得患失,担心自己可能再也不会回到那个诡异的世界。
虽然那个世界充满危险,但危险中蕴藏着机遇,只有回到那里,许非才有打破天赋桎梏、进一步提升实力的可能。
周五,深夜,曹一飞发来短信,提醒许非不要忘记明天的比赛。
许非瞄了眼手机,回了个ok,接着烦闷地把手机抛向床头。
他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没有星光的漆黑夜空,陷入深深的失落。
就在这时,久违的晕眩感再度来袭。
32.战场遗迹
来了!
熟悉的晕眩感,这是穿越的前兆。
许非既惊又喜,立即俯身取出床底的剑匣,握住长剑剑柄,同时,他将另一只手伸向在北辰剑馆购买的胸甲。
上次穿越时,许非把整套护具穿在身上,但只有握在手里的长剑跟他一起来到异界。
根据过去的经验,他猜想自己只能携带双手接触的物品,可一只手没法拿住整套护甲,假如将整套护甲装在袋子里,再用手提住袋子,说不定只能带走袋子本身,却留下袋子里的护甲。
考虑到这种可能性,许非选择用另一只手带走胸甲,现在他拥有超人的恢复能力,手臂肱骨被砍断后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痊愈,因此,他应该优先保护心脏、头颅等要害。
在北辰剑馆这套护具中,相比相对较为轻薄的头盔,许非更中意厚实的胸甲,所以他选择了胸甲。
在他做好准备的下一秒,黑暗覆盖视界。
……
坠落。
坠落——
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
嗯?风声?
与之前无光无声的坠落不同,这次许非清楚地听见了风声。
许久,黑暗中亮起斑斑点点驳杂微光。
下一刻,五感彻底恢复,许非犹如一位恢复视力的盲人,被眼中景象所震撼。
他看到一片海。
淡淡红雾之上,有一片璀璨星海。
许非从小生活在城市,自他记事以来,城区光污染日益加重,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星空。
繁星如银沙,洒满夜幕,在缓缓流淌的黑鹅绒般的云层之上,两轮弯月平行分布,宛如海上孤舟。
云层飘远,两轮弯月显露出纯净无暇的赤红,像一双淡漠的眼眸,俯瞰大地。
遥遥望着那两轮弯月,许非微微失神。
一阵凛风掠过,冰冷的空气钻进鼻腔,令他回过神来。
清醒过来的许非立即提起警惕,观察四周。
幸好,附近没有怪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状态,许非不禁感到后怕。
那两轮血色弯月,似乎有些古怪。
许非不敢再抬头观赏星月,他微微低头,看向双手。
右手握有卡德纳斯长剑,左手空空如也。
或许,他只能把属于这个世界的物品带回现实世界,却不能把现实世界的物品带到这里。
尽管早就想到过这种可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许非还是忍不住叹气。
接着,他调整好状态,缓步走向前方宽阔的庭院,庭院中央有一座分为上下三层的金字塔形建筑,他打算先去那里探索一番。
在他距离那座建筑大约还有五十米时,一个木质囚笼从里面滚了出来。
许非定睛一看,发现囚笼里塞了十几个赤|身|裸|体的黑血者囚犯,十几个人在一个不算大的笼子里压缩成一团,比早高峰时期几乎挤成人肉罐头的公交车还要夸张。
囚笼内,十几名囚犯以各种奇诡的姿势相互缠绕,看起来仿佛融为一体,他们扭曲的肢体伸出栅栏之间的缝隙,推动着囚笼往前滚动。
乍一眼看过去,像颗长有触手的肉球。
眼看囚笼朝自己滚来,许非没有后撤,而是留在原地,严阵以待,等到囚笼进入攻击范围,他立刻斩出长剑。
囚笼被蓄力斩击破开,笼子里的黑血者囚犯像屎堆里炸出的苍蝇,轰的一下四散而开,紧接着纷纷扑向许非。
真恶心。
好在也只是恶心。
在许非眼中,这些黑血者的动作不仅缓慢,而且软弱无力,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这些经验宝宝不费吹灰之力。
短短几秒,许非便将他们一一斩杀,轻松结束战斗。
一缕缕血色从黑血者的尸体中飘出,没入许非体内,随后,一地尸体化为飞灰,血色小字浮现眼前。
【血质:温和
血温:45c(55c)
状态:健康
渡鸦流军用剑术(入门):90/100】
“嗯?”许非皱起眉头。
当前血温是45c,这倒没错,可最高血温怎么只提升了0.2c?
许非记得自己感染诅咒之血后,最高血温是42.8c,第二次进入异界时,他击杀了三名黑血者,血温提升至49.2c,平均每次击杀获得2.13c。
可他刚才斩杀了十几个黑血者,最高血温仅仅提升了0.2c,这是怎么回事?
许非思考片刻,猜测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击杀诅咒剑士之后,实力有了质的飞跃。
升级之后再打新手怪,经验自然会减少。
“看来我当不了十里坡剑神了,不能复刻经典,可惜。”
许非在心里对自己开了个玩笑,接着打起精神,继续前进。
五十米的距离,一个冲刺就能跨越,但许非没有冒进,而是缓慢前行,在他即将抵达那座建筑的入口时,建筑后方的场景引起了他的注意。
之前许非距离较远,三层高的建筑遮挡了视野,拉近距离之后,他才看到另一侧的骇人景象。
约有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平地中央有一具体型庞大的尸体,看起来像一只放大数十倍的蝙蝠,翼展目测接近十米,即便是以趴伏的姿势倒在地上,尸体高度也超过两米,从它的姿态来看,它曾在地面剧烈挣扎,在它身躯四周,铺成路面的石板遍布沟壑,那是它用利爪留下的痕迹。
数不清多少根长矛和弩箭密密麻麻地钉在它身上,布满它的翼膜,身体和四肢,将它扎成刺猬。
其中有一根长矛自它头顶后脑处刺入,贯穿头颅,矛头从血盆大口中刺出,深深钉入地面石板,远远眺望,依稀能看见暗红色的血污填满石板裂缝。
这应该就是终结怪物的致命一击。
许非稍稍偏移视线,看见怪物尸体周围散落着破碎的武器、残缺的铠甲、锈迹斑斑的盾牌与灰白的枯骨。
显而易见,怪物虽然战败身亡,但也让对手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许非凝视那片死寂的战场,目光在那些破碎的铠甲上游移。
看样子那个巨型蝙蝠已经死透了,要不要过去看看?也许能搜到一套能用的铠甲。
犹豫半晌,许非咬了咬牙,迈向死寂的战场。
33.尖嘴人面鸟
保险起见,许非在靠近战场后拾起一柄断剑,用力掷向战场中央的巨型蝙蝠。
断剑落在巨型蝙蝠的头顶,接着掉落在地,巨型蝙蝠没有半点反应,看来的确是死透了。
许非稍稍放心,却没有放松警惕,仍然保持谨慎,小心翼翼地搜索。
从战场遗迹来看,当时的战况异常激烈,看守监狱的士兵必定付出了惨重代价,幸存者恐怕寥寥无几——假如战斗结束后还有充足的人手,他们理应打扫战场,掩埋同僚的尸体。
虽然枯骨大多残缺不齐,四处散落,但从头骨的数量可以得知,大约有五六十名士兵战死于此,近距离观察一番后,他发现所有尸骸朝向一致,全都面朝巨型蝙蝠。
这个发现令许非不由地在脑海中构建出一幅画面,面对恐怖的怪物,英勇的战士们齐心协力,誓死奋战,直至生命最后一刻。
由此,许非得出结论,这是一支骁勇善战的精锐部队,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不仅是因为这些士兵悍不畏死,还因为他们每人都配备钢制盔甲。
为了搜集盔甲防身,许非强行压下快要涌到嗓子眼的不适,俯身在皑皑白骨中耐心且仔细地搜寻。
半小时后,许非搜遍整个战场,终于勉强拼凑出一套完整的半身甲,当他把各个部位的护甲聚拢在一起准备穿戴时,眼前浮现字幕:
【黑羽半身甲(轻微破损)
渡鸦军团制式铠甲。
抵御利刃的屏障。
伤痕累累,是它守护战士生命的铁证。】
这次许非看到的描述,与之前对诅咒剑士哈里森身上那套铠甲的描述有所不同,“严重破损”变成了“轻微破损”,“千疮百孔”变成了“伤痕累累”,这说明许非拼凑出的这套铠甲的确还有使用价值。
唯一的问题是,这套半身甲与许非以前用过的护甲有很大区别,不仅厚重,而且设计理念落后,很难独自穿戴。
纵使许非身体柔韧性较好,也要费尽力气才能勉强穿戴头盔、胸甲、护腕、护腿和胫甲,至于战靴和系带,由于尺码不合且不便穿戴,只能扔下不管。
有了半身甲,许非心里踏实多了,他拾起长剑,向巨型蝙蝠头颅所朝的方向望去。
目光远眺,一面高耸的围墙挡住前方,墙体由大块黑石堆砌而成,也不知道在修建时做了怎样的处理,竟使得墙壁光滑如镜面。
石墙上方,左右两侧各有一座箭塔式的堡垒,堡垒上影影绰绰似有活物,但看不清具体状况。
视线沿着墙面往下滑,许非看见一座没有完全闭拢的吊门。
他眯起双眼,诸多想法在脑海中碰撞。
“那座吊门应该就是监狱的出口,而且附近没有守卫,好像可以直接通过。”
“可是,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万一出去之后迷了路……”
“而且,这座监狱还有几个区域没有探索,就这样离开未免有些可惜,也许我应该留在这继续搜集信息,说不定还会有其他收获,比如银之血。”
“不过,既然现在有机会出去,是不是应该先出去看看情况?”
“只要不走太远就行,大不了原路返回。”
许非很快拿定主意,迈开双腿走向吊门,但很快他又停下脚步,因为靠近吊门之后,他发现门边阴影下伫立着一道雕像般纹丝不动的身影。
看清那道身影的全貌时,许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那究竟是人,还是怪物?
如果只看右侧上半身,那显然是人类,并且是一位高大英俊的骑士,但这位骑士左侧上半身似乎连着护甲被利刃切断,原本应该是左臂的部位伸出一只灰白蝠翼,翼膜末端长有利爪,看起来像是一只怪物从他的胸腔里钻出。
这家伙还活着吗?
许非不确定,他睁大双眼,更加仔细地观察。
阴影中半人半蝠的骑士垂着头,双眼紧闭,貌似沉睡,凌乱的银色刘海垂在眉前,正巧与脸上的伤疤连成一条线,直达下颚。除左边身躯以外,他全身穿戴重甲,甲胄样式与黑羽半身甲有诸多相似之处,但也有明显不同。
拉克·劳文学士的实验笔记里有这样一段话:不论如何提纯、净化,一旦被诅咒者大量饮用鲜血,很快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
许非猜想,这位骑士也感染了诅咒之血,并在对抗巨型蝙蝠的战斗中失去了左臂,为了继续战斗,他吸食了巨型蝙蝠的血肉,因此变成半人半蝠的怪物。
既然是怪物,恐怕没那么容易死。
想到笼头囚犯和诅咒剑士那顽强的生命力,许非止步不前,犹豫不决。
这时,一团阴影从石墙上方急射而下。
全神戒备的许非第一时间注意到头顶上方的异动,马上抬头望去。
借着星光,他看清了那团阴影,那是一只长相可怖的尖嘴人面怪鸟,体形与苍鹰相近,又尖又长的喙里长满利齿,只有两只鸟爪和两条肉翅的末端缀着几根稀疏的羽毛,身躯和头颅全都光秃秃的,裸露着斑驳丑陋的皮肤。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许非没有时间思考,因为尖嘴人面怪鸟正朝他俯冲,速度极快,堪比强弩射出的箭矢。
此时他距离身后的金字塔形建筑至少一百米,而且他身上穿着盔甲,奔跑速度不可能超过尖嘴人面怪鸟的飞行速度,所以他不能逃跑,只能应战。
但他既不会投矛也不会射箭,没有任何制空手段,必须等到尖嘴人面怪鸟向他扑击时再找机会反击。
最好一击毙命。
许非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滚烫的双手握紧剑柄,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如雕像般静静伫立在吊门前的骑士睁开了眼。
下一秒,阴影闪动,半人半蝠的骑士高高跃起。
糟了!
许非立即后退,同时改变姿势,全力防守。
然而,他并没有受到攻击,反而看到出乎意料的一幕。
半人半蝠的骑士伸展蝠翼,利爪精准且迅猛地扣住尖嘴人面怪鸟的后肢,右手拔剑出鞘,斩向怪鸟身躯。
34.大剑
凄冷星光在锋利的剑刃上反射。
长剑自上至下完成切割,没有半点阻碍。
被蝠爪扣住脑袋的人面怪鸟来不及挣扎,整个身躯陡然僵直,随即,从尾部至头部,它躯干正中央出现一条笔直的血线,两侧肉翅与躯干连接处也各浮现一条与中线平行的直线。
“呲”
腥臭的血从三条平行线内激射而出,怪鸟的尸体裂成四瓣。
许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分明看见那个半人半蝠的骑士只挥了一次剑,怎么能把人面怪鸟劈成四段?
难道是这家伙挥剑速度太快,快到看不清?
不可能。
此时许非的血温维持在55c,动态视觉得到强化,他确信自己看清了骑士的每一个动作,因而更加无法理解。
仅用一剑将敌人切成四段,这是什么剑术?
或许,那不是剑术,而是魔法。
这是许非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咚”
战靴重重落地,半人半蝠的骑士用长剑挑起四段尸块,慢慢走向许非。
骑士向前一步,许非就后退一步,最后,骑士停在离吊门十米的位置,随后轻轻挥了下右臂,抛下犹在抽搐颤动的残尸,甩出剑刃上沾染的污血。
这时,许非看清了骑士的佩剑,这是一柄总长约有1.6米的大剑,剑柄形似渡鸦,剑格也就是护手由黑鸦的双翼组成,剑柄末端的配重球是一只蜷缩的鸦爪,在这只渡鸦的尾羽下,一米多长的剑刃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寒光。
这柄造型独特的大剑与许非手中的卡德纳斯制式长剑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武器,许非甚至怀疑,一旦正面对抗,自己手里的剑撑不过三个回合。
万幸,骑士并未向他发起进攻,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并用佩剑指了指地面石板上由残尸与污血构成的分界线,随后便收剑入鞘,转身回到吊门下的阴影中。
许非怔怔望着阴影中如雕像般伫立不动的骑士,惊疑不定。
他大概明白了,只要不跨过那条分界线,守门的骑士就不会攻击他,想来刚才那只人面怪鸟就是因为靠近了吊门才引来杀身之祸。
回想守门骑士的一举一动,以及那个淡漠的眼神,许非感觉这家伙与之前遇到的黑血者和诅咒剑士有所不同,他似乎还保留一丝理智。
要不要尝试与他沟通?
这个大胆的想法刚在脑海里冒出,就被许非抛到脑后。
一方面,这么做实在太过冒险。
另一方面,他不能在这里滞留,因为石墙上又飞出了十几只人面怪鸟,
它们似乎被同类的惨烈死状所震慑,没有立即袭击许非,而是在他头顶上空盘旋。
趁着它们还在犹豫,许非抓紧时间,火速奔向那座金字塔形建筑,在空旷的平地上他应付不了十几只人面怪鸟的围攻,必须换个有利地形。假如那些怪鸟敢追进室内,他有信心将它们逐个斩杀。
不过,那些怪鸟没有追击许非,在许非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它们争先恐后地俯冲,围在分界线外撕咬同类的尸体,不消多时便将尸块分食殆尽,只留下惨白的骨架。
随后,它们在附近徘徊一阵,不约而同地振翅高飞,无视了巨型蝙蝠的尸体。
看到那些怪鸟越过石墙飞走,许非松了口气,转身跨进金字塔形建筑的大门。
进入这座建筑的大堂后,许非首先看到两面三角旗,分别竖在门后两侧,然后,他被精美的玫瑰花窗和马赛克地砖吸引了注意,从建筑风格来看,这里像一座礼堂,可从大堂的布局来看,又更像是一座军营。
相比室外,大堂内红雾更加浓郁,能见度大幅降低,许非在大堂内摸索一阵,四处寻找可能存在的照明物,但一无所获,他只好沿着螺旋形楼梯登上二楼。
二楼的环境更加昏暗,他尽可能放轻动作,继续寻觅,终于在一个房间里找到了打火石和烛台,点燃烛台后,抖动的焰光将长剑的影子斜斜投在地板上,看起来像条扭曲的蛇。
有了烛台照明,行动就方便了许多,许非很快把这个房间搜了个遍,可惜,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接着,许非右手提剑,左手托起烛台,准备前往下一个房间。
就在他出门的瞬间,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飘出一道身影,迅速向他靠近。
“唰”
一截漆黑的剑刃在雾气的掩护下刺出。
全神戒备的许非早有准备,立即提剑格挡,荡开袭击者的武器。
锵!
火花迸溅。
许非凝神望去,看清袭击者的样貌。
又一个诅咒剑士。
同样身着黑羽半身甲,同样手持卡德纳斯制式长剑,同样是腐烂模糊的面庞和闪烁红光的眼眸,同样有粘稠的黑色蜡状物质在体表蠕动。
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诅咒剑士的铠甲完好无缺,并且,他身上的黑蜡聚集在下半身,将他双腿包裹成一团,看起来像是雕塑的底座。
许非瞥了眼诅咒剑士下半身,看见黑蜡如活物般在地板上涌动,托着诅咒剑士缓缓向前行进。
看到这奇特的移动方式,许非心中恍然,这家伙根本就不用脚走路,难怪刚才没有脚步声,幸亏有烛台照明,否则在昏暗中搞不好会被他偷袭得手。
“嘀嗒”
烛油滴落的声音仿佛是宣告决斗开始的号角,诅咒剑士骤然提速猛冲。
许非扔下烛台,双手持剑,沉着应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挡下诅咒剑士的进攻,可没想到对手的刺击如暴雨一般密集迅猛。
叮叮铛铛,金属撞击声连成一片,几秒种后,双方拉开距离。
在这短暂的交锋中,许非的护腕、胸甲和护腿被戳出十几个小洞,其中几处已然见血,他喘了口气,既为对手的强大感到头疼,也为自己的谨慎感到庆幸。
眼前这个诅咒剑士,显然比地牢里遇到的哈里森要强得多,所幸许非在庭院的战场遗迹里搜集了一套铠甲,要是没有这套铠甲保护,他必定身受重伤。
35.斩首
敌人很强,许非却没有萌生退意,反而斗志昂扬。
上一次与诅咒剑士对决也是这般凶险,当时他甚至没有护甲,还因为缺乏经验,一度陷入绝境,但最终他仍凭借顽强的意志反败为胜。
这一次,至少在武器和护甲方面,他没有太大劣势。
见诅咒剑士猩红的眼眸锁定了自身渗出鲜血的伤口,许非深深吸气,集中精神,压制内心强烈的进攻欲望,等待机会。
黑蜡蠕动,诅咒剑士如幽魂般飘向许非,斩出手中长剑。
相比刁钻的刺击,蓄力斩击的进攻意图过于明显,即使视线受雾气干扰,许非也预判到诅咒剑士斩击的方向,立即抬剑格挡。
铛!
巨大的力量透过长剑传递到手腕,许非双手被震得发麻,不得不后撤一步,他退一步,诅咒剑士便进一步,黑蜡构成的底座碾过掉在地板上的烛台,走廊顿时陷入黑暗。
坏了。
许非心中咯噔一下,凭着直觉再次挡住后续攻势,边守边退,退到楼梯位置翻身一跃,跳了下去,接着,他用剑柄敲碎玫瑰花窗,使室外的星光从四叶窗格透进大堂。
玻璃碎片四散而落,诅咒剑士追了过来。
朦胧的星光下,两名剑士对峙的画面在满地碎片中留下倒影。
下一刻,诅咒剑士再度发起攻势。
许非看不到一击必杀的破绽,只能被动防守,好在他现在不是在狭长的走廊里,有足够的空间用来闪避和缓冲。
接连挡下几次斩击后,许非右手虎口崩开两道口子,鲜血从皮肤撕裂处淌出,顺着剑柄向下滴落,更进一步刺激诅咒剑士对鲜血的渴望,使得他的攻势更加狂暴。
诅咒剑士的进攻如疾风骤雨,没有片刻停歇,而许非则像风雨中的顽石,屹立不倒。
得益于诅咒之血带来的强悍体质,与勤学苦练养成的坚定心智,许非有惊无险地扛过了这轮猛烈的进攻。
仅仅几个呼吸间,两柄长剑交错十数次,随后是突如其来的寂静。
趁着难得的喘息之机,许非轻轻晃动手臂,为麻痹的手腕解乏,他紧握剑柄的双手早已沾满血色,直到此时才感受到灼烧般的疼痛。
他顾不上查看伤势,因为他明白,诅咒剑士不会就此收手,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平静。
果然,诅咒剑士缓缓俯身,包裹在下半身的黑蜡疯狂涌动,甚至冒出气泡。
要放大招了?
许非心脏狂跳,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除了最基础的招架与劈砍,渡鸦流军用剑术还有几种特殊招式,譬如许非从哈里森·尤文的血珀中继承的蓄力斩击,就是其中一种。
虽然许非尚未掌握其他特殊招式,可他吸收了有关这门剑术的记忆,所以他知道,一旦全力使用这些特殊招式,必然会陷入短暂的僵直,就像游戏技能的施法后摇。
之前他看不到一击必杀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砰!”
大堂内|卷起一阵风,几块马赛克地砖陡然炸裂,诅咒剑士像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爆发出恐怖的弹跳力,手中长剑直刺许非胸膛。
许非记得,卡德纳斯长剑的剑语是:精准的刺击胜于盲目的劈砍。
朝他刺来的这一剑,正是对这句话的完美诠释。
面对这无可挑剔的刺击,许非不退反进,以左手为盾,挡在身前。
刚才他一直克制进攻欲望,心神专注于格挡,不仅是在等机会,也是在观察对手的攻击习惯。
正因为他耐心观察,捕捉到了诅咒剑士的动作规律,所以他提前预判到这闪电般的穿刺。
血肉之躯当然挡不住锋利的剑刃,长剑贯穿许非左手,继续向前,而许非收拢左手五指,全力高举左臂,强行改变长剑轨迹,使长剑从头顶上方擦过,与此同时,他也刺出长剑,贯穿诅咒剑士的脖颈,然后用力一削。
诅咒剑士的脑袋咕噜噜地滚落,尖顶头盔敲打着地砖,铛铛作响。
有了上一次被黑蜡暗算的经验,许非没有放松警惕,他立即抽身后撤,拉开距离,以免被黑蜡附身。
随后,包裹着诅咒剑士下肢的黑蜡开始脱落,一边涌向脚边的头颅,一边变化出手指的形状。
这是要把脑袋放回脖子上?
居然还有这功能?
许非吃了一惊,而后立刻做出反应,将连接诅咒剑士下肢与头颅的黑蜡斩断。
好不容易砍下来的头,怎么可能让他安回去?
黑蜡质地软烂,长剑毫不费力地将其分割,但半液态半固态的黑蜡很快又重新连成一片。
真是没完没了。
许非干脆捡起诅咒剑士的脑袋,用尽全力使出一记飞踢,将其送出窗外。
两秒钟后,头盔就像火箭的推进器一般脱落下来,而那颗脑袋就像坐火箭似的飞出老远。
窗边,无头的剑士开始摆动手臂,胡乱地劈砍空气。
看起来有点滑稽。
许非看了一会儿,瞅准时机,斩下无头剑士持剑的右臂,解除仅剩的威胁后,许非再次挥剑砍下他的左臂。
趁黑蜡涌向断臂,许非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他的胸甲,然后刺穿他左胸心房,再拔出长剑,刺穿他右胸。
保险起见,许非继续捅、刺、戳,直到断臂断头的诅咒剑士不再挣扎,他才停手。
终于,结束了。
赢了。
许非长吁一口气,咧了下嘴角,他看到眼前浮现字幕,显示当前状态:
【血质:温和
血温:54.5c(54.5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入门):90/100】
失血后最高血温会下降,由于刚才战斗中受伤流血,许非的最高血温有小幅度下降。
这时,一抹血色从马蜂窝一般的胸腔内飘出,没入许非体内。
状态栏开始变化,数值不断上跳,最后定格。
【血质:温和
血温:57.5c(57.5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入门):90/100】
果然,实力提升之后,“经验”的获取也随之减少。
上一次击杀诅咒剑士哈里森·尤文,最高血温提升了5.8c,这次击杀的诅咒剑士比哈里森更强,最高血温却只提升了3c。
或许是因为最高血温没有提升太多,这次击杀诅咒剑士之后,许非并没有立刻进入血渴状态,只是口干舌燥,隐隐有些饥饿感,他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液,压下心中对鲜血的渴望,低头查看伤势。
36.群鸦之喙
右手虎口崩裂,四肢、左胸和腰腹等部位被刺出几个小洞,好在有半身甲防护,伤口不深,现在已经止血,没有大碍。
最严重的伤势在左手,整个手掌鲜血淋漓,掌心处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孔洞,透过孔洞边缘处外翻的血肉可以看见掌骨。
相比这些外伤,许非更在意自身状态。
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疲惫,虚弱,体表皮肤明显泛红,全身都有轻微疼痛感,像被热水烫伤。
思索一番后,他猜想这可能是因为自己与诅咒剑士战斗时,血温长时间维持在最高点。
在此之前,他偶尔也会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但每次持续时间仅有几秒,而这次战斗耗时超过五分钟。
想到这里,疑问涌上心头。
“假如在高血温状态保持更长时间,是否可能产生更加严重的副作用,甚至对身体机能造成永久性损伤?”
“目前缺乏判断依据,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如非必要,以后尽量不要长时间保持在高血温状态。”
“不过,血温提升到多少才算高血温?我能在高血温状态下持续作战多长时间?最好搞清楚具体的数值……”
“另外,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脱战后快速缓解疲劳,缓解副作用?”
这些亟待解答的疑问都需要反复测试才能得出结论,绝不能凭感觉瞎猜,但现在许非根本没有测试的条件,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测试。
不过,现在也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纠结,眼下最要紧的是保障自身安全。
许非轻轻摇头,把乱七八糟的各种猜想甩到脑后,目光落向地板上的战利品。
此时,无头残尸已化为飞灰,黑蜡也已干枯萎缩,只留下一柄长剑,一套完好的半身甲和一块晶莹血珀。
许非拾起血珀,眼前浮现字幕:
【渡鸦剑士威尔·巴利的血珀
品质:低劣
内容:渡鸦流军用剑术
于战火与血肉中诞生的实用剑术,在对抗非人的怪物时,渡鸦军团的战士们使用这门剑术,如群鸦般发起集团攻势,每一次啄击都会造成确切而深刻的伤害。】
吸收血珀后,有关渡鸦流军用剑术的记忆涌入脑海,状态栏发生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57.5c(57.5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从入门到精通,许非对这门剑术又有了全新的领会,并且掌握了威尔·巴利的“大招”:
渡鸦流军用剑术·群鸦之喙。
回想那暴雨般的刺击,许非迫不及待地提起长剑,对着空气连续戳刺。
刺击密集迅猛,犹如群鸦围攻,难以招架。
快,狠,准。
很好!
许非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的收获喝彩,诸多基础招式中,他对“刺”的理解和运用最为浅薄,威尔·巴利的血珀正好弥补了他的短板。
欣喜过后,许非想到,刚才的战斗动静很大,他也流了不少血,却并没有引来其他怪物。
也许,诅咒剑士威尔·巴利是这栋建筑最后的留守者?
许非想了想,俯身拾起威尔·巴利留下的半身甲换上,回到二楼重新点燃烛台,查看其他房间。
当最高血温因失血从57.5c降低至57.2c时,他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医务室的房间里找到几个宽口玻璃瓶,瓶内装着细沙般的褐色粉末。
根据字幕的描述说明,这是拉克·劳文学士进行炼金实验时产生的副产品,有止血、预防伤口感染溃烂等功效。
用褐色粉末止血后,最高血温不再下跌,许非缓了口气,他坐到被褥发霉的床榻上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恢复了些体力,然后向三楼发起探索。
三楼看起来是位大人物的办公室,地面上铺装整齐的木板,树木的年轮曾被清漆覆盖,现在漆面已大片剥落。
许非高举烛台,细致地观察房间内的事物。
头顶上方是木制的天花造型板,一盏水晶吊灯从天花板中央垂落,原本有六条铁链用来固定它的平衡,但右侧的三条铁链已锈蚀断裂。只留剩下三条勉强支撑,使得吊灯倾斜倒挂,几乎九十度垂直于地面。
吊灯下方是会客区,几张单人沙发和一张茶几对侧摆放,朝向壁炉。
壁炉墙面上挂有一面被熏得微微发黑的旗帜,旗帜图案是一只通体灰黑的渡鸦。
旗帜下的壁炉内有一堆灰烬和几根尚未烧完的干柴,正对着壁炉另一侧也就是办公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一位骑乘战马的高大骑士跃然于画布之上。
许非眯起双眼,仔细审视。
画中骑士的佩剑造型奇特,剑柄是一只渡鸦,配重球是鸦爪,剑格是鸦羽。
这是……
视线上移,许非看见一套蓝灰色军礼服。
再往上看,他看到骑士英俊的面庞上有一道从眉角直抵下颚的伤疤。
看到这道伤疤,许非终于确认,画中的骑士正是吊门下那个半人半蝠的骑士,他的名字应该是“马库斯”,因为画布右下角有一行小字:献给马库斯。
许非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马库斯的办公桌,这是一张由整块木材制成的长桌,桌后放着一张高背椅,桌椅下方铺着两米多宽、四米多长的毛皮地毯,像被火苗撩过的毛发一般卷曲枯黄。
桌面左上角有一尊骑士雕塑,骑士踩在恶龙背上,手中长剑没入恶龙硕大的头颅,雕塑旁有一盏油灯,玻璃灯罩上蒙了一层朦胧的灰,透过灯罩可以看到焦黑的灯芯。
除了雕塑和油灯,桌上还有一盒墨水,一支鹅毛笔和一封信。
信封被搁在书桌中央,用于封装的火漆仍然完好。
看来,马库斯还没来得及查看这封书信。
许非拆开信封并取出信纸,纸上写有几行潦草的小字:
“亲爱的弟弟:
我将率领狂狮军团增援达迈斯防线,今夜启程。
决战在即,请原谅我没有更多时间述说我对你的思念。
愿你一切安好。
如有可能,请答应我最后的请求:取消你与‘灰夫人’的婚礼。
人怎么能和一柄剑结婚?这是我听过的最荒唐的事情。
莱恩·罗蒙斯特”
37.调查报告
许非放下信纸,缓缓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油画中的骑士。
不管怎么看,马库斯的佩剑都和“灰夫人”这个名字不相般配。
当然,这不重要,也与许非无关,所以他很快就收回目光,开始搜寻有价值的物品。
不出意外的话,马库斯就是这座监狱的管理者,也就是拉克·劳文手稿中提到的典狱长。
典狱长的办公室里怎么可能没有好东西?
许非绕着书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抽屉,于是将视线转向右侧墙角。
墙角立着一套组合柜,上半部分是书柜,柜门半开,落满灰尘,柜板上放着几本厚重的书籍,通过尚未朽烂的封皮,许非大致看出这些书籍的主题分别是“盔甲的保养与修护”、“战马的训练要点”、“重装步兵与骑兵的对抗”、“轻骑兵与战地法师的配合”、“战争的指挥艺术”。
可惜,这些书籍在漫长的时间里遭受湿气和霉菌的破坏,已经无法阅读。
接着,许非打开书架下的储物柜,惊喜地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银之血。
在储物柜第二格里有个密封性极佳的铁盒,盒子里装有一支细长的银瓶,拔开瓶塞,甜美的气息便从瓶中溢出。
许非啜了一小口,饥渴感立刻消失,他心满意足地收起银血瓶,继续翻找,陆陆续续从储物柜里找出许多文件,与书柜里的书籍不同,这些文件存封在密不透风的储物柜内,保存完好,字迹工整清晰。
搜刮完毕后,许非再次检查储物柜,确认没有任何遗漏,随后带着这些文件坐到书桌前,按照它们原本的摆放顺序逐一阅览。
放在最上面的是两本名册,分别是囚犯名册和士兵名册,许非一目十行地翻看,在第二本名册里找到了“马库斯·罗蒙斯特”、“哈里森·尤文”和“威尔·巴利”。
从这本名册来看,渡鸦军团是一支较为特殊的部队,名为军团,士兵数量却不足一百,算上后勤人员也只有二百余人。
根据名册的职务记录,统帅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正是马库斯·罗蒙斯特,而哈里森·尤文与威尔·巴利大概是小队长一类的基层军官。
翻完名册,许非陷入疑惑,渡鸦军团有两百多人,其中九十二人是士兵,可庭院里只有五六十具尸骸,剩下的人去哪了?他们为什么没有收敛同僚的尸身?
许非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干脆合上名册,继续翻看其他文件。
摆在名册下面的是一份针对诅咒之血的调查报告,署名是弗里茨学士。
许非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回忆片刻便想起,拉克·劳文的实验手稿里有这样一段话:“听说北境永霜高塔的弗里茨学士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尝试提纯魔兽血液,用来维持风暴军团那些被诅咒的强大战士的理智,我猜想,永不沦陷的北境很快就要沦陷了。”
接着,许非又想起那本实验手稿里的另一段话:“北境已经沦陷,假如盟国的援军不能及时赶到,达迈斯防线还能坚持多久?”
联系马库斯兄长寄来的书信,许非在脑海中串起一条时间轴。
首先是这位弗里茨学士尝试用魔兽血液为风暴军团中感染诅咒之血的战士缓解血渴,很可能因此制造了一大批半人半魔兽的嗜血怪物,导致北境沦陷。
北境沦陷之后,达迈斯防线受到冲击,马库斯的兄长奉命增援,他大概预感到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于是在决战前夕给马库斯寄来一封书信。
那么,拉克·劳文成功研制银之血是在决战之前还是决战之后呢?
达迈斯防线守住了吗?
许非把自己想到的问题一一记下,然后开始阅读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
等到紧闭的玫瑰花窗外透进一缕阳光,他终于看完了这份报告。
根据这份报告,诅咒之血最早出现在卡德纳斯北境以北,瘟疫般席卷了数十个野人部落,令他们互相残杀。
而后,流淌黑血的野人开始进攻北境,他们数量不多,却战力惊人,并且生命力顽强,很难彻底杀死,风暴军团付出惨重代价才艰难地消灭了这些不能再称为人的怪物。
之后,噩梦揭开序幕,风暴军团送回后方疗养的伤员很快转变为嗜血的怪物,军团内骁勇忠诚的战士也开始发狂。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和实验,弗里茨学士最终确认,诅咒之血唯一的传染方式是杀戮,一旦杀死被诅咒的生物,就会无可避免地感染诅咒之血。
得出这个结论后,弗里茨学士提议生擒所有被诅咒者,集中关押,再从各军团内挑选敢于牺牲的勇士作为行刑者,由他们集中处决所有被诅咒者,然后让这些背负诅咒的勇士自杀,最后焚烧所有尸体。
然而,这个计划失败了,失败的原因主要由两个。
第一,鲜血供不应求,无论是多么忠诚的战士,一旦陷入血渴状态就会立刻失去理智,疯狂袭击所有能看到的活物,根本不会理会长官的命令。
第二,感染诅咒之血的不只有人类,还有野兽和魔兽,它们会无休无止地袭击城镇。
在报告末尾,弗里茨学士留下一段话:
“所有收到这份报告的学士,请尽最大努力,尽可能地将以上内容传递给更多人,这片大陆上所有国家、种族必须立即停止纷争,组成联盟,共同对抗这场瘟疫。否则,我们的今日就是他们的明日,而他们的明日将是文明世界的末日!”
许非放下调查报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在这个寂静的房间,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他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与之相比,此前几番险死还生的战斗似乎不值一提。
许久,他长吁一口气,后背重重靠向椅背。
“嗯?”
后背传来怪异的触感,许非起身看向椅背。
这把高背椅的椅背大约有近三米高,厚度接近半米,之前他只以为这是某种特殊的设计风格,现在看来,椅背里边好像有些名堂。
他迟疑片刻,伸手在椅背上摸索一阵,找到了一个可以按动的机关。
“咔哒”
椅背弹开,内部既像礼盒又像剑匣,盛着一柄华丽的灰色长剑。
38.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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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赴约
接通电话,扬声器传出曹一飞焦急的声音。
“喂?许非?你去哪了?怎么不接电话?”
许非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最近通话页面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曹一飞打来的。
“我在家,怎么了?”许非问。
“……”
电话另一头陷入沉默,过了半晌,曹一飞问:“今天的比赛你还去吗?”
许非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和曹一飞、火山约定了今天下午由他代替火山参加兵击俱乐部的比赛,昨晚曹一飞还特意发了条短信提醒他。
按理说,才一晚上的时间,他不该忘记这事,可在这漫长的一夜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回归现实世界之后他的心神又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中,压根没去想其他事情。
“去,当然要去,兵击俱乐部的地址是哪里?”
言出必行是许非的为人准则,答应别人的事情,他一定会全力做到,更何况这事对他也有好处。
没等曹一飞回话,许非又补了一句:“抱歉,我睡过头了,没接到你的电话,真不好意思。”
“没事,你刚醒?我去接你吧,一起吃个饭再去俱乐部。我本来是想让你早点出门,热热身,找找状态,现在估计时间不够了,只能吃个饭。”
“好,你来广平路,我在路口等你。”许非没有说出具体住址,而是挑了个离小区不远的街道。
“行,我离你不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到。”
话音未落,扬声器传出汽车引擎轰鸣的声音,接着,曹一飞挂了电话。
许非放下手机,把左手抬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一夜过去,被长剑洞穿的位置已接近痊愈,用湿纸巾擦去凝结在伤口周围的止血粉末后,可以看见粉嫩的肉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
这次受伤没有伤到骨骼,伤口也没有出现红肿流脓或其他感染症状,甚至没有疼痛感,看样子没必要再跑趟医院。
许非翻开医药箱,找出医用纱布在左手缠绕几圈,做了个简易包扎。
在包扎时,他突发奇想,觉得自己或许该设法学习战场急救技能,至少要掌握一些简单的急救知识。
他一边想着该去哪里学习、锻炼战场急救技能,一边绑好绷带,接着给左手套上几层保鲜膜,然后洗了个热水澡缓解疲乏。
洗完澡后,他擦干头发和身体,却没急着穿上衣服,而是站在洗手池上方的半身镜前观察自己的身体。
许非从没有自恋的倾向,可他确实感觉自己比以前更好看了,不仅肌体线条尽显阳刚之美,皮肤也变得光滑水润,凑近镜面一看,就连以前长痘痘留下的淡淡痘印也全都消失不见。
这也是诅咒之血的作用么?可比护肤品管用多了。
人皆有爱美之心,许非也不例外,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心情更加愉悦。
算算时间,曹一飞应该快到广平路路口了,许非加快动作,换上一套宽松的休闲运动服,准备出门。
在临出门时,他难得地为一件事情纠结起来。
要不要把灰夫人也带上呢?
之前许非出门时总是随身携带卡德纳斯长剑,因为他不清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穿越,而现在他大致摸清了规律。
他猜想至少在接下来几天时间里自己不会再次穿越。也就是说,他不必随身携带灰夫人。可若是放在家里,恐怕一出门就会提心吊胆,担心家中遭贼。
但话又说回来,财不外露,宝剑放在家里没人知道,带到外面反倒有不慎遗失的风险,另外,若是被懂行之人看见了,难免遭人惦记。
而且,近年来城区治安水平不断提升,入室盗窃越来越少,再者,一般小偷只会偷些容易携带并且容易变现的物件,像剑这样的东西,特征明显,不便携带,很难转手出售,就算真有人进来偷东西,也未必会拿走灰夫人。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运气不好,刚巧碰上一个识货的小偷呢?
“叮铃铃——”
铃声再度响起。
接通电话后,曹一飞问道:“喂,许非,我快到了,你在哪?”
“稍等,马上到。”
许非不再纠结,他决定带上灰夫人,这样一柄宝剑只有放在视线之内才能安心,拿定主意后,他将灰夫人放入剑匣,背到身后。
堂堂灰夫人,曾为六位女皇加冕的庆典仪式剑,白蔷薇王朝最后的贵族,就这样被他收进一个原本用来装海绵剑的简朴到不能更简朴的剑匣里,真可谓是珠玉蒙尘。
许非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轻轻拍了拍剑匣,柔声说道:“先委屈你一阵,以后一定给你换套像样的剑匣。”
………………
广平路路口,曹一飞把车停在路边,目光透过挡风玻璃,在马路两侧来回穿梭。
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大步走来。
那是许非么?看起来很像,可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等到许非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曹一飞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不好意思,有点小事,耽误了一下。”
许非朝曹一飞和坐在副驾驶座的火山笑了下。
火山侧身扭头盯着许非看了好一会儿,问:“是我的错觉么?我怎么感觉你比昨天高了一些?”
这些天火山每天下午都和许非一起练习剑盾对抗,彼此渐渐熟悉,此刻看见许非的个子突然变高,火山不禁有些纳闷。
许非还没想好回答,曹一飞就开口说道:“人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高了有什么奇怪?”
“他妈的再怎么长身体也不可能一晚上长四五公分吧?”
“你眼睛这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他长了四五公分?”
“废话,老子的眼睛跟量尺一样准,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次我猜姑娘三围猜错了?你不会以为我是瞎蒙的吧?”
“咳咳。”许非干咳两声,编了个借口,“可能是因为我今天穿的鞋子鞋底比较高吧,嗯,我最近确实在长个子,长得挺快。”
“啧,你还在长身体,就有这么大的力气,真不知道以后你的力气会大到什么程度。”曹一飞感慨一声,接着瞥见了许非缠绕在左手的纱布,“咦,你受伤了?”
许非点头:“小伤,没事。”
火山又把头往后撇了过来:“怎么搞的?真的没事?要不今天还是我自己上吧,我的手比前几天要好些了,你受伤了就别逞强,免得加重伤势。”
“真没事,皮外伤,不影响。”许非轻轻抚着剑匣,以陈述事实的语气慢慢说道,“再说,用一只手就够了。”
40.经典复刻
一只手就够了?
火山面露困惑,扭头与曹一飞交换了个眼神。
曹一飞眼中同样充满不解,这毕竟不是剑道比赛,而是全甲格斗,更何况对手在武器上占据优势。
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曹一飞对许非的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许非不会信口开河,所以也不再多问,只是开口提醒许非系好安全带,随后便踩下油门。
在广平路附近一家私房菜馆吃过午饭后,曹一飞开车载着火山和许非前往南安新区。
南安新区是南都市政近两年规划建设的xc区,临近邻市安阳,因为有政策支持,大批企业率先入驻新区,建起了一片又一片工业园,在这些工业园附近,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如雨后春笋。
目前新区常住人口不多,车流量较少,路虎车在宽阔的双向八车道上飞驰,一路畅通无阻,许非降下车窗,迎着带有工业气息的风,望向道路两侧一排排正在施工的塔吊。
许非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lc区,去过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学校和剑馆,此时看到南安新区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不由地心生感慨。
这茁壮成长的钢铁森林不像昨夜看到的星海那样壮阔,视觉冲击效果却不遑多让,毕竟星空太过遥远,而当今时代的进步就发生在眼前,发生在所有人的每一天。
曹一飞瞄了眼后视镜,把车载音响的音量调低,开口说道:“南安新区不错吧?将来这里会是冀州全省都市圈的交通枢纽,以后坐地铁和公交就能从南都坐到安阳,我建议你趁现在这边房价还不算太高,先买一套。”
火山接过话头:“我已经买了。”
“我知道。”曹一飞笑了笑,“我是跟许非说。”
许非有些错愕,接着摇头:“我家没那么多钱。”
曹一飞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哦,对了,这边有个楼盘不错,我一会儿v信推给你,等有空了我先带你去售楼部转转。他们那儿有五六十平的小户型,首付有个三四十万足够了,要不了多久你就能付上首付了。”
许非听出他话里有话,问:“为什么这么说?”
三四十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姑姑工作四年才攒下十几万,想在南都买套老破小的二手房都远远不够。
“这事得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曹一飞神秘兮兮地坏笑,随即踩下刹车,“到了,啧,一点四十二,还有十几分钟,进去热热身,换上装备,刚好。”
许非背着灰夫人下车,看向面前的工业园区。
兵击俱乐部就在这片园区内,从外面看是座平平无奇的厂房,里边却别有洞天,内部装修尽显奢华,不仅有酒水吧台,还有各式各样的休闲设施,不像是兵击俱乐部,倒更像是影视剧里的休闲会所。
看得出来,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很有钱。以许非贫瘠的想象力,实在想不出一个兵击俱乐部要怎么运营才能赚回成本——装修、人工、水电,样样都要花不少钱,还有器材的购买和维护,每月都有不小的开销。
大概是猜到许非心里的想法,曹一飞解释道:“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一家手游公司的大股东,不差钱,就是喜欢兵击,纯粹是出于兴趣才创建了这家俱乐部,啧,这几年少说在这儿砸了几百万吧,不过人家有的是钱,不在意。”
原来是为爱发电。
许非点了点头,跟在曹一飞和火山身后进入比赛场地。
“你在这等着,我们去给你取装备。”
曹一飞拍了拍许非的肩,与火山一起走向装备室。
许非答应一声,默默观察四周。
俱乐部的比赛场地占据了小半个厂房,正方形擂台四周的观众席上坐了六七十人,其中有二十多个体型健壮的壮汉,虽比不上火山,但也是走在大街上难得一见的猛男,这些人聚成一堆,压迫感比电影里满身纹身的黑道社团还要强得多。
许非扫视一圈,很快找到今天的对手,那个光头锃亮的前羽毛球运动员正在拉伸肢体,他一边热身,一边与身旁的朋友有说有笑。
看到那个站在光头身边的男人,许非目光一滞,大感惊讶。
这时,那人似乎有所感应,也朝这边看了过来,接着,他大步走来,问:“许非,你怎么在这儿?”
“教练,下午好,真巧啊……那位是您的朋友吗?”
“对,那是我高中同学。”
说话间,光头也走了过来,教练指着许非对他介绍:“这是我队里的学生,前两天跟你说过,记得吧?”
“当然记得。”光头对着许非笑,“你也对兵击感兴趣?一会儿我给你安排个视角最好的座位,让你好好过把瘾。”
“不用了,谢谢。”许非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客气什么?给你安排个好位置,我一句话的事,等着,我这就……”
话说到一半,光头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曹一飞和火山带着整套护甲和一柄沉重的片手剑走到许非身旁。
光头看看火山,又看看许非,接着看向教练。
教练看看许非,又看看曹一飞,然后对着光头苦笑。
曹一飞摸着下巴上的美人沟,欲言又止。
火山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困惑地挠头。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打破沉默的是光头,他摇摇头,说:“南都真小啊,这都能碰上,小朋友,我劝你少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容易被带坏。”
火山暴脾气发作,噌的一下跨到光头面前,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他妈的闭好你的臭嘴,不然老子给你撕烂!”
光头不甘示弱,冷笑一声:“呵,我好怕啊,早听说你请了代打,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请来多厉害的高手,没想到请了个高中生,笑死。”
“咳咳。”
教练咳嗽两声,打算开口劝和,可光头扭头就走,回到擂台另一边穿戴好护甲,随后举着盾牌大步走来,以挑衅的姿态昂了昂下巴:“走啊,上台。”
许非看了看教练,耸了耸肩,开始穿戴护甲。
教练无奈叹气:“一会儿你下手轻点。”
光头哈哈一笑:“放心,我不欺负小朋友。”
41.破盾
目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曹一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真是王八办走读,鳖不住校了。
“你笑什么?”光头问。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曹一飞摇摇头,懒得解释。
光头瞪了一眼,转身走进擂台。
许非正要跟过去,却被火山拦住,便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火山盯着许非的左手看了两眼,问:“比赛规则你还记得吧?”
看得出来,火山有些紧张,应该是担心输了这场比赛太丢面子。
许非点头回道:“记得,没有基础打击分,得分项只有击倒、击退擂台和破坏要害部位护甲。”
为了节目效果,俱乐部没有照搬正规兵击格斗比赛规则,而是自创了一套更简单、更粗暴的规则,这些天曹一飞和火山反反复复说了不下二十遍,许非自然不会忘记。
火山竖起大拇指:“加油!”
“放心,不会输的。”许非把装有灰夫人的剑匣递向火山,“帮我拿一下,别放储物柜。”
接着,他剑登上擂台,为了熟悉手感,他单手举剑,似风车般在身前挥舞几下,引起一阵喝彩。
为了让许非更好地发挥力量优势,火山特意为他租了一柄双手重剑,整剑长度超过150公分,重达3.6千克,在座观众都是兵击爱好者,大多数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柄双手剑的大致重量,也知道单手举剑使用大风车的难度,别看这只是基础招式,实际上比许多花里胡哨的剑技更管用,也更难用。
看到许非轻松惬意的模样,观众席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几个原本在说笑的观众也伸长脖子看向擂台,因为他们知道这将会是一场精彩的对决。
“有两把刷子,难怪火山会请你代打。”
光头闷声闷气说了一句,缓缓向前逼近,他没有因为许非的年纪而轻敌,在缩短距离后便全力举盾前冲。
许非早就想试试自己的蓄力斩击能否破开盾牌的防御,所以,在光头朝他靠近时,他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双手重剑蓄势待发。
然而,在光头举盾撞过来时,许非感受到体内如浪潮般汹涌澎湃的力量,忽然感到不妙。
那个光头对盾牌的使用比火山更娴熟,但他的力量和抗击打能力显然比火山差得多,而他手中的盾牌也比火山用来陪练的盾牌要轻薄一些。
这些信息在电光火石间汇集成一个结论:光头挡不住这一击,很可能会受重伤,甚至会死!
许非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在最后关头垂下双手重剑,任由盾牌撞向自己。
“许非!”
教练、曹一飞和火山异口同声喊了出来,观众席里也有人发出惊呼,但只有他们三人紧张得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
擂台上,许非看似缓慢地抬起右臂,挡在身前。
砰!
一声闷响。
许非右手抵住盾牌,手肘在冲击下微微弯出不易察觉的弧度,脚下好似生根入地,纹丝不动。
光头感觉自己像是撞上了一面墙,不论怎么使力都不能更进一寸。
“他……”火山惊呆了,连口头禅都说不利索,过了两秒才补上后边两个字,“妈的。”
“啧。”曹一飞深深吸气,目光瞥向剑道队教练,看到教练嘴巴张得老大,大得能往里塞一颗鸡蛋。
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从擂台上传出,光头正用尽全身力气蹬地,尽管鞋底有防滑设计,鞋面还是在反作用力下往后滑退。
他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但毫无作用。
僵持片刻后,许非伸直右臂,轻轻推了一下。
接着,光头向后仰倒,栽了个跟头,在倒地的瞬间,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冲浪时被海浪拍翻的体验,透过盾牌涌向他的力量,就像那汹涌的海浪,根本无法阻挡。
“击倒!有效得分,5分。”一位临时客串裁判的会员喊了一声。
累计10分才算获胜。
比赛还没结束。
躺在地上的光头一咕噜爬起身来,他咬牙忍着身上的疼痛快步后撤,而后再次面朝许非举起盾牌。
他没打算认输,输是一回事,还没输就投降又是另一回事,打不过这种级别的高手很正常,毕竟他只是个业余爱好者,但要是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束之前就认输,那以后就不用在这个俱乐部混了。
丢不起那个人!
等对手摆好架势,许非将血温降至45c,然后把双手剑从左手换到右手,慢慢向前迈了两步。
看见他这番动作,光头便知道接下来他要发起进攻,于是立即做出反应,等他做好了准备,许非也有所动作。
在光头的视角中,原本离他还有三四米的许非一眨眼就出现在身前。
好快。
光头悚然一惊,许非的动作太快,他完全没法预判,而以许非的力气,若用重剑劈砍,他根本不可能挡住。
这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许非居然将双手剑刺向了盾牌正面。
这个动作在观众席内引起一片嘘声。
怎么会有人在全甲格斗中用没开刃的剑刺盾牌?怎么可能刺得穿?这不是故意给光头反击得分的机会吗?
经验老到的观众们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上,光头并没有反击的余力,恐怖的力量透过剑尖蔓延至整个盾牌,然后狠狠压在他的手臂和肩膀上,他不得不抛下单手剑,把握剑的右手也抵到盾牌盾面,才能勉强站稳脚跟。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刺击如暴风雨一般降落在盾牌上。
渡鸦流军用剑术·群鸦之喙。
“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
光头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的盾牌是像被抛进汪洋大海的独木舟,而他是扒在独木舟上的旱鸭子,在巨浪的拍击下晕头转向。
在极其漫长的三秒钟后,风暴停息,光头半边身子完全麻木,他无力地垂下双臂,满是凹痕的盾牌重重掉落。
“我赢了。”
许非收回双手剑,摘下头盔,轻声宣布结果。
话音刚落,光头的面罩碎裂成几瓣,露出他万分惊恐的面容。
在面罩碎裂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曾有一剑刺到他面前。
42.教练的梦想
片刻寂静后,观众席内炸开种种噪声,掌声,口哨声,欢呼声,尖叫声,交谈声混在一起,像沸水灌进油锅。
隔着两个空座位,曹一飞听见旁边几位会员的交流。
“这小子哪来的?”
“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说,这小子哪来的——看起来这么年轻——”
“不知道哇!你去问火山!是他请来的代打!”
另一边,两位俱乐部内公认的高手窃窃私语。
“这是火山请来的代打?看起来还是个学生,力气大得吓人,是个好苗子。”
“确实,不只是力气,你看他出剑的速度、频率和准度,哪里像个学生?估计是某个有底蕴的剑馆从小开始培养的接班人。”
“我看不像,依我看,应该是家境普通但天赋异禀的剑道爱好者。”
“怎么说?”
“跟他的剑术相比,他的步法和呼吸简直烂得不行,还有,他的武器也选错了,要真是知名剑馆培养的接班人,基本功不可能差成这样,也不会选错武器。”
“他选错武器了吗?我看这双手剑挺适合他啊。”
“不,他百分百是专门练过一套刺法的,既然练的是以刺为主的剑术,就算天生神力,也不必用笨重的双手剑,以他的速度,如果用的是迅捷剑,他的对手根本来不及举盾就会被刺中要害。”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没练过剑我不懂,不过嘛,要我说,他就不该练剑,有这样的臂力和腕力,该练长枪才对,要是交给我调教个三年两载,保准能把你打得屁滚尿流。”
“哼,长杆兵器欺负短兵器,很骄傲么?你怎么不说让他去部队练两天打靶,就能扛挺机枪扫死你?”
“哈哈哈,急了,你急了。”
……
曹一飞收回心神,与火山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和激动。
“这小子之前在一直隐藏实力?”火山低声问道。
“不知道,我觉得不像。”曹一飞思索片刻,用不怎么确定的语气说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比现在差得远,当时我还能压制他,可他实力提升很快,快得让我无法理解。”
“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里有这么大的提升啊,剑术水平提升还可以说是顿悟,力量总得靠长期训练一点一点提升吧?”火山啧啧称奇,“真是奇了怪了,嘿!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是有什么剑道系统啊,可以加点升级的那种。”
“你在说什么?”曹一飞面露困惑。
火山挠了挠头:“忘了你平时不看小说,当我没说,开个玩笑而已。”
另一边,临时客串的裁判宣布了许非获胜的结果,擂台上的两人离开擂台,卸下护甲。
看见光头那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火山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机拍了张照,哈哈笑道:“我得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好好珍藏,看着这张照片下酒,我能喝他妈两箱!”
“还是删了吧。”曹一飞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再说,那傻叉和许非的教练是朋友,你别搞得太难看,也替许非想想。”
火山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尽管心里不怎么情愿,但还是删了照片。
这时,许非回到两人身旁,一边朝火山伸手,一边问道:“我记得你们说过俱乐部有五千奖金?去哪里领?”
火山将剑匣还给许非,然后掏出手机给他转了七千,说:“出场费和奖金我一起转给你了,明天我再去领奖金,今天咱们先去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许非问。
“我想想,嗯——”火山想了一会儿,啪的一声拍了下脑门,“这样,晚上我请客,咱们一醉方休,下午呢就先去按个摩,给你放松下肌肉,诶,一飞,你说的那个技术特别好的技师在哪来着?”
“你少放屁。”曹一飞瞪了他一眼,好像有些脸红,“许非还没成年,你别乱搞,不然真跟人家说的一样,不三不四,带坏小朋友。”
火山讪笑两声:“那你说怎么庆祝?”
曹一飞转头看向许非:“你下午还有其他安排吗?”
许非眨眨眼:“我还有其他事情,要不下次再聚?”
“也行,不勉强。”曹一飞点点头,“你要去哪?我送你。”
“万象新天地,你顺路吗?”许非打算先去万象新天地买上次看到的那条裙子,他依稀记得店里的导购说过那是限量款,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别人买走了。
“顺路,走吧。”
“等等。”教练拦在许非身前,瞥了眼曹一飞,说,“不好意思,我找许非有事,你们先走吧,一会儿我送他。”
曹一飞没理会教练,而是看向许非,见许非点头,他才比了个ok的手势,拉上火山一起出门。
目送二人离开后,许非露出歉意的笑:“教练,你朋友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问题,你跟我来。”
教练带着许非走到装备区,选了一柄剑身细长的剑递给许非。
许非低头打量,这是一柄剑身长达1.2米的迅捷剑,外形美观优雅,可一旦开刃,就是能够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凶器。
观察剑身的同时,他想起自己以前在论坛上看到过介绍迅捷剑的帖子。
随着医学的发展,欧罗巴人意识到穿刺对人体组织造成的贯通伤比劈砍造成的切割伤更加致命,于是,专门为穿刺而设计的迅捷剑就此诞生。
“来,用这把剑试试你刚才那套剑术。”教练拍了下许非的肩。
“哦,好。”
许非掂了掂手里的迅捷剑,随后将血温提升至45c,对着空气使出群鸦之喙。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破空声接连不断,几乎没有间隔,如果只听声音,很难想象产生如此音效的武器只是一柄剑,而不是并排齐射的连弩。
“咦?”许非止住动作,颇感惊讶。
渡鸦之喙与迅捷剑的搭配,似乎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单论渡鸦之喙这个剑技的使用,迅捷剑比卡德纳斯长剑强了不止一倍。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迅捷剑专为穿刺而设计,而卡德纳斯长剑还要兼顾劈砍以及其他实战功用,况且,以21世纪的冶金技术与科学理念所打造出的现代迅捷剑,本身就比卡德纳斯长剑更优秀。
“好!好!好!”教练连声叫好,看起来比校运会那天更激动。
见教练的情绪似乎不太正常,许非忍不住问:“怎么了,教练?”
教练没有回答,他绕着许非快步走了十几圈,随后双手猛地拍在许非肩上。
“你知道吗,从我第一天入职南大附中开始,我就有一个梦想。”
“嗯,嗯?”许非被教练那炽热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
“我想拿一块全国剑道大赛金牌!”
43.《古堡剑谱》
教练目光炽热,眼中似有两团火焰。
四目相对,许非有种照镜子的错觉,他很熟悉这种眼神,那是对胜利的渴望,是对梦想的追求。
看见这久经风雨挫败后重燃希望的热烈目光,他想起高一那年刚进校队时听学长们讲述的故事。
自建校以来,省内高考状元几乎全部出自南大附中,相比文理成绩,南大附中的学生在体育领域的成果只能用贫瘠来形容。
由于缺少校领导的重视和支持,不论是篮球、足球、田径还是其他体育项目,校队从没出过像样的成绩,剑道队更是常年坐在观众席,因为凑不齐五个基本功合格的队员,只能放弃参赛。
直到五年前的暑期,一位年轻的新教练入职,在那个树叶绿得发亮、知了叫得恼人的夏天,南大附中剑道队焕发生机。
新教练入职的第一年,校剑道队打进省级联赛八强,那时,他们连拉拉队都没有,只有打败他们的对手赞赏他们的精彩表现,而突破历史成绩的校队成员在比赛结束后只能坐公交回校。
第二年,剑道队杀入决赛,在校内引起轰动,篮球队、足球队等其他校队的啦啦队员自发前往比赛现场,为剑道队助威。这一年,勇夺亚军席位的剑道队有了独立的训练室,有了充裕的经费,有了属于自己的粉丝。
第三年,剑道队力压对手,捧回省级联赛冠军奖杯。
第四年,也就是许非入学的那一年,剑道队成功卫冕。
第五年,剑道队豪取省级联赛三连冠。
令人惋惜的是,由于硬实力的差距,剑道队只能止步于此。
首次取得省冠之后,校队雄赳赳气昂昂前往玉京参加全国大赛,第一轮小组赛就被打回家,此后两年也同样在小组赛被淘汰,因此被戏称为“冀州内战幻神”、“玉京七日旅游团”。
许非还记得自己刚加入剑道队那年,主力队员又一次在小组赛中以全负战绩被淘汰,教练脸色难看得像是得了场重病。那天,也是刚加入剑道队不久的周国斌比当时的主力队员更伤心,哭得稀里哗啦。
到了许非高二那年,校队重蹈覆辙,而教练神色平静,只是坐在训练室里默默嚼了一包槟榔。
在那之后,教练就变了,变得整日游手好闲。
大家都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大家都错了。
许非看着教练,难得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巧,我的梦想也是登上全国大赛冠军领奖台。”
教练重重点头:“很难,但有希望。”
这话让许非很是意外,全国大赛以年龄分组,校队参加的是少年组比赛,他以为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夺冠应该不难。
“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的实力在同龄人里数一数二?”教练摇摇头,“省级联赛跟全国大赛根本没得比,你要知道,专业强队都有全国大赛直接参赛名额,不会参加省级联赛。所以,到了全国大赛你才有机会跟专业强队交手,到时你会遇到剑道世家和各大剑馆从小培养的天才,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如他们,但你也不能掉以轻心,明天我整理一份比赛录像给你,让你看看那些强队的实力。”
“好。”许非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不同想法。
全国大赛的录像他看过不少,历年全国大赛少年组冠军至少有六段水平。
单论剑术水平,许非的确不如他们,可他在力量、速度和体能等方面占有巨大优势,这些优势足以弥补剑术水平的差距,更何况,他的剑术水平也在快速提升。
当然,教练对此并不知情,他没见过许非真正的实力,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不奇怪。
“好了,今天先不扯太远,你下午还有事对吧,走,我送你去万象新天地。”教练把迅捷剑放回兵器架,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问道,“你刚才那套剑术叫什么?在哪学的?我还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许非随口说道:“梦到的。”
“哈?”
“我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在梦里学了这套剑术,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你当我傻啊,不想说就算了。”教练走到一部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国产电动汽车旁,拉开车门,“我觉得你这套剑术还有改进的空间,建议你再学一学其他以刺为主的流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是这么用的吗?
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常年语文考试不及格的许非拿不准是对是错,他想了想,问:“那我是不是应该学学迅捷剑剑术?”
“如果你想学的话,我正好有《古堡剑谱》的电子版,我用手机发给你,你可以看看,现在流传于世的古欧罗巴剑谱里,只有《古堡剑谱》和《塔楼剑谱》保留得还算完整。”
教练说着,发来一条文档分享链接。
“《古堡剑谱》?《塔楼剑谱》?”
“《塔楼剑谱》就是i.33剑谱,记载了13世纪德意志剑盾武技,我那个老同学练的就是这个,而《古堡剑谱》记载的是迅捷剑武技。”
许非打开pdf文档,文档里汉字翻译和许多精致的绘图,除了两名剑手交锋的插图,还有许多复杂且美妙的几何图案。
“看看就行,不用专门去练,毕竟《古堡剑谱》里许多技巧都要右手刺剑和左手短剑配合。再说,这是只为杀人而创造的剑术,你没必要花太多精力去学,现在是法治社会,学那些杀人技干嘛?”
听教练这么说,许非反倒更感兴趣。
从南安新区到lc区,一路上许非盯着手机目不转睛。
见他这么认真,教练忍不住说道:“咱们华夏剑道各大流派千年传承、创新,才真正当得起‘剑道’之称,以你的天赋和毅力,将来在剑道上肯定有所成就,这样吧,我先帮你找那些有底蕴的剑馆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哪个剑馆愿意授你真传。”
“谢谢教练。”许非诚恳道谢。
教练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摆了两下:“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别抱太大指望,想得真传可不容易,我只能说我尽量帮你。”
“我知道。”许非点头。
真传二字,重如泰山,北辰在全国各地有上万学员,每年学费都要收十几亿,能得真传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到了。”教练踩下刹车,努了努嘴,“前面不好停车,你下车走一段吧。”
44.变成血族是什么体验?
!go 南都,云河区,银湖大厦a座27楼。
许晴坐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内,飞快地将几份项目进度汇报过了一遍,接着偏头问坐在角落的助理:“最后确认一下,主办方已经跟会展中心和动物园都沟通好了是吗?备案也通过了?”
助理点头:“对,真是大手笔啊,头一次见这么牛的甲方,我估计明天下午,咱们的《美女与野兽》主题时装展就会各大视频平台的头条。”
“嗯,但愿不会出什么问题。”
想到这次时装展的布置,许晴不免感到担忧,要是真出了问题,固然是主办方承担主要责任,可就算是被追究连带责任,公司恐怕也吃不消。
过了一会儿,许晴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对助理说道:“没其他事了,可以下班了。”
助理走后,许晴把脚下的棉拖鞋换成高跟鞋,拎起包包出了办公室。
她刚到走廊就迎面遇上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男人朝她微笑挥手,价值不菲的名牌腕表在灯下熠熠生光。
“小许,下班了?”
许晴礼貌回应:“嗯,毛总开完会了?”
“是啊,刚开完会,甲方和老板对你的工作给予高度肯定,好好干,年底有机会提到管理层。”
“谢谢。”许晴见惯了领导层画饼,自然不会当真,只是笑笑便进了电梯。
毛总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进电梯,站在外面挥手道别:“明天见。”
等到电梯门闭合,许晴做了个鬼脸。
“见你个大头鬼。”
到了一楼,许晴看了眼地铁站入口汹涌的人潮,有些犹豫。
忙了一天,她有些累了,本想打车回家,可想了想,还是迈腿走向地铁站。
家里的老房子住了那么久,再过段时间就该翻新装修,空调、洗衣机、油烟机和燃气灶都得换了,等到明年这时候,小非就上大学了……
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挤在地铁车厢里站了四十多分钟后,许晴忍着足底的酸痛走到家门前,发现防盗门上多了个摄像头。
她打开指纹锁,推门进屋,见许非正坐在电脑旁看淘宝,便疑惑地问:“小非,门上的摄像头谁装的?”
“我装的。”
许非起身拿来拖鞋给姑姑换上,他下午在万象新天地不光买了裙子,还买了两个最新款的智能摄像头,一个装在门口,另一个装在自己的卧室。
以前家里没什么贵重物品,现在情况不同了,家中有位灰夫人,自然要做好防盗措施,这种智能摄像头与手机绑定,不仅可以实时远程传输监控画面,还有人脸识别系统,一旦捕捉到陌生面孔,就会自动向许非发送警报。
“装摄像头干嘛?”许晴不解。
许非没有回答,而是转身捧起礼盒递给姑姑:“我给你买了礼物。”
“噢?”许晴挑眉,“你在学校闯祸啦?”
“没啊,我打比赛赚钱了,嘿嘿。”
许非骄傲地昂起下巴,等待夸奖。
只有在姑姑面前,他才会偶尔表现出孩子气的一面。
“这么厉害呀,赚了钱知道给我买礼物,真乖啊,长大了。”
许晴笑着拆开丝带,打开礼盒,看到盒子里的红裙,她的笑容顿时凝固。
“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许晴微微蹙眉。
“不贵,今天有活动,打完折才三千。”
“你……”许晴吸了吸鼻子,目光偏向厨房,“家里没酱油了,你去楼下买瓶生抽,再买点番茄和土豆,晚上我们炖牛腩。”
许非愣了一下,他分明记得厨房里还有酱油,而且姑姑最近都是用手机app买菜,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答应一声便穿鞋出门。
等许非出门后,许晴捧着礼盒回了卧室,从衣帽间里取出一个小型收纳箱打开,箱子里放着一件童装,是条款式老旧的公主裙。
她拿出打有几块补丁的公主裙,轻轻放在床上,接着把礼盒里的红裙铺在公主裙旁边。
从公主裙到礼裙,短短十几公分,藏了她十几年的青春。
时间过得真快,十多年,一眨眼。
她看着两条裙子,视线渐渐模糊,眼里像进了雾。
………………
离小区不远的生鲜超市内,许非拿了瓶生抽,挑了几个还算新鲜的番茄和土豆,走向收银台排队。
出示付款码时,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事。
忘了还钱。
出了超市,许非马上给李解转了2200元。
李解百分之百是在玩手机,转账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发来信息:【?】
接着又是几条:
【不是】
【2000吗?】
【怎么】
【多了200?】
许非回了他条语音:“多的200是利息,下礼拜有空的话我请你上网,话说,你打字不能一句话打完吗?一条消息非得分几次发?”
李解很快回了条语音:“还有利息啊?利息还这么多?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啊,嘻嘻,下次借钱还找我,好兄弟!”
许非摇头失笑,他不知道10%的利息算不算高,但他知道校运会那天李解订制的那面写有“许非必胜”的锦旗肯定不便宜。
朋友难得,像李解这样的好朋友更是难得。
人以诚待我,我亦以诚待人,这也是许非的为人准则。
许非本以为这段对话到此结束,正要收起手机,李解却又发了个链接过来,点开一看,页面显示404无法访问。
刚准备打字询问,李解就拨来电话。
“喂,你看看我给你发的帖子。”
李解的声音既兴奋又激动,看样子是分享了个劲爆消息。
许非问:“你发了什么?我看不到,被和谐了。”
“靠,这么快就被和谐了?还好我机智,看到帖子马上就截图了,我把截图发给你,你快看!”
“到底什么事?要是明星网红的吃瓜贴我就不看了。”
“不是不是,你还记得那个抢献血车的精神病吗?”
“嗯?跟他有关?那我看看。”
许非挂了电话,收到两张长截图。
点开第一张截图,是一名id为“三级德鲁伊”的用户在一个月前发布于nja社区的帖子,主题是:【变成血族是什么体验?】!over
45.长图预警
!go 【变成血族是什么体验?
(楼主)三级德鲁伊:我可能变成吸血鬼了,不是标题党,是真的。
(2楼)vislerfdwer:德鲁伊转职吸血鬼,破事水,下一位。
(3楼)晋州无颜卒:没了?楼主人呢?
(楼主)三级德鲁伊:在打字。
(5楼)吃瓜达人:板凳西瓜已就位,楼主速更。
(楼主)三级德鲁伊:我是一名巡林员,我的工作很简单,所以我的生活很枯燥,很平淡,直到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一切都变了。
那天轮到我巡山,其实我工作的地方很少有偷猎者,巡山主要是为了防火,现在天气干燥,有时一颗烟头就能引发一场大火,我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有个伐木工人扔烟头引发山火,那场火烧了一个月,直到老天开眼下了暴雨才熄灭,为了救火,牺牲了四十多人,我爸也是在那场火灾里牺牲的,我永远都忘不了。
扯远了。
那天,我在瞭望岗哨用望远镜盯着,盯到半夜的时候,我困得不行,打了会儿盹,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远处山头有野狼的叫声,叫得很吓人,我就用望远镜去看,然后我看到一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怪鸟在林子里飞,飞得很低,看样子是在追一匹孤狼,那匹孤狼浑身是伤。
我干了这么久的巡林员,从没见过鸟类袭击野狼,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等我反应过来,那匹孤狼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然后,那怪鸟居然从鸟嘴里伸出吸管一样的口器,扎进孤狼的身体里吸血!
我吓得叫出了声,然后我马上就用对讲机联系同事,但是等同事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怪鸟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直接往我这边飞过来了!
岗哨是有窗户的,还用了特制的玻璃,能不能防弹我不知道,反正用锤子敲一两下是敲不破的,但是那怪鸟一下就撞碎了,不过它好像也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撞进来之后扑腾两下就趴到地上了。
我当时真的被吓晕了,也没多想,就拿起弩给它来了一箭,我用的弩是打猎用的十字弩,按规定是不允许,但是我们巡林员没有配枪,不放点防身的家伙在身边,心里不安稳,上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又扯远了。
当时我一箭射到那怪鸟翅膀上,好像把它激怒了,幸好它翅膀受了伤飞不起来,我又给了它来了几箭,接着我看它不动了,就用工兵铲狠狠地砸它,我也不知道砸了多久,可能砸了几分钟,反正砸完我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怪鸟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到一个说不清楚是什么的东西从它身体里飞出来,唰的一下就飞到我衣服里,我一开始以为是虫子,可我脱了衣服对着镜子找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接下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怪鸟的尸体竟然消失了,准确地说,也不算消失,它是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像草纸烧成灰一样,变成一团灰烬,风一吹就散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风,感觉是没有,但玻璃窗被撞碎了,可能是外面有风灌进来。
后来,我同事来了,我跟他们说了这事,他们都以为我精神失常了。
一开始,我也以为那是幻觉,可是没过两天,我就发现我不太对劲。
首先是体温,我的体温下降得很快,那天晚上就降到了30c,第二天晚上降到了25c,之后就一直是25c,我用了好几个体温计,测出来的结果都一样,25c,哪个活人的体温会这么低?
体温降低还不是最奇怪的,更奇怪的是,我的力气变得很大,我可以直接把巡林用的山地摩托举起来!
还有,我开始对鲜血有强烈的欲望,第二天夜里换班的时候,有个同事不小心割伤了手,我一下没忍住,冲过去吸他伤口流出的血,他以为我发神经,叫我松开,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又急又气,打了我几拳,他打得很用力,把我眼眶都打肿了。
我被他打醒了,也不敢还手,等我回宿舍的时候,发现眼眶已经消肿了。
力气变大,体温降低,想喝血……我这不是变成吸血鬼了吗?
可是,我一点也不怕阳光,也不怕大蒜和银制品,还有,我吃正常食物也没问题,自从那天晚上杀死怪鸟之后,我的饭量比以前大了很多,而且越来越大。
也许世上真的有吸血鬼,只是那些小说、动漫和电影的作者都搞错了,吸血鬼根本不怕那些东西。
我说的有点乱,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看懂,看不懂也没关系,就当我自娱自乐。
(6楼)晋州无颜卒:故事讲得挺真实的,细节详实,但是楼主这文笔不行啊,放奇点中文网都签不了约(狗头)】
第一条长图到此结束。
许非驻足路边,眉头紧锁。
别人看了这个帖子也许只当楼主在编故事,可在许非看来,三级德鲁伊讲述的很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里提到过,除了人类,野兽和魔兽也会感染诅咒之血,杀死这些兽类同样会被诅咒。
“难道现实世界也出现了诅咒之血?”
“是某个像我一样的人从异世界带来的吗?”
“或者是那个怪鸟从异世界穿越过来了?”
许非的心揪了起来,但很快又放松了些。
他想到了下午在南安新区看到的那一排排塔吊。
这里不是卡德纳斯王国,这里是21世纪的华夏,是在工业、经济、军事等领域登顶全球的霸主级强国。
接着,许非想到截图中与自己认知有所出入的疑点。
首先,他能看到显示血温以及其他状态的字幕,而三级德鲁伊在帖子里完全没有提及相关内容。
其次,感染诅咒之血后他的血温提升至42.8c,而三级德鲁伊自称体温降低到20c。
为什么?
许非打开第二张长图,试图寻找答案。
刚看到这张图的开头,他的瞳孔骤然扩张。!over
46.鸡犬不宁
从第二张长图开始,李解选定只看楼主,屏蔽了其他用户的回复,而这张长图最顶部的开篇是:
【(楼主)三级德鲁伊: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我去过卫生所,去过镇上的诊所,没有用,他们让我去大医院,我请了假,回宿舍的路上,我突然好渴,特别渴,喝多少水都没用。
我渴得快要发疯了,就去集市上买了两只活鸡,我把它们的血喝得精光,终于好受点了。】
“不论如何提纯、净化,一旦被诅咒者大量饮用兽血,很快就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它们的破坏力比黑血者还要大得多,哪怕我使用的只是普通野兽的鲜血。”
这是拉克·劳文实验笔记中的原文,相关实验在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中也有提及,所有实验对象无一例外全部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怪物,只是二者都没有具体说明实验中野兽血液的用量。
喝光两只活鸡的血,算不算大量饮用兽血?
许非不确定,他紧张地往下看。
【(楼主)三级德鲁伊:喝完鸡血,我找了个地方把鸡的尸体埋了,回宿舍的路上我碰到了一条野狗,那条野狗个头不小,对着我吠个不停,我当时很想把它弄死然后吸它的血,但是它太脏了,我怕得狂犬病,所以我只是瞪了它一眼。
被我瞪了一眼之后,它夹着尾巴跑了,跑得很快,一路跑一路尿,真搞笑。
我想它应该是被我吓到了,不得不说,动物的直觉真是比人敏锐多了。
(楼主)三级德鲁伊:前面说过,怪鸟的尸体变成灰了,当时我很慌,没拍照片,至于你们让我拍视频证明我能举起摩托车,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并不是想向你们证明什么,也不需要你们相信我,我只是想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而已,人都有倾诉欲,nja就是我的树洞,不知道这么说你们能不能理解。
(楼主)三级德鲁伊:今天是第五天,我又买了几只活鸡,我对血的需求越来越大了,没喝饱的时候,看见同事就忍不住想要咬开他们的喉咙,我很害怕,我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杀人……
(楼主)三级德鲁伊:昨天手机坏了,没办法上网,今天是第七天,镇里的鸡快被我买完了,老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楼主)三级德鲁伊:我的手!我的手臂变异了!两条手臂都长出了羽毛,看起来像鸡毛,还有,我头顶掉了好多头发,变秃的地方长出了肉瘤,软软的,红红的,像鸡冠。
你们要图,好,我给你们看照片,不是p的,我不会用ps软件。
(楼主)三级德鲁伊:这样下去不行,我决定去城里找个大医院检查,如果还是检查不出结果,我就去派出所找警察说明情况,我真的需要帮助,鸡血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忍不住……】
第二张长图到此结束。
许非点开“三级德鲁伊”上传的两张没露脸的照片,看到照片里长出鸡毛的手臂和长出肉冠的头顶,他立马给李解打去电话。
“喂,你看完了?”李解问,“你看了他发的照片吗?我觉得不像p的,特效做不出这种效果,你觉得呢?”
许非没有回答,急声发问:“后面的内容呢?”
“没了啊。”李解回道,“发完去城里找医院那条回复以后,那个三级德鲁伊就再也没出现了,本来这个帖子已经沉了,昨天有人把咱们这抢劫献血车的新闻发到这个帖子里,这才有了热度,一晚上多了几百楼,我刚才给你分享链接的时候,这帖子都快冲到热榜第一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和谐了。”
许非心中一沉。
虽然不能理解这个楼主为什么会蠢到把这种事情发布到网上,但在他如此不理智并且控制不住倾诉欲的前提下,他的突然消失意味着什么?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喂?你说话啊?”李解在电话里喊,“你说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吸血鬼?搞不好就是这个三级德鲁伊抢的献血车?”
“不可能。”许非当即否定。
“为什么?”
“直觉。”
“直个毛,哎不跟你说了,我妈喊我吃饭了,拜拜。”
“嗯,拜。”
许非挂了电话,一边往小区走,一边思考。
其实他做出判断的依据并非直觉,他记得李解说过,警方已经确认了嫌犯的身份,是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以“三级德鲁伊”发帖时的精神状况和身体异变,一旦进了医院,一定会引起轰动,百分之百会被严加看守。
再者,就算他能跑出来,也一定会引起高度重视,警方和有关部门绝对会有大动作,比如全城搜捕,而现在距离献血车劫案过去了这么多天,连通缉告示都没出过一份。
思索一阵后,许非想到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也许“三级德鲁伊”害怕自己会被送进实验室切片,所以并没有真的去医院检查,而是躲到暗处,并雇佣其他人为他抢来血浆,缓解血渴。
那么,抢劫献血车会是谁的主意?
应该不是“三级德鲁伊”的主意,假如“三级德鲁伊”是个思维缜密的聪明人,他就不可能发出这个记录贴。
忽然,一声尖叫打断了许非的思路。
小区内,一条巨型阿拉斯加在过道上横冲直撞,牵着狗绳的少妇拉不住它,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吓得几个在平台上玩跳绳的小孩尖叫不止。
类似的场景许非见过不少次,这条巨型犬名叫“坦克”,脾气很躁,喜欢扑人,按狗主人的说法,它性情温顺,不会伤人,只是喜欢跟人玩而已。
不少邻居曾向物业投诉,还有人因惊吓过度报了警,但一来坦克的确没伤过人,并且证件手续办理齐全,二来狗主人也就是那个少妇的态度很好,不仅诚恳道歉,还会给予赔偿,所以闹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自从上次吓到一个小姑娘后,那个少妇就只在深夜遛狗,几个月来与邻居们相安无事,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在傍晚时分带坦克出门。
“坦克!停!别动!停!”
少妇叫得声嘶力竭,坦克置若罔闻,一个劲地撒欢,舌头伸在外边,粘稠的口水四处乱甩,紧接着,坦克脑袋一扭,冲向许非,少妇脚底打滑,重重摔倒,松开了手里的狗绳。
许非站在原地,想起三级德鲁伊的帖子,忽然心血来潮。
他将血温提升至57.2c,朝这条快二百斤的大狗瞪了一眼。
47.美女与野兽
噗通。
坦克一个倒栽葱扎到地上,整个身子蜷缩起来,硕大的脑袋埋进两条前臂,屁股底下渗出一滩腥臭的黄色液体,接着,它轻轻摇晃沾了尿的尾巴,对“摇尾乞怜”这个词语做出形象的诠释。
它在求饶。
它不敢跑。
果然,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比人敏锐。
许非降低血温,收回目光。
“呜——”
坦克发出一声与体型不符的尖锐哀鸣,扭头就跑,它一路跑,一路尿,没跑几步就钻进路边的绿化带,趴在草坪里瑟瑟发抖。
许非慢慢走进草坪,牵起狗绳把它拽回少妇身边。
少妇显然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坐在地上愣了半晌,一双狐媚眼看了看坦克,又看了看许非,充满困惑。
“你……你是宠物训练师?”
许非摇摇头,在心里说了句:不,我只是一个路过的高中生。
少妇艰难地站起身,接过许非递来的狗绳,欲言又止,见许非转身要走,她急忙开口:“诶,小哥哥,不是,小弟弟,等下。”
“嗯?”
“坦克好像很听你的话,那个,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让坦克听话?或者抽空帮我溜溜坦克?”
许非想都不想就摇头:“爱莫能助。”
“价钱好说,帮帮我吧,我真的是管不了了。”
“抱歉,不是钱的问题,我还有事,先走了。”许非转身往楼道走,走到门口回头补了一句,“这次没出事,下次呢?你管不了它,早晚会出问题。”
少妇露出无奈的笑容,她连声道歉,随后牵着坦克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
回到家中时,姑姑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见许非进门,她开口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了?”许非问。
“那个坦克的主人刚才在业主群里给大家道歉,说是明天就把坦克送走。”许晴叹了口气,“我还挺喜欢坦克的,不过送走了也好,我们小区老人孩子多,这么大的狗子待在小区里也是个隐患。”
“嗯,送走了就好。”许非换了拖鞋,面色平静,并没有为自己解决小区隐患而感到得意或喜悦。
“你有心事?”许晴一眼就看出他状态不对。
“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哦哦,把菜给我吧。”许晴放下手机,接过袋子进了厨房。
许非在客厅里踱了几圈,然后打开电脑,尝试搜索与“三级德鲁伊”有关的信息,但一无所获。
不光帖子删了,就连“三级德鲁伊”这个id都注销了,按理说以这人的习惯,肯定不止发过这一个帖子,可许非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与他有关的内容,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他留在互联网上的所有痕迹一并抹除。
搜寻半天没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许非只好郁闷地关闭网页,顺手消除浏览记录。
“小非,吃饭了。”许晴把香喷喷的番茄土豆炖牛腩端上餐桌,一边解围裙一边说,“吃完早点休息,明天要早起去时装展喔。”
许非答应一声,关了电脑。
想不明白的事情,干脆暂时不想。
晚饭过后,许非和姑姑下楼散了会儿步,之后就回到房里钻研《古堡剑谱》,直到入睡。
第二天一早,许非换好衣服跟姑姑前往会展中心,他穿的还是昨天那套休闲运动服,因为个子长高了,身材也有不小变化,现在只剩这一套衣服勉强能穿。
到了会展中心,姑姑便开始忙碌,许非跟着帮忙,直到展出开始。
下午两点,会展中心人头攒动,主办方的大力宣传引来了各路大神,不光有专业媒体,还有各个平台的网红、主播和up主来凑热闹,观众更是挤满了展厅。
五点半,工作人员关闭展厅门窗与大部分灯光,主持人上台宣布,备受期待的t台时装秀正式开始。
绚丽灯柱聚焦于t台,模特们闪亮登场,赢得阵阵掌声。
当最后一位模特走上t台时,展厅内响起阵阵惊呼。
令观众惊呼的原因不是模特的身材,也不是模特身上前卫且暴露的时装,而是跟在模特身旁的大型猛兽。
一头成年雄狮。
“那是非洲狮?”许非诧异地看向姑姑,他知道这次时装展的主题是美女与野兽,可没想到主办方竟然真的安排美女与野兽一同登场。
“嗯。”许晴点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摆,神色紧张。
“呵呵,小许,别紧张,小朋友,不用害怕。”
说话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坐在许晴旁边,带着得意的笑容继续说道:“为了筹备这场演出,我全程协助主办方与动物园沟通,这只非洲狮是在动物园里出生的,性情温顺。而且,我们特意找了个畜牧专业出身的模特,她考过猛兽饲养员证书,还在动物园里跟这头狮子一起训练了很久,放心吧,不会出问题的。”
与此同时,主持人提起话筒:“如大家所见,这是一头成年非洲狮,真正的草原之王。为免发生意外,请各位保持安静,关闭闪光灯,等到演出结束再为我们的模特献上掌声,谢谢配合。”
“牛哇牛哇,主办方666!”
有个举着自拍杆的主播喊了一声,他努力往前挤,但被身旁其他人制止。
成年雄狮关在铁栏里只是观赏动物,但在没有防护的t台上,它能让所有观众明白什么叫作压迫感。
展厅内的观众们默契地保持安静,静静看着模特迈着妖娆的步伐,与雄狮齐排并进。
这一幕极具视觉冲击效果,令不少靠近t台的观众忍不住再次惊呼,好在正如那个中年男人所说,这头狮子性情温顺,并没有因为几声惊呼而出现异常反应。
然而,就在演出即将圆满结束时,意外发生了。
走完t台后,模特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可那头非洲狮停在原地,模特试着给它传递指令,但它完全无视了模特,接着,它微微弓背,呲牙咧嘴,一改方才温顺模样,一双黄褐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展厅入口的方向。
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
许非也有所感应,当即转头看向身后。
昏暗中人头攒动,阴影缝隙间乍现一双散发微光的猩红眼眸。
48.失控
那双眼睛!
那种眼神!
许非悚然一惊。
那双眼睛不像诅咒剑士那般疯狂暴戾,但眼中的嗜血与微光就像预示危险的红灯,激起许非的警觉。
毋庸置疑,那双眼睛的主人一定感染了诅咒之血!
许非瞬间将血温提升至57.2c,右手下意识探向身后,却摸了个空。
灰夫人在家里。
“啊!”
“救命!”
“吼——”
t台附近响起急促短暂的尖叫声,都被震耳欲聋的狮吼盖过。
想到姑姑和自己的位置离t台很近,许非心中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其他,立即回头看向t台。
t台上,摆出进攻姿态的非洲狮似乎受到刺激,怒吼一声后猛地跳下t台,超过200千克的体重轻易压垮t台前方的装饰性护栏。
展厅内顿时炸开了锅,位置靠前的观众争先恐后地向出口跑,位置靠后的观众反应相对迟缓,再加上展厅内除了舞台灯光照射的t台,其余区域光线昏暗,导致不少人被撞倒或绊倒,偌大展厅乱成一片。
“救、救救……”
坐在许非和许晴旁边的中年男人在呼救,他在狮子跳下t台时就想逃跑,可刚起身就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像溺水者伸手抓木板一般,把止不住颤抖的手伸向身边的许晴。
许晴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踹开,这一下踹得不重,因为她同样双腿发软,她想跑,但她没有转身,而是张开双臂挡在狮子面前,同时用尽力气大喊:“小非,快跑!”
许非一动不动,他站在姑姑身后,十指紧握成拳,目光锁定非洲狮额头。
非洲狮察觉到危险,竖瞳稍稍偏转,望向许非。
两道目光交会,展开一场无声无息的较量。
后方骚乱仍在持续,而t台附近的各种噪声迅速平息,不少人在退开一段距离后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有几位主播更是找准角度,举起手机录制视频。
几秒钟后,许非在那双黄褐色的竖瞳里看出了退缩的意味,他仿照猫科动物的习性呲了下牙,用低沉的声音发出警告。
非洲狮受到惊吓,扭头转身,夹着尾巴跑回t台,这时,展厅内灯光全部亮起,姗姗来迟的保安开始维护秩序,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也带着装备将非洲狮团团围住,与尚未退场的模特一起安抚狮子。
t台附近,两个穿修身西装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扶起中年男人,殷勤地问道:“毛总,您没事吧?”
毛总费劲地站起身,接着低头看向湿漉漉的裤裆,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
吓尿了。
希望没被人拍到。
应该都在拍许晴吧?
没事的,都在拍许晴……
就算拍到也没事,社死总比真死了强。
惊魂未定的毛总咽了口口水,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看到展厅里的人都是站立或瘫坐,没人躺在地上,他终于松了口气,整个人虚脱般再次瘫软,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全身动弹不得,只有嘴唇一开一合,低声喃喃:“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即将失控的事态在最后关头稳定下来,真是佛祖保佑。
假如那头非洲狮真的袭击了观众,或是因为它的失控而造成大规模踩踏事件,导致多人受伤甚至死亡,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另一边,许非在狮子退缩后便立即回头在人群中搜寻,然而那双猩红嗜血的眼睛已消失不见。
“跑了?”
“或者还藏在人群里?”
“他发现我了吗?”
“他知道我发现他了吗?”
疑问涌上心头,许非思索片刻,将血温降至36.5c,轻声对依然平举双臂的姑姑说道:“没事了。”
姑姑没有半点反应。
许非往前跨了一步,这才发现姑姑双眼紧闭,贝齿深深咬住下唇,唇齿间已见血色。
“姑姑,没事了。”许非加大音量。
“嗯?”许晴眼皮微跳,睁开一丝缝隙,看清楚情况后,她呆呆地发了会儿愣,接着突然抱住许非。
“没事了,没事了。”许非轻轻拍打姑姑的后背,等她止住颤抖才扶着她坐下,随后取来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放到姑姑手里。
许晴正想喝水,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头发染成紫色的女主播,她把小话筒递到许晴嘴边,樱桃小嘴像机关枪似的抛出一串话。
“请问您是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吗?这个小帅哥是您弟弟吗?您刚才挡在狮子面前保护他的样子太帅了,您好勇敢,我好崇拜,您可以跟我说几句话吗?我的观众刚才就在看直播,他们给你刷了好多礼物,谢谢榜一大哥的嘉年华,谢谢曹分是我老婆的游艇……小姐姐,请问您当时害怕吗?这就是母性的光辉吗?对了对了,可以让我把刚才的直播剪辑成视频吗?”
“请不要打扰我们。”许非伸手挡开她的小话筒,向她投去不悦的眼神。
“小非,没事。”许晴勉强挤出微笑,对女主播说道,“抱歉,我现在不想说话,我想休息一会儿,关于剪辑视频的问题,你应该去问我们公司副总,他在那。”
女主播将镜头转向毛总,毛总慌忙脱下外套盖在腿上,他脸色白了又红,紧接着眼前一亮,对身旁的助理低声吩咐:“先给老板打个电话,然后赶紧联系公关去跟那些小主播的经纪公司谈,让他们用刚才录下来的视频炒高热度,降低负面影响,快去!”
“好,展厅里信号不好,我出去打电话。”
助理走向出口,却被一队警员挡了回来。
“谁是负责人?”领头的警官大步走来,锐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
毛总扶着座椅靠背站起来:“警官,我是负责人。”
警官先出示了证件,随后忍着怒意喝问:“谁允许你们把狮子带到这里活动?出了问题你负责?!”
面对狮子,毛总魂飞天外,面对警官,他却镇定自若,他笑了笑,向警官递了支烟:“这不是没出问题吗?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再说,我们各方面手续都齐全,您可以查嘛,哦,说起来,这里也没人受伤,不归你们重案组管吧?”
重案组?
许非目光一闪,算算时间,距离狮子发狂只过了两三分钟,就算慌乱中有人想起拨打报警电话,这出警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不会抽烟。”满身烟味的警官很不客气地拨开毛总的手,高声说道,“根据群众提供的可靠线索,我们怀疑有不法分子在这里非法交易违禁品,请大家出示身份证件,配合调查!”
话音未落,展厅外响起枪声。
49.割面
云河区,重案组办公大楼。
两鬓斑白的老警长盯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下属,脸色不太好看。
“对不起,周队,这次是我指挥不当,我自愿承担全部责任。”
三十多岁的警探在长官面前像个犯错的孩子,局促不安。
老警长点燃一支烟,又给下属抛了一支,问:“你确定嫌犯是从四楼跳下去的?会展中心我去过几回,那儿的四楼,高度跟居民楼七八楼差不多,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还能跑?”
“不仅能跑,而且跑得飞快。”警探重重点头,语气笃定,“追进会展中心的时候,我们分了三队,一队在楼下布控,一队进展厅控制情况,还有一队追上楼,当时我在展厅里,根据小刘他们的描述,嫌犯被他们堵在四楼……我、我自己来,我有火。”
警探连连摆手,不敢让长官给自己点烟,点燃香烟后,他稍作回忆,继续说道:“发现自己被两边包夹后,嫌犯直接撞碎玻璃跳楼,跳下去刚好碰到楼下布控的同事,他们也被吓了一跳,刚来队里那个新人,就是警校打靶成绩第一名那个小陶,他在警告无效后开了枪,开了四枪,中了一枪。”
“从七八楼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然后中了一枪,最后还是跑掉了?”老警长深深皱眉,两条眉毛快要凑到一起,眉间褶皱深得能夹死飞虫。
警探苦笑:“我没有夸张,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跑得很快,从执法记录仪的录像来分析,他的百米冲刺速度破了奥运会世界纪录。”
接着,他打开呈放在办公桌上的档案袋,取出一张照片:“这是小陶打中他的那颗弹头,已经送到鉴定中心了。”
老警长戴上老花镜,盯着照片里严重变形的弹头看了一会儿,问:“嫌犯有防弹衣?”
警探摇头:“不清楚,小陶离他最近,小陶说他穿得很单薄,不像是穿了防弹衣。”
老警长思忖片晌,拿起座机话筒:“帮我接马宝国马顾问……喂,马顾问,请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个事要请教你。”
几分钟后,身穿常服的马顾问走进办公室。
老警长言简意赅,向他说明了情况,随后问道:“马顾问,你怎么看?”
马顾问沉思许久,缓缓说道:“从会展中心四楼跳下来然后快速逃离现场,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光我认识的就有好几位,至于这颗弹头……我想应该是那位开枪的警员看错了,嫌犯肯定穿了防弹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肉身挡子弹,绝对没有,就算护体硬功练到极致,也不可能挡得住子弹。”
“于老先生也不行?”警探插了句话。
马顾问瞥了他一眼,摇头道:“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不论枪法有多精准,都不可能打中他,但要是真打中了,那……唉,我也说不准,剑圣的境界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可以揣测的。”
办公室内陷入沉寂,三人在烟雾缭绕中各有所思。
在马顾问离开后,老警长取出一份文件,审视嫌犯的个人信息。
姓名:连洪。
性别:男。
民族:汉。
年龄:28岁。
婚姻状况:未婚。
政治面貌:群众。
户籍住址:冀州省南都市白龙区福康北路66号2单元12层6号。
身高:183cm。
体重:72kg。
工作单位:待业。
……
……
“还有其他线索吗?”老警长问。
警探点头,又从档案袋里取出几张照片。
“连洪毕业于南都景平职高,毕业后入职安克通电子有限公司旗下一间工厂,三年前他被黑中介欺骗,被送到第三世界战乱国家为一伙游击队当厨子,一年前回国,回国后他一直没找工作。”
“二十三天前,连洪用自己的身份证购买了一张单程机票,目的地是靠近边境的瑞平市,十九天前,他回到南都并袭击了自己的家人。”
“据他家人描述,回到南都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变得很古怪,所以他们把他送到精神病院诊疗,跑出精神病院后,连洪在卧龙苑小区租了一套民房,我们在那儿找到了这些笔记和仪式道具,从这些发现来看,他极度痴迷西方吸血鬼神话。”
“吸血鬼,献血车……”老警长沉吟片刻,拍板下令,“查查他回国之后的消费记录和银行流水,看看他最近一年做过什么事,常见哪些人,常去哪些地方,再整理一份详细报告给我。”
“要上报吗?”警探问。
老警长摆摆手,没有回答。
………………
昏暗的旧巷中,一名男子健步如飞,眨眼间掠过狭长的过道,钻进一间外墙写有拆字的砖瓦房。
进屋后,男子打开冰箱,取出一袋暗红色血浆,仰头牛饮。
喝完一袋血浆,他满足地哈了口气,随手将采血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
“嗡嗡嗡——”
数不清多少苍蝇从装满采血袋的垃圾桶里飞出。
男子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驱赶几只飞到面前的苍蝇,接着脱下上衣走到镜子前,镜面立即反射出妖艳的红,因为自他颈部以下,整个上身裹有一层类似薄膜的半透明淡红色物质。
在他右臂三角肌位置,覆盖在体表的淡红色薄膜有有一个孔洞,洞口约有五角硬币大小,边缘夹杂不规则裂纹,看起来像子弹打穿玻璃留下的弹孔。
男子盯着那个孔洞看了一会儿,先是咬牙切齿地咒骂,而后露出得意的笑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区区9毫米口径的小手枪,嘁。”
“区区几个条子,嘁。”
“真想把他们全杀掉啊……冷藏的血浆,怎么比得上鲜活的、温热的血……”
“不,不,不能杀人,我还不够强,我还需要更多血液。”
“不知道我现在算什么级别?男爵?子爵?伯爵?还是侯爵?嘶,说不定我是公爵,不,说不定是亲王,甚至是始祖,毕竟以前找了那么多年,从没找到血族真实存在的证据,说不定,说不定我是地球上唯一的血族,始祖连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笑几声后,男子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喃喃自语:“这张脸,不能再用了。”
接着,他抓起一把小刀,沿发际线深深切割。
“嘀嗒”
“嘀嗒”
“啪嗒”
洗手池落满血污,最后掉下来的是一大块剥落的脸皮。
50.命运的馈赠皆有代价
时装展过后,许非的生活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姑姑火了。
周日下午,由于非洲狮的失控与刑警的介入,时装展匆匆收场。
当晚,超过三十名主播和up主在各个视频平台发布以“美女与野兽”为标签的视频。
视频里的“野兽”自然是雄壮的非洲狮,可“美女”却不是那位衣着性感暴露的模特,而是张开双臂挡在许非身前的许晴。
短短几秒的视频里,非洲狮从t台上一跃而下,压垮护栏,凶猛地扑向人群,慌乱中人们四散奔逃,哭嚎尖叫,只有一道身影巍然不动,她坚定地挡在雄狮面前,决绝高喊:“小非,快跑!”
随后,仿佛是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又像是被这母性的光辉所驯化,雄狮驻足不前,最后调头回了t台。
这段视频一经发布就在全网引起热议,各平台浏览数量和点赞数量急速飙升。
最初还有不少以理性自居的网友提出质疑,他们坚定地认为这是主办方精心安排的作秀,但在电视台采访许晴的片段播出后,他们很快就改变立场,纷纷点赞转发。
由于这些网友转变观点的理由出奇一致,各个短视频平台开始流行一个新梗:
许女士这么好看,她说什么都是真的。
刚开始那两天,许非还为这事感到高兴,因为时装展的负面影响被降到最低,姑姑非但没有因为这起意外受到责难,反而得到一笔不菲的奖金,不仅如此,在网络上引起热议后,姑姑在公司的地位迅速上升,升职加薪不在话下。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
事态发酵四天后,许晴一脸疲惫地回到家中,尽管她掩饰得很好,但许非还是看出了她深藏眼底的怒意。一番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公司老总希望她趁此机会转型主播。
按照老总的说法,许晴只要一出镜就能引来大批流量,所以,趁着热度还在上升期,
公司希望与许晴签订一份新合同,只要签了新合同,公司将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势必能让许晴成为知名网红,届时她也将会成为公司的形象代言人,互利双赢。
这番描绘十分美好,仿佛名利唾手可得,但许晴已不是那个刚进社会的天真大学生,她明白命运的一切馈赠都有其代价,所有从天而降的礼物都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标下了价格。
她知道,一旦签订新合同,就等于签了份卖身契,从此身不由己。
再者,许晴对物质的需求并不高,她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也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所以委婉拒绝了老板的提议。
如此良机,公司高层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双方意见不合,最终不欢而散。
许晴本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可没想到当天下午公司就传出一份裁员名单,公司内跟她关系亲近的几位同事首当其冲。
这几位同事的经济状况都很一般,其中有一位年近四十的单亲妈妈,身上背着房贷车贷,为了省下孩子的营养费和学费,她每天午餐都是一块面包和一杯水,收到裁员消息之后,她立刻找到许晴苦苦哀求。
“你年轻又漂亮,只要你想,很快就能过上富贵日子,我不一样,丢了这份工作,我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就业形势这么差,你让我和小宝怎么活?我去送外卖吗?还是去开dd?我会死的!求求你了,你就答应老板吧!”
这是那位同事的原话。
毫无疑问,这是施压,是胁迫,是道德绑架,但许晴不怪她,也不讨厌她,因为许晴知道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是多么的艰难。
当然,许晴也没有答应她,只是委婉地告诉她,自己不会转型主播,也不接受道德绑架,但会设法让公司高层撤销人员变动计划。
耐心地听姑姑说完这些糟心事后,许非泡了杯温热的红糖水,端到姑姑手中。
许晴接过水杯,眼里的愤懑被甜丝丝的雾气冲淡,她幽幽叹了口气,说:“其实不该跟你说这些负能量的事情,但也不知道还能跟谁说。”
尽管心里很想帮姑姑解决这个问题,可许非完全没有职场经验,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建议,只好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辞职。”许晴不假思索地回答,“明天我就辞职。”
以前姑姑说要辞职都只是说说而已,而这次显然是下定决心了。
许非眨眨眼,有点困惑:“你辞职了,公司就会撤销裁员的决定吗?”
许晴无奈地笑:“当然不会,所以我想好了,明天我不光要提辞职,还要跟那几个白痴老总说清楚,只要他们敢裁掉那几位同事,我就立刻去他们的竞争对手那儿开直播,再以打造新团队的名义把那几个同事全都接过去。”
“可是,你不是不愿意开直播吗?”
“是呀,只是吓唬吓唬他们啦,我可以赌气,他们可不能赌气,他们赌不起,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我完全有能力说到做到,昨天就有猎头联系我了,只要我点头,新公司就会帮我处理好竞业协议,人家说了,大不了就打官司,不差钱,赔得起!要是我在这个时候跳槽到竞争对手那儿开直播,公司的大股东会恨不得扒了那几个老总的皮。”
“噢!”许非恍然,接着又有另一个疑问,“这样说来,你不用辞职也能逼他们妥协吧?”
“你不想我辞职?”
“那倒没有。”许非向来无条件支持姑姑的决定,“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不敢跟你撕破脸皮,那你可以用这件事威胁他们取消裁员计划啊,为什么一定要辞职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嗯——”许晴捧着杯子沉吟片刻,眯成缝的眼里透着倔强,“那几个王八蛋敢威胁我,哼,我肯定要给他们回个礼咯。”
“好!”许非撸起袖子,鼓起健硕的肱二头肌,问:“要不要我帮你揍他们一顿?”
许晴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法治社会,不许乱来!”
“开个玩笑嘛。”
许非说话时感觉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手机一看,是曹一飞发来的短信:
“地方给你收拾好了,会展中心的事情我也帮你打听过了,明天见面聊。”
51.我的姑姑是大明星
第二天早上,许非被楼下叽叽喳喳的谈话声吵醒。
拉开窗帘一看,楼下聚满了人,大多是陌生面孔,其中一部分人站在小区健身器材旁边,与晨练的老头老太太殷勤攀谈。
许非摇摇头,叹了声气。
平时小区里可没这么热闹。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是冲着姑姑来的。
当平静的生活被无休止的喧嚣打破,他唯有叹息。
收拾洗漱一番后,他取出昨天准备好的墨镜、口罩和棒球帽,递给睡眼惺忪的姑姑。
“这是干嘛?”许晴一脸纳闷。
许非给她戴上棒球帽,说:“我看那些明星出门就是这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噗。”许晴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至于吗?你以为我真成了明星啊?”
“你看看外面。”许非指着窗户。
“怎么了嘛?咦……”许晴只是瞄了一眼就被窗外的景象吓了一跳,赶紧戴好墨镜口罩。
然而,这些简单的遮掩注定徒劳无功。
两人刚下楼,就被眼光毒辣的老邻居指认,接着,一群人呼啦一下争先恐后地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把单元楼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有原本就认识许非和许晴的邻居,有参加过时装展的小主播,有试图联系许晴想要采访但没有得到回复的小报记者,甚至还有专程从外地赶来的粉丝,他们七嘴八舌,像几百只麻雀挤在居民区的小广场上开大会,令人头昏脑涨。
类似的场面许晴不是没见过,可主角从来不是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许非果断出手,他往前跨了一步,两条手臂带着常人不可阻挡的力量横向扩展,轻易撕开重重人墙,打开一条通道。
“抱歉,借过。”
“让一让,谢谢。”
他一边重复这两句话,一边拉着姑姑的手腕快步走向小区出口,到了门口,他轻轻地把姑姑推到门外,随后挡住出口,嘴里喊道:“你先走,我帮你挡住他们。”
“不!要走一起走!”许晴用力摇头,发丝在阳光下轻舞。
“……”许非无语凝噎。
“好啦,不逗你了,我先去公司,拜拜。”许晴嘻嘻一笑,转身走了。
等到姑姑的身影脱离视野,许非转身挡开想要夺门而出的众人,带着些许怒气喊道:“行了!你们差不多得了,再闹我就报警了。”
闹哄哄的人群停下动作,挤在最前面的几人彼此看看,其中一人忽然对着许非举起小话筒:“请问你就是许晴女士的侄子吗?那天在展厅里许女士保护的人就是你吧?请问你有什么感想?”
许非张了张嘴,看似要回答,却转身就跑。
一双运动鞋扬起阵阵飞尘,众人望尘莫及,伫在铁门后干瞪眼。
………………
近江路。
许非在北辰剑馆门口下车,根据曹一飞发来的定位找到附近一间老旧的仓库。
看见许非,久候多时的曹一飞和火山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儿怎么样?”曹一飞指了指身后空空荡荡的仓库,“空间够大吧,啧,就是简陋了些,没关系吧?”
“这里很好,谢了。”
许非满意点头,上周末时装展事件过后,他就有一种危机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所以最近几天他没有丝毫懈怠,一直在钻研教练给他的《古堡剑谱》。
渡鸦流军用剑术与《古堡剑谱》有许多相通之处,几天来许非反复研读剑谱,触类旁通,有所收获,便想找个地方检验成果,可他不愿意去剑馆。
一来,姑姑火遍全网之后他也遭了秧,连学校里的同学见了他都问个不停,着实令人困扰,所以他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以免引起更多关注。
二来,剑馆的场地使用费可不便宜,而他在兵击俱乐部赢得的奖金和出场费已经花得七七八八。
正巧,曹一飞说他家有个废弃不用但租期未满的仓库,提议许非来仓库里练剑。
虽然心里清楚这可能只是个善意的谎言,但许非还是答应下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和曹一飞的关系渐渐从熟人变成朋友,面对朋友的善意,许非不会太过矫情。
“谢个屁,都是自己人,你跟他这么客气干嘛。”火山用力拍了下许非的肩,“好家伙,狮子都给你吓退了,真哈人。”
光看那段经过后期处理的视频,绝大多数人看不出狮子退缩的真正原因,但火山不同,他了解许非的实力,一眼就能看出真相。
许非耸了耸肩,没有否认,而是说道:“那是动物园里长大的狮子,没什么野性,我能吓退它只是运气好而已。”
“经典运气好,典中典了属于是。”
火山嘴巴一撇,就当听了个笑话,接着,他又说道:“我倒是见过一位七段剑手在握住剑柄但不出剑的情况下,用气势吓退一只猎豹……我说,该不会几天没见,你又变强了吧?”
许非笑了笑,没说话。
“有没有变强,一会儿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曹一飞接过话茬,而后对许非问道,“你姑姑现在很火啊,我听说今天早上有几百号人在你们小区门口围追堵截?”
消息传得真快。
许非苦笑:“别提了,头疼。”
“火了不是好事吗,头疼什么?流量时代,流量就是money啊。”火山嘿嘿地笑,“我建议你赶紧去奇点中文网写本小说,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姑姑是大明星》,到时我再去找小郎君给你py个章推,哈哈。”
“他在说什么?”许非看向曹一飞,满头雾水。
曹一飞耸了耸肩:“我哪知道,他就爱讲别人听不懂的笑话。”
“他妈的,你们都不看网文?”火山气得不行。
“偶尔看看。”许非说。
曹一飞摇摇头:“给你个建议,少看网文,多读名著。”
“你懂个屁,名著哪有网文好看?”火山竖起中指,“行了,不扯淡了,咱们开始吧?许非,你是先跟他练,还是先跟我练?”
“嗯……”
许非看看曹一飞,又看看火山。
“要不,你俩一起?”
52.1V2
许非的提议并非心血来潮。
这几天,他一直在为下次穿越做准备,并认真思考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根据马库斯办公室内找到的名册,渡鸦军团有九十二名作战人员,而在庭院战场遗迹内只有五六十具骸骨,剩下的三十多人去了哪里?
假如他们参与了围杀巨型蝙蝠的战斗,为什么他们没有打扫战场,收敛同僚尸身?
也许,他们在那场战斗开始前就被调去了其他地方。
也许,他们全都失去理智,转变为诅咒剑士,仍在那座监牢的阴影中游荡。
出于个人习惯,许非往往会在尽最大努力的同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思考第二种可能性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也许之前遇到落单的诅咒剑士只是运气好,也许下次进入那座监牢就会同时面对两个甚至更多诅咒剑士。
可是到目前为止,他经历过的实战基本都是一对一,唯一一次以一敌众是上次斩杀十多个关在囚笼里的黑血者囚犯,但那些囚犯实力太弱,对付他们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毫无参考价值。
考虑到这些,许非决定锻炼自己的群战能力,所以他才会提议让曹一飞和火山一起上。
不过,话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妥,赶紧补了一句:“我不是瞧不起你们的实力,也没有不尊重的意思,只是想试试在实战中1v2。”
“没事,以你的实力跟我们一对一,那叫欺负人。”曹一飞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还有,你不用这么……啧,不用这么拘谨嘛,就像火山说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太客气,火山,你说呢?”
火山点头:“有一说一,确实。”
许非扬起嘴角,用微笑感谢他们的理解。
“话说,你好像很注重实战?别说剑道圈了,就是在兵击圈里也很少见你这么讲究实战能力的。”火山接着说道,“我得提醒你,一对一和一对二的区别很大,绝不只是多了个对手那么简单,一会儿你可要小心点。”
“好,那咱们开始吧?”许非穿上护甲,提起没开刃的训练剑。
“等等。”曹一飞转身取来一台小巧的摄影机,安在三脚架上,“我录个像,方便复盘,放心,不会外传。”
许非想了想,没有拒绝。
调整好摄影机的位置和镜头角度后,曹一飞和火山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两人穿戴好装备,迅速向许非两侧分散。
尽管许非没有以一敌二的经验,但他也知道以少打多必须抢占先机,要是等到两名对手调整好站位再同时发起攻势,必定会因为视野盲区和后方防护不足而陷入难以扭转的劣势。
因此,许非没有像过去那样试探、观察,而是果断出手,猛攻左侧的曹一飞。
他的想法是以攻代守,以可以承受的伤势作为代价,优先解决掉一个对手,把一对二变回一对一。
考虑到自己拥有超人般的恢复能力,许非认为在实战中应用相同策略是最优解,之所以选择曹一飞作为进攻目标,是因为他的实力比火山稍弱一些,解决他所需要的时间更少。
哪怕一两秒的差距,在战斗中也会起到决定性作用,毕竟一秒时间足够敌人在要害部位造成致命伤。
曹一飞显然预判到许非会采取这种战术,立即改变佯攻动作,全力防守,在许非向他发起进攻的同时,火山也在靠近许非身后,只要他能守住第一轮攻势,就能与火山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而腹背受敌的许非只能被动防守,注定落败。
“铛”“铛”
剑身交错,曹一飞守住了要害,但左臂护甲缝隙间有明显触碰剑身的感觉,于是垂下左臂,仅用右臂持剑。如果双方用的是真剑,以许非的力量,左臂被他一剑撩过,肯定是报废了。为了更大程度地模拟实战,接下来他只能用右臂。
曹一飞知道自己单手持剑绝对挡不住许非的怪力,不过,许非也没有机会继续攻击,因为火山已经赶到。
三人三剑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混战,从前门打到后门,终于分出胜负。
仔细观看录像复盘后,三人得出结论,这场实战模拟的结果是:许非身亡,曹一飞身亡,火山重伤濒死。
对于许非来说,这个结果即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一方面,他始终将血温控制在45c到50c之间,没有用出全部实力。
另一方面,曹一飞和火山配合默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人联手可能比两个诅咒剑士更难对付,毕竟诅咒剑士没有智慧,不懂配合。
“复盘过了,这录像我就删了。”曹一飞当着许非的面删除录像,然后说道,“严格来说,咱们仨是同归于尽,火山断臂、断腿、腰腹受重伤,估计肠子都流了一地,就算还有口气也只能等死。”
“呸,他妈的咒我啊,听着都晦气。”火山伸手推搡曹一飞,接着扭头对许非说,“你很强,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又强了很多,但你有个毛病,还是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问题,你的进攻意图太明显。”
曹一飞接过话头:“对,我觉得你受了思维定势的影响,缺乏变通,可能是你以前养成的习惯,得改。”
“嗯,我尽量改,感谢指教。”许非虚心接受建议。
“别别别,交流而已,哪说得上指教,我可没资格指点你。”曹一飞连连摆手,“就算抛开你的怪力和反应力不提,单论剑术水平,你已经不比我差了,不,应该比我强,你对几个基础招式的运用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啧,人比人气死人啊,”
许非没有自谦,默默接受了这个评价,但也没有因此骄傲自满,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剑术水平提升得如此之快,并不是因为他天赋高,而是因为他吸收了诅咒剑士的血珀。
曹一飞喝了口功能饮料,忽然想起件事,又开口说道:“哦,对了,会展中心那事我帮你打听了,那天重案组出现在会展中心是个巧合,他们在追捕一个嫌犯,一路追到会展中心,刚好展厅出了意外。”
53.前兆
只是巧合吗?
许非不这么认为。
直觉和逻辑告诉许非,那头非洲狮的失控与那个被诅咒者有关,不出意外的话,之前发生的献血车劫案也与他有关。
想来,那家伙应该是为了躲避警方的追捕,故意混进人群制造混乱。
“抓到人了吗?”许非问。
“没。”曹一飞摇头,“说起来挺有意思,我打听了好几天才知道,当时重案组追捕的嫌犯就是那个抢劫献血车的疯子,按理说,这种级别的小案子不该由重案组负责啊。”
“我听说警方早就确认嫌犯身份了?”
“对,这个我也问了,没问出来,我那几个在警局工作的朋友嘴都很严,只跟我提过一句,说嫌犯是个无业游民。”
无业游民?
许非眼神变幻,心中闪过许多想法。
“‘三级德鲁伊’在记录贴里说过他是一名巡林员,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警方追捕的嫌犯就不是他。”
“嗯,‘三级德鲁伊’在身体发生异变之后还把照片发到网上,怎么看都不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不太可能做好抢劫献血车的计划,更不可能屡次得手并逃脱追捕,至今没有落网。”
“所以,那天在展厅里制造混乱的另有其人。”
“这么说,除了我和‘三级德鲁伊’,还有第三个人感染诅咒之血?”
“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根据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诅咒之血有且仅有一种传递方式:杀戮。
只有击杀被诅咒的生物才会感染诅咒之血,除此以外,没有第二种方式能让诅咒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
许非记得,控制不住倾诉欲的“三级德鲁伊”在发帖声称自己决定去医院检查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
之前,他以为“三级德鲁伊”要么是被有关部门控制了,要么是躲起来了,而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想法。
“三级德鲁伊”可能已经死了。
杀死他的人,就是重案组追捕的嫌犯。
这样一想,所有不合理之处都变得合理了。
想到这里,许非心中一沉。
“怎么了?”曹一飞看出他脸色不对。
“没什么,噢,那个,我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得先回去了,明天再练吧。”许非说着,自顾自地卸下护甲,低垂着脑袋走出仓库。
“他这是怎么了?”火山对许非的反常感到纳闷。
“不知道。”曹一飞耸了耸肩,“我还没打过瘾呢,要不咱俩接着练?”
“行啊。”火山提起片手剑,忽然有个想法,“诶,你说许非那套剑术是不是挺适合我的?”
曹一飞想了想,点头赞同:“好像是这样,简单,粗暴,高效,能更大程度地利用力量优势,确实很适合你。怎么,你想学?”
“嗯……我卡在四段三年多了,迟迟考不到五段,可能就是因为我练的剑术不适合我。”火山挠挠头,“哎,也不知道怎么跟他提这个事,不好开口啊。”
“是不太好开口,啧,我找机会帮你问问。”
“行,要是他不同意就算了,不勉强。”火山举起另一只手,勾了勾食指,“来,准备好挨揍了吗?”
曹一飞比了个中指,随后一剑劈了过去。
………………
云河区,银湖大厦a座27楼。
已经办完离职手续的许晴站在原本属于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内,默默看着这熟悉的环境。
听到角落里的啜泣声,她看向悄悄抹眼泪的助理,笑道:“好啦,哭什么哭,又不是生离死别,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也可以抽空聚聚嘛,走啦,拜。”
说完,许晴提起装满杂物的收纳箱,坚定地走向电梯口,眼中再没有半点留恋不舍。
“小晴,等等。”一位年近四十的女同事追了过来。
许晴回头看了一眼,摇头道:“黄姐,不用送我了。”
“不是,你等等。”黄姐拽住许晴的收纳箱,急声说道,“你别走啊,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公司不会让我们好过的!你知道的,我不能丢工作啊,不然我家小宝怎么办?”
许晴柔声宽慰:“这件事我已经跟领导们说过了,如果他们一意孤行,我就会去竞争对手的公司开直播,放心吧黄姐,他们不敢。”
“你太天真了,现在他们是不敢,可以后呢?你现在很火,是网红,他们拿你没办法,可是只要你不肯转型主播,这热度总会过去的,到时你的威胁不管用了,他们要拿我们撒气,我们怎么办呢?”
许晴微微蹙眉:“黄姐,只要你做好本职工作,让人挑不出毛病,他们就算要开除你也得赔你n+1,你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能拿不少补偿。还有,我已经为你争取时间了,如果你真的不放心,那你应该趁这段时间找好下一份工作。我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请放手,好吗?”
黄姐死死拽着箱子,连连摇头:“留下吧,小晴,你要什么都可以跟老板提,老板一定会答应,听老板的,这样对大家都好,行不行?”
许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抱歉,我只想要平静的生活。你不肯放手是吗,好,这箱杂物留给你作纪念。”
说完,许晴进了电梯,黄姐还想跟进去,却被她淡漠冰冷的眼神逼退。
出了大楼,许晴吹着冷风,失望地叹了声气。
她知道黄姐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那又怎样?她也不容易。
这些年她经历了太多艰难辛酸,早已不再是那个天真善良舍己为人的小女孩。
她的温柔与体贴,只会留给心里最在意的那个小男孩。
………………
许非突然打了个喷嚏,他觉得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从近江路的仓库回到家中后,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把已知的情报传出去?恐怕不会有人相信。
寻找另一个被诅咒者?重案组都没逮到这家伙,他这个社会资源接近于零的高中生又能有什么办法?高中生对付经验丰富的狡猾罪犯,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动漫里。
再者,这起事件肯定已经引起了警方甚至是某些特殊部门的重视,一旦卷入其中,平静的生活恐怕就一去不复返了,而姑姑最想要的就是平静的生活。
这么想或许有些自私,但在许非心中,姑姑的意愿总是高于一切。
思来想去,许非郁闷地发现,似乎静观其变才是明智的选择。
“滴——”
智能指纹锁被打开。
姑姑回来了。
许非正想走出卧室迎接,就被强烈的晕眩感笼罩。
这是穿越的前兆。
算算时间,距离上一次穿越已经过去五天,差不多是时候了。
时间紧张,许非来不及多想,他立即打开剑匣,握住灰夫人。
意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坏了。
卧室的门没关。
54.渡鸦堡布防图
熟悉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朦胧星光透过玫瑰花窗,室内诸多事物映入眼帘。
铺装整齐的木地板,大片剥落的清漆。
断裂的链条,九十度垂直于地面的水晶吊灯。
灰扑扑的壁炉,熏得发黑的渡鸦旗帜。
还有那张栩栩如生的油画……
再次回到马库斯办公室内的许非望着挂在墙上的《献给马库斯》,莫名地有种错觉。
画中的骑士似乎在盯着他看。
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不知怎么,许非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把灰夫人藏到身后,而后干脆把那副油画摘了下来。
眼不见为净。
摘下油画后,许非打算继续查看上次没有看完的文件,但烛台里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且烛油难以再次点燃,而办公桌上的油灯早就油尽灯枯。
没办法,他只好先返回二楼的杂物间取蜡烛,从三楼到二楼,再从二楼到三楼,他时刻保持警惕,但没有遇到任何异常。
看来,上次击杀的那个诅咒剑士确实是这栋建筑最后的留守者。
确认这一点后,他安稳地坐回马库斯的办公桌前,翻阅桌上的文件。
先是一目十行地把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重看一遍,确信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关键信息后,他便收起调查报告,翻开下一份文件。
这是几张绘制精细的图纸,分别是实绘图、结构图、地形图和布防图,许非一眼就看出这些图纸的主体正是他此刻身处的监牢,从这些图纸中他也得知了这座监牢的名字:渡鸦堡。
从渡鸦堡的名称和布置来看,这里原本不是一座监牢,许非猜想,大概是诅咒之血在卡德纳斯蔓延之后,渡鸦军团收到命令,将渡鸦堡改建为临时监牢,用于看押丧失理智的黑血者。
仔细观看一番后,许非的目光落于图纸一角,绘图者在此处标注了一个名称:无言高塔。
目前为止,他已经去过地下监牢、庭院和办公楼,渡鸦堡内只剩两片区域尚未探索,一个是石墙上的堡垒,另一个便是无言高塔。
从图形轮廓来看,这座无言高塔正是位于围墙一角的那座尖顶高塔,许非对那座高塔印象很深,因为它目测超过四十米,与之相比,高耸的石墙简直像几排矮草垛。
“无言高塔。”
许非喃喃自语,琢磨着这个名称的含义。
北境有座永霜高塔,有位弗里茨学士,而这里有座无言高塔,有位拉克·劳文学士。
也许“高塔”就是学士的办公楼和实验楼?很有可能。
不出意外的话,无言高塔应该是独立于渡鸦堡的特殊机构,因为马库斯的办公室里只有渡鸦军团和囚犯的名册,没有学士及其助手的名册,并且,其他区域的结构与布置在图纸中都有详细说明,唯独高塔只有一个轮廓图。
看着这寥寥几笔绘出的轮廓,许非忽然想到,银之血由拉克·劳文学士研发,既然地下监牢密室和马库斯办公室里都有银之血,那么按理说高塔内应该也有银之血,而且数量可能更多。
想到这里,他立刻拿定主意,决定去无言高塔看看。
虽说输血可以缓解血渴,但许非无需测试也知道,在他的血温和实力大幅提升后,输血几百毫升可谓是杯水车薪,而要是反复、大量输血,必定会引起关注。
献血车劫案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已经惊动了重案组,说不定还引起了某些特殊部门的关注,保险起见,近期是肯定不能去医院大量输血了。
所以,许非需要银之血。
为了银之血,即便不清楚高塔内是什么情况,也得冒险探索一番。
于是,许非收起文件放回书柜,接着检查装备。
上次击杀诅咒剑士威尔·巴利后,许非不仅拿走了他的长剑,还换上了他的半身甲,虽然不合身,但勉强能用,总归比没有护甲要强得多。
至于武器,除了一柄完好无损的卡德纳斯长剑,还有附魔坚韧的灰夫人。
此外,许非还带上了医务室内找到的止血粉。
做好准备后,他大步跨过楼梯,径直走向出口,然而,他刚跨出门就被逼了回去。
“又来了。”许非仰头盯着半空,烦躁地皱起眉头。
目光所及之处,影迹飘忽,那是二十多只尖嘴人面鸟在低空盘旋。
刚才许非出门时,这些面目狰狞的怪鸟就像闻到腐肉气息的秃鹫,飞快地向他俯冲,而在他退回室内之后,它们便在楼外盘旋,期待猎物再次现身。
回想这种尖嘴人面鸟的飞行速度,许非感到棘手,如果只有一只尖嘴人面鸟,他相信自己能够轻松击杀,可要是二十多只一起围攻……
“早知道有这些怪鸟,上回在庭院战场遗迹里捡垃圾时,我就应该捡把弓弩。”
这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许非摇了摇头,用弓弩射杀怪鸟其实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来,那些弓弩不仅无人保养,还在庭院里久经风吹日晒雨淋,早已损毁,无法使用。
二来,许非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弓弩。要知道,射箭可不是一门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掌握的技艺,训练一名弓手的时间和成本远远大于训练一名剑士。
不会使用弓弩,也没有其他制空手段,许非只能站在门后观望。
他本以为那些怪鸟很快就会飞走,然而它们迟迟没有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耐心像沙漏里的细沙般渐渐减少。
又过了大约半小时,他的耐心消耗殆尽。
时间宝贵,不能再这样浪费了。
按照之前的经验,还有几个小时就会回归现实世界,而上次在马库斯办公室内找到的银之血已经饮用了大半,如果这次空手而归,剩下的银之血恐怕撑不到下次穿越。
假如在现实世界因血渴而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两害相权取其轻,许非终于做出决断。
冲出去!
他用力咬了下后槽牙,将血温提升至57.2c,然后深深吸气,缓慢下蹲,蓄力片刻之后,整个身体像压缩到极限后突然释放的弹簧,在猛烈的爆发力推动下冲出门外,直奔高塔而去。
与此同时,二十多只尖嘴人面鸟如脱弦利箭般急射而来。
55.无言高塔
“嗖”
“嗖”
“嗖”
听到上方破空声迅速贴近,早有准备的许非立即举起长剑,他用的是卡德纳斯长剑,因为卡德纳斯长剑比灰夫人更轻,挥舞起来更快。
在继续奔跑的同时,他将惊人的腕力与臂力灌注于长剑,在左右两侧来回挥舞。
剑刃舞成了大风车,在沉重的脚步声与尖嘴人面鸟的嚎叫声中,夹杂着类似布帛撕裂、硬物破碎和重物落地的声音,那是长剑割开血肉,劈断骨骼和尸体掉落在地的声音。
从出发地到目的地,只不过百来米的距离,以许非的速度短短几秒就能跨越,但在这些怪鸟的干扰下,他足足用了十多秒钟才冲到高塔楼下。
虽然还没进入高塔内部,可那些怪鸟已不再追击,在许非劈死第一只怪鸟后,就有两三只怪鸟脱离队伍,调头扑向同类的尸体,之后,许非沿途又劈死了几只怪鸟,剩余的十几只怪鸟便全部停止追击,相互争抢着啃食尸体。
许非远远望着它们享用同伴尸体,稍稍松了口气,然后降低血温。
前几天他已经反复测试过,只要血温超过50c就算是高血温状态,而长时间保持在高血温状态就会产生疲惫、皮肤泛红、全身有灼烧痛感等副作用,血温越高,持续时间越长,副作用就越是严重。
正因如此,下午他与曹一飞、火山二人对练时,始终把血温保持在45c到50c之间。刚才为了对付这些怪鸟,他不敢保留实力,直接把血温提升至最高点,现在危机暂时解除,他便立刻回调血温,保存体力。
将血温调整到40c后,许非讶异地发现状态栏有所变化。
此时,状态栏显示:
【血质:温和
血温:40c(57.7c)
状态:中毒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最高血温从57.2c提升到了57.7c。
许非稍作回忆便想起,自己的确看见有几缕不易察觉的血色飘进体内。
他将目光投向庭院,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一共劈死五只怪鸟,平均算下来每只怪鸟能让他的最高血温提升至0.1c。
原来这些丑得吓人的怪鸟也是可爱的经验宝宝。
得知这一点后,许非突然觉得它们看起来顺眼多了。
想来这些怪鸟也感染了诅咒之血,难怪会放弃追击,优先分食同伴的尸体。估计在没有猎物时,它们也会因血渴而自相残杀,早已养成同类相食的习惯。
紧接着,许非悚然一惊,他注意到自己的状态从“健康”变成了“中毒”,并且,他明显感觉到左臂一阵瘙痒酥麻。
低头一看,在没有护臂防护的那一小块部位上有一道浅浅的爪痕,伤口上扎了几根细小的尖刺,这是那些怪鸟鸟爪上的毛刺。
这鸟有毒!
许非慌忙卸下护臂并撕开袖子,扎有细刺的伤口竟渐渐麻木发黑。
为了防止毒素继续蔓延,他来不及多想,立即放下沾染污血的卡德纳斯长剑,然后提起灰夫人架在左臂,将剑刃贴于伤口处。
动手之前,他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也只有一瞬间。下一刻,他咬紧牙关,右臂发力,干脆利落地削下这块泛黑的皮肉。
“嘶——”
许非倒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取出止血粉,洒向鲜血狂涌的伤口。
这时,庭院里的怪鸟已将同类尸体分食一空,又嗅到了鲜血的气息,纷纷扭头看向高塔。
或许是已经吃饱了,或许是因同伴的死而心生畏惧,它们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只是盯着许非看了一会儿便振翅升空,但它们也没有走远,仍留在庭院上空盘旋。
见它们不敢攻击自己,许非在保持戒备的同时稍稍放松,再次低头检查伤口。
此时伤口已经止血,灰褐色的止血粉凝结在血肉模糊的伤处,血痂下隐隐可以看到肉芽正在生长,状态栏也再次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40c(57.7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还好,状态从中毒变成轻伤,说明毒素没有进一步扩散,最高血温也没有下降。”
许非感到庆幸,幸好自己带上了止血粉,否则,因流血而造成的损失,很可能会超过杀死那几只怪鸟的收获。
想到这份意外的收获,他仰头望向半空,脑子飞快地转动。
要是能把这些怪鸟全宰了,大概能把最高血温再往上提个23c,虽说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嘛,只要能提升实力,花点精力也值得。
经过刚才那场短暂的战斗,许非已经了解尖嘴人面鸟的特点和弱点,这些怪鸟的战斗力并不像它们的长相那样骇人,除了速度快和带有毒刺以外,它们一无是处,只需要做好防护,就能无伤击杀。
问题是,它们好像被吓到了,一直在半空来回盘旋,迟迟没有主动向许非发起进攻,只要它们不主动靠近,许非也拿它们没办法。
除了以身为饵,他想不到更加高效的猎杀手段,可这些怪鸟毕竟有毒刺,杀死它们的回报也算不上丰厚,完全没必要为此冒险。
权衡利弊再三思量后,许非暂时放下猎杀尖嘴人面鸟的想法,转而望向身后的无言高塔。
这座四十米的尖顶高塔与四周的围墙一样,由表面光滑的黑石构筑而成,整座塔身形似“中”字,上下两端较窄,只有中间偏上的位置大幅拓宽。
在中段较为宽阔的区域开有十二个窗洞,环绕于塔身弧面,呈对称分布,窗口内伸出一根根长管,许非猜想那可能是高塔的观测台,但不确定那些长管是不是望远镜,因为在雾气的干扰下,他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站在高塔底下观望片刻后,许非迈步走进入口。
高塔的第一层看起来像是玄关,地面铺着简陋的石板,这些石板没能度过岁月的考验,大都已经开裂,裂缝处长出了不知名的杂草。
两侧石壁上悬着一排排烛台,这些烛台与地牢里的烛台一样,既没有蜡烛也没有灯油,只有一团没有温度的烛火。
许非环视四周,看见一条螺旋状扶梯通往上方,他正要走向楼梯,忽然心有所感。
他感觉自己被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锁定。
56.陷阱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一个合理的推测浮现于脑海。
“在我进入高塔之前,那些尖嘴人面鸟既没有攻击我,也没有离开,为什么?”
“如果它们害怕我,为什么还在庭院上空盘旋?就好像在等待猎物回到猎场。”
“这跟上次不一样,上次马库斯在吊门前斩杀了一只尖嘴人面鸟,剩下的尖嘴人面鸟吃完尸体就立刻远走高飞,并没有在庭院上空盘旋。”
“也许……也许它们害怕的不是我,而是这座高塔?”
许非已在生与死之间走过不止一回,他深知是时刻警惕的意识帮助他走到现在,所以,尽管并不确信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立即后撤。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强烈的危机感猛地袭上心头,令他庆幸自己及时做出了闪避动作。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飞矢射来,没有地刺凸起,没有毒雾弥漫。
没有陷阱发动,也没有敌人现身。
高塔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沉寂,无声。
难道是错觉?
许非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没有停下脚步,依然保持高速移动,直到退出高塔。
就在他退出门外时,无言高塔发出了声音,那是一种细微、奇怪的声音,像是篝火点燃枯木。
与此同时,地面石板突兀地出现一条裂缝,沿着许非的移动轨迹,从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延伸至门口。
原来石板上那些裂缝是这样出现的。
高塔里果然有陷阱。
好险!
许非又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观察门后,或许是因为他这个闯入者已退出高塔,门后再没有其他动静,再次恢复死寂。
怎么办?
许非开始思考对策,他需要银之血,因而不能轻易放弃,可他连陷阱的作用方式都不清楚,决不能贸然闯入。
思索片刻后,他脱下左手护臂,用力抛入高塔。
“哐当”
护臂落地,撞击石板,发出清脆响声。
什么也没发生。
看起来一切正常。
或许那是一次性陷阱,触发之后就会失效?
许非有些犹豫,他想了想便抛开侥幸心理,继续观察。
几秒钟后,钢铁打造的护臂出现裂纹。
又过了几秒,护臂裂成两瓣,一大一小。
许非眼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动两下,他还是没看明白这陷阱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又脱下右手护臂,抛向不同位置。
几秒钟后,另一个护臂也出现裂纹,随后裂成两瓣,同样一大一小。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护臂会悄无声息地碎裂?这究竟是陷阱还是魔法?
也许是魔法陷阱……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破解?
也许可以直接冲上二楼?
护臂从掉落到碎裂,中间有几秒时间,足够许非沿楼梯登上二楼,但在对陷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不敢冒险。
许非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他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仍然没有一个经得起推敲的设想。
许久,他抬手用大拇指按住太阳穴轻轻揉按,强迫自己不再胡乱思考,暂时清空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后,他恢复冷静,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后,当视线掠过两个碎裂的护臂时,他眼前一亮,终于有了一个还算靠谱的想法。
两个护臂碎裂方式相似,但不相同,虽然都是一大一小,但裂纹出现的方位和大小比例都不相同,假如是有一种特殊的攻击方式对护臂造成损伤,那么,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
角度!
从护臂和石板开裂的角度来看,敌人或者陷阱应该在右上方。
许非马上往左跨了两步,将目光投向门后右上方,果然有所发现。
袭击者在天花板右上角,它藏身于阴影中,而许非先前在高塔一楼时,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就急匆匆地退出门外,因此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直到此刻才发现。
那是个形状似球体但表面不规则的肉瘤,约有篮球大小,恶心的肉体上长有一颗通红的眼球和九条触手状腕足,腕足的尾部长有竖向开合的口器,口器内部有一圈细小的尖齿,外部则布满倒刺。
可以想象,一旦它用这些腕足缠绕住猎物,就会将倒刺扎入猎物的肢体,将自身牢牢固定在猎物身上,并用口器内的尖齿撕咬血肉。
尽管这些腕足引人注目,但那显然不是它最具威胁的武器,许非猜想,它真正致命的武器,应该是位于躯体中央的眼球。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他在进入高塔后就感受到有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锁定自己。
目光……
许非心中一动,卸下护膝,打算再试一次。
这一次,他没有把护膝抛入高塔,而是将护膝贴在门口的地面上用力一推,使护膝沿着石板滑了进去。
如他所料,护膝滑进高塔后,那个奇形怪状的大眼怪就沿着护膝滑行的轨迹转动赤红眼珠,随后,石板沿相同轨迹出现裂缝,接着,大眼怪注视因地表摩擦力而停下的护膝,几秒钟后,护膝出现裂纹,又过了几秒,护膝裂成两瓣。
果然是这样。
这大眼怪的攻击手段就是它的目光,它用眼神就能杀人。
测试结果证实了许非的猜想,他心中一喜,想到了解决这只大眼怪的办法。
首先,这家伙的行动力应该远不如它的破坏力,因为那些细长的腕足看起来只能勉强支撑肉瘤状的躯干,并且,它自始至终扒在天花板上一动不动。
其次,这家伙看起来傻乎乎的,但凡它聪明点,就会根据物体的移动轨迹和移动速度做出预判,而不是根据移动轨迹慢慢转动眼球。
那么,有没有可能它是在故意装傻呢?许非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很快就将其排除,假如这只大眼怪有智慧,刚才他在高塔里就会被它偷袭得手。
所以,这只大眼怪很可能是个陷阱装置,就像工匠精心打造的机关,足够精巧,但没有智慧。
既然是这样,要干掉它就不是难事了。
许非想好了对策,却在准备行动之前停了下来。
他突然改了主意,因为他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他仰头看向庭院上空的尖嘴人面鸟,低声喃喃。
“傻鸟,给我等着。”
57.魔眼守卫
拿定了主意,许非便不再犹豫,他脱下另一只护膝,调整呼吸,蓄势待发。
做好准备后,他果断出手。
“哐当”
护膝沿抛物线飞入高塔,重重落地,轻轻弹跳。
扒在天花板右上角阴影处的怪物立即转动眼球,视线锁定护膝。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掠进门内,迅速冲向螺旋楼梯。
声东击西。
若是用这个简单的策略对付有智慧的生物,恐怕会被轻易识破,但用来对付没有智慧的陷阱装置却很是实用。
与许非的预想不同,大眼怪虽然没有高度智慧,但似乎有一定的判断力,在他闯入高塔之后,大眼怪就不再注视护膝,而是将视线向他转移。
然而,为时已晚。
在高血温状态下,许非的速度很快,虽然不可能比光更快,但他可以比大眼怪移动眼球的速度更快。
在大眼怪调转视线时,他已经登上十几级台阶,纵身一跃。
跃向天花板的同时,他猛力挥出卡德纳斯长剑。
剑光一闪。
三条腕足脱离大眼怪身躯,掉在下方石板上,像蚯蚓般扭曲蠕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或许是因为没有痛觉,或许是因为没有发声器官,大眼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并不意味着许非的攻击完全无效,在被切断三条腕足后,它肉瘤状的躯干轻轻晃动了几下,摇摇欲坠。
紧接着,它将最上端的两条腕足挪向另一块天花板,拖着沉重的躯干往左侧移动。
想跑?
太慢了!
许非落地后快速移动,避开大眼怪的目光,随后如法炮制,再次出手,切断两条腕足。
先后断了五条腕足,剩下的四条腕足已不足以支撑大眼怪的体重,它勉力挣扎了两下,随即在重力作用下笔直坠落。
“噗通”
肉球坠地,四根腕足立即贴住地面,努力将躯干拽向墙角。
从天花板掉到地板,从俯视变成仰望,大眼怪的可视范围大幅减少,许非从它视野盲区迅速贴近,干脆利落地切断三条腕足,然后切除最后一条腕足的口器。
没了长有尖齿和倒刺的口器,这条腕足就没了威胁,许非伸出戴有手套的左手,攥住这条腕足,把大眼怪提了起来,然后转动它的躯干,使那颗危险的眼球背对自身。
“咦?”
提起大眼怪时,许非有些讶异,这家伙跟篮球差不多大小,重量却大概有二三十斤,看来密度不小。
这时,字幕浮现:
【魔眼守卫
无言高塔的监视者。
宫廷法师为拉克·劳文学士打造的第三只眼。
只需填入魔力充盈的有色水晶,它将永远忠诚地执行使命。
附带法术:撕裂之目】
看到这段说明,许非倍感惊奇。
严格来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到魔法物品,但长久照明的烛台和保存银之血的银血瓶都是辅助性道具,与具备攻击能力的魔眼守卫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左手提着腕足,右手托住魔眼守卫的躯干底部,仔细看了几眼,发现魔眼守卫后方嵌有一颗长条形水晶,整体长度和他的小拇指差不多,由于大半部分嵌进了魔眼守卫的躯干,很难判断它的直径。
这应该就是字幕中提到的“魔力充盈的有色水晶”,但这颗水晶大体呈透明状,仅有几缕淡淡的青色点缀其中。
许非越看越觉得眼熟,过了一会儿,他想明白了。
为什么眼熟?因为这玩意儿酷似电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把它理解成电池好像也没错,而且,它看起来是个“电量”即将耗尽的“电池”。
许非猜想,水晶内部的几缕青色就是所谓的魔力,随着魔力消耗,有色水晶便会渐渐变得透明。
如果真是这样,估计要不了多久,魔眼守卫就会耗尽能量,彻底失去作用。
想到这里,许非急忙提着魔眼守卫大步走向门外,然后朝庭院上空高举左臂。
魔眼守卫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嵌在背后的那颗水晶泛起不易察觉的微芒,水晶内部的几缕青色开始缓缓消褪。
许非本以为魔眼守卫很快就能解决那些在庭院上空盘旋的尖嘴人面鸟,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那些怪鸟的飞行速度很快,而魔眼守卫又不会预判,能够射出死亡视线的大眼珠子只会傻傻地跟着怪鸟转。
十几秒后,魔眼守卫终于误打误撞,击落一名幸运儿。
在撕裂之目的作用下,一只尖嘴人面鸟的肉翅突兀断裂,它发出一声哀鸣,扑腾着断翅和后爪,在空中翻滚坠落。
在它落地后,魔眼守卫调整视线,锁定它的脑袋。
“噗呲——”
怪鸟的脑袋裂开,灰白的浆液和暗红的污血流淌一地。
一缕血色从它的尸体里飘出,飞进许非体内,接着,许非看到状态栏发生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40c(57.8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最高血温提升了0.1c。
弗里茨学士的调查报告中提到过,用远程武器杀死被诅咒的生物,同样会传递诅咒。
接着,许非垂下左臂,将魔眼守卫对准地上的尸体。
如他所料,那些尖嘴人面鸟争先恐后地俯冲,围聚在同伴的尸体旁。
很快,又一只尖嘴人面鸟被无形的视线撕成两半。
又多了一具尸体。
其余的怪鸟非但没有因此警觉,反倒更加欢快地抢食。
接下来的猎杀一帆风顺,许非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些怪鸟被逐个撕裂,变成一地残尸。
还剩最后一只尖嘴人面鸟时,嵌在魔眼守卫背后的水晶彻底变得透明,魔眼守卫则缓缓闭合眼珠,变成一颗毫无作用的肉球。
本着斩草要除根的谨慎心理,许非放下魔眼守卫,奔向最后一只尖嘴人面鸟,一记劈斩砍下它的脑袋。
怪鸟头颅落地,尖嘴一开一合,仍在咀嚼口腔内的碎肉,无头的身躯展开肉翅,用力扑腾了几下,还没飞起来就倒向地面。
许非在满地碎尸间缓缓挪步,眼神略有些飘忽,他在关注状态栏的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40c(59.7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在最高血温提升至59c时,他分明看见“血质:温和”这一栏中的“温和”二字晃动了几下,像是要变成另一个词语。
莫名地,他有种预感,当最高血温超过60c,他将迎来质变。
由量变产生的质变。
58.伽什之颅
再次回到高塔时,许非依然保持警惕,在进门前他先把魔眼守卫扔了进去。
魔眼守卫在满是裂缝的石板上滴溜溜地滚了几圈,停在楼梯前。
许非观察片刻,小心且迅速地来到楼梯,捡起魔眼守卫,拎着它登上楼梯。
尽管魔眼守卫已经失去作用,他也没有弃置不顾,因为魔眼守卫并未损毁,只是耗尽了能源,要是能找到另一块“魔力充盈的有色水晶”,大概就能让魔眼守卫睁开眼球,就算找不到也可以用它试探可能存在的陷阱。
来到高塔第二层后,许非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只看见悬挂在墙壁上的烛台和一排排三米多高的书架。
这些书架排列密集,间距极小,使得本就不算宽阔的空间显得异常狭仄。
这里应该是一间藏书室,但那些落满灰尘的书架看起来更像是一副副被遗忘的棺椁,因为它们全都透着腐烂的异味,这股令人作呕的恶心气息混杂在浑浊沉闷的空气中,令人难以呼吸。
许非屏住呼吸,取出之前找到的蜡烛并用打火石点燃。
烛芯燃起一团微微跃动的火焰,间于橙黄与橙红的焰尖上飘起一缕白烟。
许非努力回忆化学课上的焰色反应实验,可怎么也想不起化学老师说了什么。不过,从蜡烛的燃烧状况来看,室内氧气还算充足。
应该是这样吧?
好像是这样……
犹豫片刻后,他转念一想,自己手中的蜡烛与化学老师用的蜡烛成分未必相同,思考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
再者,高塔是学士的领地,除非拉克·劳文学士丧心病狂,否则怎么也不至于在藏书室里放毒气吧?
谨小慎微是好事,但要是瞻前顾后不敢行动,白白浪费时间,说不定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
想到这里,许非忽然灵机一动,试探性地小口呼吸。
同时,随着他心念转动,字幕浮现眼前。
【血质:温和
血温:40c(59.7c)
状态:轻伤
渡鸦流军用剑术(精通):40/100】
状态仍然是轻伤,没有变成中毒,这样看来,藏书室内的确没有毒气。
许非这才放心地喘了口气,大步走向书架,他刚向前迈了一步,就听见一声愤怒的嚎叫从离他最近的书架传出。
“滚出去!”
许非吓了一跳,向后撤步的同时他挥动卡德纳斯长剑,在身前划过一道弧线。
他以为有人藏在暗处偷袭,然而并没有,紧接着,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他听懂了那声嚎叫的意思!
就像他能阅读这个世界的文字一样,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语言,但他能听懂含义。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有人说话!
等等,说话的不一定是人……
许非努力保持镇静,全神戒备的同时,他开口小声打了个招呼:“你好?hello?”
许久,没有回应。
也许对方听不懂?
这时,许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试图用现实世界的常用语言与异界生物沟通,似乎是有点蠢过头了。
他想了想,把魔眼守卫抛了出去。
不管是什么东西,先引出来看看再说。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不断重复,像一台复读机。
随后,书架里飘出一副奇怪的颅骨,幽灵般漂浮在半空。
什么东西?
许非定睛一看,那副颅骨看起来与他在战场遗迹看到的人类颅骨基本一致,只是在它顶部还有四个小了几圈的颅骨,像帽子似的戴在它额骨和顶骨上。
“滚出去!”
又是一声嚎叫,让许非确认了这声音正是由这怪异的颅骨所发出。
原来不是活人。
许非顿感失望,这副颅骨大概和魔眼守卫一样,是个魔法造物。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给它一剑时,怪异颅骨飘向魔眼守卫,没有牙齿的上颌狠狠撞向魔眼守卫,顶着魔眼守卫往后滚动了半圈。
接着,颅骨飘回半空,再次撞向魔眼守卫,它不断重复这个动作,直到魔眼守卫远离书架。随后,它便慢悠悠地飘回书架。
许非默默看着,神情渐渐变得古怪,他猜想那个怪异的颅骨可能是藏书室的守卫,可它好像没有任何攻击手段。
思忖片刻后,他往前走了两步。
“滚出去!”
颅骨再次现身,空洞的眼眶正对着许非,而后狠狠地撞了过来。
许非侧身闪避,颅骨既没调头也没停下,径直撞向墙壁,撞得晕头转向。
看到这一幕,许非有些无语,他本以为会有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没想到看了场不算滑稽的喜剧。
过了一会儿,颅骨像是缓过劲来,调头朝许非狠狠撞了过去。
“滚出去!”
颅骨狠狠地撞了过来。
这回许非没有躲闪,他抬起左手往身前一探,轻而易举地捏住颅骨,令它不能动弹。
接着,他看到一段字幕:
【伽什之颅
贤王伽什的伟大发明。
见习学士的辅助道具。
与其秉灯夜烛,不如解放双眼。
将伽什之颅置于纸上,即可聆听贤王之声。】
看这描述,好像是一种辅助阅读的道具,许非随手从书架中取出一本书,将颅骨按在书封上。
二者接触的瞬间,颅骨再次出声,愤怒的声调变得柔和动人,富有磁性。
“《白蔷薇的消逝》,作者,笛纳·劳文。”
“序章:‘白蔷薇注定凋零’。”
“提纲:历史是前人走过的道路,了解过去有助于认知现在,展望未来。”
“亲爱的读者,在回顾白蔷薇王朝的历史之前,我想先请你思考一个问题。”
“白蔷薇王朝末代女王励精图治,任用贤明,欲扶大厦于将倾,最终却加速了王国的覆灭,请问,为什么?”
许非盯着手里的颅骨,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他抬起手,颅骨离开书封,又开始大喊大叫。
“滚出去!”
“滚出去!”
许非没有理会,他翻开书封,看向首页。
纸上的字迹已模糊不清,在仔细辨认一番后,他勉强看出含义:
序章:白蔷薇注定凋零。
提纲:历史是前人走过的道路,了解过去有助于认知现在,展望未来。
59.盲盒?宝箱!
异界的白蔷薇王朝早已覆灭,这个王国的历史对于许非而言无关紧要,他本想放下这本书,可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白蔷薇王朝最后一位贵族:灰夫人。
对一件事物的喜爱往往会催生好奇,好奇它的由来,好奇它的历史,好奇它曾经历的一切。
鬼使神差地,许非又把伽什之颅放回书页上,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当即从颅腔内传出。
“许多学者认为,白蔷薇王朝因连绵不断的战争而灭亡,但在回顾那段特殊的历史之后,我认为战争只是白蔷薇王朝覆灭的直接原因,而非根本原因。事实上,战争只是解决矛盾的一种手段,正是那些难以解决的矛盾令曾经繁荣灿烂的白蔷薇日渐凋零。”
“这些矛盾十分复杂,既有人祸,也有天灾,相互之间还有难以辨析的因果关联。而女王麾下所谓的‘贤臣’,都只能在自身擅长的领域提出一个看似可行的解决方案,却没有一位真正的智者为女王统筹全局。于是,当他们尝试解决一个问题,往往会催生出更多问题,最终加速了矛盾的堆积与战争的爆发。”
“接下来,亲爱的读者,请让我带你回到那个纷争之世……”
伽什之颅将这部著作所记载的内容娓娓道来,从政治、经济、人文思潮、气候变迁以及因气候变迁导致的地缘政治环境变化等各个角度,全方位剖析白蔷薇王朝注定覆灭的原因。
许非对历史、军事和政治的兴趣不算浓厚,可伽什之颅的声音似乎有种奇特的魔力,即便书中内容对他而言过于深奥晦涩。他也能沉下心来认真聆听。
听完第一篇章节后,他将《白蔷薇的消逝》放回书架,内心感触复杂。
在此之前,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并没有多少真实感,因为几次穿越都在这座监牢内活动,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能够沟通的生物,他潜意识里甚至将这里当作打怪升级的游戏副本。
而现在,在了解这段尘封于书籍的历史后,眼中的一切似乎都变了。
恍惚片刻,许非取出另一本书,把伽什之颅放了上去。
“《三贤王》,作者,柏蒂。”
“序章:伽什、莱斯特、伊恩,学士、战士、法师。”
“提纲:西大陆历史转折点,三位传奇降生于同一时代,轴星时代。”
许非撇了下嘴,提不起兴趣,果断又换了一本,仍然是历史书籍。
他猜想这个书架乃至附近几个书架都是与历史相关的书籍,于是干脆跨过这片区域,搜寻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很快,他便有所收获。
在一排贴近墙壁的书架中,他找到了一本剑谱,只是粗略翻看,就让他喜出望外。
这本剑谱比教练分享的《塔楼剑谱》和《古堡剑谱》更完整,更详细,更高深,而且,这本剑谱似乎与渡鸦流军用剑术关联密切。
不过,许非只是随意翻看几眼就合上剑谱,没有用心研读。
剑谱随时可以研究,不必急于一时,现在他必须抓紧时间,继续寻找银之血。
收起剑谱后,许非将伽什之颅放回原位,拎着魔眼守卫登上通往第三层的楼梯。
高塔第三层看起来像是储物室,室内堆满了麻袋、木桶、玻璃瓶和木箱。
许非小心翼翼地检索一番,确认这里没有陷阱和敌人后,他便走到离他最近的麻袋前,解开袋口的细绳。
刚解开袋口的细绳,浓烈的恶臭就从袋子里溢出,熏得许非两眼昏黑。
所幸,他的状态仍是“轻伤”,没有变成“中毒”。
从系在这些麻袋上的标签来看,原本装在里面的应该是各种谷物和熏肉,但现在只剩一坨坨难以描述的腐烂物。
许非瞅了两眼,立马系紧袋口,转向木桶和玻璃瓶。
大大小小的木桶和玻璃瓶里装着各式各样的液体和粉末,其中有果酒、蜂蜜、食盐,还有一些许非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植物粉末,从标签来看,这些植物粉末都是调味料。
看来,这间储物室是存放粮食的仓库。
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战略物资被一起存放在这里?比如银之血?
带着些许期待,许非将视线转向那些密闭性极佳的箱子。
箱子都上了锁,储物室内没有钥匙,但这难不倒许非,他提起灰夫人用力一挥,便劈开一个木箱的箱盖。
箱子里什么也没有。
许非略感失望,再次挥剑,劈开第二个木箱。
还是空空如也。
一连开了几个空箱后,终于在第六个箱子里有所收获。
这个箱子里装有许多粉红色蘑菇干,看起来有点像毒蝇伞,只是蘑菇盖下方有奇特的双层环装结构。
伸手触碰蘑菇干时,眼前浮现字幕:
【狂战士蘑菇
野人酷爱的零食。
烹饪肉羹的最佳调料。
烈酒的最佳搭档。
炼制营养膏的核心材料。
含有微量神经毒素,微量服用可止痛、催情、提升精力,少量服用可致幻,过量服用可致死。】
毫无疑问,这是异界特有的植物,许非轻轻捏住蘑菇杆看了两眼,想起一首童谣。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脑中响起了魔性的旋律,许非立马把蘑菇干放回盒子,搁置一旁。
接着,他看向尚未开启的木箱,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以前,他无法理解那些热衷于盲盒游戏的同学,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开盲盒的乐趣。
“咔嚓”
“咔嚓”
“咔嚓”
又是几个空箱。
许非郁闷地低头看向双手,刚才他体会到了开盲盒的乐趣,现在则体会到了非酋的痛苦。
片刻,他摇摇头,挥剑劈开仅剩的两个箱子,紧接着眼前一亮。
最后两个箱子都不是空箱,位于许非右侧的箱子被塞得满满当当,可他只瞟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左侧的箱子上,因为这个箱子里有三支细长银瓶盛放在柔软的绢布上。
银之血?
许非迫不及待地伸手触碰银瓶。
显现于视界内的字幕证明,保存在这三支银瓶内的液体正是他渴求的银之血。
银之血到手,许非终于放松了紧张的心情,接着,他偏头看向另一个箱子。
60.营养膏
最后一个箱子里整齐地堆放着和五排宽口玻璃罐,每排六罐,总共三十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填满了乳白色的膏状物,除此以外,还有一支长钩状银勺。
这是什么?
出于好奇,许非拿起一个玻璃瓶,看见几段字幕:
【营养膏(改良配方)
精锐战士必备口粮。
少量食用即可消除饥饿、缓解疲惫、补充体力。】
“营养”、“口粮”、“消除饥饿”、“缓解疲劳”、“补充体力”……
看见这几个关键词,许非顿时心动。
自从感染诅咒之血后,他的实力突飞猛进,食量也一再提升,按照这个趋势,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得为填饱肚子而犯愁。
就在前几天,他为了掩饰自己的食量,购买了一大箱代餐能量棒和压缩饼干,仅仅三天就消耗一空,照这个速度,就算成年后能立刻找到一份收入可观的兼职,也填不满无底洞一般的胃口。
除了钱不够用,还有一个问题让许非更加困扰。
算上食用代餐能量棒和压缩饼干的碎片时间,他每天进食时间总时长已经超过两小时,并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照这样下去,他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早晚变成从睁眼吃到闭眼的饭桶。
之前他思考过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但想不到任何办法。
现在,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许非拧开硬木瓶塞,把银勺伸进瓶口。
瓶内膏状物呈固态,质地绵柔,他稍稍用力,就用银勺舀起了一小勺。
他把勺子抬到鼻子前嗅了嗅,没有闻到异味,便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很甜。
过了一会儿,见状态栏维持原样,他放心地把勺子递进嘴里。
营养膏的味道像白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入口即化,与口腔里的唾液一并流入食道。
随后,言语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洋溢身心。
就像长期食用减脂餐后爆吃一顿全家桶,这一小勺营养膏不仅让许非消除了饥饿感,更令他精神亢奋。
这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是怎么回事?
许非想了想,想起字幕对狂战士蘑菇的描述。
【炼制营养膏的核心材料。】
【含有微量神经毒素,微量服用可止痛、催情、提升精力,少量服用可致幻,过量服用可致死。】
想到这两条描述,许非明白了。
营养膏虽好,可不能贪吃。
好在他本就不是甜食控,也不会贪吃。
许非掂了掂手里的玻璃罐,分量不轻。
按照他现在的食量,每天大概只需要一小勺营养膏和正常三餐就足够了,而这里足足有三十罐营养膏。
有了这份意外收获,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必为食量提升而苦恼。想到这一点,他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不过,这满满一箱营养膏,很难一次性全部带走,而且,营养膏放在这里保存完好,带回现实世界就未必了。
再者,根据以往几次穿越的经验,许非猜测随着自身实力提升,穿越之后的滞留时间也会延长,现在滞留时长是几个小时,假如之后滞留时间长达一天甚至几天,他肯定需要营养膏充饥。
考虑到这些,许非只取了一罐营养膏放在手里,随后便拾起箱盖放回箱子顶部。
接着,他心满意足地坐到一个空箱子上,开始清点收获。
首先是最重要的银之血,三瓶银之血,足够让他在接下来三周时间抑制血渴。
其次是营养膏。
然后是剑谱。
此外,还有魔眼守卫和伽什之颅。
不过,这两件魔法造物决不能带回现实世界,至于其他物品……
许非张开十指,看了看修长的手指,自信地点头。
只要合理运用双手,应该把灰夫人、银之血、营养膏和剑谱一起带回去。
“咚,咚”
“咚,咚”
重物敲击地面的声音突兀响起。
许非明显感觉到脚底的石板在微微震颤,他立即起身提起灰夫人。
“咚,咚”
声音更近了。
许非握紧剑柄,,做好战斗准备,这时,脑子里蹦出一个想法,令他心中一紧。
听这声音,比诅咒剑士的脚步声要沉重得多。
来的是个大块头,可能不止一个。
若是在这间储物室内交战,那些瓶瓶罐罐岂不是……
想到这里,许非当即做出决断,大步走出储物室。
刚出门,就看见两个庞然大物,虽是人形,但绝不是人类。
那是两个身高接近三米的怪物,既没有武器,也没有盔甲,但它们看起来比诅咒剑士更危险。
它们的双臂和双手涂满血色,其余部位一片惨白,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毛发,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两个绿豆大小的鼻孔和一张微微张开的嘴,下唇以下有一条凸起的线条,笔直延伸至没有生殖器官的腹股沟,看起来像是向外凸起的脊椎骨。
虽然没有眼睛和耳朵,可它们显然探查到了许非的位置,不约而同地扭头,将没有五官的脑袋朝向许非。
许非没有迟疑,迅速撤向下方的藏书室。
藏书室内摆满书架,空间相对狭仄,并且,那些书架有三米多高,比这两个怪物更高,只要利用好这些环境条件,就有机会逐个击破,而不是同时面对两个怪物,腹背受敌。
许非刚有动作,两个怪物就趴到地上四肢并用,飞快地追了过来。
它们四肢协调,奔跑时宛如猎豹,显现出与体型不符的灵敏。
许非心中一沉,深感不妙。
接下来注定会有一场恶战。
所幸左臂的伤势已接近痊愈。
进入藏书室后,许非立刻藏匿身形并双手持剑,随时准备用蓄力斩击给追来的怪物雷霆一击。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滚出去!”
伽什之颅飘出书架,恶声恶气地喊个不停。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仿佛被它的喊声所震慑,那两个怪物停在藏书室门前,迟迟不敢进入,接着,它们干脆恢复站姿,一左一右杵在门前两侧。
许非讶异地盯着伽什之颅,恼人的叫声此刻宛如天籁。
几分钟后,熟悉的晕眩感如期而至。
许非右手握剑,左手五指夹住银血瓶、营养膏和剑谱,双眼死死盯着门外的怪物,直到视界陷入黑暗。
61.睡美人
“哗——”
“哗——”
秋风灌进窗户,把窗帘高高掀起,将丝丝凉意送入室内。
清新的空气可以提神醒脑,许非很快清醒过来,低头检查收获。
灰夫人、银之血、营养膏、剑谱,全都带回来了,没有遗漏。
很好。
许非欣喜不已。
这时,窗帘拂过肩头,他忽然想起,昨晚他明明关了卧室的窗户。
接着,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昨晚穿越时,他没来得及关闭卧室房门,而姑姑刚好回家。
糟糕。
许非四下看看,发现原本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此刻被放在书桌上,并且连上了充电线。
打开手机一看,通话页面只有姑姑的未接来电,但聊天软件里有几十条留言,有姑姑的,曹一飞的,火山的,教练的,李解的……
这下闹大了。
嗡——嗡——
手机震动,是李解打来的电话。
许非按下接听键,听到李解小声询问:“喂?是许阿姨吗?”
“是我。”许非回答。
电话另一头顿时安静,过了几秒,李解的大嗓门才响了起来。
“许非?你在哪啊?”
“我在家。”
“你在个毛!你姑姑到处找你!班主任都跟她去警局报案了!”
“……”
听到李解这几句话,许非不禁抬手扶额,倍感头疼。
他能猜到在自己回归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姑姑看来,他彻夜不归,还没把手机带在身上,肯定是出了状况。不出意外的话,姑姑心急之下,用他的手机联系了每一个能联系上的熟人,打听他的去向——许非的锁屏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加上姑姑的生日,虽然没跟姑姑说过,但她肯定能猜出来。
于是,教练、火山、曹一飞、李解等人纷纷尝试用聊天软件联系他,在他们尝试无果后,姑姑便联系了班主任一同前往警局报案。
不出意外的话,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啊?玩嗨了?不是我说你,你出去玩连手机都不带?你要是带了手机,你姑姑问我的时候我还能给你打个掩护。”
李解喋喋不休,可许非没心思听下去,他得赶紧给姑姑报个平安。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先不跟你说了,我给我姑姑打个电话,晚点再说。”
许非心里着急,也就顾不上礼貌,说完便挂了电话,火急火燎地给姑姑拨去电话。
几声响铃后,电话接通了。
“许非?你在哪?你没事吧?”
手机里传出姑姑急切的声音。
许非心中一紧,从小到大,姑姑一直喊他小非,很少直呼姓名。
光听这一声“许非”,他就知道情况不妙。
“我在家,我没事,我昨晚,咳,昨晚我——”许非思来想去,想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嘴里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渐渐变小,小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喂?我听不清,你等等,先别挂电话……警官,警官您好,人已经找到了,没失踪,是,对,对,请问怎么撤案?哦,还没,那就不用去办理撤案是吗?好的好的,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嗯嗯,我知道,好的好的。”
过了半晌,姑姑才对许非说道:“你在家等我,我马上回去。”
没等许非回话,她就挂了电话。
许非举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心里沉甸甸的。
听得出来,姑姑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嗡——嗡——
手机又开始震动,这回是教练打来电话。
许非沉沉叹气,接通电话。
“喂,教练。”
“嗯,我听你班主任说你回家了?跟我说说,昨晚去哪了?”
“……”
“不想说就算了,你没事就好。不过,下个礼拜省级联赛就开始了,你小子不会给我掉链子吧?”
“放心吧教练,我保证不掉链子。”许非很肯定自己不会错过比赛,因为比赛都在白天进行,而他每次都在夜晚穿越。
“行,噢,对了,姜筠说找你有事,我把你号码发给她了,不介意吧?”
“嗯?呃,没关系。”
“好,你俩有空多交流交流,这次省级联赛没什么悬念,之后的全国大赛就看你们了。”
教练挂了电话,许非打开通话记录翻了一遍,最近来电只有姑姑和李解,没有其他号码。
许非不禁有些困惑,也不知道姜筠有什么事情,找教练要了他的号码,却没联系他。
这时,卧室外响起滴滴声,是指纹锁打开的声音。
许非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姑姑这么快就回来了,接着他想起小区附近就有一个警局,步程不到十分钟,估计刚才通话时,姑姑就在那个警局。
许非动作飞快地收起灰夫人、银之血、营养膏和剑谱,然后走出卧室。
出了卧室一看,姑姑正在玄关换鞋。
她累得好像腿都抬不起来,走向沙发时,拖鞋鞋底一直贴着地板。
看见姑姑满脸倦容,许非心疼不已,连忙倒了杯热水端到姑姑面前。
许晴接过水杯却没喝水,而是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眼睛盯着杯中冒出的热气,怔怔出神。
见姑姑迟迟不说话,许非在一旁如坐针毡。
沉默比呵斥更让许非难受,他倒希望姑姑一进门就大发雷霆。
许晴轻启红唇,却没出声。
她很累。
昨晚东奔西走,四处寻觅,提心吊胆一整夜,现在回到家中,看到许非安好无恙,身心骤然放松,眼皮却似有千钧之重。
沉默就这样持续。
半晌,许非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昨晚没回家是因为……”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听见了细微且均匀规律的鼻鼾声。
姑姑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脑袋倚着沙发靠背,睡着了。
能保持这个姿势入睡,一定是累坏了。
许非放轻脚步回到卧室,取来毛毯,轻轻盖在姑姑身上。
毛毯盖在身上时,许晴微微蹙眉,长且翘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
接着,她陡然惊醒,喊了一声:“小非!”
“嗯,我在。”许非站到她身旁,满心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昨晚……唉,晚安。”
姑姑又睡着了。
62.狂鸦剑术
下午两点二十分,墨鱼排骨汤的香气将许晴唤醒。
明明睡了几个小时,可她感觉自己只是打了会儿盹,最多不过几分钟。
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她支起上身喊了一声:“小非?”
“啊?”厨房里传出许非的声音,“等会儿,我在盛汤,马上过来。”
许晴长吁一口气,软绵绵地躺了回去。
片刻,许非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海碗,碗里盛着许晴最爱喝的墨鱼排骨汤。
“喏,快尝尝,要不要加盐?”
“嗯。”
许晴尝了一口,汤鲜味美,但她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汤匙。
“小非,你昨晚去哪了?”
见姑姑神色严肃,许非立刻低头认错:“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告诉我,你昨晚去哪了?”
“……”
许非沉默不语,他编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故事,也不想欺骗姑姑。
许晴深深皱眉,困惑地看着许非。
她曾经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许非,包括许非自己。但现在,她的信心动摇了,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大男孩,看起来有点陌生。
半晌,许非开口打破沉默:“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几年,许晴清楚许非的性格,她知道即使自己继续追问,也问不出真实答案,于是提起汤匙,默默喝汤。
心和胃,至少得填满一个。
喝完汤,许晴幽幽叹了声气,伸手揪住许非的耳垂,柔声说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但你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不能做违法的事情,也不能做危险的事情。还有,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你愿意说,你都可以对我说,知道吗?”
许非在点头前迟疑了一刹那,在那一刹那,他有种冲动,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全盘托出,但话到嘴边时,他还是忍住了。
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并不会让姑姑安心,相反,只会让姑姑更加担心。与其让姑姑和他一起提心吊胆,不如保守秘密,独自承受。
“闹钟响啦~闹钟响啦~闹钟响啦~”
许晴的手机响起闹铃,她随手关闭闹钟,慵懒地扭了扭腰臀,正准备伸直双腿躺下,却忽然想起自己设置闹钟的原因,接着,她噌的一下跳下沙发,急急忙忙地跑进卫生间洗漱,然后补上淡妆。
“你要出门?”许非问。
“嗯啊,去面试。”许晴一边用眉笔描画一边回答。
“不是刚辞职么,不休息一段时间吗?”
“不休息啦,梦想近在眼前,我要追梦。”许晴嘻嘻一笑,“我当初选服装设计专业就是想进这家公司,一直没机会,现在hr主动联系我了,机会难得。”
“好!加油!”许非由衷地为姑姑感到高兴,想到姑姑能够圆梦与自己有关,他的心情十分愉快。
“怀挺~”许晴比了个v,而后面色一肃,“你今晚不会又不回家吧?”
许非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可能,今晚一定在家。”
“拉钩。”许晴伸出小拇指。
许非无奈地笑了笑,乖乖伸出小拇指,拉钩,盖章。
许晴满意地点点头,戴上墨镜、鸭舌帽和口罩,出门去了。
许非站在窗边看着,等到姑姑出了小区,他便回到卧室取出营养膏。
银之血储存在银血瓶内,放在储物柜里不会变质,而装在玻璃罐中的营养膏就未必了,保险起见,他把营养膏放进了冰箱保鲜层。
随后,他回到卧室,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打开那本从无言高塔带出的剑谱。
这本剑谱名为《狂鸦剑术》,作者署名为加菲尔德·罗蒙斯特及罗蒙斯特家族全体成员。
许非猜想,这位加菲尔德·罗蒙斯特应该是马库斯的祖先。
带着期待与激动,他翻开书封,看到扉页写有一段介绍:
加菲尔德·罗蒙斯特(图中左二),生于轴星时代,曾是三贤王之一、传奇战士莱斯特的扈从。
在这段介绍下方有一张栩栩如生的插图,图中有七位披甲持剑的战士,从左往右数第二个便是加菲尔德·罗蒙斯特,样貌与身为人类时的马库斯有六七分相似。
除了加菲尔德·罗蒙斯特,画中站在正中间位置的那位战士也让许非感到眼熟,他回忆片刻便想起来,马库斯的办公桌上有一尊战士雕塑,刻画了战士击杀恶龙的场景,而那尊雕塑的原型,正是这幅插图中位居中央的那位战士。
翻到第二页,许非看到一篇简介,介绍了狂鸦剑术的来源与罗蒙斯特家族的过往。
根据这篇简介,狂鸦剑术并非加菲尔德·罗蒙斯特所创,而是源自于贤王莱斯特的闪剑术,是一门传奇剑术的分支。
在轴星时代之后,白蔷薇王朝建立,罗蒙斯特家族向女王宣誓效忠,成为王国内权势最为显赫的大家族。
白蔷薇王朝覆灭后,罗蒙斯特家族千里迢迢护送公主殿下逃亡至卡德纳斯王国,为白蔷薇家族的尊贵血脉寻求庇护。
历经三十年战乱,罗蒙斯特家族终于在卡德纳斯南境河湾地站稳脚跟,但他们的公主早已香消玉殒,此后,罗蒙斯特家族向卡德纳斯国王宣誓效忠,而国王则将南境河湾地赐为封地,并将罗蒙斯特家族的狂鸦军团更名为渡鸦军团。
这就是渡鸦军团的由来,正因为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这个特殊的军团只有不到一百名作战人员,人数不多,但战斗力不容小觑,因为渡鸦军团全员精锐。
从简介最后一段内容来看,渡鸦军团使用的渡鸦流军用剑术,正是狂鸦剑术的简化版。
之所以要简化,是因为大部分士兵没有足够的天赋和体质,无法修炼这门高深的剑术。
并且,一门完整的剑术不仅有剑招,还有步法、身法等配合剑招的技法,对于士兵而言,练习这些技法意义不大,就算学会一点皮毛,在战场上也没有运用发挥的空间,还不如把时间精力用于体能训练。
不过,对于许非而言,情况大不相同。
教练、曹一飞、火山对他的评价如出一辙:剑技娴熟,体能过人,但步法、身法和呼吸一塌糊涂。
过去,许非勤学苦练,基本功可谓相当扎实,但那是相对而言的扎实。
相较于他如今的剑技与体能,他的步法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短板。
现在,补上短板的秘籍就在眼前。
《狂鸦剑术》第一章:鸦踱。
63.距骨之踱
在狂鸦剑术第一章的开篇,编著者以简略的文字与精美的绘图展示出“鸦踱”的诞生。
通过模仿狂鸦的行走方式,结合贤王莱斯特的指点,加菲尔德·罗蒙斯耗费七年时光,创造出了这种奇特的步法。
顾名思义,这是一门基于仿生学的技法。
翻开下一页,许非看到两张结构图,分别是人类足踝部结构解剖图与狂鸦下肢结构解剖图。
根据书中示意图,距骨是这门步法的关键。
距骨是足踝复合体的枢纽,因为人体重量通过距骨向不同方向分配,并且,来自地面的反作用力也会集合到距骨然后向上传递,而“鸦踱”的诀窍便是像狂鸦一般将距骨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使剑士能像鸟类那样在短时间内高频率跃动。
因此,鸦踱又被称为“距骨之踱”。
名字取得朴实无华,内容却是花里胡哨,极其复杂。
编著者以类似论文的大段格式阐述了距骨之踱的原理,以及使用距骨之踱的前提条件,许非耐着性子看完,把这些内容总结成两句话:
由于人类足踝部结构与狂鸦下肢结构差异极大,使用距骨之踱时,稍有不慎就会对踝关节造成永久性损伤。因此,在战斗中要尽可能避免使用距骨之踱。
这段警告对于许非来说形同虚设,看完之后他只觉得心痒难耐,打算就近找个宽阔的地方试试。
小区内有活动广场,但那里人来人往,不便施展,所以许非去了楼顶天台。
天台上只有几根晾衣绳和几张床单,看不见一个人影,许非先是做了会儿腿部拉伸,接着按照《狂鸦剑术》的图谱开始练习。
足尖发力,双足在地面连点几下,许非的身形在半径三米的圆圈内飞快跃动,而后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脚崴了。
使用距骨之踱果然很危险。
许非单腿站立,抬起微微肿胀的右足轻轻扭动,踝关节咔咔作响,听这声音,伤得不轻,可能有轻微的关节错位。
要是换个普通人崴了这一下,至少要当几天瘸子,也难怪罗蒙斯特家族要简化狂鸦剑术,只是配套的步法就有这么高的学习成本,更何况整套剑术?
所幸,许非的恢复能力远超常人,休息十几分钟后就恢复如初。
接着,他将血温提升至50c,继续练习。
血温提升后,体能、平衡能力、反应速度得到全面提升,凭借诅咒之血的帮助,这一次他成功使用了距骨之踱。
虽然还没有运用于实战,但许非十分肯定,要不了多久,步法就不再是自己的短板。
由于长时间保持在高血温状态会产生副作用,接下来他没有继续练习,而是沉下心来研读剑谱。
除了第一章有大段文字,后续内容都以绘图为主,再加上许非有渡鸦流军用剑术的基础,因此没有阅读障碍,很快就看完了整本剑谱。
在他合上剑谱时,状态栏突兀显现,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37c(59.7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25/100】
渡鸦流军用剑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狂鸦剑术,掌握级别从“精通”变成了“入门”,代表熟练度的数值变成了“25/100”。
许非愣了会儿神,随即有所明悟。
这番变化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渡鸦流军用剑术本就是狂鸦剑术的简化版。
接着,一个令人激动的想法蹿了出来。
掌握渡鸦流军用剑术之后,许非每天都会练习这门剑术,但熟练度没有因此上升,只有吸收诅咒剑士的血珀才会增加数值。
关于这个问题,许非思考过原因,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仅仅继承了两名诅咒剑士的部分剑术,并没有掌握整套剑术,所以无法通过日常练习提升熟练度。
假如这个设想正确,那么现在,他获得了完整版的狂鸦剑术,有没有可能通过日常练习提升熟练度?
想到这里,许非立刻拿起手机,给曹一飞打去电话。
几声响铃后,曹一飞接通电话。
“喂?许非?”
“嗯,你在剑馆吗?我去找你。”
“没,我和火山在……咳咳,我们今天休息。”
“请问你们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你想找我们练剑?”
“对!”
“行啊,喂,火山,起来,许非找我们练剑。小美女,不用按了,买单。”
“呃,是不是不方便?要不改天?”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许非不喜欢别人在休息时间打扰自己,自然也不愿意打扰别人。
“没有没有,方便得很,正好我们想跟你商量个事情。先不说了,仓库见,我们这就过去。”曹一飞说完便挂了电话。
当许非来到近江路的仓库时,曹一飞和火山正巧赶到,他们看出许非心情迫切,所以没有闲聊,打了个招呼就开始穿戴护甲。
无需开口,三人用眼神交流,默契地站好位置,活动四肢。
见曹一飞和火山点头示意,许非将血温提升至50c,率先动手。
和上次一样,他选择抢攻曹一飞。
面对凶猛攻势,曹一飞镇定自若,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自信自己能防住一个回合,只要他能撑过一个回合不受伤,再与火山配合夹击,许非绝不可能像昨天那样打出极限一换二的战果。
火山也是同样的想法,他甚至在热身时就预料到许非会选择相同的打法,所以他用比昨天更快的速度贴向许非身后,切入战局。
然而,出乎两人的意料,许非只是佯攻,在曹一飞举剑格挡、火山挥剑劈砍的瞬间,他足尖连点地面,如雅雀般微微跃动,幅度极小,频率极高。
在曹一飞与火山的视野内,许非的身形在刹那间诡异地向左侧平移了两个身位。
“铛!”
火山的片手剑劈在曹一飞的剑身上,震得他微微屈膝,后退半步。
两人的目光透过面罩,短暂交会,彼此看出对方的讶异和慌乱。
完蛋!
火山和曹一飞不约而同地转身撤步,改变朝向。
他们试图闪避,但为时已晚。
锐利的破空声与沉闷的撞击声连成一片,几乎没有断点。
64.组合技
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噼啪——
两人的护甲好似两块玻璃窗,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轰炸。
曹一飞慌乱地防守,却被疾风骤雨般的密集突刺打得晕头转向,恍惚间他仿佛真的看到一场大雨。
他心想,假如许非用的是真剑,此刻他身上已落满血红的雨花。
片刻,暴雨平息。
“噗通”
曹一飞一屁股坐在地上,倒地不起。
没开刃的训练剑不会刺穿护甲,但狂暴的力量实实在在地落在他身上,即使有护甲和内垫缓冲,也把他震得浑身发麻,呼吸不畅。
火山倒是还有余力,但他没有反击,因为这场战斗已经结束。
其实他们并不是没有想过许非可能改变打法,毕竟他们一再说过,许非的进攻意图过于明显,而许非也虚心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但是,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受惯性思维和经验主义的影响,在他们看来,以许非当时的抢攻姿态,已经很难变招,就算强行变招,也只会露出更多破绽。
然而,许非以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式错开了身位,等他们意识到判断错误时,已经来不及收手,更来不及防守。
实战不是回合制游戏,一个错误的判断足以决定一场战斗的结局。
毫无疑问,许非取得了碾压式胜利。
昨天是极限一换二,今天是无伤双杀,之所以有如此区别,并不只是因为许非改掉了坏习惯。
更重要的原因是,距骨之踱与群鸦之喙的组合起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打得曹一飞和火山措手不及。
结束战斗后,许非陷入狂喜,因为他看到状态栏有所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50c(59.7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27/100】
果然,跟他猜想的一样,获得完整的狂鸦剑术之后,通过日常练习就能提升熟练度。
付出,就有收获。
努力,就能变强!
对于天赋平平的许非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过了一会儿,曹一飞缓过劲来,他支起上身,扒开面罩,问:“你刚才那是什么步法?”
“鸦踱。”许非如实相告。
“鸦踱,鸦踱……”曹一飞嘀咕几声,“看起来的确很像鸟在树枝上弹跳的样子,啧,这是象形技,对吧?就像螳螂拳、猴棍、蛇形剑?”
许非点头,象形技与仿生技,含义相近,区别不大。
“恭喜啊,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得了某个剑道流派的真传?”曹一飞摸着下巴上的美人沟,既艳羡又欣喜地看着许非,“虽然我看不出是哪个流派,不过,我感觉你这套步法比得上北辰的游神腾云步了。”
游神腾云步原名“云步”,是剑圣于常所创的步法,后来被他的小师弟也就是北辰剑馆总馆主更名为游神腾云步,北辰上万学员中,只有寥寥几位真传有资格学习,而这几位真传无一例外,都曾获得全国剑道大赛个人赛冠军。
许非想起教练说过,到了全国大赛就要与各大剑馆的真传同台竞技,于是开口问道:“北辰的真传弟子大概是什么实力?”
曹一飞摇头耸肩:“我哪知道啊,见都没见过,我区区四段,哪进得了他们的圈子。”
火山接过话头,对许非说道:“北辰这一代有六位真传弟子,我见过年纪最小的那个,他比你大一岁,现在是六段。”
十九岁,六段。
许非微微扬起眉毛,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五段是职业门槛,多少剑道爱好者终其一生跨不过这道坎,而北辰的真传弟子仅仅十九岁就走到了许多剑手的终点。
接着,许非心中一动,全国大赛少年组参赛条件是二十岁以下。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不久之后他将会与那位北辰真传弟子交手。
出于好奇,许非又问道:“假如我在全国大赛遇到他,你觉得我有几成赢面?”
火山想了半天才回道:“这个我说不准,毕竟我没跟他交过手,再说,你实力提升得这么快,说不定等到全国大赛开赛的时候,你单手就能吊打他了。”
“太夸张了。”许非摇头笑笑,转移话题,“休息好了吗?咱们继续练?”
“我没问题啊,一飞,你呢?”火山扭头看向曹一飞。
“我……”曹一飞咬咬牙,站了起来,“我也ok,开始吧!”
话音未落,许非右足猛踏地板,手中训练剑朝曹一飞猛劈。
曹一飞面色一变,急忙闪避,他以为许非会故技重施,可这次许非不是佯攻,而他在闪避时露了破绽,再想招架又来不及,电光石火间已被击中要害。
曹一飞出局,火山独木难支,只能勉强招架,无力反击。
没过几个回合。许非抓住机会,一击“毙命”。
“再来!”火山很不服气。
休整片刻后,三人再度举剑。
……
二十分钟后,曹一飞瘫坐在地,艰难地晃动酸软的胳膊,一边放松肌肉,一边埋怨:“许非,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你怎么每次都针对我啊?就不能先对付火山吗?”
没等许非回答,火山哈哈一笑:“废话,柿子挑软的捏,这都不懂?”
“滚蛋!”
曹一飞朝火山竖起中指。
“妈的,你还不服是吧?”
火山伸手攥住曹一飞的中指,两个大男人像小孩似的扭打成一团。
另一边,许非放下训练剑,解开面罩,气喘吁吁。
只有在血温高于50c时,他才能成功使用距骨之踱。
为了提升狂鸦剑术的熟练度,他不得不反复进入高血温状态。虽然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十秒,但累计时长已超过五分钟,因而出现了疲惫乏力、皮肤泛红、体表有灼烧感等副作用。
作为承受痛楚的回报,状态栏中狂鸦剑术的熟练度已从27上升至30。
许非盯着状态栏,痛并快乐地长出一口气。
这时,曹一飞注意到许非的异样,关切地问道:“许非,你没事吧?”
“他妈的,你怎么在冒烟?”火山也吓了一跳。
“嗯?”
许非拿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看见自己额头雾气蒸腾,像是开了特效。
65.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许非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之前可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看来,随着最高血温的提升,高血温状态产生的副作用会变得越来越明显。
至于这头顶不断升腾的雾气……
许非猜想那是皮肤表面的细汗在蒸发。
之前,许非与曹一飞和火山对练时几乎没流过汗,因为前几次对练他要么将血温控制在50c以下,要么迅速解决战斗,而这一次他反复进入高血温状态,导致负荷过重,核心温度过高,所以汗腺大量分泌汗水降温,然后被高热的体温迅速蒸发,形成雾气。
这个设想不一定正确,但除此以外,许非想不到其他解释。
“别这么看着我啊。”许非被曹一飞和火山盯得心里发毛,他伸手揪住领口轻轻扯动,往脸上扇去阵阵微风,“这儿太热了,还穿着内垫和护甲,流汗很正常。”
“是有点热,可你这汗流得也太他妈的离谱了。”
火山同样满头大汗,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他粗糙的脸颊上滑落,滴到他的护甲上,在金属色泽的弧面留下道道水痕,过了半晌才干涸。
许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转移话题:“对了,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说你们有事要找我商量吗?是什么事情?”
火山看向曹一飞,眨了眨眼。
曹一飞给火山和许非各抛了一瓶功能饮料,清了清嗓子,说:“是这么回事,我们……”
“算了,一飞,还是我自己说吧。”火山突兀地打断了曹一飞,接着挠挠头,神色很不自然,似乎有些难为情。
在许非的印象中,火山一直是个粗中有细的豪爽硬汉,他头一回见火山露出腼腆的神色,顿时感到好奇,当即催促道:“到底什么事啊?快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我,我……”火山一反常态,吞吞吐吐。
曹一飞急得直翻白眼,干脆替火山说了出来:“你那套剑术简单、粗暴、高效,能更大程度地利用力量优势,很适合他,所以他想学你那套剑术。”
火山朝曹一飞递了个感谢的眼神,接着恢复了平时的状态,直爽地说道:“大家都是爽快人,行不行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要是不答应,那就当我没提过,你要是觉得我提这个请求太过分,那我给你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别为这事影响了咱们的关系,更不能为了这事影响你和一飞的关系。”
说完,火山紧张地看着许非,等待许非的回复。
曹一飞假装喝水,时不时地朝许非瞥一眼。
许非几乎没有思考就决定答应。
最近这段时间,曹一飞和火山对他帮助不少,是真心把他当朋友对待。
人以诚待我,我亦以诚待人,这是许非的为人准则,对待朋友,他当然不会吝啬一套剑术和一点时间。
更何况,传授剑术并不是浪费时间。
许多教育家都赞同一个观点:最高效的学习方式,就是将学习到的内容分享、教授给其他人。
不过,尽管心里拿定了主意,许非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与火山对视许久,而后带着些许揶揄的神色,学着火山的语气和腔调说道:“就这事?你直说不就行了?我还以为你他妈的要跟我告白呢,吓我一跳。”
“噗!”
曹一飞喷了一地,接着笑得前俯后仰,火山也跟着咧嘴,露出八颗闪亮的大白牙。
他们笑得很开心,不仅是因为许非答应传授剑术,还因为许非的态度和回答方式。
这是许非第一次跟他们开玩笑,在这之前,许非在他们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客气,而在曹一飞和火山看来,客气既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关系生疏的体现。显然,许非现在是真正把他们当好朋友了,所以才会仿照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来做出回答,这说明他们三人的关系比之前更进一步。
等他们笑了一会儿,许非接着说道:“剑术可以一起交流,但我刚才用的那门步法恐怕不行,因为我自己也是刚学,还没完全掌握,而且……”
他想说的是,使用距骨之踱可能对踝关节造成严重损伤,不建议他们学习。
可还没等他说完,火山就抢着说道:“我懂,你不能传授外人。其实就算你愿意教我,我也不会学。我虽然还没考到五段,不算职业剑手,但我是北辰的教习,算是圈内人,既然在这个圈子里讨生活,肯定不能坏了规矩。”
许非想了想,没再解释,而是说道:“这样吧,以后每天下午你们先陪我练剑,然后我再跟你们交流剑术,怎么样?”
为了照顾曹一飞和火山的感受,许非刻意避开了与“教”相关的词汇。
“不是交流,是传授、教学。”火山神色严肃地说道,“达者为师,你实力强,进步快,当然是你教我,用不着说得那么客气。”
“对,以后他得喊你许教习,你可以喊他小火子。”曹一飞嘿嘿坏笑。
火山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出声反驳。
曹一飞看看火山,又看看许非,忽然想起件事,顿时唏嘘不已:“许非,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让你来北辰,我替你出学费,作为交换,等你的实力超过我,就请你给我陪练,指点指点我。”
“有这事?”火山颇感惊讶。
“嗯。”许非点头,他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当时就说了,以你的潜力,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向你学习了。”曹一飞把空瓶拧成麻花,随手扔到一旁,接着叹道,“但我还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许非沉默不语,他能感觉得到,曹一飞有些失落,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
火山知道该怎么让曹一飞振作精神,他对着曹一飞的后臀一脚飞踢,骂道:“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时候你他妈的非要扫兴是吧。”
曹一飞破口大骂,接着两人拳来脚往,打了个痛快。
许非默默看着,没有阻止。
他想到一句话,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半信半疑,因为眼前这两人打架的样子像极了两个小学生,让他由衷感到羡慕。
66.学费
几分钟后,两人分出胜负。
曹一飞打赢了。
准确地说,是火山认输了。
这大概是他安慰好友的独特方式。
火山揉揉淤青的脸颊,对许非抱了下拳:“不好意思,逆子不孝,见笑了。”
曹一飞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差不多得了啊。”
火山没搭理他,接着对许非问道:“对了,你银行卡号是多少?”
“怎么了?”许非不解。
“交学费啊。”火山咧嘴。
“不用。”许非摆摆手,“最近你们陪我练剑,我也没付过陪练费。”
“陪练和教学是两码事。”火山连连摇头,“再说,跟你对练,我们也有收获,总之,这学费我一定要交,你也一定要收,不能坏了规矩。”
曹一飞也开口劝道:“对,你知道火山的脾气,你要是不收学费,他肯定不学了。”
许非想了想,改口道:“好吧,我把卡号发给你。”
“好嘞,我现在就转账。”
火山拿起手机操作一番,半分钟后,许非听见手机“叮”的一声响,打开一看,是银行收款通知短信,收款五万元整。
“你是不是多打了一个零?”许非吓了一跳。
“是吗?”火山看了眼手机,“五万,没错啊。”
“……”
“不够?”火山挠了挠头,有些为难,“我刚把房贷还清,暂时没什么闲钱。”
“不。”许非摇头,“不是不够,是太多了,我不能收。”
火山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许非问。
“没什么,我是觉得你平时那么严肃,像个小大人,结果……嗯,果然还是个学生嘛。”
“来,我给你算笔账,一个初段的学员在北辰报个大班,每年学费是三万,如果每周请教习一对一辅导一个小时,每年大约两万,总共五万,对吧?这五万块花出去能学到什么呢?只能学到基础的训练方法和一些烂大街的招式,再加上集训课的进阶剑术培训,没了。”
火山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另外,北辰每年都会组织培训,我们这些四段教习每年都要自费到玉京进修两周,算上培训费、餐旅费、礼金和各种杂费,差不多也要五万。同样是五万块,我能从你那学一套适合我的剑术,还能定期跟你过招……你还觉得多吗?反正我觉得不多,我觉得我他妈的占了大便宜!”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许非将信将疑地看向曹一飞,曹一飞朝他点了点头:“他说的是实话,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许非还在犹豫,又听见手机“叮”的一声,又是一笔五万元整的收款,这次付款人是曹一飞。
见许非向自己投来疑惑的目光,曹一飞笑道:“这是我的学费,啧,等火山考到五段,他指定天天嘲讽我,我可不能落后太多。”
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许非有些懵,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拥有六位数的存款,难免有些激动。
不过许非心里清楚,以他现在的实力,只要找对方向,找到合适的变现渠道,财富唾手可得。所以,他很快便平复了心情,开始人生中第一堂教学课。
“这是一门军用剑术,它的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我先把基础招式演示一遍,然后再说说我个人的理解。”
“诶,许教习,咱们这就开始了?”
“……还是叫我许非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
………………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许非按照自己的理解将渡鸦流军用剑术大致讲解了一番,不仅让曹一飞和火山受益匪浅,他自己也在讲解的过程中萌发灵感。
温故而知新。
到了黄昏时分,许非讲完第一堂课,曹一飞提议去珍味观聚餐,许非婉拒了他的邀约,打车回到家中。
进门时,他看见姑姑坐在晾衣服的小阳台,自斟自饮。
“我回来了。”许非轻声打了个招呼。
“又去练剑了?累不累?”许晴放下高脚杯,微醺的状态令她眉眼间显出丝丝迷离。
“嗯,不累。”
“那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啊。”
许非换回刚脱下的运动鞋,陪姑姑出门散步。
出了小区右转直行,十几分钟就走到了莲山公园。
到了公园门口,环境变得热闹起来。
穿背心的大爷在空地上打陀螺,鞭子甩得噼啪响;几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在草地上打闹,时不时地大声尖叫;卖糖葫芦的小贩懒洋洋地倚着树干,系在腰带上的录音喇叭替他吆喝。
“糖葫芦,五块一串,糖葫芦,五块一串——”
种种噪声中,许非听见姑姑在哼唱一首民谣,歌词大意是追梦的人总会受伤。
进了公园栈道,空气变得清新,两侧都是花草树木,这儿的景色不见得有多好,但许非喜欢得不得了。
沿着栈道走到一半,姑姑停下脚步,远远望着前方的莲山说道:“小非,跟你说个事。”
“嗯?”
“下午面试很顺利。”
“太好了!”
“但我不想去。”
“为什么?”
“因为——”许晴深深吸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他们根本不认可我的设计理念,只是看中时装展给我带来的流量。”
“那是他们有眼无珠。”许非看过姑姑的设计稿,虽然他不懂服装行业,可他真心觉得姑姑设计的衣服很好看。
“也不能这么说,市场决定一切,消费品总是要迎合消费者的审美嘛。”许晴噘着嘴,低声喃喃,“可是我真的,真的不甘心。”
许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所以,我想开个网店,我想把我的设计稿做成成品,也许有人会喜欢。”
许晴的语速越来越慢,许非静静聆听。
“但是开网店、出成品、做宣传都要花不少钱……”
许非恍然,当即说道:“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抵押贷款也好,卖掉也好,我都没意见。”
“什么房子?”许晴愣了愣,接着瞪了眼许非,用力揪住他的耳垂扯了两下,“你想什么呢!我在那套房子里长大,你也在那套房子里长大,我怎么可能把那套房子拿去抵押?我想说的是,也许我应该接受这份工作,先攒一笔钱,然后再去开网店。”
“哦……可是你不是不想去吗?”
“所以我很纠结嘛。”许晴幽幽叹了声气。
“好吧。”许非也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
“开网店要花多少钱啊?十万够吗?”
67.悬赏公告
“十万?”
“十万?!”
这一路迎着微风走来,醉意只被吹散少许。
但在看到许非的余额后,许晴瞬间清醒。
她二话不说,拉起许非快步走下栈道,并在公园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中,她手忙脚乱地关闭门窗,然后才神色紧张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了?昨天一夜没回家到底干什么去了?”
许非没想到姑姑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姑姑既不了解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也不知道他的剑术水平有了巨大提升,在姑姑眼里,他和以前没有区别。
一个没有收入来源的高中生突然拥有十万存款,的确可疑,再加上他这段时间行为异常,先是“割腕”,接着“失踪”,产生误会也是难免的事情。
“你说话啊?”许晴坐立不安。
“这是学费。”许非实话实说,接着简略地讲述了事情经过,随后出示收款记录作为证明。
许晴知道许非不会骗她,但还是感到难以置信,她接过许非的手机看了几眼,怀疑的神情渐渐变为担忧,犹豫片刻后,她开口问道:“学套剑术就给这么多学费吗?他们给你这么多钱,会不会另有企图呀?”
隔行如隔山,就像许非不能理解一套品牌时装的价格凭什么动辄成千上万,许晴也无法正确认识一门剑术的价值。
为了让姑姑安心,许非把火山的原话复述一遍,接着说道:“火山说的有道理,他们给的不算多,真要说的话,其实是他们占了便宜。”
“噢,那就好。”许晴终于放下高高悬起的心,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非,你也不要认为他们占了你便宜,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既然收了他们的钱,就一定要尽心尽责对待,知道吗?”
“嗯!”许非重重点头。
“咦,等等。”许晴忽然反应过来,瞪大一双杏眼问道,“按你这么说,以你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开个剑术培训班啦?一个学生收五万,一年教十个学生,不就是五十万?天,你还是个高中生啊……”
账可不能这么算,招生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剑术课和文化课不一样,一年教十个学生,许非恐怕没有时间再做其他事情。
不过,许非没有纠正姑姑的错误认知,因为这不重要,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这笔钱能否帮到姑姑。于是,他把十万块全部转到姑姑银行卡上,问:“这钱够开网店吗?”
许晴连连摆手:“这是你的钱,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创业,不行!”
“为什么不行?”许非有点着急,不自觉地拔高声调,“我这些年的学费、生活费,还有买衣服、买鞋子、买文具、剑术课那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加在一起远远不止十万。要不是因为我,你早就攒够钱创业了,要不是因为我,你当年就出国留学了,要不是因为我,你……现在我有能力赚钱,我凭本事收的学费,我的钱来得干干净净,怎么就不能用了?”
说到后半段,许非有些语无伦次。
许晴轻启朱唇,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半晌,许非垂下眼帘,小声说道:“对不起,刚才我太大声了。”
许晴微微摇头,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这样好不好,我留一半,另一半给你转回去,这五万块算我借的,我给你写张借条。”
“不用转回来,也不用写借条。”
“借条一定要写,而且我用不了那么多,我也有存款呀。”
“那你转两万给我,我平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还有,借条我不要。”
“好,我留八万,借条一定要写。”
“……好吧。”
“嗯嗯。”
许晴取出纸笔,写下借据,接着起身将借据递到许非手中,在许非伸手时,她忽然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
许非的身高早就超过了姑姑,可他此时是坐在沙发上的,而姑姑站在他面前,他毫无防备地被抱住,不由地想起小时候姑姑也经常这样抱着他,顿时有些难为情,急忙挣脱怀抱。
许晴笑了笑,伸手拨乱他的头发,轻声说道:“你真的长大啦,谢谢你哦。”
这一刻,许非的心很踏实。
他曾在训练室里挥汗如雨,曾在渡鸦堡内殊死拼搏,一次又一次胜利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他体会过迷惘、失落、担忧、恐惧,期待、兴奋、庆幸,唯独不知道安心是什么样的感受。
就在这一刻,他知道了。
安心是特别的满足。
“嗡——嗡——”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许非低头一看,是李解打来的电话。
许晴瞥了眼手机屏幕,转身系上围裙。
“我去做饭啦。”
“哦哦,好。”
许非点点头,接通电话。
“喂,许非,我在你家楼下,你下来呗。”
李解的嗓门真的很大,许非不仅听到手机里传出他的声音,还听见他的声音从窗外飘进屋内。
许非走到窗边,看见李解在楼下招手。
“你都到楼下了,那你上来啊。”
“你姑姑在吗?”
“在啊。”
“那我不去,还是你下来吧。”
“行吧。”
许非倍感无奈,李解高一刚入学时撺掇他一起去网吧,结果被姑姑逮到,从此以后这家伙看见姑姑就像老鼠看见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下楼后,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奶茶店坐下,点了两杯热饮。
没等许非问,李解就开口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最近你都不去上课,没人给我打掩护,我上课都不敢玩手机,难受啊!”
许非乐了:“以后我估计都不去上课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不是吧?”李解哀嚎一声,接着问道,“对了,你看新闻了吗?记不记得那个抢献血车的精神病?警方开始悬赏跟他有关的线索了,赏金最高有一百万!”
许非眉头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天啊。”李解给许非转发了条链接。
打开链接一看,确实是警方发布的悬赏公告,发布日期是10月26日,也就是今天。
公告内容是一张证件照,在照片下方写有嫌犯姓名和身份证号,在上方空白区域写有一句话:此人极度危险,发现此人请立刻报警。
“连洪。”
许非低声念出他的名字。
68.重案惊心
云河区。
重案组办公楼。
监听组办公室。
负责监听的警员们各自忙碌。
黑眼圈日渐深重的警探将一本巴掌大小的记事本递向长官。
神色严肃的老警长翻开记事本,看向纸上娟秀的字迹。
【10月22日,晴。
刚见到他时,我真的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事实证明,我不是叶公好龙。
他告诉我,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位血族,他是高贵的始祖,我相信他。
彩票头奖的几率大概是一千七百万分之一,这个世界上有七十亿人,但只有一位血族,而他选择了我,这是七十亿分之一的幸运!
我太幸运了,我太幸福了。
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女人!】
【10月23日,多云,阵雨。
他太厉害了,每次都超过两个小时,我真的受不了,腿软得起不了床,只能请假。
老板说再请假就辞退我,呵,真是个蠢货。
辞退就辞退吧,我不在乎,这种没意义的工作我早就受够了。
再说,以后我也不需要这份工作。
他在为我准备初拥,完成这场神圣的仪式之后,我将成为高贵的血族。
工作?笑话。】
【10月24日,阴。
降温了,天气不好,也许是因为被吸了太多血,我很冷,穿了羽绒服也不管用。
初拥仪式失败了。
难道必须像传说中那样,让他吸干我体内所有血,再将他的血反哺给我?
可是传说不一定是对的,传说中血族惧怕阳光和银,而他不仅不怕阳光,还喜欢晒日光浴呢。
再试试其他办法吧。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10月25日,晴。
没有用。
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全都试过了,都没用。
我喝过他的血,喝过他的唾液,甚至喝了他的尿和金液,到现在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说不定他根本不是血族始祖,而是基因变异,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可他很肯定他是血族,是唯一的始祖,只是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把我这样的普通人转化为血族。
他说他想试试真正的初拥,吸干我的血,再把他的血喂给我,也许这样就能成功。
可是我不敢,我好害怕。
我想走,但他不让我走,他肯定是起疑心了,时时刻刻都盯着我,就连去卫生间也不让我关门。
我想报警,可是两台手机都被他收走,座机的电话线也被剪断了。
他说他是在保护我,不,他在骗我,他知道警察在找他。
如果他发现我想逃,想报警,他一定会杀掉我,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
我好冷,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老警长合上记事本,拧开桌上的药瓶,倒了两粒降压药到嘴里,一仰头,干咽了下去。
接着,老警长点燃一根香烟,向警探投去问询的目光。
警探立马开口:“这是死者生前写下的日记,死者今年32岁,办公室文员,极度痴迷吸血鬼神话,生前经常参加同好聚会,连洪也参加过这类聚会。案发后我第一时间调取了死者住处附近所有监控录像,从出入公寓楼的录像来看,死者日记中的‘他’就是连洪,他把脸挡得很严实,但从体形和步态来看,22号与死者一起进入公寓楼的就是他,不会错。”
老警长点了点头,示意警探继续说。
警探也点了根烟,接着说道:“26号,也就是今天凌晨两点接到报案,报案人说听到有人呼救,并且看到死者从卫生间窗户往楼下抛出写有‘救命’的卷纸,附近警局出警时,死者居住的单身公寓已经起火,火势非常猛烈。”
“我怀疑连洪在国外待的那三年,不只是给游击队当厨子。这肯定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放火,他的手法很专业,虽然消防人员及时扑灭了火情,可等我们进入现场的时候,大部分线索都被这场大火破坏,目前能找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这本日记,死者把它放在密封塑胶袋里,藏在抽水马桶的蓄水池里,所以没被烧掉。”
“另外,从尸体状况来看,死者体内仅有少量血液残留,虽然尸检报告还没出来,但法医告诉我,就算用专业设备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人体内的血抽得这么干净。所以,周队,我们必须考虑一种可能性,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吸……”
“连洪给家里打电话了!”
一名警员大喊出声。
警探和老警长迅速戴上耳机。
“喂,妈。”
一个嘶哑、阴冷、令人不适的声音传入老警长耳中。
“你……你在哪啊?你是不是闯祸了?我看到悬赏公告了,家里亲戚都来打听你的事情,你到底在哪啊?”
老妇人哽咽抽泣,声线颤抖。
“打听我的事情?以前我想跟莉莉结婚的时候,我给不起彩礼,找他们借钱,他们一个个躲得老远,现在关心我了?哈,想拿那一百万是吧?妈,该不会你也想拿我换那一百万吧?”
“你疯了,你在胡说什么,不是这样,妈不会,妈不会啊!”
老妇人泣不成声。
这时,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连洪,我不管你干了什么,躲是躲不掉的,你听爸的,回家,爸陪你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老警长皱眉,看向警探。
警探露出意外的神色,无奈地摇头。
片刻沉默后,连洪哈哈大笑:“老不死的,别逗我笑了,实话跟你说,我马上就要走了,我要离开这个国家,永远不会再回来。我小时候你们天天忙着打牌,吵架,没管过我,现在我也没法给你们养老,这是报应!”
接着,电话挂断。
警探扯下耳机,急声大喊:“定位,定位!”
“富平路!”技术人员盯着屏幕,神色紧张地回复,“时间太短,位置不够准确,再给我一点时间。”
老警长随手把烟扔到一次性纸杯里,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我去提申请,你们抓紧时间到机场、高铁站、客运站布控,通缉文件下发到城际高速、省道、国道每一个收费窗口,还有,连洪那个叫莉莉的前女友现在在哪?立刻派人保护起来!”
警探咬咬牙,壮起胆子说道:“周队,布控是肯定要做的,可我觉得连洪不会走。”
“有什么依据,说说看。”老警长脸上没有丝毫诧异。
“直觉。”警探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连洪很狡猾,犯案手法很专业,他不可能猜不到我们在监听,那他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告别吗?但我看他不像是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我觉得他在误导我们。”
………………
富平路。
一个用连衣帽、墨镜和口罩把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男人走在街边,左臂一抬,手中砖块般的移动电话抛向马路,精准落入一辆驶过路口的货车。
男人目送货车远去,随后快步折返,驻足于路牙,望向街道对面的学校。
南大附中。
69.猎人与猎物
连洪没有离开南都的打算。
至少目前没有。
当年他被黑中介骗到第三世界战乱国家给游击队当厨子,不光要处理食材,还经常要拿起猎枪到山林里狩猎野味。
在那片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他学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堂课。
一,隐藏是弱者存活的唯一途径。
二,伪装是强者狩猎的关键手段。
三,猎人不会离开熟悉的猎场。
与其亡命天涯,在陌生的城市与乡野间抱头鼠窜,不如留在南都。
他生在南都,长在南都,他曾走过这座城市的每一条街巷,这里才是属于他的猎场。
此时夕阳斜落,正是放学时间,南大附中校门大开,穿着统一的学生泉涌而出,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少女们成群结伴,欢声笑语,人潮中洋溢着令人羡慕的活力。
每个少女都是美的。
以前连洪不认同这句话,他以为这只是安慰那些丑八怪的心灵鸡汤,但到了奔三的年纪再站到母校门口,看见那些身体正茁壮发育、脸蛋上却稚气未脱的青春期女高中生,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别样的美。
是的,每个少女都是美的,与外貌无关。
在他眼中更是如此。
强烈的渴望在心里和胃里翻涌,连洪忍不住伸出舌尖舔舐嘴唇,在口罩背面留下一小团黏糊的唾液。
他想起了凌晨时的快感。
十几个小时前,也就是今天凌晨,他吸干了一个蠢女人的血,他感受着她的体温随着血液流失逐渐降低,他看着她挣扎、痉挛、抽搐,最后停止一切动作,包括心跳。
在他吸完最后一口血时,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席卷全身,从头顶的发囊到脚底的灰指甲,好像身体每个部位都长出了嘴巴,都在欢呼,尖叫。
他爽到当场喷射。
眼泪,鼻涕,口水,大小便,所有能向外排泄的体液全喷了个干干净净。
鲜活的血液比冷藏的血浆美味太多,这种质量的差距根本无法用数量来弥补。
一个半老徐娘的血就能让他爽成这样,那么,那些青春萌动的可爱少女呢?
每个与血族有关的故事都免不了提一句,处子的血最美味,连洪迫不及待想要亲身验证这一点。
忽然,一位引人注目的少女出现在视野中。
今天是晴天,秋高气爽,没有一片乌云,可她带着一把长柄雨伞,伞杆宽得出奇。
看见她,连洪挪不开眼睛,目光变得呆滞。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这话用来形容那个少女再合适不过了,她身上的校服与周围的同学没什么两样,可穿在她身上就变得那么的与众不同。
鹤立鸡群?
不,鹤立鸡群不足以形容她与周围人群的反差。
以连洪贫瘠的词汇量和语言功底,只能想到一个比喻:那是一朵天山雪莲,盛放在遍地杂草间。
就是她了!
连洪眨眼间选定了下一个猎物。
即使心里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咬开她的喉咙,他也没有采取行动。
合格的猎人必须有充分的耐心。
“南大附中,到了,请乘客从后门下车……”
一辆公交车带着呛人的尾气停到站台前,播报声从车厢里传出。
连洪抛了枚硬币,接着举手握住,摊开一看,是正面。
于是,他挤上车。
一个正在往前挤的老妇人刚好撞上他,挤掉了他的墨镜。
“挤什么?小伙子,你挤个——啊呀!”
老妇人满脸不悦,扭头瞪向连洪,可看到连洪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后,她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塑料袋掉到地上。
低价促销的鸡蛋骨碌碌地从袋子里滚出来,蛋清、蛋黄和蛋壳糊了一地。
………………
姜筠站在校门外,目光四处游移。
她在等人。
忽然,她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从记事起到现在,不论走到哪里,她总会引起关注,尽管这让她苦恼,可她无法避免,也早已习惯,并且学会了无视他人的目光。
但这一次有所不同。
这是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因为它充满恶意。
循着直觉指引的方向,她望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就在此刻,一辆公交车恰好停靠在站台前,挡住她的视线。
随后,被人注视的不适感消失了。
这时,周围人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许多人的目光离开姜筠,转而聚焦于右侧一个正朝南大附中校门走来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女人,她戴着墨镜,右手握一根手杖,左手牵一条毛发黑黄的导盲犬,她的手杖很精致,她的导盲犬很漂亮,但没有人会注意她的手杖和导盲犬,因为那是绿叶,而她本人才是绿叶上的鲜花。
长筒马丁靴、紧身皮裤、v字领线衫和长风衣在她身上构成完美的组合,配上乌黑柔顺的齐耳短发和英气俊俏的面容,她像带刺的玫瑰,像动作电影中酷炫登场的女主角。
嗅到姜筠身上的清香气息,导盲犬兴奋地加快脚步,领着主人奔向目标。
奇怪的是,导盲犬加快了速度,而它的主人看起来还是那番闲庭信步的轻松模样,但她与导盲犬的距离却始终保持一致,没有分毫变化。
“小~筠~筠——”
女人展开双臂,用力把姜筠揽入怀中,她松开狗绳,左手按着姜筠的脑袋,推向自己胸前傲人的双峰,激起阵阵汹涌波涛。
在这一刹那,周围人群忽然安静了些。
姜筠奋力挣脱女人的臂弯,蹙眉说道:“师姐,这儿人多,都看着呢。”
女人只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看看怎么了,又不是收费内容,对吧?”
“汪!”导盲犬昂起脑袋吠了一声。
姜筠无奈摇头。
女人倒举手杖推了下墨镜镜框,问:“你跟我说的那个小家伙呢,约来了吗?”
“噫,我要了他的电话,忘了约他。”
女人叹了声气:“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记性不好。”
“那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姜筠问。
女人摆了摆手:“明天吧,正好今晚你带我到处逛逛,我还是头一回来南都呢。”
70.调试营养剂
奶茶店内,许非手边的热饮渐渐冰凉。
“呲——吸溜——”李解一向喜欢搞怪,他先给自己的动作配了音,然后嘬完最后一口奶茶,“一百万呐,真是大手笔,你说这家伙到底干嘛了?如果只是抢几辆献血车,没必要开这么高的悬赏吧。”
许非眉关紧锁,沉默不语。
李解自问自答:“我表叔说,今天凌晨有栋公寓楼起了大火,我觉得就是这个连洪放的火,要不然,警方早不悬赏,晚不悬赏,偏偏这时候悬赏呢?诶,你说,他放火干嘛?”
“不知道。”许非摇了摇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碰撞,像是四面八方涌来的车流,在没有交通指示灯的十字路口乱窜。
许久,李解幽幽叹气:“你最近变化好大,跟我都没什么话说了,像个闷葫芦,约你出来上网你也不来,害,感觉友谊的泰坦尼克号快要沉没了。”
他的语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让许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哪学来的骚话?”许非做了个手势,示意李解赶紧打住,接着说道,“下周就是省级联赛,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为比赛做准备,我也得抓紧时间。”
“行吧。”李解点头表示理解,“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溜了。”
“要不上楼吃个晚饭再走?”许非问得诚恳,并非客套。
“不了不了。”李解摇头摇得飞快,显然是还没走出当年被姑姑在网咖逮捕的心理阴影。
“好吧,那不送你了,拜拜。”
出了奶茶店,许非朝李解挥手告别,转身回到家中。
进门时,姑姑正巧把香喷喷、热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
吃饭时,许非找机会提起了警方发布悬赏公告的事情。
“你看,警方说这个嫌犯极度危险。”许非指着手机屏幕,一脸认真地提醒,“你最近可要小心,人少的地方尽量别去,要是加班了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南都常住人口近千万,姑姑遇上连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许非一贯谨慎,老话说得好,小心无大错,为了保证姑姑的安全,他宁可浪费一些时间,每天接送。
“好呢,我们家小非现在是高手喽,可以保护我啦。”许晴宠溺地揉揉许非的头发,接着说道,“不过你忘了,我已经辞职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应该都会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放心吧~”
“嗯,好!”许非稍稍安心了些,见姑姑放下碗筷,他便收拾餐桌去厨房清洗餐具。
回到客厅时,姑姑已经坐在电脑面前学习网店运营课程,见她在认真听讲,许非就没有打扰她,他从冰箱里取出营养膏,回了卧室。
反锁卧室房门后,他拧开瓶塞,舀起一小勺营养膏,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而是盯着勺子陷入沉思。
正常的三餐已不能满足他的胃口,而营养膏又不方便随身携带,万一不慎遗失,被人误食,搞不好会出人命。
炼制营养膏的核心材料是狂战士蘑菇,而狂战士蘑菇含有神经毒素,大量服用可能致幻甚至致死,以许非如今的体质,每次只吃一小勺营养膏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要是换成普通人,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思索一阵后,许非突发奇想,将这一小勺营养膏放入杯中,然后往杯子里灌了大半瓶纯净水。
勺子轻轻搅动几下,营养膏就在水里化开,杯中无色无味的纯净水染上淡淡乳白。
营养膏兑水,变成了一杯营养剂。
许非舀起一勺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口感有点像蜂蜜水。
按理说,既然是食物,泡水稀释后应该也可以食用。不过,保险起见,他只喝了一小勺就放下杯子,静静观察状态栏。
【血质:温和
血温:37c(59.7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30/100】
过了十几分钟,状态依然是“健康”。
许非这才放心地提起杯子,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下午练剑时反复进入高血温状态所产生的疲倦感一扫而空,他再次回到精力充沛、头脑清醒的最佳状态。
看来,营养膏泡水稀释既不会产生负面效果,也不会影响营养膏的功效。
很好。
许非满意点头,这样一来,他就不必随身携带营养膏,只需要在出门时冲泡营养剂即可。
假如用一勺营养膏冲泡三瓶营养剂,进一步稀释营养膏含量,那么即便有人误食,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这时,又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许非记得营养膏的描述中有一句话:长期服用可提升体质。
之前他没考虑过把营养膏分享给其他人,因为普通人的体质相对孱弱,服用营养膏弊大于利,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只要能调试出合适的比例,也许就能把营养膏稀释成普通人也能享用的营养剂!
姑姑的身体一直不好,近些年来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许非时常为此感到担忧,而现在他似乎找到了彻底根治这个问题的办法。
想到这里,许非激动地拿起手机,给曹一飞和火山分别发去短信:【明天早点到仓库,有事,好事。】
姑姑是上班族,久坐少动,缺乏锻炼,服用营养剂可能虚不受补。
李解也差不多,而且这家伙天天熬夜玩手机,体质可能更差。
而曹一飞和火山是四段剑手,他们的身材堪比健美教练,拥有强健的体魄,所以许非打算先让他们试试营养剂。
换了几天前,许非肯定不舍得把宝贵的营养膏分享给他们,但现在不同于过去。
一方面,许非与他们对练时,总是因为他俩体力不支而不能尽兴,营养剂或许能让他俩支撑更长时间,这样一来,许非便能更快地提升狂鸦剑术的熟练度。
另一方面,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非渐渐认可了这两个朋友,对待朋友,他从不吝啬。
………………
第二天中午,许非调制了三瓶营养剂,带着分享好物的喜悦心情赶往近江路。
曹一飞和火山已在仓库等候多时,见许非进了仓库,火山抢着问道:“昨晚问你几次有什么好事,你都不说,到底是什么事啊,搞得这么神秘?”
许非笑了笑,关上卷帘门,取出营养剂,他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火山挠挠头:“没事,你先接电话吧。”
许非按下接听键,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许非,你好,我是姜筠。”
71.姜筠邀约
“许非,你好,我是姜筠。”
姜筠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许非很少与她交谈,熟悉则是因为她天生有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特质。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许非礼貌且客气地回应。
“之前你想找我切磋,还记得吗?”
“嗯,记得。”许非想起这事儿了,感染诅咒之血后,他迫不及待赶去学校想找姜筠对练,可是很不凑巧,姜筠先是请假,之后又不方便,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再和她交手。
“今天怎么样?你方便吗?”
“好啊。”许非立刻答应,“什么时候?”
“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
“那我去找你,你在哪儿?”
“我在近江路。”
“近江路……我记得北辰在近江路有个分馆,我们在那儿见,怎么样?”
“好,没问题。”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大约一小时后到,再见。”
“嗯嗯,再见。”
许非收起手机,一抬眼就看见火山贱兮兮地笑。
“你笑什么?”许非问。
火山笑而不语,他显然是听到了通话内容,仓库里只有他们三人,周围相对安静,即便许非没开免提模式,在这个距离他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别想多了,她是我们校队的主力,我跟她勉强算个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火山嘎嘎笑出声来。
“……”许非摇头失笑,“说真的,有时我觉得你比我更像高中生。”
“你太抬举他了,我看他像个小学生。”曹一飞跟着吐槽,随即问起正事,“昨晚你说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事?”
“哦,是这个。”许非晃了晃水瓶,三个五百毫升的矿泉水瓶里都装满了泛有淡淡乳白的营养剂,瓶底有少许不易察觉的沉淀物。
“这是?”曹一飞面露疑惑。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许非卖了个关子,接着想了想,说道,“这样,你们俩先穿上护甲对练,就用我昨天给你们展示的那套剑术,尽量用到我说过的几个小技巧。”
考虑到下次进入异世界时,注定要面对高塔藏书室门外的两个怪物,许非原本打算今天继续1v2演练,等火山和曹一飞耗尽体力再让他们服用营养剂。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既然姜筠提出邀约,许非自然要改变计划。
对他而言,在某种意义上,与姜筠的比试比省级联赛更重要,因为教练说过,省级联赛没有强队,全是业余队伍,今年的冠军席位必定属于南大附中。
换句话说,那是一场结果已然注定的比赛,既没有悬念,也没有值得期待的对手。
但姜筠显然与那些业余剑手不同,她的实力深不可测,即使以许非现在的眼光,回想之前与她对练的过程,也还是看不出她的深浅。
所以,许非必须保存体力,以最好的状态面对这场期待已久的比试,这既是对姜筠的尊重,也是对他自己的尊重。
既然要保存体力,那就只能让曹一飞和火山对练了。
这样也好,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站在一旁观战,才能把他们二人的失误看得更清楚。
一晃眼,半小时过去。
曹一飞因九负二胜的战绩被火山狠狠嘲笑了一番,但他没有反唇相讥,因为他累得眼冒金星,连保持均匀呼吸都很艰难。
火山的情况比曹一飞稍微好些,虽然他也瘫在地上气喘吁吁,但他至少还能动动嘴皮子,说说垃圾话。
“来,把这个喝了。”许非给他们两人各递了一瓶营养剂,“慢点喝,喝一小口就停一会儿,如果有不舒服的感觉就停下。”
曹一飞接过营养剂,迟疑片刻后问道:“这是什么?功能饮料吗?怎么装在矿泉水瓶里?”
火山比他干脆得多,二话不说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慢点喝,别一口喝太多!”
许非伸手按住火山的手腕,虽说昨天他已亲身验证营养剂没有问题,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其实他也想过先用小白鼠做实验,但再三考虑后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首先,营养膏和狂战士蘑菇的描述清楚且详细地揭示了可能存在的副作用,问题的关键在于剂量,而这三瓶营养剂是大比例兑水稀释出来的。
其次,营养膏只有三十罐,看起来不少,但也是用一点少一点,像这样价值珍贵的好东西,要分享给朋友,许非舍得,要拿去喂小白鼠,简直是暴殄天物。
再者,动物实验不仅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还需要专业设备和知识基础,除非把营养膏送去专业的生物实验室做研究,否则就算许非尝试自己做实验,也只是个心理安慰,没有实际意义。
“卧槽!”火山放下水瓶,喊了一嗓子,“许非,这他妈是什么?”
“怎么了?”曹一飞急忙问道。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赶紧喝一口,喝一口就知道了。”火山挠挠头,把许非的叮嘱抛到脑后,一口气喝了半瓶,然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曹一飞见状,不再犹豫,仰头喝了一小口,顿时理解了火山的惊奇。
瓶子里的饮料清甜可口,像冰镇的蜂蜜水,可喝进肚里就变成一股暖流,从食道扩散全身,冲淡了疲倦和劳累,就连紧张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放松。
“这……”曹一飞睁大眼睛盯着手里的瓶子,惊讶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很肯定这不是兴奋剂,可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许非开口为他解惑:“这是我自己调制的营养剂,说它是功能饮料也没错,喝了可以缓解疲乏,补充体力,长期服用可以提升体质。”
曹一飞嘴唇翕动,不知该说什么。
他曾听说各大剑馆从小培养的真传弟子不仅有秘传法门,还有灵丹妙药用于进补,因而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体魄。
他曾无数次打听那些药方,但始终一无所获,所以他怀疑所谓的灵丹妙药只是谣传。
可事实证明,这世上真有灵丹妙药。
要不是亲身尝试,要不是瓶子还握在手里,他根本没法相信。
“以后我每天都会给你们带一瓶,你们陪我练剑,练累了就喝。”许非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不过,我每天只给你们一人一瓶,你们要当着我的面喝完,不能带走,还要保证不把这事透露给其他人。”
曹一飞与火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种种情绪。
讶异、震惊、欣喜、不敢置信……
“唰”
曹一飞猛地站起身,神色肃然地抬起右手,用大拇指扣住小拇指,竖起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没等他开口,许非抢先说道:“不用发誓,我信得过你们。”
许非相信曹一飞和火山的人品,而且,只要保证他们每天当着自己的面喝完,即使他们把营养剂的事情透露出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曹一飞哑然,沉默半晌后,他微微躬身,郑重地朝许非行抱拳礼。
“一飞的意思是,大恩不言谢,我也一样。”
火山一改嬉皮笑脸的习性,躬身抱拳。
72.天王铠
曹一飞和火山的反应让许非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快意识到营养膏的价值远超自己的认识,不过他并不后悔,也没有改变主意。
许非抱拳回礼,然后用眼神示意曹一飞和火山把瓶子里的营养剂喝完。
对待这千金难求的珍贵补品,曹一飞和火山一滴也不愿浪费,喝得干干净净。
接着,许非收回空瓶,将两人使用渡鸦流军用剑术时犯下的错误一一指出。
教学结束后,许非看了眼手机,算算时间,距离姜筠打来电话刚好过了50分钟,于是,他背起装有灰夫人的剑匣,说道:“我要去剑馆了,你们呢?我记得你们今天也休息,对吧?”
周六周日往往是一周中剑馆最为忙碌的时候,所以馆内教习只能在周一到周五调休,而曹一飞和火山是昨天和今天轮休。
曹一飞与火山交换了个眼神,回道:“我们跟你一起过去吧。我听我弟提起过那个女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观战。”
“行。”许非大步跨出仓库。
仓库就在剑馆附近,相隔不过二三百米,几分钟后,三人来到剑馆门前。
然而,剑馆大门外竖起了写有“今日闭馆”的木牌。
“啧,怎么闭馆了?”曹一飞嘀咕一声,进了庭院,接着发现馆内的同事们全都身穿剑道服,在门前两侧以迎宾礼节排成两队。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两鬓花白的中年男人,他朝曹一飞和火山点了下头,问:“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馆长。”曹一飞打了声招呼,“今天怎么闭馆了?”
“贵客登门,自然要扫榻相迎,你俩来了也好,赶紧去把衣服换了。”中年男人指了指身后,接着对许非说道,“这位小兄弟,今rb馆闭馆,请改日再来,见谅。”
从曹一飞的称呼来看,这位中年男人便是近江路分馆馆长,看他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上下,一言一行都透着老一辈剑手特有的江湖气。
既然剑馆要闭馆,许非于情于理都不该再叨扰,可他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
之前他赶往仓库时路过了剑馆,当时剑馆并没有挂上闭馆的木牌,所以,他猜想这位馆长突然决定闭馆,很可能与姜筠有关。
许非想了想,问:“您好,我不进去,我在这儿等我朋友,可以吗?”
此时许非站在剑馆的庭院里,严格来说也属于剑馆地界。
馆长眉头微皱,转眼看向曹一飞。
曹一飞看出馆长想让他劝许非离开,赶紧用眼神向馆长给出暗示。
见他挤眉弄眼,馆长心中一动,改了主意,朝许非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小涵,去搬个椅子来。”
他口中的“小涵”正是许非之前见过的装备库管理员,她嘟囔几声,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不敢忤逆馆长,乖乖搬来座椅,放在庭院遮阳棚下。
看着曹一飞和火山都换好了衣服站在门前等候,许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他犹豫的片刻功夫,馆长口中的“贵客”到了。
果然是姜筠,但她不是一个人,在她身旁还有一个戴着墨镜、握着手杖、牵着导盲犬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但许非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她的身高,而是她的步伐。
她的步伐很重,很稳,每一步踏出都像敲在心头的一个鼓点。
见两人进了庭院,剑馆馆长大步迎上前,毕恭毕敬地说道:“北辰何松山,恭迎……”
戴墨镜的女人出声打断:“何馆长不必客气,借贵地一用,叨扰了。”
“哪里哪里,里面请。”
何馆长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女人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遮阳棚下的许非。
许非顿时心中一紧。
墨镜、手杖、导盲犬,都是盲人的标配,与姜筠同行的女人应该是位盲人,可当她把头转向许非时,他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一道利剑般的目光锁定了他。
“师姐,他就是许非。”姜筠向许非点头致意,“许非,这是我师姐,熊萍萍。”
“胸平平?名不符实啊。”火山盯着熊萍萍高耸的双峰,用微不可闻的音量小声嘀咕,“这少说得是42d,真是难得一……”
话还没说完,熊萍萍突兀地转向火山。
火山说不出话了。
他曾见过一位七段剑手在不出剑的情况下,用眼神逼退一只猎豹,当时他惊为天人,可那位七段剑手的气势与此刻他所感受到的恐怖威压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火山如芒在背,不敢动弹,他为自己的嘴欠感到万分后悔,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再用针线把嘴缝上。
所幸,高人自有高人风范,不会与小角色计较,让火山尝到苦头后,熊萍萍便收敛气势走进剑馆。
短短两秒,火山后背已沁出冷汗,接着,他看到何馆长朝他瞪了一眼,不禁悔恨地叹了声气,他知道馆长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的年终奖没了。
曹一飞搞不明白状况,疑惑地问道:“你干嘛了?”
火山苦笑:“祸从口出啊。”
另一边,许非跟着姜筠和熊萍萍进入剑馆,何馆长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场地和装备,可他仍担心自己安排不周,又让馆内的工作人员把装备库里所有护甲和训练剑搬到训练室,以供挑选。
为了让两位贵客满意,何馆长煞费苦心,除了常见的训练剑,还特意找来刀、枪、棍、棒等各类兵器,不仅如此,就连他压箱底的珍藏铠甲都搬了出来。
许非巡视一圈,目光锁定那套由何馆长亲自送来的铠甲。
这是一套天王铠,华贵神武,尽显盛唐气象。
与这套天王铠相比,渡鸦军团的黑羽半身甲不值一提。
见许非盯着天王铠挪不开眼,何馆长善意地出声提醒:“这套天王铠有近两千片甲叶,总重超过五十斤。”
许非微微点头,移开视线,看向姜筠。
姜筠已穿戴好护具,正在挑选竹剑。
见她穿的是用于无甲剑术比赛的护具,许非便放弃了尝试天王铠的想法。
这时,围聚在训练室门口的工作人员出于好奇,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噪声入耳,熊萍萍微微蹙眉。
何馆长察言观色,马上朝门口挥手:“都出去!小涵,你也出去!”
管理员嘟起嘴,似乎想说点什么。
馆长没给她机会,沉下脸色重复道:“出去!”
管理员不敢再多说半句,慌忙小跑出门。
曹一飞和火山彼此看看,暗自叹息,他们知道,接下来会有一场精彩对决,可惜,他们没资格观看。
两人正要转身出门,却听见许非开口出声。
“等等。”
许非伸手指向曹一飞和火山。
“他们是我朋友,请让他们留下。”
73.点到为止
何馆长皱起眉头,有些为难。
许非说得很客气,可何馆长听得出来,他不是在询问,也不是在请求,他的语气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何馆长沉吟片刻,扭头看向熊萍萍,见熊萍萍没有反对,他便朝曹一飞和火山点了下头,示意两人留下观战。
眼角余光瞥见其他教习脸上的讶异神情,火山心中一阵暗爽,虽说是沾了许非的光,可总归是享受了特殊待遇,难免有些与众不同的优越感。
这时,许非与姜筠相互行礼,无声地宣告比试开始。
面对姜筠,许非不敢大意,他将血温提升至45c,集中注意力观察她的动向。
许非没有选择抢攻,姜筠也驻足不前,两人保持着五步距离,目光在彼此之间游移不定。
训练室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许久,姜筠开口打破沉寂:“换把剑吧。”
“好。”许非欣然答应,转身走向装备架,放下脆弱的竹剑,提起上次在剑馆用过的重达五斤的训练剑。
训练剑是消耗品,自然不会只有一把,姜筠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提起另一柄相同款式的训练剑。
提起训练剑后,姜筠轻描淡写地舞了几个剑花,看似毫不费力。
举重若轻。
许非眉头上挑,既惊又喜。
就在他挑眉的刹那,姜筠身形一闪,向他中线抢攻。
许非并未放松警惕,看似分心,其实是故意为之。
他曾在校队训练室看到姜筠与周国斌对练,那场单方面碾压的比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心知肚明,自己的步法远不如姜筠,若是贸然抢攻,就有可能像周国斌那样被耍得团团转,所以,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诱使姜筠率先出手。
只要防守到位,即使让出先机也不会陷入被动。
许非是这么想的,然而在姜筠动手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姜筠的剑很快,很怪,剑锋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许非不止一次收到“进攻意图太明显”的评价,但他一直不明白怎样出剑才能隐藏进攻意图。
此时看到姜筠这一剑,他明白了。
以他45c血温带来的动态视觉与反应力,也无法辨别姜筠这一剑究竟会刺向何处。
分辨不清,就无法格挡招架,只能拉开距离,避开攻势。
这一退,就不可避免地让出了主动权。
姜筠趁势追击,她剑招多变,剑势绵绵,许非只顾得上躲闪,毫无还手之力,左躲右闪几个回合,他意识到这样打下去必败无疑,于是,他再次提升血温。
血温到达50c,体能与五感随之提升,许非终于找到机会进行格挡。
两柄训练剑首次相交,一触即分。
姜筠抽身后撤,惊疑不定。
许非靠着这次格挡打开了转圜空间,可他不打算再躲躲闪闪,趁姜筠后撤,他双足发力,以距骨为中枢调动足踝部复合体,利用地面对足底的反作用力抬起整个身躯。
狂鸦剑术·距骨之踱。
“嗯?”何馆长面露诧异,他看得清楚分明,许非的膝盖几乎没有弯曲,可他身形如鸦科动物般迅速跃动,以极快的速度贴近姜筠。
在何馆长看来,如此步法堪称诡异,难以预料,而在冷兵器对决中,若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有机会在剑术、身法落后于对手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紧接着,何馆长看到更加意想不到的一幕。
在使用距骨之踱拉近距离的同时,许非转守为攻,手中训练剑高频率刺击,在几位观众的视野中划出道道残影。
距骨之踱与群鸦之喙搭配的组合技让曹一飞和火山吃尽了苦头,他们多次用“狂风暴雨”、“疾风骤雨”等词汇来形容这个招式。
凑巧的是,姜筠总是随身携带一柄长杆雨伞,而她的防守也像那把黑伞一般密不透风。
“他妈的,全挡住了?不对,格挡的同时还躲了几剑。”火山叹为观止,在他的认知里,近距离缠斗时,闪躲的难度比招架要高出几个档次。
“一个步如蝶飞,剑如蜂刺,一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啧,也不知道我练多久才能练出这等功夫。”曹一飞喃喃自语,眼中流露羡慕。
何馆长喟然而叹:“这可不是勤学苦练就能练出来的。”
三人谈话间,许非攻势已尽,果断收剑回撤。
姜筠没有趁机反击,因为她领会了许非的意思。
点到为止。
按照比赛规则,许非和姜筠都是一分未得。
虽说还没分出胜负,但这场比试只能到此为止。
如果许非继续提升血温,他有把握取胜,但不能保证自己和姜筠都不受伤。
他倒还好,即使受伤也能快速恢复,可姜筠没有他那样强大的恢复能力,若是在这里受伤,她就没法参加下周的联赛了。
看到姜筠眼中流露诧异与钦佩,许非摘下面罩,接着朝她竖起大拇指。
他极力控制面部肌肉,却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因为他发现状态栏悄然变化。
【血质:温和
血温:50c(59.7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35/100】
显然,与高手过招,学习效率更高,短短两分钟的比试就让狂鸦剑术的熟练度从30提升到35。
“啪,啪,啪。”
“汪!汪!汪!”
清脆的掌声在训练室内回响,鼓掌的是熊萍萍,出声附和的是她的导盲犬。
见熊萍萍鼓掌,何馆长连忙拍手喝彩:“精彩,精彩!卧龙凤雏齐聚寒舍,真是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火山干咳两声,小声提醒:“馆长,卧龙凤雏现在是贬义词。”
“胡说什么。”何馆长瞪了火山一眼,火山无奈地闭上嘴。
许非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有些好笑,他刚想开口请教姜筠如何提升自己的步法和身法,就看到熊萍萍向他走来。
熊萍萍走到许非身前,勾起一边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
许非与熊萍萍身高相近,却感觉自己好像矮了一头,看见熊萍萍的笑,他不由地想到一个过去无法理解的形容词:邪魅狂狷。
“许同学,有没有兴趣跟我过过手?”熊萍萍举起手杖指向一旁装备架上的天王铠,“只要你能接下我一招,我把那套铠甲送给你。”
听见这话,何馆长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74.环首刀
接下一招,就送一套铠甲?
许非诧异地看向何馆长,从何馆长的表情来看,这套天王铠价值不菲。
接着,许非转头看向姜筠,姜筠此时已摘下面罩,表情稍显错愕,看来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这时,火山故意大声咳嗽两声,引起许非的注意,而后狂使眼色,站在他身旁的曹一飞也对着许非微微摇头。
许非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答应,他倒不是贪图那套铠甲,而是不想错过与高手过招的机会。
据他所知,六段以上的剑手才有资格担任北辰分馆馆长,也就是说何馆长至少是六段,但在比他年轻得多的熊萍萍面前,他表现得毕恭毕敬。
显然,姜筠的师姐是何馆长得罪不起的高手,许非平时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层次的高手,别说交手,就连录像都看不到,现在机会送上门来,他自然不愿放过。
于是,许非朝熊萍萍抱拳行礼:“请指教。”
熊萍萍点了下头,用手杖指着天王铠说道:“穿上吧,免得受伤。”
许非没有迟疑,当即答应。
火山无奈叹气,与曹一飞一起上前帮许非穿戴盔甲。
许非先是换上柔软的内衬护垫,然后在两人的帮助下系上鱼鳞护臂,戴上金甲护胫,系上掩膊与披膊,挎上山文裙甲,拴上鱼鳞护裆,接着用金灿灿的锁子甲挡住上身躯干,最后戴上雕刻成三眼神兽形状的圆护与护腰。
五十多斤的重型盔甲穿戴在身,许非心痒难耐,他双臂一振,甲片熠熠生辉,晃得身旁两人眼花缭乱。
火山啧啧称奇:“以前没觉得这天王铠多好看,没想到穿在你身上效果这么好,看着像尊门神。”
“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这叫神武英姿,大将风范。”曹一飞拖着火山走向一旁。
人皆有爱美之心,许非也不例外,可惜训练室里没有镜子,他没法验证曹一飞的评价究竟是友情吹捧还是客观事实。
“这套铠甲好像很适合你?可惜我看不见。”
熊萍萍扶了下墨镜,走向兵器架,放下手杖。
摸索一番后,她提起一杆长棍,想了想却又放下,换了一柄环首刀。
许非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位大姐姐选择的兵器不是剑。
“准备好了吗?”熊萍萍脱下风衣,走回许非身前站定。
看着她微屈双膝、形似马步的站姿,许非心中一动。
环首刀厚脊单刃,不易折断,正是利于马战的劈砍武器。
“准备好了。”许非五指发力,紧攥剑柄,直接将血温提升到55c。
话音刚落,熊萍萍脚下的木制地板骤然碎裂。
许非眼前一花,紧接着就看见环首刀在视野中迅速放大。
快如闪电,势如奔雷!
“师姐!”姜筠喊了一声,却被金戈之音盖过。
“铛!”
训练剑的剑脊上崩出一个豁口,环首刀余势未尽,狠狠压低剑身,抵住许非胸前圆护,逼得他连退两步。
“反应挺快。”熊萍萍满意点头,收刀后退。
许非仍然维持着招架姿势,他低头盯着撞在圆护上的训练剑,愣住了。
先前他在50c血温的状态下与姜筠比试,明显在力量上占据优势,只是姜筠的剑术、身法和步法比他精妙得多,这才打了个平手,而刚才他把血温提升到55c,居然差点没接住这一刀!
这是许非感染诅咒之血后,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遇到被对手力量压制的情况。
他既震惊又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地想要摘下熊萍萍的墨镜,看看那漆黑的镜片后面是否藏着一双猩红的眼眸。
当然,他只是想想,不能付诸行动。
熊萍萍放下环首刀,拾回手杖,扭头对何馆长说道:“何馆长,这套铠甲就当作我给许非的见面礼,过几天我让人给你送套新的,不介意吧?”
没等何馆长开口,许非抢着说道:“不,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
虽说许非打心底里喜欢这套铠甲,可他和姜筠交情不深,与熊萍萍更是头一回见面,于情于理都不能收下这份礼物。
“送不送是我的事,收不收是你的事,走了,回见。”熊萍萍洒脱一笑,没有多说,牵起导盲犬便往外走。
姜筠回头朝许非投去暗含歉意的眼神,挥手告别。
两人走得太过突然,何馆长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应该送客出门,于是急忙追了出去。
到了剑馆门外,何馆长识趣地停下脚步,目送两人远去。
姜筠加快步伐跟上熊萍萍,好奇地问道:“师姐,他开窍了吗?”
“不知道。”熊萍萍回话时往左侧挪了少许,避开路边一滩污水。
“你也看不出来?”
“嗯,说不准,感觉这小家伙怪怪的,不过确实是个好苗子。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品行不错,再观察一段时间吧,看看他在全国大赛上的表现。”
熊萍萍说完,站在路边伸直手臂。
“这就要回去了?”姜筠拉住熊萍萍的衣袖,有些不舍,“难得来一趟,就不能多待几天吗?”
熊萍萍捏了捏姜筠的脸颊,笑道:“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乖,我在玉京等你。对了,北辰的臭小子也会参加今年的全国大赛,到时你给我狠狠地揍他。”
姜筠重重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熊萍萍哈哈一笑,而后惋惜地叹了声气:“真想亲眼看看北辰那几个老东西吃瘪的表情,可惜……不说了,车来了,我走啦,你回去吧。”
这时,一辆出租车恰好停在路边,熊萍萍拉开车门,导盲犬呲溜一下蹿进后座,把司机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我这车不能……”
根据最新的出租车经营服务管理规定,乘客携带宠物时司机有权拒载,可当熊萍萍坐进车里,司机立刻改变主意。
“去哪?”
“机场。”熊萍萍系上安全带。
“好嘞!”司机爽快答应,踩下油门,时不时瞟一眼后视镜。
“好看吗?”熊萍萍淡淡一笑。
司机尴尬地赔笑,收回目光直视前方。
路边,姜筠依依不舍地看着出租车远离视线,忽然心有所感,骤然扭头望向街角,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墨镜和口罩的男人匆匆离去。
75.苦命人
剑馆内,火山凑到许非身边,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事。”许非摇摇头,放下训练剑。
看到剑身上的豁口,火山不禁感叹:“恐怖如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一飞,你听说过么?”
曹一飞耸肩摇头,沉沉叹息:“我们和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听说过也正常。”
许非卸下铠甲,陷入沉思。
熊萍萍那一刀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技巧,快,狠,准,仅此而已,但她的力量太过惊人。
在55c血温状态下,许非的体质已在生理学上超出人类范畴,打破奥运会各项记录不在话下,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正面对抗时落了下风。
虽然险之又险地挡住了熊萍萍的刀,可他也被逼得连退两步,要知道当时他身上还穿着五十多斤的重型盔甲!
思索半晌,许非开口问道:“你们见过力气比我大的人吗?”
火山想都不想就摇头,曹一飞稍有迟疑,给出更加严谨的回答:“在今天之前,没见过,今天见到了,啧,大开眼界啊,不过……”
“嗯?不过什么?”
“我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层次的高手,不过我以前听何馆长说过,我们华夏剑道之所以能传承千年,就是因为有极少数高手能够修炼到超凡脱俗的境界,这些人都是各大流派的接班人,平时不会抛头露面,像我们这样的业余剑手很难有机会接触到他们,所以刚才我说我们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超凡脱俗的境界?
许非想起一个曾经广为流传的故事。
传说七十年前,南都会战期间,剑圣于常曾孤身潜入敌军后方,一人一剑杀入敌军指挥部,斩首敌方大将,而后杀出重围,全身而退。
以许非现在的实力,即使把血温提升到最高点,恐怕也做不到在万军从中杀进杀出,他琢磨片刻,正想多问几句,可搁在旁边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是姑姑发来的短信。
他看了眼短信内容,匆忙背起剑匣,打了声招呼就往外走。
“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我先回去了,明天见。”
“这天王甲你真不要啊?”火山高声问道。
“无功不受禄,不要。”许非摆摆手,与迎面走来的何馆长擦肩而过。
何馆长回头凝望许非的背影,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接着朝曹一飞招手:“小曹,你把这套铠甲收起来,找机会再给他送去。”
尽管心里清楚许非绝不会收,曹一飞还是点头答应。
人家收不收是一回事,馆长送不送是另一回事,北辰家大业大,哪能为了一套铠甲落了面子。
与同事们收拾好训练室后,曹一飞和火山也离开剑馆,两人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曹一飞开口提议:“下午也没什么事,要不,去放松一下?”
出乎他的意料,火山摇头拒绝:“不了,我要去剑楼报名。”
火山口中的剑楼就是剑道联盟南都分部的办公楼,那里既是南都大大小小上百家剑馆的综合管理处,也是考核剑手段位的考场,由于建筑外观的设计是一柄剑,故而得名剑楼。
“报名?”曹一飞愣了愣,“你又要去考五段?”
“这不是月底了么?”火山掰着手指头算算日期,点头道:“下个礼拜就是十一月嘛,再试一次。”
“行。”曹一飞点头答应,取出车钥匙,“我开车送你去,正好,我也报个名。”
“你报名干嘛?我离五段就差临门一脚,你还差得远呢。”
话虽如此,火山却半点不客气地坐进副驾驶座,优哉游哉地玩起了手机。
车开到半道,火山突然翻出曹一飞放在手套箱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不是戒了么?”曹一飞问。
“心里难受。”
“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刷视频看到警方发的悬赏公告。”火山指着手机屏幕,闷声闷气地说道,“这个连洪以前是我邻居,跟我关系不错,我弟也挺喜欢他。几年前他想结婚,凑不齐彩礼,他找我借钱,可我那时候刚买了新房子,没钱借他。”
“后来,他为了赚钱,跑去国外打工,听说被黑中介骗了。再后来我搬家了,他又在国外,就断了联系。”
“哎,其实他人挺好的,就是命不好,不知道这是犯了什么事。”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难免误入歧途。”曹一飞瞄了眼火山,宽慰道,“别想太多,过去这么久了,他犯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
火山嗯了一声,把脸埋进呛人的烟雾里。
………………
离开剑馆后,许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
进门一看,姑姑坐在电脑桌前,聚精会神地摆弄着绘图板,见许非进屋,她立马朝他招手:“快来看看。”
走近一看,电脑屏幕上是一幅剑道服设计图,白底黑纹,领边与袖口有鹤形图纹。
许晴晃动鼠标,兴高采烈地说道:“这是我给你设计的剑道服,南大附中的吉祥物是灵鹤,我没记错吧?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校队的队服好看多了?你们的队服太土味了。”
“确实。”许非深以为然。
“我厉害吧?”许晴乐得眼睛眯成缝,“我问过联赛主办方了,他们说只要参赛选手穿的是剑道服就行,不做其他限制,毕竟你们比赛的时候都要脱了队服穿戴护具嘛,所以我今天就抓紧时间把设计图肝出来了,你看看,满意不?满意的话,我明天就去找裁缝给你定制一套,应该能赶上下个礼拜的比赛。”
“我很喜欢。”许非心中一暖,下意识地想说声谢谢,转念一想却没有道谢,而是提了个建议,“既然主办方不做限制,那你再加个logo上去吧,你不是打算开网店吗?不如先从剑道服开始?”
许晴眼前一亮,拍手称赞:“好主意!”
许非目光转向电脑屏幕,脑中想象着自己穿着这套剑道服捧起联赛冠军奖杯的画面,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76.揭开序幕
此后几天,许非回到三点一线的状态。
要么是在校体育馆向姜筠学习步法,要么是在剑馆和仓库与曹一飞和火山对练,要么是在家中钻研剑谱,他尽可能把所有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投入到剑术、步法和身法的练习中,直到期待已久的省级联赛揭开序幕。
周二中午十二点整,南大附中剑道队全体成员在校体育馆门前集合,依次登上大巴车。
大巴车载着剑道队和啦啦队缓缓驶向校门,此时正是午休时间,来自各个班级的剑道爱好者纷纷走出教学楼,夹道相送。
刚加入剑道队不久的几位学弟学妹兴奋不已,坐在窗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陈小小、吴子轩和曹一鸣肩并肩坐成一排,各自举着手机记录这一刻,微微颤抖的手指透露出他们内心难以抑制的激动。曾经他们也像身后的学弟学妹一样,坐在后排看着学长们披荆斩棘,勇夺冠军,今天,终于轮到他们代表南大附中出征联赛。
队长周国斌双手抱在胸前,一声不吭,时不时瞄一眼坐在最前排闭目养神的许非和姜筠,心中想法莫名复杂。
“别看了。”教练走到他身旁坐下,递去一颗槟榔,“我记得你刚进队那年,我们在全国大赛被零封,你哭得最凶。”
周国斌抿起嘴唇,沉默不语。
教练拍拍他的肩,自信满满地说道,“今年不会了。”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呼声,盖过车厢里的谈话声。
“南大附中,加油!”
“南大附中,冲——”
周国斌扭头看向窗外,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那一个个高高举起的拳头,他攥紧双拳,重重点头,再次看向许非与姜筠时,他眼中少了几分嫉妒,多了几分期待。
类似的场景在全省各地相继上演,来自冀州各个市县的上百支队伍先后登上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带着对剑道的热爱与追求奔赴赛场。
下午两点三十分,省级联赛在南都奥体中心正式开赛。
周三下午,第一轮淘汰赛结束,南大附中剑道队以不可阻挡的强势拿下第一个八强名额。
作为蝉联三届冠军的省内第一强队,轻松进入八强是理所当然,但事情的发展与许非的预想有所不同。
整整两天,他和姜筠没有上过一次场。
省级联赛是单轮淘汰制,由两支队伍的选手轮流上场1v1,每人被对手得分累计达到十分就自动出局,更换下一名选手,直到一支队伍内五名选手全部出局。
然而,在第一轮淘汰赛中,没有哪支队伍能在与南大附中剑道队的对抗中拿满三十分。因此,周国斌、吴子轩和陈小小轮番登场,而许非与姜筠只能在观战席内枯坐,简直百无聊赖。
周四,八强赛与半决赛,许非依旧没有登场的机会。
同一天,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在八强赛之后的半决赛,一支之前几乎没有人听说过的黑马队伍击败了南都云河实验中学剑道队。
云河实验中学是去年的亚军,实力仅比南大附中稍低一线,也是今年的夺冠热门。
战胜他们的黑马队伍来自景平职高,而景平是冀州经济最为落后的地区,这一点在景平职高剑道队的寒酸衣着中得以充分体现。
据说他们没有教练,也没有专门的训练场地,甚至没有参赛经费,几名队员借钱买了火车票,坐了近十个小时的慢车来到南都,挤在火车站旁最脏、最差、最便宜的旅舍……
就是这样一支连队服都没有的杂牌队伍,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挥洒了多少血汗,竟在上百支参赛队伍中杀出重围,并以50:15的大比分领先,爆冷击败一支夺冠热门队伍。
在裁判宣布结果的下一刻,奥体中心掌声如潮,全场观众都在为这几个眼里透着倔强的职高学生喝彩。
许非也为他们送去了掌声,因为他们是这场赛事中唯一的惊喜,他们的表现、他们的坚持和他们的故事让许非对明天的决赛充满期待。
“明天下午两点半决赛。”
返回学校的大巴车上,教练用只有许非和姜筠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次我想让许非上场,没意见吧?”
以教练的毒辣眼光,自然能看出景平职高剑道队的实力略胜于周国斌三人,不过,在他想来,对付这匹黑马,出一张小王足矣,不必在省级联赛甩出王炸。
“没意见。”许非不假思索地回答,坐在他身旁的姜筠也点头表示同意。
“行。”教练手里捏着一颗槟榔,仿佛胜券在握。
车厢后排,曹一鸣勾住周国斌的肩,兴冲冲地说道:“为了庆祝咱们即将夺冠,晚上出去聚聚怎么样?我买单,不用给我省钱,哈哈。”
想到明天自己的银行卡上就会多出一百二十万,他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周国斌没有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反而皱起了眉头:“今晚都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做好准备。”
“哎呀,明天肯定轮到姜筠和许非上场了,我们等着捧杯就完事了,对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周国斌摇摇头,“还是等到明天拿下冠军再庆祝吧。”
“好吧好吧。”曹一鸣目光一闪,朝吴子轩和陈小小投去充满暗示的眼神。
………………
几个小时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
曹一飞、吴子轩、陈小小在灯红酒绿的夜场里推杯换盏,身边莺声燕语,欢快无比。
………………
景平职高的五位队员挤在不到十平米的旅舍内,一边研究比赛录像,一边热烈讨论战术。
………………
lc区,一条冷清的旧巷外。
姜筠提着一袋猫粮走进巷子,倒进几个缺了口的碗里。
“喵~”
“喵~”
几只脏兮兮的流浪猫从阴影中蹿出,弓着腰在她腿边磨蹭。
“开饭啦。”姜筠笑着指了指倒满猫粮的破碗。
就在这时,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伸进巷子。
“嘶——”
几只流浪猫浑身炸毛。
姜筠握住伞柄,回头看向巷口,那儿站着一个人,鸭舌帽、口罩和墨镜把那人的面容遮挡得严严实实。
“小妹妹,晚上好呀,这么晚了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的。”
男人摘下口罩,咧嘴一笑,红白相间的丑陋皮肤上满是疙瘩,细密的血管从眼角向整个面部扩散。
“附近有警局,也有医院,你想去哪儿?我送你。”
姜筠按下伞柄末端的按钮,缓缓拔出藏在伞杆里的短剑。
月光下,短剑锋芒毕露。
男人怪笑两声,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姜筠,在她平静如水的脸上激起波澜。
………………
“砰!”“啪!”“砰!”
楼下不知哪家的调皮孩子在玩摔炮。
许非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屋外的噪音小了许多,可他还是心神不宁。
不知为什么,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忽然,晕眩感猛烈袭来。
此时距离上次穿越已经超过一周,许非早有心理准备,立即取出灰夫人与一瓶银之血,分别握在两手。
下一刻,视界被无边黑暗笼罩。
恍惚间,他似乎在黑暗中看到一道五彩斑斓的缝,一闪而过。
77.苍白巨人
“滚出去!”
“滚出去!”
“滚出去!”
许非在恼人的噪声中恢复意识。
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异味,令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滚出去!”
不断发出噪声的颅骨飘到身前,笔直地撞了过来。
许非抬手接住伽什之颅,目光掠过一排排棺椁般的书架,投向藏书室门外。
上次在无言高塔内探索时,他在高塔第三层的储物室外遇到了两个身躯惨白、双臂血红、似人但非人的怪物。
当时他投鼠忌器,担心在储物室内交战可能打翻那些瓶瓶罐罐,于是退回藏书室,打算利用有利地形与那两个苍白巨人周旋。
然而,在他进入藏书室之后,伽什之颅大声呵斥,竟令它们停在门外,直到他回归现实世界。
但此时藏书室门外空无一物,而室内书架的布置仍保持原状。
这些书架排列密集,间距极小,以许非的体型,要在书架间穿行都有些不方便,而以苍白巨人接近三米的庞大体型,若是进入藏书室,难免会把这些书架撞得横七竖八。
如此看来,那两个苍白巨人没有进入藏书室,也没有留在门外等候,这让许非有些奇怪。
之前在地下监牢的密室里,许非遇到了诅咒剑士哈里森·尤文,那时他实力弱小,没有资格与诅咒剑士正面对抗,于是他关上铁门,把自己锁在门后,并在密室内回归现实世界。
但当他再次回到密室时,早已打开铁门的诅咒剑士仍然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在他出现之后,诅咒剑士就立刻向他发动攻击。
对此,许非的理解是诅咒剑士已丧失理智,不会主动探索,所以在他离开后诅咒剑士便原地滞留,直到他再次出现,就像一台没有思维的杀戮机器,在丢失目标后自动进入休眠状态,而在嗅到鲜活的血肉气息后又被唤醒。
有了这样的认识,他想当然地以为苍白巨人会留在门外,等着他再次出现。
但事实并非如此。
显然,苍白巨人与诅咒剑士有所不同。
也对,要是换了诅咒剑士,肯定不会因为伽什之颅的呵斥而停在门外。
虽然不知道那些苍白巨人的来历,但许非猜想它们应该跟这座高塔的主人有所关联。
假如那是拉克·劳文学士发明的,类似机关傀儡的造物,那么它们不敢进入藏书室就合情合理了,毕竟承载知识的书籍往往是学者最为珍视的财富。
“滚出去!”
“滚出去!”
伽什之颅叫个不停,扰乱许非的思绪,他皱起眉头,随手取下一本书,将伽什之颅按在书封上。
“《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作者,拉克·劳文。”
“第一章:‘赫斯’,第一位传奇法师的权杖,第一个公制长度单位。”
“嗯?”许非提起兴趣。
原本他只是想把伽什之颅的噪音换成更顺耳的朗读声,却没想到竟有意外惊喜。
之前他在马库斯的办公室里找到了渡鸦堡的布防图,图中使用的各种单位,尤其是长度单位,与他熟悉的公制单位截然不同,虽说这不影响他阅读图纸,但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掌握这些基础知识。
大约一小时后,伽什之颅读完了《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全文,许非在心中反复回顾,牢记几个用于计量长度、体积和时间的常用单位,至于其他用途复杂、难以换算的单位,他左耳进,右耳出,忘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将这本手册和伽什之颅放回书架,缓步走出藏书室,沿着螺旋楼梯登上位于高塔第三层的储物室。
储物室内,麻袋、木桶和那些瓶瓶罐罐原封不动,箱子里的狂战士蘑菇与营养膏半点不少。
许非快速检查一番后,拎起上次留在储物室内的魔眼守卫,打算继续向上探索。
就在这时,脚底的石板微微震颤,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从室外传来。
是那两个怪物。
听声音是从楼上跑下来的。
奔跑的速度比上次更快。
不必抱有侥幸心理,想要前往第四层,必须先解决它们。
许非立即放下魔眼守卫,然后提起灰夫人奔向藏书室,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所以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
正如他的预想,当他再次进入藏书室,伽什之颅大喊大叫,两个苍白巨人停止追击,守在门外,与之前如出一辙。
唯一的不同是,这次许非没有藏身于书架间,而是留在门后守株待兔。
他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双手紧握剑柄。
滚滚热流从猛烈跳动的心脏中迸发,如海浪般涌向双臂,在掌心与十指间交汇,凝成一团湍急的漩涡。
在获得并研读《狂鸦剑术》后,许非掌握了进阶版蓄力斩击的使用方式。
蓄力时间越久,爆发出来的威力也就越大,正常情况下,他在实战中没有长时间蓄力的机会,但在苍白巨人不能进入藏书室的特殊情况下,他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
在苍白巨人止步门外的瞬间,许非猛然出剑。
灰夫人化作一道灰白的闪电,劈向位于右侧的苍白巨人的。
长剑破空之声宛如雷霆。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许非已将狂鸦剑术的熟练度从35提升至70,对于蓄力斩击的运用炉火纯青,再加上59.7c的高血温为他提供的力量加持,这一剑理应突破任何阻碍,斩下目标的脑袋。
然而,这一剑被挡住了。
“铛!”
长剑仿佛劈中岩石。
位于门外右侧的苍白巨人将血红色的双臂交叉于头顶,挡住灰夫人的锋刃。
这时许非才看清,覆盖苍白巨人双臂的血色其实是一层半透明薄膜状的猩红物质,就像是戴上了护臂、护腕与手套结合一体的护具。
这层血色护甲异常坚固,倘若许非手中的剑是卡德纳斯制式长剑,很可能当场折断,所幸他的武器是拥有坚韧附魔的灰夫人,永不屈折的白蔷薇贵族,即使经受如此碰撞,她的剑身上也没有出现半点痕迹。
78.殊死一搏
苍白巨人的护甲异常坚固,但并非坚不可摧。
在它用于抵挡灰夫人的手臂上,形状不规则的裂纹正在迅速扩散。
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效,但那些裂缝的出现证明许非的攻击并非徒劳,他毫不犹豫地收回长剑,再次劈砍。
这次斩击的蓄力时间很短,威力远不如刚才那一记斩击,但这一剑足够快,快到苍白巨人来不及闪躲,只能再次用双臂格挡,而覆盖在它手臂上的血色护甲已布满裂缝,就像一块冻裂的玻璃,轻轻一碰就支离破碎。
猩红的碎片四散飞溅,灰夫人余势未尽,犹如炙热的餐刀切开黄油一般,轻易切割皮肉,深深嵌入臂骨。
“铛”
清脆的碰撞声让许非大感意外,这绝不是砍到骨头的声音,除非苍白巨人的骨头是由金属制成。
来不及多想,他微微屈膝,稳住下盘,同时双臂发力。随着他的动作,灰夫人抽离苍白巨人的手臂,剑身上竟没有沾染一丝血色。
这怪物体内似乎没有血液,双臂的创口处仅有少量黑色浓稠液体向外渗出。
这是黑血者转化而成的怪物么?假如是这样,它应该没有理智才对,为什么会被伽什之颅喝退?
疑问涌上心头的同时,位于门后左侧的苍白巨人暴起发难,扑向同伴,但它与那些分食同类尸体的尖嘴人面鸟不同,它的目标不是受伤的同伴,而是灰夫人。
它们似乎必须遵守一条铁律,决不能踏入藏书室内半步,可此时许非只来得及收回半截剑身,还有半截仍在门外。
“咔”
另一个苍白巨人用双手攥住了灰夫人,虬结于手臂的肌肉高高隆起,将巨大的力量灌注于双手,如真空吸盘般牢牢粘住剑身。
许非神色微变,在与巨人角力的同时,他拧转手腕,试图绞碎它的掌心与手指。
然而苍白巨人的力量更胜一筹,并且它双手同样覆盖血色护甲,许非抽不回长剑,一时半刻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就在双方僵持之时,手臂受到重创的另一个巨人也加入了这场拔河比赛。
两个巨人同时拉扯,巨力澎湃如潮,将许非拽向门外。
许非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可即便他拼尽全力,身躯还是一点一点地滑向门框。
怎么办?
要松手么?
只要松手放弃灰夫人,然后躲在藏书室里等到天亮,就能回归现实世界。
这是最安全、最稳妥的选择。
可是,剑手怎能弃剑?
再者,这两个苍白巨人懂得配合,看起来有一定智慧,万一在他回归现实世界之后,苍白巨人没有把灰夫人留在藏书室门外,而是把灰夫人带走……
若没有灰夫人,许非绝不可能战胜它们,而他的银之血还剩两瓶,按照目前的饮用速度,再过两周就会消耗殆尽。
想到这里,许非不再犹豫,毅然决然地全力刺出灰夫人。
他改变了施力方向,而门外的苍白巨人仍在用力拖拽,此消彼长,它们在惯性作用下,不可避免地向后仰倒。
于是,灰夫人由三者的力量共同推动,毫无阻碍地刺穿一个巨人的腹部。
紧接着,许非调动足踝部复合体,使用距骨之踱跃出门外,他右足踏上巨人的左膝,再次使用距骨之踱,借助足底传回的反作用力,轻易拔出长剑,跃向另一侧。
当他双足落地,先前被他劈碎护甲、砍伤手臂的巨人已拦在藏书室门前,庞大的体型几乎将入口完全遮挡,而另一个被刺穿腹部的巨人则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随后向许非挥出右拳。
许非没有练过拳术,但他知道用于迎敌而非竞技的拳术大多脱胎于战场兵器搏杀技法,比如形意拳讲究脱枪为拳,钻、劈、横、炮、崩,都是以步为马,以拳代枪。
此时此刻,他所面对的巨人之拳正如一杆长枪!
苍白巨人身高接近三米,直立时双手垂于膝下,单臂长度超过身高的三分之二,它的手臂就像一杆长枪,而它的拳头就像一枚炮弹,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砸向许非的脑袋。
许非立即使用距骨之踱,身形平移半米,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拳。
苍白巨人趁势追击,另一只手探向许非喉咙。
此时许非有机会防守反击,可他既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又要顾忌另一个守在藏书室门前的巨人,因此不敢贸然尝试,只能继续闪躲。
兵器对决,一寸长,一寸强,苍白巨人虽是空手,可它臂长接近两米,比灰夫人还要长出一截,许非左躲右闪,很快就被巨人以力量与体形的优势全面压制。
接连闪躲数次后,足踝部传来阵阵绞痛,许非连续且高频率地使用距骨之踱,已对足踝关节造成损伤,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伤势过重导致行动不便。虽说他愈合能力极强,可巨人穷追不舍,根本不给他半点喘息之机。
不能再拖了。
继续防守注定是死路一条。
必须趁现在状态完好,殊死一搏!
电光石火间,许非做出决断。
在他刚才闪躲的过程中,他已观察到苍白巨人的弱点:与它的手臂相比,它的双腿较短,尽管它在奔跑时能够协调四肢,但在直立作战时它始终重心前倾。
它的破绽就在于它的四肢比例!
这时,巨人展开双臂,从左右两个方向拢向许非。
面对巨人的擒抱,许非不退反进,侧身,缩腰,屈膝,看似就要撞进巨人怀中,却如游鱼般窜出。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正是近几天许非苦练身法步法的成果,自从在北辰剑馆与姜筠交手后,他每天都会去学校体育馆向姜筠请教,虽然他天赋平平,进展缓慢,但他昼夜苦练,绝不会没有收获。
错开身位后,许非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反击角度,时机稍纵即逝,他顾不上防备另一个巨人,立刻转移重心,同时足底发力,高高跃起,手臂则像弹簧般挺直,将灰夫人刺向苍白巨人的后脑。
他在藏书室内对另一个巨人使用蓄力斩击时,它用双臂护住头颅,这说明头部可能是要害部位。
虽不确定这个判断是否准确,但许非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嗤”
半截剑身没入巨人后脑,剑尖从它额头探出。
巨人全身僵直,动作停滞。
与此同时,守在门边的另一个巨人抓住机会,它像猛兽捕猎般扑向许非,左手五指扣住他的右手手腕。
“咔嚓”
许非额头青筋暴起。
他的右手……
废了。
79.溶血之愈
许非曾在渡鸦堡庭院的战场遗迹里拼凑了一套半身甲,但在进入高塔时,为了测试魔眼守卫的攻击方式,他牺牲了护臂和护腿。
此时他手腕上没有佩戴护具,而苍白巨人的握力极其恐怖,惨白的手指稍稍收拢,就让他右手手腕传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大多角骨、小多角骨、头状骨、钩骨、舟骨、月骨、三角骨、豌豆骨,构成腕骨的每一部分骨骼都在巨力的碾压下碎裂。
剧痛如刀,剜入神经。
许非失神了一刹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而左手像拥有自主意识般突然探出,接住了向下掉落的灰夫人,然后全力刺向苍白巨人的额头。
在这剧痛侵蚀意识的生死关头,人往往会遵循本能,但许非没有做出人类天生掌握的挥砍动作,而是选择了刺。
这是昼夜练习所养成的肌肉记忆,假如他在感染诅咒之血后懈怠懒散,满足于以远超常人的力量和体能,不再勤学苦练,那么他就不可能成功刺杀一个苍白巨人,更不可能在大脑几乎无法思考的情况下做出正确判断。
可惜,许非在练习单手剑时通常使用右手,此时换了左手持剑,速度稍慢一分。
慢了一分速度,就差了一丝准头。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虽然灰夫人刺入了巨人的头颅,但它在最后关头微微偏转脑袋,使得灰夫人没能刺中眉心,而是从眉心向左三寸的位置刺入,随后剑尖似乎撞到疑似颅骨的??硬物。
这一剑没有直接命中要害,但也让巨人的动作稍有迟缓,许非想趁机挣脱,但巨人的手指锁死了他的右腕,更糟糕的是此时他只有左脚脚尖能够勉强贴住地面,难以发力。
紧接着,巨人扯动许非的右臂,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一声巨响。
铺在地面的石板破裂凹陷。
铁锈味弥漫口腔和鼻腔。
许非左手仍然紧握剑柄,在巨人将他砸向地面的同时,他削开了巨人的头盖,看到了它的要害,那是一颗漆黑的心脏。
原来这怪物的心脏藏在颅骨里,与大脑连成一体。
许非想要刺穿它的心脏,绞烂它的脑子,但他感觉身体快要散裂,四肢使不上力气。
刚才那一下砸得太重,大概已经造成多处内脏损伤,疼痛点从颈椎到尾椎,密布整个上身躯干。
这时,一抹浓厚血色飘入许非体内,眼前浮现字幕。
……
【血质提升】
【血质:灼热
血温:59.7c(65.4c)
状态:重伤,血渴
狂鸦剑术(入门):70/100
溶血之愈】
……
上次击杀尖嘴人面鸟后,许非就有预感,当他的最高血温超过60c,将会有量变产生的质变,事实果然如此。
此刻最高血温提升至65.4c,状态栏中的血质从“温和”变为“灼热”,并且,状态栏下方多出了一行小字:【溶血之愈:献祭力量,浴血新生】。
这大概是某种特殊能力,就像升级后获得新技能。
许非没有时间思考,血渴症状发作,剧烈的疼痛更是火上浇油,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丧失理智,彻底陷入癫狂,于是再度提升血温,不顾一切地发动进攻。
血温提升至65.4c后,他终于撼动巨人庞大的身躯,但右腕仍旧没有摆脱控制,使得他无法拉开距离,也难以刺中巨人的要害。
为了摆脱巨人的纠缠,许非全力一剑劈向扣在自己右手手腕的大手。
在灰夫人即将斩落剑锋的刹那,巨人拉扯着许非的手腕向后缩了一截。
许非看到了机会。
唯一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
他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偏转剑刃。
剑光一闪,血线飙射。
许非砍断了自己的右手。
巨人攥着他的断手,在惯性作用下向后仰倒,而许非没有给它再次起身的机会,手中长剑在眨眼间刺出数十次,将巨人的大脑和心脏彻底摧毁。
庞大的身躯訇然倒地,惨白的皮肤与肌肉分崩离析。
又一抹浓厚血色没入许非体内,状态栏再次发生变化。
【血质:灼热
血温:65.4c(67.8c)
状态:重伤,血渴
狂鸦剑术(入门):70/100
溶血之愈】
“哐当”
灰夫人坠地。
许非降低血温,在高血温状态下持续作战的副作用开始显现,疲倦感与饥饿感笼罩身躯,不仅体表皮肤泛红,还冒出了许多类似烧伤形成的水泡。
这次的副作用比之前更加严重。
许非把后槽牙咬得嘎吱作响,艰难地调动肢体,将止不住颤抖的左手探入口袋,取出已经变形但没有破裂的银血瓶,用牙齿咬开瓶塞,仰头狂饮。
整整一瓶银之血全部灌进口腔,顺着食道涌入腹中,点滴未剩。
疯狂的火焰被浇灭,只剩难以忍受的疲惫、饥饿与剧痛。
状态栏再次变化。
【血质:灼热
血温:37c(67.7c)
状态:重伤
狂鸦剑术(入门):70/100
溶血之愈】
最高血温下降了0.1c,因为许非右臂的伤口尚未包扎止血,他缓缓抬起右臂,神情木然地盯着失去右手的断臂,看着鲜血从断面中狂涌而出。
手断了。
梦碎了。
视线模糊不清,眼眶里像有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
他想歇斯底里地大喊,但发不出声音。
片刻,他抬起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俯身拾起自己的右手。
左手握住右手的感觉,竟然如此陌生。
突然,视界中的状态栏再次发生变化,“溶血之愈”四个字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而最高血温急速下降,眨眼间从67.7c降低至66.5c。
与此同时,许非体表泛起血色微光,皮肤表面的水泡迅速消褪,胸腔、腹腔与后背的剧痛消失不见。
不仅如此,他右臂断手处也泛起微光,虽然他还没有使用止血粉,但伤口已不再流血。
这是……
许非想起血质提升时看到的描述,【溶血之愈:献祭力量,浴血新生】。
80.羽毛笔
“咚咚,咚咚”
许非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他盯着自己的断手,瞳孔微微扩张。
在他眼中,如液体般在体表流淌的红光是无边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是绝望中的一线希望。
据他所知,在断面整齐且断肢保存完好的情况下,只要赶在断肢坏死前进行手术,就有几率完成断肢再植,只是以目前的医学技术,几乎不可能让伤者恢复如初。
不过,血质仍是【温和】时,他的身体状况就超越了现代医学与生理学的认知范畴,而在血质提升为【灼热】之后,他的体质和恢复力更进一步,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一个“新技能”:溶血之愈。
或许……
或许溶血之愈能帮助他再续断肢!
许非深深吸气,满怀期待地将仍有余温的右手放回手臂末端。
那一剑他斩得非常果断,因此手臂断面整齐平滑,此时右手放回原位,几乎严丝合缝。
随即,体表的血色微光像液体般朝手臂流淌,汇聚成一团明亮的红光,笼罩双手。
接着,最高血温再次下降,并且仍在持续下降。
许非心有所感,尝试着收回左手。
此时他右臂小臂呈平举状态,与地面平行,可在失去左手的支撑后,右手仍然牢牢固定在手臂上,没有掉落。
许非难掩喜色,经过刚才的尝试,他已经掌握了溶血之愈的使用方法,也大致了解了这个“新技能”,简单来说就是以损失最高血温为代价,迅速治愈伤势。
献祭力量,浴血新生。
就像被拆除的部件重新连接,许非的右手渐渐有了知觉,虽然手掌与手腕被红光笼罩,看不清光团内的具体状况,可他能感觉到断腕处的神经、血管、肌腱、骨骼和软组织正在高速再生。
片刻,红光消散,许非心念一动,注视状态栏。
【血质:灼热
血温:37c(64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70/100
溶血之愈】
许非万分紧张地盯着右手,尝试着活动手指。
五指并拢又张开,毫无阻碍,没有任何异感,仿佛从未脱离他的身体。
接着,他朝苍白巨人的残骸比了个中指,随后用右手拾起灰夫人,用力挥舞了几下。
事实证明,他的右手已完全恢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许非无声地笑了,从悲恸绝望到惊喜若狂,他就像坐了趟云霄飞车,先是俯冲谷底,然后在最低点拐出九十度角,直线飙升,情绪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拥有如此强大的愈合能力,意味着他的生存能力大幅提升,更重要的是,他在之后的战斗中可以使用更加激进的战斗方式,譬如弃手战术这种以伤换命的手段,别人一生只能用一次,而他可以用无数次。
不过,溶血之愈大概不能无限制地使用。
许非是在血质变为【灼热】后才获得溶血之愈,理论上,一旦最高血温因失血或使用溶血之愈而跌下60c,他的血质就会变回【温和】,也就无法使用溶血之愈。
思索一阵后,他将目光转向脚下的残骸,此时两名巨人的肉体已化为飞灰,只留两具金属质地、色泽暗沉的骨骼和被绞得稀烂的脑组织。
许非用灰夫人轻轻刺探,接着缓缓屈膝,伸出一根手指,触碰金属骨骼。
指尖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眼前浮现字幕。
【苍白魔像
卡德纳斯首席宫廷法师安卡亚的杰作
拉克·劳文学士的近卫
炼金术与法术相结合的智慧结晶
人体及类人生物实验研究的最高成就】
看到这短短几行小字,许非大惊失色。
从这段描述来看,这两个实力强大的苍白魔像的确是类似机关傀儡的造物,只是发明者不是拉克·劳文学士,而是一位名为安卡亚的法师。
许非确信这两个苍白魔像颅骨内的漆黑心脏,与黑血者囚犯和诅咒剑士的心脏几乎完全相同,只是体积更大一些。
要是没猜错的话,制作苍白魔像的原材料就是黑血者。
可黑血者完全丧失理智,而这两个苍白魔像不仅懂得配合,还会服从指令,绝不踏入藏书室半步。
许非想不明白,那位宫廷法师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竟能通过法术和炼金术将黑血者改造成可以操控的血肉傀儡。
也不知道这种傀儡的制造成本有多高?
如果能大量生产……
脑中想象出成千上万个苍白魔像同时发起冲锋的场景,许非心中闪过些许寒意。
这时,饥饿感与疲倦感愈发强烈,许非难以忍受,他粗略检查魔像残骸,接着果断跨过残骸,回到藏书室取出魔眼守卫,随后登上三楼储物室,取出一罐营养膏。
一大勺营养膏入口,齁人的甜味冲淡了饥饿感,紧接着,疲倦感也消散一空。
虽然身体再次回到精力充沛的最佳状态,但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许非顿时陷入低迷,提不起劲。
在储物室内休整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振作精神,重整旗鼓,向高塔第四层发起探索。
高塔第四层的室内摆着一张张长方形木桌和圆墩状的座椅,其中一些长桌上摆着碗碟、汤匙、餐刀等餐具。
显然,第四层是学士和学徒们进餐的餐厅。
许非搜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于是继续向上。
从占地面积来看,第五层已经靠近中字形高塔的中部,比下面的楼层要宽敞许多。
而从室内设施来看,这里应该是个实验室,实验器具种类丰富,比地下监牢里那间简陋的实验室要齐全得多。
不过,这间实验室内没有黑血者,只有一具具关在鸟笼里的白骨,看骨架的形状,似乎是某种小型飞禽。
很快,许非从文件柜中翻出一张手绘图和一份实验记录。
看到图纸,他才讶异地发现,原来笼中白骨不是飞禽,而是蝙蝠。
奇怪的是,异世界的蝙蝠看起来与许非印象中的蝙蝠并没有多少区别。
等等……
蝙蝠?
许非忽然联想到庭院上那具巨大的蝙蝠尸体。
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巨型蝙蝠就是诞生于高塔的实验产物。
想到这一点,许非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些异世界的法师和学士真能折腾,堪比电影里的科学怪人。
接着,他一目十行地翻阅了实验记录,迈步前往第六层。
第六层大概是某位大人物的起居之处,装设奢华,比之马库斯的办公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非观望片刻后迈步进入室内,大步走向摆放在正中央的长桌,接着,他突然刹住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室内没有怪物,吓退他的是一支奇怪的羽毛笔。
那支羽毛笔的笔杆两侧长了两个指头大小的小耳朵,在他进入室内时,羽毛笔悬空浮起,在纸页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小字:
【双月历358年13月32日,一个陌生人闯入了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接着,羽毛笔又写下一行小字:
【陌生人离开了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81.机智的书记官
在羽毛笔浮空的瞬间,许非退出门外,全神戒备。
然而,羽毛笔只是在纸页上书写几笔,而后便缓缓下坠,重回桌面。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第六层就是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按理说,既然是办公场所,应该不会布置陷阱。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许非保持着谨慎的好习惯,将魔眼守卫抛向办公桌。
“啪嗒”
只剩一条腕足的魔眼守卫落在桌上,像颗肉球似的滴溜溜地滚了两圈。
接着,桌上的羽毛笔再次浮空,奋笔疾书。
许非观望半晌,见室内没有其他动静,便提起灰夫人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走向办公桌。
走到桌边,他看清了羽毛笔写在纸页上的内容。
【双月历358年13月32日,一个陌生人闯入了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陌生人离开了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一个沉重的不明物体掉落在办公桌上。】
【陌生人再次进入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许非惊奇地扬起眉毛。
显而易见,这支羽毛笔也是魔法造物,看着纸上几行文字,他很快解读出几条信息:
第一,这里的确是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第二,现在是双月历358年13月32日。
第三,这支羽毛笔的小耳朵并非摆设,它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并且会详实记录它听到的一切。
“双月历……”许非皱起眉头,一边低声喃喃,一边努力回想自己前不久才听完全文的《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
《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的作者正是拉克·劳文学士,根据拉克·劳文在书中记述,这个世界并非自古以来就有两轮月亮,从人类文明诞生之初到轴星时代之末,夜空中只有一轮月亮,而第二轮月亮则是在三百多年前毫无征兆地出现。
自第二轮月亮出现之后,这个世界的海洋潮汐发生剧变,随之而来的是山峦变动,气候剧烈变化,季节紊乱,种种自然灾害频发……
强盛的白蔷薇王朝,正是在这场天灾中走向衰亡。
许非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学士在天文学领域走到了哪一步,但根据《白蔷薇的消逝》与《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学士们对于“日”、“月”、“年”三个时间尺度的计算方式与许非过去的认知完全一致。
昼夜交替一轮,也就是行星自转一周,即是一日。
月亮变化一轮,也就是卫星绕行星公转一周,即是一月。
四季更替一轮,也就是行星绕恒星公转一周,即是一年。
古代各种历法全都建立在对这些天文现象的观察上,但在第二轮月亮出现之后,过去的历法统统报废,即便是传奇贤者、贤王伽什制订的历法也不例外。
于是,以第二轮红月出现之日为起始,各地学士在法师的帮助下,在骑士的护卫下,赶赴世界各地收集信息,齐心协力制订一部全新的历法:双月历。
从此,一年有14个月,共计422天。
而今天,是第二轮月亮出现之后的第356年,13月,32日。
许非思绪飘飞,而羽毛笔又以华丽美观的字体写下一行小字:
【陌生人(男)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异声音,或许是一种特殊的语言。】
看到这行字,许非神色微变。
既然用到了“或许”这个词汇,那就说明这支羽毛笔可能有自主思考的能力。
许非好奇地伸手握住羽毛笔,仔细观察。
这支羽毛笔由一片极其绚丽的羽毛与少许金属构成,许非看不出这是什么动物的羽毛,也看不出这是什么金属,只能看出这支羽毛笔内根本没有墨水,可当它在纸页上书写时却留下了清晰的墨色字迹。
许非思忖片刻,想对它说点什么,可双方显然语言不通,见羽毛笔在指间不停扭动,他干脆松开手指,放开了它。
羽毛笔飘回纸上,写下两行小字:
【陌生人控制了尊贵的书记官。】
【机智的书记官摆脱了陌生人的控制。】
许非不禁摇头失笑,接着他将目光转向长桌上垒成小山的稿纸。
这支自称书记官的羽毛笔会记录它听到的一切,那么羽毛笔一定记录了拉克·劳文在办公室内的一言一行。
换句话说,在那座纸山里一定能找到重要的信息!
想到这一点,许非立刻开始翻阅稿纸。
根据稿纸上的日期,他很快找到了时间最早的几篇记录。
【双月历352年4月20日
马库斯爵士进入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马库斯爵士:学士,日安。
拉克·劳文学士:爵士,日安。
马库斯爵士:感谢您远道而来,渡鸦堡的居住条件无法与学城相提并论,请您谅解。
拉克·劳文学士:不,我对这里很满意……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请放心,我大部分时间都会留在这里,不会干扰您的工作。
马库斯爵士:谢谢您的理解,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让您的仆从告知我。
拉克·劳文学士:当然,当然。
马库斯爵士:请问这是传音海螺吗?
拉克·劳文学士:是的,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物。
马库斯爵士:您的父亲是笛纳·劳文,对吗?我看过他的成名作,《白蔷薇的消逝》,他是一位了不起的学者。
拉克·劳文学士:不,他是个自大的偏执狂。
马库斯爵士:抱歉,我……我该去训练士兵了,再见,学士。
拉克·劳文学士:再见,爵士。
马库斯爵士离开了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在唱歌,睿智的书记官听不出他在唱什么歌,因为他跑调很严重。
拉克·劳文学士开启传音海螺,收听王都巴费洛歌剧院的歌剧表演。】
【双月历352年4月21日
仆人汉森为拉克·劳文学士洗漱。
拉克·劳文学士开启传音海螺,收听王都巴费洛歌剧院的歌剧表演。】
【双月历352年4月22日
拉克·劳文学士收听歌剧表演。】
【双月历352年4月23日
拉克·劳文学士收听歌剧表演。】
【双月历352年4月24日
拉克·劳文学士收听歌剧表演。
仆人汉森为拉克·劳文学士送来晚餐。
拉克·劳文学士:汉森,等等。
汉森:学士,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拉克·劳文学士:把我的传音海螺收起来,智慧之神注视万物,我不能再荒度时日。
汉森:是,学士。】
【双月历352年4月25日
拉克·劳文学士唤来仆人汉森。
拉克·劳文学士:你把我的传音海螺藏在哪里?拿出来。
汉森:是,学士。
拉克·劳文学士开启传音海螺,收听歌剧表演。】
82.血税
原来睿智的学士也有如此懒散调皮的一面。
许非忍俊不禁。
他心想,若是拉克·劳文生在21世纪的文明国家,或许会是个网瘾患者,当然也可能会成为一名伟大的科学家,毕竟在信息时代,知识的获取成本极低,传播速度极快。
接着,他微微摇头,甩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继续翻阅稿纸。
从352年4月21日到5月4日,拉克·劳文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间办公室里,他将这里当做起居之处,很少外出,而羽毛笔详实地记录了他的日常生活。
在许非的印象中,拉克·劳文这个名字只是一个空洞的代号,而在阅读这些记录之后,他脑中一点一滴地勾勒出了拉克·劳文的形象轮廓:
他是一位不修边幅的天才学士。
他是一个喜欢阳光但不喜欢户外的单身宅男。
他是一个与书本、奇物与实验器具为友的社恐患者。
他喜爱英雄史诗,喜欢聆听波澜壮阔的故事,但绝不愿意卷入其中。
他的愿望是沉浸在只有书籍的世界里,被所有人遗忘。
但他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因为他背负着重大使命。
他平静的生活在352年5月5日划上句号。
【双月历352年5月5日
马库斯爵士进入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马库斯爵士:学士,日安。
拉克·劳文学士:爵士,日安,请稍等。
拉克·劳文学士关闭了传音海螺。
拉克·劳文学士:好了,爵士,请坐。
马库斯爵士:请称呼我为典狱长,从今天起,渡鸦堡是一座监牢。是的,就在今天早晨,我们接收了第一批黑血者,共计四十六人,此外,还有一百二十名死囚正在押运途中,预计今晚抵达渡鸦堡,您很快就可以开始实验,这是陛下签发的特赦令,有了这封特赦令,您不必再遵守学城的任何规定,我想,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拉克·劳文学士:抱歉,我不明白。
马库斯爵士:陛下的意思是,您可以违反任何禁忌,包括但不限于活体实验,这些黑血者已经无药可救,而那些死囚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他们理应为王国献出一切,以偿还他们的罪恶。
拉克·劳文学士:不,爵士,我是说,尊敬的典狱长,我……
马库斯爵士:学士!您有机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学城的书碑上,不必为了同情一些该死的渣滓而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
马库斯爵士:您必须认识到事态的紧迫,被诅咒者正在王国各地流窜,携带诅咒的魔兽、野兽越来越多,北境的风暴军团更是出现数次哗变。
拉克·劳文学士:哗变?为什么?
马库斯爵士:他们对血液的需求日益增长,最近气温上升,血液的采集和运输更加困难,沿途还要防备实力强大的被诅咒者……假如我们不能喂饱那些饥渴的战士,他们将会倒戈相向,一旦战争爆发,将有无数人丢掉生命。
马库斯爵士:噢,我想您或许还不知道,陛下与御前会议已做出决定,鼓励行商从邻国收购鲜血,另外,北境各个家族已经开始向领民征收血税,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您看不到的地方,每时每刻都有老人、女人和孩子被绑进笼子里,该死的杂种们像挤牛奶那样,每天抽取他们体内的鲜血,直到他们投入死神的怀抱。
马库斯爵士:您是学城最优秀的学士之一,您在医药领域的建树无人能及,我代表罗蒙斯特家族恳求您,不,我代表那些被征收血税的民众恳求您,放下一文不值的怜悯!不论您用什么手段,请尽快找到缓解血渴症状的解药!
拉克·劳文学士:我明白了,汉森,让那些笨小子在一楼集合,我们去地牢。
汉森:是,学士。】
许非放下稿纸,无声地叹息。
接着,他一目十行地往下看,找到下一篇记录关键信息的稿纸。
【双月历352年5月32日
马库斯爵士:学士,您有什么发现?
拉克·劳文学士:我验证了弗里茨学士的几个结论。
第一,被诅咒者的血温低于常人;
第二,被诅咒者在丧失理智后,若不能及时摄入鲜血,就会转变为黑血者,黑血者之间不会相互攻击,因为黑血者体内已没有鲜血;
第三,诅咒之血的传播方式只有杀戮,除此以外,任何体液交换都不会传递诅咒,值得一提的是,被诅咒者保留了生育功能,并且,诅咒之血不会遗传给胎儿。
第四,当两个被诅咒者同归于尽,诅咒之血不会就此消失,而是离开他们的身体,寻找下一个宿主。
马库斯爵士:请您详细说明。
拉克·劳文学士:我命令死囚击杀黑血者,然后让他们相互残杀,有两名感染诅咒之血的死囚同归于尽,当他们化为灰烬,诅咒之血脱离他们的身体,进入了我的仆人汉森体内,当时他离得最近,唉。
拉克·劳文学士:之后,我尝试在密室内用机关杀死黑血者,并让死囚留在密室外,您应该猜到了结果。
马库斯爵士:诅咒之血传递给了密室外的死囚?
拉克·劳文学士:是的,您知道食脑虫吗?
马库斯爵士:当然,那是雅赞长林里的一种魔物,雅赞长林临近河湾地,而河湾地是罗蒙斯特家族的封地。
拉克·劳文学士:那么您应该知道,食脑虫会寄生于宿主的大脑,刺激宿主袭击其他生物并啃食猎物的大脑,当宿主死亡时,食脑虫会脱离原宿主,寻找下一位宿主。我认为,诅咒之血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寄生体,就像食脑虫,只不过诅咒之血会让宿主渴求鲜血,而非大脑。
马库斯爵士:我们是否能控制诅咒之血?比如,先杀死被诅咒者,再用某种手段禁锢诅咒之血?
拉克·劳文学士:目前来看,我们没有任何手段可以限制诅咒之血的传递,它并没有具体的形态,也不需要任何介质,不论是钢铁、绝缘银还是法术屏障,都不能将它隔绝。不过,我们可以禁锢诅咒之血的宿主。
马库斯爵士:这不能解决问题,您要知道,被诅咒者只会越来越多,据我所知,已经有不少人为了提升实力,故意猎杀携带诅咒之血的野兽。
拉克·劳文学士:真是愚蠢。
马库斯爵士:所以,解决问题的关键在于寻找鲜血的替代品,请问您有什么进展?
拉克·劳文学士:很遗憾,提纯兽血的实验以失败告终,不过,我有了一个可行的想法,学城认同我的想法,并同意了我的请求,为我指派了一名助手,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马库斯爵士:当然。】
许非放下稿纸,心跳砰然加速。
他想到一种可能。
下面这堆稿纸里可能记录了银之血的制作工艺。
但愿如此。
83.洞察之眼
许非翻页,翻页,再翻页。
自5月32日之后的几篇记录都没有值得注意的内容,直到6月5日。
【双月历352年6月5日
埃维莉娜学士进入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老朋友,好久不见。
埃维莉娜学士:你还是老样子,邋遢虫,你的仆人很失职,竟然让你穿一双破袜子。
拉克·劳文学士:书记官,删掉这句话。
拉克·劳文学士:把我刚才那句话也删掉。
拉克·劳文学士:该死的东西。
埃维莉娜学士:正如贤王伽什所说,时间的价值胜于黄金,带我去实验室吧,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拉克·劳文学士:好的,当然,汉森,汉森!噢,可怜的汉森,我忘了,他已经……跟我来吧。
拉克·劳文学士与埃维莉娜学士离开了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与埃维莉娜学士进入办公室。
埃维莉娜学士:银之血,是这个名字么?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造出第一批样品?
拉克·劳文学士:至少二十天,或许更久。我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原材料,我知道这些材料对于法师而言弥足珍贵,我需要你的帮助。
埃维莉娜学士:你申请学城指派我参与银之血的研发,就是因为我不仅是学士,还是一名法师?好吧,我会想办法帮你消除障碍。
拉克·劳文学士:谢谢。
埃维莉娜学士:这是你父亲的传音海螺?
拉克·劳文学士:是的,好了,我该休息了,明天见……这是什么?
埃维莉娜学士:一个小礼物。
拉克·劳文学士:你知道的,我不习惯佩戴饰品,尤其是指环。
埃维莉娜学士:它能洞察诅咒之血的存在,侦查半径大概是五百赫斯,一旦有携带诅咒之血的生物体进入侦查范围,它就会发出警示。
拉克·劳文学士:真是了不起的发明,可是,渡鸦堡现在关押着许多黑血者和被诅咒者,它在这里似乎派不上用场。
埃维莉娜学士:将那些黑血者的黑血和被诅咒者的鲜血滴入指环,指环不会再因为他们而发出警示。
拉克·劳文学士:好的,我明白了,谢谢。
埃维莉娜学士:晚安。
拉克·劳文学士:晚安。
埃维莉娜学士离开了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打开抽屉。
拉克·劳文学士关闭抽屉。】
看到这里,许非心中一动,目光扫视办公桌,找到了镶在桌面下方的抽屉。
打开抽屉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枚指环,戒圈外侧铭刻意义不明的晦涩符文,戒托上是一枚雕刻成眼睛形状的红宝石,此时那颗宝石光华流转,仿佛闪烁的红灯。
许非拾起戒指,眼前浮现字幕:
【洞察之眼
埃维莉娜学士的杰作
智慧之神注视万物,被诅咒者无所遁形】
许非眼前一亮,喜出望外,他探索高塔的目的是银之血,却没想到会有这份意外收获。
根据《西大陆通用单位及历法详解》的记录来换算,1赫斯大约等于1.3米,也就是说,洞察之眼的侦查半径是650米。
一旦有被诅咒者或黑血者出现在650米的距离内,许非就能得到提示,虽然不能确定方位,但至少能让他有充足时间做好战斗准备。
许非试着佩戴洞察之眼,但这枚指环是为埃维莉娜或拉克·劳文量身打造的,孔径较小,他只能将其佩戴于左手小拇指。
接着,他咬破右手食指,向戒托上的红宝石滴入一滴鲜血。
过了一会儿,红宝石变得黯淡,仿佛闭目沉睡。
这算滴血认主么?
许非想了想,摇摇头。
这该算白名单才对。
忽然,许非又想到一个问题,他走到窗边,遥遥望向城墙。
由于雾气的干扰,他只能看到石墙的轮廓,但看不见吊门下的马库斯。
渡鸦堡面积不小,但从吊门到无言高塔第六层,直线距离应该在650米以内。
许非低头看向指环,疑惑地走回办公桌,继续查看记录,他一连翻过几十张稿纸,终于找到答案。
【双月历352年7月15日
马库斯爵士进入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我听说您和几位英勇的战士射杀了一群人面鸟。
马库斯爵士:是的,这是个意外,我没想到那些该死的人面鸟也被诅咒了,您不必担心,目前王都对我们的鲜血供应还算充足。
拉克·劳文学士:唉,诅咒之血的蔓延速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请您先往这枚指环上滴一滴血。
马库斯爵士:好的。
马库斯爵士:想必您也听说了,风暴军团叛变,永不沦陷的北境已经沦陷。
拉克·劳文学士:是的,糟糕的消息。
马库斯爵士:关于银之血,您有什么进展吗?
拉克·劳文学士:我在调整提纯净化的工序,再给我一点时间。
马库斯爵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马库斯爵士离开了办公室。】
原来如此。
原来马库斯在洞察之眼的白名单里,难怪洞察之眼没有为马库斯的存在发出警示。
许非抽出下一张稿纸,继续往后看。
【双月历352年7月28日
埃维莉娜学士进入办公室。
埃维莉娜学士:恭喜,邋遢虫,我们证实了银之血的功效,你的名字将会铭刻在学城的书碑上。
拉克·劳文学士:谢谢,这份荣耀有一半属于你。
埃维莉娜学士: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
拉克·劳文学士:银之血对于黑血者没有吸引力,不能让黑血者恢复理智,只能暂时消除被诅咒者的血渴症状,而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仅是诅咒,还有战争。
拉克·劳文学士:北境沦陷,盟国援军迟迟不到,不知道达迈斯防线还能支撑多久,我不懂军事,但我知道,一旦达迈斯防线失守,整个王国都将被战火吞没。
埃维莉娜学士:我有个想法。
拉克·劳文学士:什么?
埃维莉娜学士:根据我们之前的实验,以及各地学士向学城提交的调查报告,被诅咒者吸收的诅咒之血越多,实力就越强大,而我擅长控制心智的法术,看,这只雾蛛是我的新宠物,我想把地牢里那些黑血者的诅咒之血转移到它体内,看看我是否还能继续控制它,即便不能完全控制,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引导,就能在战场上发挥巨大作用。
拉克·劳文学士:不,我不同意,这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承担这样的风险。
埃维莉娜学士:可是……
拉克·劳文学士:不必再说了,老朋友,我累了,请回去整理报告,明天我们就把银之血的制作工序和器具图纸送往学城。
埃维莉娜学士:好吧,晚安。
埃维莉娜学士离开了办公室。】
84.历史铭记一切
看到这里,许非大致猜到了庭院里那只巨大蝙蝠的由来。
奇怪的是,埃维莉娜学士的提议是用“雾蛛”进行试验,而不是蝙蝠。
而且,拉克·劳文学士没有同意她的请求。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改变了想法?
不过这倒不重要,许非不在意巨型蝙蝠的来历,他在意的是银之血的制作方法。
于是,他揉了揉眼,加快阅读速度。
【双月历352年7月29日
马库斯爵士带领卫兵进入办公室。
两个庞然大物跟在马库斯爵士与卫兵身后,沉重的步伐令书桌震颤。
卫兵在搜查拉克·劳文学士的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你们在干什么?停下!
马库斯爵士:我已经收到银之血的制作工序和器具图纸,学士,我代表罗蒙斯特家族及卡德纳斯王国感谢您的伟大贡献。
拉克·劳文学士:那是寄给学城的!你,你拦截了我的信使?
马库斯爵士:这是安卡亚女士亲手打造的苍白傀儡,从今天起,它们就是您的近卫,为了确保您的安全,除了我和我的卫兵,它们不会让任何人靠近您,当然,它们绝不会伤害您,也不会破坏您的藏书和私人物品。
拉克·劳文学士: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马库斯爵士:学士,我敬佩您的才智,我不想伤害您。所以,请不要让我为难,不要再尝试将银之血的制作方法透露给任何人,相信我,为了保守秘密,我不会让任何人活着离开渡鸦堡。
拉克·劳文学士:你疯了?你疯了!
马库斯爵士:我很理智。
拉克·劳文学士: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马库斯爵士:我知道。
拉克·劳文学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马库斯爵士:放开他,学士,我知道您不能理解,请您冷静下来,听我说。
您知道吗,叛变的风暴军团能控制并指挥黑血者,难以置信,对吗?可这是事实。如今,不只是王国之内各个家族,就连虎视眈眈的邻国也听闻了这支诅咒军团的强大,据我所知,有不少野心家正在谋划组织一支属于自己的诅咒军团。
假如您把银之血的制作方法传到学城,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学城会把您的成果分享给各地学士,然后呢?所有人都会开始尝试制作银之血,原材料的价格将会飙升,控制材料产地的家族和囤积材料的商会将会严格控制货源,甚至不惜为此与王室对抗。
简单来说,让所有人都掌握银之血的制造方法,并不会提高银之血的制造效率,反而会引起无休无止的纷争。
所以,银之血的秘密,只能属于卡德纳斯王室与罗蒙斯特家族。
我知道,您一直担忧达迈斯防线的战况,请您安心,我的兄长已为陛下组建一支由被诅咒者组成的强大军团,白狮军团。有了您的银之血,我们不必再担忧鲜血供应不足,白狮军团的实力将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
不久之后,我们将会在您的帮助下赢得胜利。之后,卡德纳斯将会成为西大陆最为强盛的国家,我们不仅会终结这场灾难,还会终结一切纷争,是的,我们将会统一西大陆!
拉克·劳文学士:不,不!你说过,研发银之血是为了消除所有被诅咒者的血渴,是为了拯救那些被征收血税的民众!
马库斯爵士:抱歉,我欺骗了您。
拉克·劳文学士: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怎么能为了你们的野心牺牲千万人的生命?
马库斯爵士:短暂的牺牲将会换来长久的和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卫兵:找到了,他的实验笔记和银血瓶。
马库斯爵士:很好,银之血的资料誊抄两份,一份送到王都,一份送到河湾地,实验笔记和银血瓶送到地牢密室,让那个见习学士试着独立制作银之血。
卫兵:是,还有一件事,埃维莉娜学士逃走了。
马库斯爵士:抓回来,噢,不,我想起来了,她不仅是位学士,还是位法师……追上她,杀了她。
卫兵:是!
拉克·劳文学士:不!不!马库斯!不!马库斯·罗蒙斯特!历史会铭记一切!学城永不遗忘!学城永不遗忘!
马库斯爵士:让他闭嘴。
卫兵:是。
卫兵:要销毁这些稿纸吗?
马库斯爵士控制了尊贵的书记官。
机智的书记官摆脱了马库斯爵士的控制。
马库斯爵士:销毁那些记录银之血制作工序的稿纸,其他的留下,历史铭记一切?呵,历史会怎么评价我们?我拭目以待。
马库斯爵士与卫兵离开了办公室。】
“砰!”
许非重重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许非紧紧握住灰夫人的剑柄,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吊门下一剑斩死马库斯。
怒火中烧,不是因为他能对拉克·劳文感同身受,而是因为马库斯销毁了与银之血有关的资料。
难怪这堆稿纸中有大量空缺!
半晌,许非在反复的深呼吸中平静下来。
接着,他翻箱倒柜,四处搜寻。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许非把拉克·劳文的办公室搜了一遍又一遍,他确信自己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然而他没能找到银之血,只找到了传音海螺和一枚魔力充盈的有色水晶,但这两样物品暂时派不上用场。
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有时间。
在前两次穿越时,他只能在异世界滞留几十分钟,而在击杀诅咒剑士之后,滞留时间变成几个小时,现在,他的实力再次有了质的提升,滞留时间也进一步延长。
在室内来回踱步几圈后,许非回到办公桌前,找到在他进入之前的最后一篇记录。
【双月历352年8月31日
马库斯爵士进入办公室。
马库斯爵士:学士,决战在即,银之血还有多少库存?
拉克·劳文学士:还有一百瓶,全部封存在高塔第八层。
马库斯爵士:很好,我会亲自将银之血送往前线。
拉克·劳文学士:马库斯,埃维莉娜是我的挚友。
马库斯爵士:我知道,很抱歉,我别无选择。
拉克·劳文学士:我也是。
马库斯爵士:您在说什么?
卫兵进入办公室。
卫兵:大人!那只该死的蝙蝠失控了!
马库斯爵士与卫兵离开了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老朋友,我来见你了。】
85.用魔法打败魔法
羽毛笔的记录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但许非在这短短几句话里体会到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他深沉注视拉克·劳文学士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而后目光稍稍上浮。
【马库斯爵士:学士,决战在即,银之血还有多少库存?
拉克·劳文学士:还有一百瓶,全部封存在高塔第八层。】
接着,许非再次看向这篇记录的结尾。
【卫兵:大人!那只该死的蝙蝠失控了!
马库斯爵士与卫兵离开了办公室。
拉克·劳文学士:老朋友,我来见你了。】
两段文字在许非脑中变成一连串画面。
吸收大量诅咒之血的巨型蝙蝠失控,马库斯匆匆离开无言高塔,率领渡鸦军团的士兵与巨型蝙蝠作战,最终以惨重的代价获得胜利,而马库斯在战斗过程中由于某种原因,被迫饮下大量蝙蝠血液,因此变成半人半蝠的怪物,之后他便伫立在吊门下,直至今日。
从稿纸上的日期来看,那场战斗发生在六年前,而马库斯很可能在吊门下守了六年。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身为人类时的执念,为了保守银之血的秘密,他要禁止一切活物离开渡鸦堡。
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根据拉克·劳文学士与弗里茨学士的实验结论,如果被诅咒者无法获得鲜血,就会彻底丧失理智并转化为黑血者,而马库斯显然没有转变为黑血者,他似乎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也不知道这六年来他是如何补充鲜血,如何为身体提供养分?
许非想了一会儿,没有想到合理的解释,于是暂时放下这个疑问,准备前往高塔第八层。
拉克·劳文学士说第八层存有一百瓶银之血,也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
希望能捡个漏。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非将他在办公室内找到的有色魔力水晶揣进口袋,然后提起灰夫人与魔眼守卫,大步离开办公室,踏上螺旋楼梯。
虽然洞察之眼不再发出警示,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先用魔眼守卫探路,不过第六层与第七层之间没有机关陷阱,几分钟后他顺利抵达了第七层。
第七层位于高塔中部,看起来是座观测台,弧形的壁面上开有十二个窗洞,呼啸的狂风从窗洞灌入室内,凛冽刺骨。
每个窗洞前都摆着一个三脚架,支撑着长度约为1.3米的望远镜,之前许非在高塔楼下仰望塔顶时看到的长管状物体便是这些望远镜。
在这个高度,若没有雾气遮挡,只用肉眼也能轻松看到渡鸦堡之外的大片区域,许非很想试着用这些望远镜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长时间,所以他压下好奇心,向第八层迈步。
高塔第八层看起来是个仓库,空间比第三层的储物室要小得多,透过狭窄的入口,许非看见两排货架,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十排银瓶,每排十个,不多不少,正好一百瓶。
看来,马库斯在与巨型蝙蝠战斗之后,再也没有回到高塔,也没能将这一百瓶银之血送往前线。
许非喜出望外,他一改谨慎的习惯,迫不及待地走向入口。
然而,一道无形的壁垒将他挡了回来。
就像一颗石子没入水幕,入口处荡起一道道透明的涟漪。
许非愣了愣,随后举起灰夫人轻轻刺向入口。
半截剑身刺进了室内,毫无阻碍。
许非收回灰夫人,试着将手指伸进入口,可无形的壁垒再次将他阻挡。
这是……
他想起了拉克·劳文与马库斯对话时提到的一个名词:法术屏障。
难怪第八层的入口没有门,原来这里有一道比铁门更管用的法术屏障。
银之血近在眼前,触手可及,许非却没法把手伸进去,他烦躁地皱起眉头,思考对策,但他对魔法一无所知,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破解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他干脆放下灰夫人,将血温提升至64c,全力撞向入口,可猛烈的撞击只是激起大片涟漪,没能破开屏障,而他就像撞上了一张弹簧床,整个人被弹了回来。
蛮力难以对抗魔法,至少以许非目前的力量还不足以破坏这道法术屏障,他郁闷地吐出一口浊气,用力揉动脸颊。
在揉脸时,许非眼角余光瞥见脚下的魔眼守卫,他心中一动,俯身将魔眼守卫对准入口,随后取出口袋里的有色魔力水晶,填入魔眼守卫背面的凹槽。
换上“新电池”后,魔眼守卫睁开眼球,注视入口,发动附带法术【撕裂目光】,在它目光的焦点,法术屏障泛起阵阵涟漪。
许非沉心静气,观察入口处的变化,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魔力水晶渐渐变得透明。
眼看水晶内储存的魔力就要耗尽,许非不禁有些焦躁,这时,他忽然听见一个短暂且微弱的声音,紧接着,透明的法术屏障出现道道裂纹,犹如碎裂的镜面。
下一刻,裂纹与涟漪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魔眼守卫“砰”的一声炸开,浓稠的浆液四处飞溅,仅剩的最后一条腕足如蚯蚓般扭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许非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看着地上的碎肉和浆液,他惋惜地叹了声气。
接着,他转眼看向盛放银之血的货架,缓缓向入口处伸手,这回,他终于把手伸了进去。
果然,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向脑后。
到时间了。
许非不再迟疑,快步走向货架,昏昏沉沉地握住一支银血瓶。
………………
“叮铃铃——叮铃铃——”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卧室里回响。
许非站在窗边恍惚片刻,低头看向双手。
灰夫人在右手,银血瓶在左手,洞察之眼戴在左手小拇指上。
该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
可惜,时间紧迫,他只带回了一瓶银之血,不过,高塔里还有九十九瓶银之血,这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必再为血渴而担忧。
想到这一点,许非顿感轻松,接着,他看到窗外的天色,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转身拿起手机,接听电话。
“喂,教练。”
“你在哪?”
“我……不好意思,有点事,耽误了。”
“你在哪?到奥体中心要多久?”
许非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1点50分,距离决赛开始还有40分钟,从家里到奥体中心,车程大概也是40分钟。
“我马上打车过去,能赶上!”
许非喊了一声,匆忙跑出卧室。
跑到玄关时,他突然停下动作,飞快地转身冲进浴室,冲洗右臂的血迹。
几分钟后,许非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系好安全带后,他看了眼时间。
1点54分。
还有36分钟。
应该能赶上。
86.决赛开幕
天刚蒙蒙亮,景平职高剑道队五名队员就赶到奥体中心。
此时奥体中心还没开门,他们单薄的衣裳挡不住秋风,一个个哈气搓手,抱着膀子走进附近的早餐店。
五个大男孩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盯着蒸笼里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狂咽口水。
“吃点什么?”跛脚的老板走过来替他们收拾桌上乱七八糟的碗筷和纸巾。
四个队员看向队长,队长一边动作麻利地帮忙收拾桌面,一边回话:“十个馒头,五碗白粥,再来盘榨菜。”
老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一瘸一拐地走开,没过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小太阳走回桌边,插上电源。
“谢谢老板。”队长感激地点了下头。
老板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馒头、白粥和咸菜上了桌,队长提起一次性筷子,给每个队员碗里分了些榨菜,然后拿起馒头在没有榨菜的空盘子里揩了几下,抬到嘴边啃了一大口。
“吃啊,愣着干嘛?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比赛。”队长含糊不清地说着。
四名队员即刻动手,狼吞虎咽。
吃完早餐,他们坐在桌边讨论下午的比赛。
一个队员把廉价的杂牌智能手机放到桌上,兴奋地说道:“嘿,我刷到我们比赛的视频了。”
屏幕上正播放一段短视频,是景平职高半决赛的录像精剪,视频下方配有文案:“省级联赛最后一战,景平职高vs南大附中,黑马对赤兔,勇者斗恶龙!”
“看,下面好多景平的老乡留言给我们加油。”
“快看这条,看,‘我也是景平职高的,你们赢下决赛,我穿黑丝给你们看’,哈哈,呃,等下,这是个男的,那没事了。”
四名队员哄笑,队长想保持严肃,但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冠军有二十万现金奖励,我们每个人能分四万,要是真的赢了,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怎么用。”另一个队员满脸憧憬地说道。
“我想买台电脑,再给我爸买个新手机。”
“我准备买个按摩椅,我妈每次回家都说腰痛。”
“我要买个电瓶车,剩下的钱存起来。”
“买电瓶车干嘛?”
“嘿嘿,马上我就满18岁了,就能去送外卖了,队长,你想买什么?”
“我……哎,说得好像已经赢了似的。”队长拿了五根筷子放在空碗上,指着筷子说道,“这三个是周国斌,吴子轩,陈小小,他们的水平和打法我大概摸透了,但是,他们还有两个人一直没上过场,而且其中一个是女生。”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南大附中剑道队是三连冠强队,不可能凑不出五个主力队员,这个叫姜筠的女生绝对不是来凑人数的,她肯定不简单,要小心。还有这个叫许非的,我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这个许非,他观赛的那种表情,怎么说呢,我觉得他看比赛看得很无聊,就好像在看小孩子打架,要么他是个特别能装的逼王,要么他实力强的可怕。”
“我的打算是,我们四个争取多拿点分,然后让石头去打决胜局,石头,你一直没上过场,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实力,你肯定能打个出其不意,喂,能不能赢,全看你了,有没有信心?”
绰号石头的男生有些迟疑。
队长捏捏他的胳膊,问:“想什么呢?是不是没吃饱?”
石头腼腆地笑了下。
“老板,再拿两个肉包子。”队长喊了一声,而后转头对石头说道,“比赛开始之后,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不要紧张,尽力就行。”
“好!”石头重重点头。
………………
下午1点15分。
许晴带着她设计的剑道服走出裁缝店,拦下一部出租车。
为了把设计图变成实物,这些天她忙得不可开交,连许非的比赛都没看过一场。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决赛前拿到了这套剑道服。
想象着许非穿上这套剑道服的模样,她笑得两眼弯成月牙。
在奥体中心门口下车后,许晴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她走上前打了个招呼:“李解,你都长这么高啦。”
李解脖子一缩,结结巴巴地打招呼:“许、许阿姨,您好您好。”
“你也来看许非的比赛?”许晴瞥见他手里的锦旗,念出印在旗面的大字,“‘许非必胜’,‘南大附中必胜’,哈哈,这旗子哪儿来的?”
“找人定做的。”李解傻呵呵地笑。
“走吧,咱们先进去,我也给许非带了礼物。”许晴显摆地抖了抖手里的剑道服。
………………
下午1点50分。
南大附中备赛区。
周国斌、吴子轩、陈小小、曹一鸣坐成一排,神情紧张。
曹一鸣盯着手机小声嘀咕:“许非和姜筠怎么还没来?”
周国斌皱着眉瞪了他一眼,问:“昨晚你们没喝多吧?”
“没!”吴子轩、陈小小和曹一鸣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为了这场比赛,他们准备了三年,就算坚信许非和姜筠一定能带他们拿下冠军,他们也不会在决赛前太过放肆。
“那就好。”周国斌舒展眉头,“许非和姜筠可能有什么事耽误了,他们赶不上也没关系,我们四个上,四打五,好好打,我们能赢!”
曹一鸣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犹豫半天,只是摇头苦笑。
这时,教练大步走来,说道:“姜筠来不了了,许非在路上,还有四十分钟,他应该能赶上。”
曹一鸣松了口气,刚才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的一百二十万要飞了,紧接着,他想到一件事情,紧张地站起身说道:“教练,奥体中心周围堵车啊,许非来得及吗?”
教练摆了摆手:“他迟到几分钟也没关系,你们四个做好准备。”
“我也要上场?”曹一鸣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既然姜筠来不了,那他这个替补自然有了上场的机会。
“废话。”教练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听好了,要是许非不能在比赛开始前赶到,你们就挨个上去拖时间。”
“拖时间?”周国斌面露疑惑。
教练点头:“对,只防守,不进攻,尽量延长比赛时间,把比分拖到0比40也无所谓,只要拖到许非过来就行,他能一个打五个。”
周国斌像被迎面泼了盆冰水,冻住了。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教练很陌生,好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教练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让他们上场当缩头乌龟,等着许非来一穿五?
让他们当小丑,让许非当英雄?
让备赛三年的主力队员放弃在赛场上大放光芒的机会,就为了让许非出尽风头?
凭什么?
“凭什么!”
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翻滚,周国斌忍耐不住,喊出心声。
87.剑道(上)
“凭什么!”
周国斌这一声喊,让整个房间陷入沉寂。
教练愣住了,陈小小愣住了,吴子轩愣住了,曹一鸣愣住了。
周国斌自己也愣住了。
半晌,教练开口打破沉默:“这是最稳妥的打法,景平职高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50比15淘汰上届亚军,他们靠的可不是运气。”
“我们也不是靠运气啊。”周国斌据理力争,“就算许非赶不上,只要我们四个好好打,有机会的,让我们正常打吧。”
“没有,四打五,你们没机会。”教练毫不留情地否决。
“那个,我能说两句吗?”曹一鸣打开单肩包,抽出一本记事本递给周国斌。
“这是什么?”周国斌翻开记事本。
曹一鸣指着记事本说道:“你看最后一页,之前我没注意这个景平职高,看完八强赛和半决赛我就找人帮我打听,景平职高有个叫石辉的,他到现在都没上过场,他才是景平职高的王牌,他的水平大概是四段,这是我花钱从他同学那买来的情报。”
“你小子……”教练诧异地看向曹一鸣,八强赛和半决赛昨天下午才打完,这小子居然已经把对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效率未免太高了。
曹一鸣接着说道:“我哥也是四段,我哥说许非比他强得多。”
“你什么意思?”周国斌问。
曹一鸣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道:“石辉绝对不是许非的对手,我昨天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去——咳咳,所以,我觉得教练说得对,我们拖时间最稳妥。”
“你们俩呢?你们也同意?”
周国斌看向吴子轩和陈小小,他们两人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点了下头,他们心里清楚,以他们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四段剑手相抗衡。
周国斌的呼吸声逐渐加重,他大口大口地吸气、呼气,愤怒到了极致,他反而笑了,笑得十分无奈。
教练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伸手拍他的肩,却被他转身躲开。
“那,好好准备吧,别想太多,说不定许非能在比赛开始前赶到。”教练面色平静,没有表露出内心的苦恼,他用力拍拍手,说道,“都别愣着了,动起来,热热身。”
………………
下午2点20分。
奥体中心人满为患。
赛场内响起音乐,主持人开始介绍两支决赛队伍,
下午2点30分。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观众席内呼声震天,直冲云霄。
华夏剑道传承千年不断,剑道赛事是最受喜爱的竞技比赛之一,尽管这只是省级联赛,可观众的热情丝毫不弱于观看世界杯的球迷。
透过四面大屏幕,观众们看到裁判示意双方选手登台。
景平职高剑道队派出了一名身高不到一米七的队员。
南大附中剑道队则由陈小小率先出战。
“记住,只防守!不进攻!能多拖一秒就多拖一秒!”教练站起身,喊话时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
陈小小回头看了眼教练,微微点头,接着,他看向周国斌。
看到周国斌失望的眼神,陈小小心里堵得发慌,他叹了声气,甩甩手臂,打起精神,转身朝对手行礼。
景平职高的队员也躬身行礼,随后,他双手持剑,缓缓挪步,试探陈小小的反应。
“陈小小下盘不稳,可以找机会抢攻。”
这是队长和石辉观看比赛录像后得出的结论,想到这个结论,他不动声色地瞄向陈小小的膝盖和脚踝,然后果断发起进攻。
试探性地进攻后,他立刻回防,然而陈小小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趁势反击,而是拉开距离,再次摆出防守架势。
这是什么战术?
景平职高的队员犹豫片刻,继续进攻。
几个回合过后,他倍感困惑。
只守不攻,这不是等着输掉比赛么?
这时,不少经验老到的观众也发现了陈小小的异常,观众席内顿时嘘声一片。
陈小小毕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学生,难免会被观众的反应所影响,很快就乱了阵脚,尽管他竭力防守,还是在几分钟内被对手接连得分。
短短几分钟,对他而言像过了几个小时。
这样打比赛简直是折磨。
当裁判吹响哨声,宣布陈小小被淘汰出场时,他扭头就走,连基本的礼节都顾不上。
看着陈小小灰溜溜地回来,周国斌给他递了瓶水,轻声说道:“别哭,你尽力了。”
“对,你打得很好,吴子轩,你也要这么打。”教练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共享定位,完全没有注意到几名队员的异样,“许非快到了,再拖一会儿。”
吴子轩扣住陈小小的手腕摇了摇,没出声,一言不发地上台,同样一言不发地下台。
接下来是曹一鸣,他的心理负担更重,但不是因为观众的嘘声,而是因为他对这场比赛下了重注。
很快,计分板上的比分变成0:30,场内欢呼声犹如浪潮,一阵接着一阵。
“景平职高,加油——”
“景平职高,必胜——”
喊声如山呼海啸,绝大多数观众在为景平职高加油打气。
在决赛开始前,观众席内至少有一半人支持南大附中,因为大部分观众都是南都本地人,情感上更倾向于南大附中。
但在三场比赛过后,赛场内的观众一面倒地转向景平职高。
黑马逆袭的故事谁都爱看,更不用说景平职高的参赛选手如此励志。与之相比,南大附中的表现像个笑话。
大部分观众只是为景平职高加油,但也有一些脾气不好的观众破口大骂。
花钱买了门票,南大附中却把决赛却打成这样,他们心里自然有气,有的说南大附中是缩头乌龟,有的说是浪得虚名,有的说是在打假赛……
听到观众席内批评指责的声音,周国斌把拳头捏得嘎嘣响。
“队长,该你了,教练让你上场。”曹一鸣轻轻推了下周国斌。
周国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陈小小和吴子轩,接着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喂,许非?别说话,听听现场的声音。”
周国斌举起手机,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放回耳边。
“听到了吗?你受得了吗?我受不了了。”
88.剑道(下)
电话另一头的许非沉默不语,周国斌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们不熟,但我了解你对剑道的热爱,以前你总是第一个到队里训练,总是最后一个走,可我要告诉你,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我也在努力,大家都在努力。”
“我从高一进队开始备赛,我准备了三年,我吃的苦,我流的汗,不比你少。”
“我等了三年,等到今天决赛,结果姜筠来不了,你迟到。”
“教练让我们只守不攻,拖时间,让我们等你,等着你一个打五个,等着你代表南大附中捧杯。”
“你摸着良心说,换了你是我,你会等吗?你会当缩头乌龟吗?这样的冠军,我拿了又有什么意义?”
“周国斌!”教练站在一旁,急得不知该说什么。
周国斌抬头看向教练,缓慢且坚定地说:“教练,我什么天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承认我自私,但这是我最好的机会,让我正常打,行么?明年我就去读大学了,我在队里待了三年,真的不想带着遗憾走,”
四目相对,教练哑然无声,其实自私的不是周国斌,是他这个教练。
都是十八岁的大男孩,哪个不想当主角?
姜筠不在,许非不在,这场决赛就是周国斌梦寐以求的舞台。
周国斌的天赋的确不算顶尖,他与那些天赋出众的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将来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参加万众瞩目的大型赛事,假如他今天不能全力以赴,或许会抱憾终生。
可万一他输得太快,没有等到许非赶来呢?
输掉这场比赛,南大附中失去了代表冀州参加全国大赛的资格。
一边是学生的梦想,另一边是自己的梦想,孰轻孰重?教练无法抉择。
教练不吭声,周国斌就继续对着手机说:“不好意思,我不想等你,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现在轮到我上场了,如果你对我没信心,那你最好抓紧时间,如果你来晚了,或者我输得太快,希望你不要怪我。”
电话另一头的许非终于开口:“迟到的是我,我没有资格责怪别人,我很快就到,不用等我,放手一搏!”
周国斌挂了电话,自嘲地咧了咧嘴,他怎么也想不到,队里唯一支持他的人居然是跟他关系最疏远的许非。
这时,裁判吹哨示意,周国斌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准备上台。
“等等。”教练喊住了他。
周国斌转头向教练投去恳求的眼神。
出乎意料,教练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既然要打,那就放开了打,打出冀州第一强队的气势!”
“好!”
周国斌觉得浑身发热,肚子里好像有一团火,把全身上下烧得滚烫。
他跨步上台,向对手行礼。
景平职高的队员连胜两场,彻底打出了自信,行礼之后他想都不想就展开攻势,但这回他失算了。
陈小小、吴子轩、曹一鸣三人连守三场,周国斌已经看透了对手的打法,轻松预判了他的进攻路线。
撤步。
格挡。
反击。
命中要害。
裁判吹响哨声。
周国斌收剑,向对手行礼,接着,他看向景平职高其余四名队员,眼中战意如火。
原本有些犯困的解说员精神抖擞,他拔高声调,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来自南大附中的周国斌选手一改只守不攻的保守打法,上场短短三秒,就用一记漂亮的防守反击拿下对手!南大附中追回10分,现在的比分是10:30,好的,我们看到景平职高第二位选手登台了,双方行礼。”
“周国斌主动抢攻!这个打法实在是太冒险了,我们可以看到南大附中有两个席位暂时空缺,考虑到之前他们已经派上了替补,周国斌很可能是南大附中最后的战力,他这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周国斌击打得分!好的,再次击打得分,虽然只是基础击打分,但他气势如虹,全面压制对手,噢!周国斌卖了个破绽,用2分换到了10分,看得出来,他的打法很激进,但绝不是有勇无谋,现在的比分是20比32!”
“我听到现场的观众开始为南大附中欢呼喝彩,周国斌打出了血性,打出了风采,为南大附中赢回了观众的支持,哦哦哦,他正在朝景平职高的席位招手,这个动作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这就是十八岁的少年吗?”
“景平职高第三位选手上场了,双方行礼,景平职高的选手选择抢攻,周国斌也没有拖延时间的打算,双方选手正面对抗,硬碰硬!”
“好的!周国斌完美发挥了身高和臂长的优势,南大附中再下一城!现在的比分是30:36,精彩!太精彩了!这才是三连冠强队的实力!这才是我们期待的决赛!”
“周国斌又在朝景平职高招手了,从唇形来看,他在说:下一个是谁?上来挨打!好狂妄!但是我喜欢!这才是十八岁该有的样子,男人的青春就是要这样疯狂!”
“景平职高第四位选手上场,这是景平职高剑道队的队长,是这支队伍的精神支柱,据说这支草根队伍没有教练,队长就是他们的教练,而周国斌则是南大附中剑道队的队长,将对帅!”
“啊,这……这场对决结束得比我想象得要快,出乎意料,周国斌竟然使用了弃手战术,再次用2分换到10分,观众席又响起了嘘声,弃手战术一直饱受诟病,但这并不违反规则。”
“景平职高最后一位选手上场了,现在的比分是38:40,周国斌以一己之力实现反超,等等,这好像是近十年来第一次有人在决赛上单人得分40分!”
“不知道周国斌有没有机会一穿五,创造奇迹?他已经丢了8分,最后一场他不能有任何失误,但他明显体力不支了,他会如何选择?是防守一波,还是放手一搏?”
擂台上,周国斌右手持剑,左臂垂在身侧,气喘吁吁。
这时,景平职高掀开底牌。
石辉上场了。
周国斌深深吸气,头晕目眩。
他听到曹一鸣和教练让他防守。
他听到裁判宣布比赛开始。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单手劈出竹剑。
出剑时,他想起了姜筠。
被她揍了一个多月,次次都是零封。
被她揍了一个多月,他还厚着脸皮,忍着伤痛,继续苦练。
一次又一次怀疑自己,一次又一次重整旗鼓,一次又一次跌倒再爬起,就是为了今天,就是为了这一剑。
这一剑,就让你们知道南大附中为什么是冀州第一强队!
这一剑,就让你们看看我周国斌的剑道!
全力以赴!
不择手段!
不惜一切!
不留遗憾!
(ps:“作家的话”有字数限制,只能放在章节末,见谅。
近期问题汇总:1.书记官的记录很“水”,其实真没有水,这部分内容填了之前的坑,比如地牢密室内的实验手记、诅咒之血的传递、巨型蝙蝠的由来,中间穿插铺垫展开异界剧情的引子,虽然异界部分的确是按照游戏思路设计,但不可能永远只有打怪升级,总得说明这个世界的详情,才能展开真正的主线。
2.省级联赛决赛很“狗血”,这个问题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很狗血,第一次写书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我不想写成流水账,也不想过度重复老套路,我希望配角也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追求。另外,以许非现在的实力,已经没法写出比赛的热血,他在比赛里不可能是热血勇者,而应该是碾压全场的大魔王,这个会在之后的全国大赛体现。省级联赛写成这样,如果让大家不满意,我向大家道歉,所幸大赛不是全文主线。
3.连洪的“支线”为什么反复提到但推进缓慢,因为这不是支线,而是主线,相信大家都猜到了,真正贯穿全文的主线是诅咒之血入侵现实世界,在全国大赛之后,这条主线由暗转明,把小家子气的剧情彻底打开。这种双穿题材有很多作者写过,我只是拾人牙慧,但我发现大部分写这个题材的作品都很难正常写完,我觉得原因是力量提升太快,即便主世界是超凡世界,也难免会陷入缺乏内容可塑性、不断重复套路的困境,我猜想是这个原因导致这个题材的作品大多崩、鸽或者烂尾。我属于是读者起义,我想写完一本百万字起步的大长篇,不崩不鸽不烂尾就算成功,因此在反复思考之后把主线定为两个世界之间的互动。
我知道我很多地方做的不好,我接受批评,欢迎大家提意见,但请不要在书评区和章说里吵架,谢谢,我不删章说和书评,可是看到有人吵架心里又很难过。
最后,我知道前文有部分内容的合理性有待商榷,可是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反复思考、修改那些旁枝末节。我有很多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是更得太慢、太少,我应该先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对吧?)
被骂醒了,已经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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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石头与高山
当周国斌劈出最后一剑,曹一鸣感觉膀胱快要爆炸,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
下一秒,裁判吹响哨声,曹一鸣瘫在座椅上,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动弹不得。
对手是四段,即便周国斌状态完好,获胜的希望也极其渺茫,更何况他连打四场,消耗了大量体力。
输了。
毫无悬念地输了。
一百二十万,飞了。
“坐起来,瘫在那儿像什么样?”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曹一鸣挺直腰背,心花怒放。
教练到了,许非肯定也到了。
一百二十万,又飞回来了。
教练望着台上,咧嘴一笑:“这小子今天大出风头,也算圆梦了吧。”
接着,教练看向身旁的许非:“该你上场了。”
许非点了点头。
这时,周国斌走下擂台,看到站在教练身旁的许非后,他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既有即将夺冠的喜悦,又有一丝不甘和嫉妒。
如果他再强一点,如果他的天赋再高一些,如果景平职高没有石辉……
可惜,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他终究不是今天的主角。
眼看许非就要上台,周国斌想对他先前的支持说声谢谢,却说不出口。
“怎么愁眉苦脸的?”教练拍了拍他的肩,“打得不错,不,打得很好。”
周国斌笑了笑,没说话。
“很精彩。”许非朝他竖起大拇指。
“我……谢谢。”周国斌终于把这声谢谢说出了口,而后如释重负,浑身轻松,“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嗯,交给我。”许非点了点头,迈向擂台。
“许非,加油!加油!加油!”
曹一鸣在许非身后振臂高呼,令吴子轩和陈小小一头雾水,他们想不明白曹一鸣什么时候成了许非的铁杆粉丝,不过,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们不需要答案,他们只想跟着一起呐喊,把刚才的憋屈与现在的激动全都发泄出来。
“加油!”
“许非!加油!”
“南大附中必胜!”
几个主力队员带头,刚入队的学弟学妹和啦啦队员纷纷出声助威。
另一边,观众席上也响起“许非必胜”的口号。
许非将目光投向观众席,远远望见李解正站在座位上摇旗呐喊,而姑姑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面带微笑朝他挥手。
尽管早就猜到姑姑和李解会来看决赛,许非还是为此感到惊喜,对他来说,姑姑和李解来到比赛现场比全场观众为他欢呼更有意义。
“景平职高追平比分,现在是40比40,以我的经验来看,石辉的剑术水平应该达到了四段,远远超过绝大多数同龄人。值得一提的是,这是石辉在本次联赛第一次上场,景平职高把这张王牌藏到了决赛,终于被南大附中逼了出来。”
解说员的声音从环绕式音响传出。
“南大附中的第五位选手,许非,同样是第一次上场,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南大附中的王牌,接下来是决胜局,王牌对王牌!鹿死谁手?让我们拭目以待!”
听到裁判宣布比赛开始,许非收回目光,注视对手。
隔着面罩,许非看不清这个男生的脸,但能看到他明亮的双眼,他的目光真诚热烈,让许非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等你很久了。”石辉微微躬身,“请教。”
等我很久了?
许非愣了一下,这才发觉景平职高五名选手的上场次序很不合理。
他们应该和解说员一样,以为南大附中只有四人能参赛才对。
既然如此,那么景平职高理应在第一名队员下场后立刻让石辉上场,尽快结束比赛。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要等?
像是看出许非的疑惑,石辉继续说道:“我们想赢,更想堂堂正正地赢。”
原来如此。
他们不愿趁人之危,不愿胜之不武,不愿捧起一个有污点的冠军奖杯。
真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拿下冠军就能得到二十万奖金,而他们身上连件像样的外套都没有。
许非很难想象他们是怎么克制住对奖金的渴望,矛盾的是,他能理解他们的执着。
换了是他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总有些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听起来好像很幼稚,很可笑,但就像解说员说的那样,这才是十八岁该有的样子。
“请教。”许非微微躬身,向这位值得尊敬的对手还礼。
石辉左脚贴着地面缓缓向前挪了半步,接着将重心更替到左侧,一边试探,一边拉近距离。
在他挪步时,许非敏锐地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机会,假如他将血温提升至50c以上,他可以一击取胜,但他犹豫了。
这理应是一场精彩的对决,不该在眨眼间结束。
就在许非犹豫的刹那,石辉瞅准时机,踏步抢攻。
许非抬剑格挡,而后手腕一翻,将石辉逼退,在石辉回防时,他又看到了两处破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话石辉听过很多遍,直到这时才有切身体会,他本以为这次抢攻就算不能得分,也能掌握进攻节奏,可没想到许非如此轻松地化解了他的攻势。
石辉惊疑不定,不敢再贸然出手,而许非也没有趁势反击,只是用竹剑朝石辉虚点两下。
这是什么意思?
一刹那的疑惑之后,石辉明白了,许非用剑尖点出了他的破绽。
仿佛惊雷在耳畔炸响,石辉心中一颤,回想方才短暂的交锋,他已然明白,这场比赛他输定了。
对手太强,强得不讲道理。
如果说周国斌是景平职高夺冠路上的一颗绊脚石,那么眼前的许非简直就是一座高山,高得令他绝望。
石辉无声叹息,竹剑缓缓垂向地面。
好像没必要再打下去了,他必败无疑,绝不会有半点机会。
可是……
“冠军有二十万现金奖励,我们每个人能分四万,要是真的赢了,这么多钱我都不知道怎么用。”
“我想买台电脑,再给我爸买个新手机。”
“我准备买个按摩椅,我妈每次回家都说腰痛。”
“我要买个电瓶车,剩下的钱存起来。”
“买电瓶车干嘛?”
“嘿嘿,马上我就满18岁了,就能去送外卖了,队长,你想买什么?”
队友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队长的声音也在耳畔回荡。
“比赛开始之后,不管什么情况,你都不要紧张,尽力就行。”
石辉再次举剑,神色坚毅,眼中再没有半点畏怯。
也许他这颗石头撞不动眼前这座高山,但,总要拼尽全力试试看。
看到石辉坚决的眼神,许非朝他微微点头。
90.捧杯
“石辉的抢攻没能取得成效,看得出来许非的实力并不比石辉差,不愧是南大附中的王牌,我们看到石辉再次进攻,石辉变招,再次变招,劈、挑、点、撩,行云流水,可惜,没有得分,许非的防守无懈可击。”
“石辉保持进攻节奏,似乎占据了上风,奇怪,许非好像没有反击的意图,刚才明明有机会啊?更奇怪的是,他表现得很轻松,不论是招架还是闪避,都是恰到好处,石辉有好几次只差一点就能击打得分,可我完全没有惊险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游刃有余,对,许非游刃有余,同样是只守不攻,但他与南大附中之前上场的三名选手不同,他完美地化解了每一波攻势!现在比分还是40比40,暂时没有变化,可我的经验告诉我,景平职高危险了。”
解说员看出了蹊跷。
景平职高的队长也看出了名堂,他郁闷的揪住头发,发型乱的像个鸡窝。
“队长,解说员是什么意思?石头不是占尽上风吗?南大附中那个许什么的,他不是被打得节节败退,只能被动防守吗?”一名队员紧张地问道。
“你从哪儿看出人家节节败退了?你好好看看,他的位置有变过吗?”队长苦笑,他的个人实力在队内只能算中等,但他的观察力比其他人要强得多,正因如此他才能兼任教练,带着这支一穷二白的队伍打进决赛。
停顿片刻后,他继续说道:“石头已经拼尽全力了,我看得出来,他的状态越打越好,可是许非到现在也没退过一步,他的站位跟比赛开始的时候一样,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记得我早上说过什么吗?”
“你说……”队员稍作回忆,“你说许非观赛时的表情很奇怪,看起来好像很无聊,就像在看小孩子打架,要么他特别能装,要么他特别强,呃,石头跟四段剑手都能打得有来有回啊,他比石头还强?”
队长无奈摇头。
不是许非比石辉强,是压根没法比。
差距太大了。
石辉与许非之间的差距,比周国斌与石辉之间的差距还要多出几个档次。
“该买回程的车票了。”队长在心里叹了声气。
………………
擂台上,石辉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便不再考虑胜负,他浑然忘我地出剑,心神沉浸于剑术与步法的运用,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变招,都让他感受到满足和喜悦。
忽然,一个念头将他从这玄妙的状态中惊醒,他突然意识到对手做出的防守动作其实都是在配合他,甚至是有意识地引导他改善打法,弥补缺陷!
就在石辉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许非转守为攻。
………………
“许非反击了!石辉被迫后撤!僵持的局面在眨眼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逆转,双方攻守易位!”
“咦,许非完全复刻了石辉的打法,不,应该说,许非运用了石辉的进攻套路,但他打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因为他把各个基本招式运用得炉火纯青,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挑不出丁点瑕疵,”
“石辉守得很艰难,很吃力,许非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加快进攻节奏,他用石辉最熟悉的进攻方式,如庖丁解牛般毫不费力地瓦解了石辉的防御,得分!得分!命中要害!裁判吹哨了,比赛结束!”
解说员腾地一下站起身,扯开嗓门加大音量。
“南大附中成功卫冕,拿下四连冠!让我们恭喜南大附中剑道队!唉,景平职高真是可惜了,如果是去年,他们有希望拿下冠军,可惜,今年他们遇到了许非,在省级联赛遇到这个级别的对手,简直是遭遇降维打击!”
“抱歉,我刚才的声音可能有点大,因为我现在的心情非常激动,错过决胜局的观众朋友,还有收听广播的听众朋友,请一定不要忘记收看录像回放,相信看过这场比赛之后,你们也会像我一样激动,因为!今年的全国大赛!冀州有希望了!”
………………
听到宣告比赛结束的哨声,石辉有些恍惚,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在比赛,与其说这是比赛,不如说这是教学,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远远胜过几个月的苦练。
石辉看得出来,许非想赢很容易,但许非在转守为攻后并没有急着结束比赛,而是一点一点地向他展示剑术、身法与步法的运用诀窍。
这些诀窍算不上精妙绝伦,也不见得有多深奥,就像数学难题的解题技巧,老师教过一遍之后学生只要反复练习就能掌握,但如果没人教,全靠自己摸索,那么即使苦练三年两载,也未必能发现这些诀窍。
石辉内心五味陈杂,他摘下面罩,朝许非深深鞠躬:“受教,受益匪浅。”
许非也摘下面罩回礼:“承让。”
石辉眨了眨眼,还想再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很优秀,天赋很高。”许非语气诚恳,他说的是实话,以石辉的经济条件,估计请不起陪练,全凭自己走到这一步,说明他天赋出众,万里挑一。
“谢谢,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你这么厉害。”石辉勉强挤出微笑,有些失落地转身下台,回到队友身边。
没等他开口,队长抢先说道:“没事,尽力了。”
“对,石头,你尽力了,咱们都尽力了,技不如人,没办法。”
“能打进决赛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亚军也有奖励,就是少点,对吧?”
队友们各说各的,石辉只是点头,一声不吭。
这时,南大附中剑道队的教练带着队员登上领奖台,四周掌声如潮,呼声如雷,格外刺耳。
………………
聚光灯下,教练朝许非点了点头,示意他捧起奖杯。
省级联赛的冠军奖杯不大,因此通常是由表现最为出色的队员代表全队捧起奖杯。
但许非没有伸手,而是转头看向周国斌。
“比赛不是我一个人打的,大家一起吧。”
听到许非的话,教练欣慰点头。
周国斌迟疑片刻,把手伸向奖杯,接着是吴子轩、陈小小和曹一鸣。
当奖杯被高高举起,奥体中心内掀起阵阵声浪,直冲云霄。
许非望着观众席内脱了上衣尬舞的李解和奋力鼓掌的姑姑,难得地露出有些傻气的笑容。
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梦想,又近了一步。
不过,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放下奖杯后,许非困惑地问道:“教练,姜筠怎么没来?”
上架感言
每个少年都曾想象自己是某个故事的主角,希望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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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12点整上架,恳请大家在起点中文网正版订阅。
我可能性格有点自闭,平时交际比较少,所以很少过节日,尤其是西方节日(因为家里只过传统节日,不过洋节),今天是个例外。
今天是感恩节,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按理说我应该多多更新作为回礼,可是我写的太慢了,只能说上架后努力保持稳定更新,抱歉抱歉。
我还想感谢我的编辑子良,真心感谢。
从开书到现在,我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好几次像个迷了路的笨蛋,多亏子良为我指点迷津。
哎呀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我去码字了,明天见。
ps:求首订!拜托啦!
91.事出反常
带队回到休息室后,教练才对许非的问题做出回应:“姜筠在医院。”
“医院?”许非皱起眉头,“她生病了?”
“不清楚。”教练摇摇头,拍手道,“你们休息一会儿,我先去应付记者采访,再给校长回个电话。”
教练离开后,周国斌捧起奖杯,眼神飘忽,默默回味自己的光辉时刻。
陈小小举起手机,对着屏幕整理发型,随后接通视频通话。
“喂,爸,对,我们是冠军!哈哈,没事,我知道你忙,嗯嗯,看直播跟来现场一样的,晚上不回家吃饭,教练安排了庆功宴,是啊,你听我说……”
曹一鸣盯着手机傻笑,嘴里喃喃数着:“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你笑什么呢?”吴子轩凑到曹一鸣身旁,瞄了眼他的手机,惊得目瞪口呆,“卧槽,你……”
“嘘!”曹一鸣浑身一机灵,急忙用手堵住吴子轩的嘴巴,接着,他瞄了眼许非,内心陷入纠结。
下注的钱是从堂哥那儿借来的,按照约定,他该把收益的三分之一分给许非。
开赛前赔率高达12,他下注10万,获利120万,三分之一就是40万,想到自己要把这么一大笔钱白白送人,曹一鸣不免有些心疼,可今天姜筠没来,要是没有许非,他注定血本无归。而且,他很清楚堂哥的脾气,要是他敢反悔,那……
许非注意到曹一鸣正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便投去疑惑的目光:“怎么了?”
“没什么。”曹一鸣心虚地挪开视线,转移话题,“你这套剑道服真好看。”
“对啊,我刚才就想问了,领边和袖口上的图纹是灵鹤吧?灵鹤刚好是咱们南大附中的吉祥物。”吴子轩跟着说道,“这不比我们的土味队服帅上一百倍?你在哪买的?我也想整一套。”
登上领奖台之前,许非特意换上了姑姑送来的剑道服,他笑了笑,为姑姑打起广告:“这是我姑姑设计的剑道服,她是服装设计师,现在准备自己开网店,过几天我会把网店链接发群里。”
“好啊,我肯定第一个下单。”曹一鸣兴冲冲地说道,“到时我先买个三十套,咱队里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刚进队的学弟学妹,一人两套!”
许非眨了眨眼,有些纳闷,他感觉曹一鸣的表现很不正常,但想不明白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时,教练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招呼道:“东西都收拾好了么?走,上车,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姜筠,哦,对了,尽量把晚上的时间空出来,我给你们安排了庆功宴。”
众人喜笑颜开,纷纷拎起大包小包跟着教练来到停车场。
坐上大巴车后,许非给李解回了几条消息,向他保证下周一定抽空陪他上网,接着给姑姑打去电话,提起晚上的庆功宴。
其实许非对庆功宴不感兴趣,哪怕教练在高档餐厅订了一桌山珍海味,在他看来也比不上姑姑做的家常菜。不过,姑姑认为,拒绝参加庆功宴不仅是不合群的表现,还有耍大牌的嫌疑,所以强烈要求许非听从教练安排,许非只好答应。
与姑姑打完电话后,许非收起手机,正打算闭目养神小憩片刻,教练却突然坐到他身旁,小声说道:“刚才人多,不方便说话。我问你,以你的水平,应该一个回合就能结束比赛,对吗?”
许非睁开眼,心里大概猜到教练要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拖了那么久?”教练板起脸色,“心软了,是吧?你觉得他们打到决赛不容易,觉得他们精神可嘉,所以不想让他们输得太难看?”
许非抿起嘴唇,默认了教练的话。
教练把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地说:“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比赛就是比赛,你想指点石辉,让他有所收获,我不反对,但你可以等到比赛结束再找机会跟他交流,而不是在赛场上拖拖拉拉,你觉得他们可怜,可人家用得着你可怜吗?或者,你不是可怜他们,是欣赏他们?如果是这样,那你更应该全力以赴。”
“有很多观众说你这是高人风范,你千万不要飘飘然,在我看来,你这是不尊重对手,不尊重比赛,说难听点,是高傲自大!”
“我知道了,我会注意,谢谢教练提醒。”许非虚心接受教练的批评,教练的用词有些尖锐,但他不在意,因为教练说得没错。
“嗯,你最近实力突飞猛进,心态有些变化也是难免的,在这方面,我希望你向姜筠学习,一定要端正心态,好了,你休息吧。”教练递来一包蒸汽眼罩和一副耳塞,“一会儿到了医院我再喊你。”
许非心中一暖,点头答应。
将啦啦队和高一、高二年级的剑道队成员送回学校后,大巴车开向南都三院。
到了医院,教练领着许非等人来到姜筠所在的双人病房,此时姜筠在病床上半躺半坐,虽然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可她精神奕奕,面色红润,既不像伤员也不像病号。
更奇怪的是,与她同住一间病房的女性病人也是同样,脸上不见一丝病态,只是黑眼圈和眼袋较为明显,似乎劳累过度,休息不足。
“姜筠,什么情况,身体怎么样?”教练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姜筠回话时看了看躺在旁边另一张病床上的女人,“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不会影响您的安排。”
“那就好,那就好。”教练露出菊花式笑脸,回头对许非等人说道,“噢,对,忘了跟你们说,不过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从下周开始,你们不用再去学校了,我带你们去南大进修,备战全国大赛。”
每年拿下省级联赛冠军之后,教练都会带主力队员到南大进行高强度训练,并与各个大学剑道社交手磨砺,这已经成了惯例。
虽然早就猜到今年也不会例外,周国斌等人还是兴高采烈地拍手叫好,对于每天数着高考倒计时的高三学生来说,提前体验大学校园生活的机会尤为珍贵。
“别吵,这是医院。”教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提起了下午的决赛,得知姜筠全程收看直播后,他便止住话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跟我说一声。”
姜筠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许非看出蹊跷,跟着教练回到车上后,他便拿起手机给姜筠发了条短信:【你受伤了?】
刚才在病房里他一直在默默观察,看出了姜筠右手臂似乎行动不便,应该是受了伤。
姜筠很快回复消息:【一点小伤,没事。】
如果只是一点小伤,为什么要住院?
再者,以姜筠的身手,绝不会轻易受伤,而今天是省级联赛决赛,她不太可能在决赛前进行可能受伤的危险活动。
许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继续发消息追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姜筠迟迟没有回复,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了条消息:【抱歉,不方便说。】
许非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动,打出一大串字,接着又全部删掉。
既然姜筠不方便说,那他就不该再问了。
这时,坐在后排的陈小小喊了一声:“哇,五百万了!”
“什么五百万?”教练心情大好,顺嘴问了一句。
“前些天警方不是发了个悬赏公告吗,今天又发了一次,我的天,我们拿个冠军才二十万奖金,找到这个连洪就能拿五百万。”陈小小啧啧称奇。
许非心中一动,打开手机搜索,很快找到今天新发布的悬赏公告,公告内容与之前大同小异,只是警方对连洪的悬赏金额从一百万提高到五百万。
翻了五倍。
许非深深皱眉,悬赏金额提高,说明警方还没抓到连洪,并且事态愈发严重。
思忖片刻后,他把左手伸进裤袋,取出洞察之眼。
可惜,嵌在戒托上的宝石黯淡无光。
92.掘地三尺
云河区。
重案组办公楼。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时不时有人推门而入。
参加这场会议的不仅有重案组骨干,还有从玉京远道而来的特别调查组,以及在生物学、疾控学、符号学、西方神话学、犯罪心理学等各个领域耕耘已久的多位教授。
与会者到齐后,身为重案组最高指挥人的老警长让出主座,一个神情冷峻的男人取代警长的位置,他朝众人微微点头:“秘警十三科,特别调查组,首席调查员,虞岩。”
简短的自我介绍过后,调查员用眼神示意副手分发文件,接着说道:“本次专案会议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记录,所以事先收走了各位的录音笔和手机,现在,请各位再签署一份保密协议,谢谢配合。”
与会者早有心理准备,粗略阅读协议内容后纷纷提笔签字。
收起保密协议后,调查员虞岩朝重案组警长点头,老警长按下遥控器,投影仪将一段录像投放于幕布。
画面中,一名男子从会展中心四楼一跃而下,落地后无视警员警告,拔足飞奔。警员警告无效后接连开枪,却没能拦下这名男子。
播完录像,老警长开口说道:“这是执法记录仪拍下的录像,录像中这名嫌犯名叫连洪,请各位打开面前的档案袋,里面有他的详细资料。”
在各位教授翻阅资料后,投影幕布上出现几张图片,虞岩用激光笔在幕布上划了几下,说:“这是一篇发布于nja论坛的记录贴,发帖人‘三级德鲁伊’是瑞平市巡林员冯家祺,刚才那段视频里的嫌犯连洪痴迷西方吸血鬼神话,在冯家祺发帖后,连洪一直保持关注,并通过论坛私信和聊天软件与冯家祺建立联系,两人约定见面之后,连洪购买单程机票前往瑞平市,四天后,连洪回到南都,因一系列反常举动,被家人送往精神病院,逃离精神病院后,连洪接连作案,抢劫献血车,并杀害同为吸血鬼神话爱好者的梁丽丽,根据法医鉴定,梁丽丽的尸体仅有少量血液残留。”
研究西方神话的教授抬手问道:“请问,连洪在精神病院期间,护士有没有记录他的体温?”
老警长出声回答:“有,连洪的体温低于25摄氏度,护士以为是仪器出错。”
教授追问:“请问那位巡林员,哦,冯家祺,请问他现在在哪里?假设,我是说假设吸血鬼真的存在的话,那么,或许是这个冯家祺为连洪举行初拥仪式,将他转变为吸血鬼?如果是这样,那么找到冯家祺比找到连洪更重要。”
警长看向虞岩,虞岩面无表情地回答:“冯家祺失踪了,人间蒸发,不见踪迹。另外,关于‘初拥’,请看梁丽丽遇害之前写下的日记。”
沉寂片刻后,最早负责调查此案的警探开口说道:“我有个想法,冯家祺在杀死怪鸟之后,身体状况出现异常,嗜血症状逐渐加重,随后,冯家祺与连洪见面,冯家祺失踪,而连洪回到南都并抢劫献血车……有没有可能是这样,连洪杀死了冯家祺,然后获得,或者说,感染了冯家祺的诡异病症?”
虞岩没有回应,教授拿起烟盒,点了支烟,不少人抵挡不住这呛人气味的诱惑,纷纷效仿,没过一会儿,点点火光在室内此起彼伏。
老警长咳嗽两声,说道:“昨晚,连洪袭击了一名南大附中的女生,幸好,这位女生不是普通学生,她的剑术水平在六段以上,根据她的陈述,连洪有枪,并且,连洪体表有一层……马顾问,这里还是请你为各位解释吧。”
身穿练功服的马顾问起身讲解:“连洪在交手过程中开了四枪,只有一颗子弹对姜筠,也就是那名遇袭的女生造成擦伤,随后,姜筠拉近距离,试图切断连洪的手臂,但没成功,因为连洪皮肤表面长出了一层红色护甲,之后,连洪逃离现场,姜筠报警。”
“请注意。我说的是‘长出’,换句话说,连洪没有事先佩戴防具。吸血鬼什么的我是不懂,但在武道方面,我想我还是有发言权的,我敢肯定,就算护体硬功练到巅峰造极的境界,也不可能刀枪不入,更不可能凭空长出一层护甲。”
老警长接过话头:“由于事发现场没有监控,没能留下影像记录,我们只能根据姜筠的描述,请技术组和马顾问用图画还原当时的场景,请看幕布。”
短短几分钟,巨大的信息量就颠覆了大部分与会者的固有认知,会议室内响起一阵阵低沉的私语声。
这时,虞岩朝警长点头示意,两人悄声走出会议室。
出了会议室,警长向眼前这位神秘的调查员递去一支烟,虞岩摆了摆手:“现在姜筠在三院住院部,我留了个人在她身边看护,据她所说,连洪大概在一周之前就盯上了她,也许还会伺机下手。不过,上面催得紧,守株待兔不是办法。”
警长点头附和:“是,必须尽快找到他,梁丽丽遇害之后,我们严格把控南都各个血站,打掉了地下卖血黑市,在那之后,各个分局先后接到了十六起失踪报案,唉,对了,他的枪?”
“从瑞平带回来的,瑞平靠近边境,枪支管控方面做得不如内地,我的人已经找到了向他出售枪支的贩枪团伙,没挖到有用的情报。”
警长恍然:“难怪他返回南都时没有乘坐飞机或高铁,难怪他用了四天时间才从瑞平回到南都。”
虞岩抬手捋了下灰白的鬓角:“周警长,我很好奇,为什么嫌犯在南都藏了这么久,你们迟迟找不到他?”
警长心中一沉,叹道:“连洪是土生土长的南都人,我想,他对这座城市的熟悉,甚至超过了包括重案组在内的大多数人,而且,重案组只负责查案,人手有限,资源也有限。”
“明白了,假如你有权调动南都所有行政资源,你会怎么做?”虞岩问。
警长早有腹案,不假思索地回答:“以街道为单位,以人口普查为名义,在全市展开地毯式排查,对所有居民小区挨个上门排查,暂时取缔所有非法营业场所,在机场、高铁站、客运站、国道、省道等各个出入口设立体温检测站,同时,从周边县镇向主城区展开拉网式搜索,连洪狡兔三窟,我们就掘地三尺!”
虞岩思索半晌,轻轻点了下头。
93.故人重逢(求首订)
晚上六点整,南大附中剑道队全体成员在教练的带领下来到学校东门对面的珍味观。
这是许非头一回在人均消费六百以上的餐厅用餐,但他心里装着事情,提不起胃口。
八点半,庆功宴终于散场,与教练挥手道别后,许非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
到家时是九点多,姑姑已换上睡衣,却仍坐在电脑桌前忙碌,听到许非进门,她马上放下鼠标。
“回来啦,累不累?”
“不累。”许非一边换鞋一边回应,“本来下午还想再练练,教练不让。”
“吃饱了吗?”
“嗯,还行。”许非说着,打开冰箱取出营养膏,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对了,曹一鸣说他想订三十套剑道服,教练也说你设计的剑道服特别好,他说以后咱们校队的队服都从你这订制。”
“好啊,哈哈,我这网店还没开起来就有订单了,真棒。”许晴拍了拍手,问道,“对了,今天怎么没看见那个小姑娘?姜筠,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在医院,没来参赛。”
“噢~难怪你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她怎么了?生病了?”
“受伤了。”
“啊?她没事吧?”
“教练带我们去医院看她了,看起来没什么事。”许非坐到沙发上,长吁一口气,自从得知警方对连洪的悬赏提到五百万后,他就心神不宁,胸口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没事就好。”许晴歪头坏笑,“我下午又去了趟裁缝店,按她的尺寸订了一套剑道服,估计后天下午就能做好,到时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去取,然后送到医院,正好有个理由再去探望一下,我跟你说哦,追女孩啊就是要注重细节,要有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温柔,尤其是在她生病受伤、需要陪伴的时候,一定要找借口在她身边多待一会儿。”
“……”许非沉默片刻,他对姜筠的确有好感,但暂时还没有追求的打算,这件事他已反复强调过不下十次,可姑姑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啊?”许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
“听见了。”许非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许晴转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许非,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小非,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下午捧奖杯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么?怎么一回家就板着脸?”
许非踌躇半晌,开不了口。
“你呀你呀,唉。”许晴起身取了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轻轻摆在茶几上,“来,陪我喝两杯,庆祝你夺冠。”
“我还没满十八岁呢。”许非大感诧异,姑姑可是从小就教育他,未成年不能抽烟喝酒。
“按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算是还差几天,加上娘胎里十个月,早就过了。”许晴说着,斟了半杯红酒。
“还能这么算?”
“反正我说了算。”许晴把半杯红酒塞进许非手里,“干杯!”
确实,这个家姑姑说了算。
既然姑姑这么说了,许非便不再迟疑,仰头饮下人生中第一口酒。
味道一般,没有想象中的美味,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爱喝酒。
一杯接一杯,一瓶红酒很快见底,许非没有半点醉意,而姑姑醉眼朦胧。
“你怎么……”许晴放下酒杯,双手撑着头,晕乎乎地问道,“唔,你怎么喝了酒还像个闷葫芦?想让你说说心里话就这么难吗。”
许非恍然,原来姑姑是想让自己酒后吐真言,然而以他如今的体质,这点酒精毫无作用。
“噗通”
没等许非开口,许晴就趴在了茶几上,许非摇摇头,把姑姑扶到卧室,用毛巾和热水给她洗了脸,然后给她盖上被子,关上房门。
接着,许非回到自己的卧室,出神地盯着窗外的夜色。
今晚的月亮很圆,依稀能看到玉兔的轮廓。
看着那一轮圆月,脑子里突然蹦出电影中狼人在月圆之夜变身的画面,接着,思维自然而然地从狼人跳转到吸血鬼,又从吸血鬼跳转到献血车劫案,最后跳转到一个人名。
连洪。
许非满脑子都是连洪。
在会展中心看到的那双猩红眼眸,仿佛是来自异世界的一缕余音,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连洪至今没有落网,这个隐患渐渐成了许非心中一处暗疾。
之前,许非想过也许自己该做点什么,但那时他什么都做不了,为了确保自己能在另一个世界的战斗中活下去,他必须抓紧每分每秒提升实力,无暇顾及其他。
现在,情况有所变化。
无言高塔内还有99瓶银之血,库存充足。并且,高塔内的威胁已经被清除一空。
既然暂时解决了血渴问题和生存危机,那么,现在就该设法解决连洪这个隐患了。
许非缓缓合上眼皮,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假如遇到连洪,我该怎么做?”
“毫无疑问,杀死连洪是最优解。”
“现实世界的被诅咒者,包括我自己,都是随时可能制造混乱的不稳定因素。”
“定时炸弹的数量,当然是越少越好。”
“最理想的状况是,只有我和连洪感染了诅咒之血,没有第三者,嗯,没有第三个被诅咒者。”
“这样一来,只要杀死连洪,我就可以独自背负这个诅咒,不对更多人造成影响。”
“不过,全世界有七十亿人,七十亿人里只有两个人感染诅咒之血,而这两个人刚好在同一个城市,这概率有多大?微乎其微。”
“所以,不能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我不仅要解决连洪,还要设法把已知的情报传出去,让有关部门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是,该怎么做呢?”
思索间,许非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诧异。
连洪毕竟是一个人,不是黑血者那样的怪物。
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能像面对怪物那样,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吗?
虽说连洪很可能犯了命案,但这也只是许非的猜测,警方至今没有公布详细案情,许非并不清楚连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就拿定主意要杀了他,只因为他感染了诅咒之血?
许非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黯淡无光的洞察之眼。
不管怎样,总之,得先找到连洪。
洞察之眼的侦查半径只有650米,想用洞察之眼找到连洪,就需要连洪出现在以许非为中心、半径650米的球形范围之内。
可是,南都有近千万常住人口,占地面积超过六千平方公里,就算连洪还没有离开南都,要想找到他也是极其困难。
许非盯着洞察之眼,脑子转个不停,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海里飞舞,全都围绕着一个核心问题:
连洪,究竟在哪里?
………………
南安新区,御景华府。
火山甩着钥匙扣走出电梯,高高兴兴地打开房门。
“楠楠,饿了吧?走,吃饭去!”
说话间,火山推开房门,看到门内的情景,他呼吸骤停,心脏漏跳半拍,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弟弟在沙发前半跪半坐,嘴巴被人用胶带粘住,眼睛上绑了一圈黑布,从黑布到胶布,挂满泪痕。
他看到一个面容恐怖的怪人坐在沙发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握有一把手枪,枪口指着他的脑袋。
“哈喽。”
怪物露出八颗牙齿,想模仿出火山的爽朗笑容,却笑得无比骇人。
“郑灿,好久不见。”
94.有备而来
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见过?
那张脸,那张看一眼都会做噩梦的脸,假如以前见过,就绝不会忘。
可若是从没见过,他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火山怔怔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歹徒,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渐渐地,像是两张照片重叠一般,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与一张模糊的、木讷的脸重合起来。
“连洪?”
火山想起来了。
过去的交集在他脑中飞快闪过。
火山和连洪曾是多年邻居,连洪父母整日沉溺于牌桌,经常忘记给连洪准备晚饭,而连洪每次饿得头晕眼花时,都会到火山家蹭一顿饭。
虽然兴趣爱好大不相同,但由于年纪相仿又经常见面,火山和连洪成了朋友。
有人欺负发育不良、身体瘦弱的连洪时,火山总会站出来替连洪出头,而连洪时不时会送来一些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和漫画,作为感谢。
尽管火山对吸血鬼不感兴趣,可连洪送来的小说和漫画还是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时候,智能手机尚未普及,他俩经常逃课,跑去书店白嫖,有时被书店老板瞪得受不了,就去外边卖书的地摊上,捡几本论斤卖的盗版书。
毫不意外地,逃学二人组高考失利,双双落榜。
步入社会后,一方面是受各种剑道小说和剑圣传记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机缘巧合,火山稀里糊涂地进了剑道圈,一路走到如今,也算顺风顺水。
连洪则没有这样的好运,他被不负责任的父母送到电子厂打工,在暗无天日的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劳作。
后来,火山有了弟弟,父母却意外身亡,他曾向连洪的家庭求助,可连洪父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连洪自顾不暇,只能在他忙碌时来家里帮他照顾弟弟。
再后来,连洪恋爱了,他爱上一个叫莉莉的女孩,可他给不起彩礼,而火山刚在御景华府买了套新房,付完首付后,裤兜比脸还干净,即便有心想帮他,也只能说声爱莫能助,而连洪为了赚钱,不顾劝阻去了国外。
之后,火山搬家,连洪杳无音信,两人从此断了联系。
火山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再见。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连洪时会是这般情景。
“哦,你还记得我,我真是,真是感动啊。来,别站着了,坐下说。”连洪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朝身旁努了努嘴,仿佛他才是这间房屋的主人。
火山想求救,想报警,但黑洞洞的枪口让他不敢妄动。
他攥紧双拳,绷紧肌肉和神经,慢慢走向沙发,然后艰难地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嗤笑一声:“又搞恶作剧?拿把玩具枪吓唬我?”
在开口之前,火山已经想好了,他很肯定连洪手里的枪不是玩具,因为警方早在一周前就对连洪发布了悬赏公告,之所以要这样说,是为了让连洪分心。
火山确信连洪不会对他开枪,至少不会对着他的要害部位开枪。如果连洪想杀他,刚才他开门时就是最好的机会,没必要等到现在,而以他对连洪的了解,他相信连洪会设法证明自己手里的枪是真家伙。
只要连洪分心,只要看到一点机会,火山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扑倒。
这么做很冒险,但什么都不做更危险。
然而,出乎火山的意料,连洪飞快地调转枪口,对准跪坐在沙发前的男孩,嬉笑着问道:“玩具枪?要不要试试看?”
火山僵住了,他敢拿自己的命冒险,但不敢拿弟弟的命冒险。
而且,连洪刚才调转枪口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
光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眼前的连洪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骂不敢还口、被打不敢还手的老实人。
“你想要什么?钱?我可以借,你要多少?”火山泄了气。
“不不不,我只想让你帮我个忙。”连洪翘起二郎腿,惬意地晃着不知几天没洗的臭脚,“手机拿出来。”
火山乖乖拿出手机,弟弟是他的软肋,是他的命门,被人拿住了命门,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给楠楠的老师打电话。”连洪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
“什么?”火山愣了一下。
连洪收起笑容,食指搭上扳机,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我说,给郑楠的老师打电话,给他请假,就说你要带他去旅游散心,过些天再回来。然后,给你的工作单位打电话请假,北辰剑馆,是吧?”
“你最好老实点,千万不要想着在电话里暗示他们报警,你知道的,我是看着楠楠长大的,我真的不想杀他。”
火山急促地喘息几下,接着努力调整呼吸,按照连洪的要求,用平静的语气拨出两通电话,给弟弟和自己请了五天假,随后放下手机,看向连洪:“然后呢?你到底想怎么样?”
连洪对火山的表现非常满意,他再次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现在,打开购票软件,订两张车票,再把订单截图发到朋友圈,记得配上文字,按我说的写:‘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愿归来仍是少年,有事找我请留言,之后再联系。’”
听到这段话,火山的心不断往下沉,如坠深渊。
他明白了,连洪找到他家里,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做了周密的计划,有备而来。
他万分悔恨,他恨自己养成了在朋友圈里分享日常生活的习惯。
假如他没有这个习惯,也许关系亲近的朋友就能看出异常,比如心思细腻的曹一飞。
可现在,只要按连洪说的发出这条朋友圈,熟悉他的人也不会怀疑,因为就在几个月前,他也发过一段类似的话,也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喂,愣着干嘛?我的时间很宝贵。”
连洪用枪口戳了戳人质的脑袋,小男孩惊恐地颤抖几下,小声啜泣。
火山内心几番挣扎,终究不敢冒险一搏,只好按照连洪的要求在朋友圈发出一条动态。
95.火山爆发
火山在朋友圈发出的动态很快收到几个点赞。
连洪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时不时给出指示,让火山回复几位好友的评论。
十几分钟后,连洪抱起小男孩,撕开他嘴上的胶布,摘下蒙住他眼睛的黑布,柔声安抚:“不哭不哭,我们楠楠是坚强的小男子汉,不哭哦,一会儿出门了还掉眼泪的话,我就要把你和你哥哥都杀掉了。”
啜泣声戛然而止。
“真乖。”连洪揉揉男孩的脑袋,扭头对火山说道,“好了,差不多了,关机,把手机卡拔了,然后,我想想,你的训练剑在哪?拿上你的剑,还有车钥匙,带我去车库。”
火山依言照做,当他捧着剑匣回头看向连洪时,连洪已戴上帽子、口罩和一副茶色平光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
“走吧。”连洪把男孩抱在怀里,并在他身上披了件外套,用外套盖住持枪的手。
火山一直在找机会,可他看不到一点机会,只要连洪轻轻扣动扳机,弟弟就会惨死当场,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车库,火山在连洪的指示下坐进驾驶座,握住方向盘后,他抱着侥幸心理开口说道:“我买的新能源车,纯电动,电量不多,跑不了多远……你放了我弟弟,我帮你弄辆油车,我可以开车送你离开南都,还可以给你准备一笔现金,行么?”
“别废话,别耍花样,别开双闪,别碰车载报警系统。”
坐在后排座位上的连洪紧紧搂住男孩。
“开车,我指路。”
火山心中一沉,默默踩下油门。
电动汽车缓缓驶出车库,驶出小区大门,驶向城郊。
到了城郊一处荒凉地带,连洪喝令火山停车。
下车时,火山看到旁边停了一辆灰扑扑的小轿车,接着,他在连洪的要求下坐进这辆小轿车,并用尼龙扎带捆住自己的双手和双脚。
四肢受缚,火山失去反抗能力,他眼睁睁看着连洪给他和弟弟套上头套,紧接着,颈后传来尖锐痛感。
很快,意识陷入昏暗。
………………
再次睁开眼时,火山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脑袋仰着,面朝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爬满蛛网,竖在墙角的管道因年久失修而开裂,渗出令人作呕的异味。
这里看起来是间地下室,环境陈旧破败,惨白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晃得火山眼睛生疼,他用力眨了几下眼,试着扭头看向身侧,随即惊愕地发现,一旁还躺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四肢都被麻绳牢牢捆绑,眼睛上蒙着黑布,嘴上粘着胶布,其中几人像蚯蚓般拱来拱去,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别吵,再出声就弄死你们。”
连洪拎着保温瓶和采血器材走来,很不耐烦地在他们身上踢了几下,而后俯身将针管扎进一人手臂,抽出一管鲜血,注入保温瓶中。
接着,他用酒精棉在那人手臂上随意擦拭了几下,按住针孔替他止血,然后把尚未清洗消毒的采血针刺入另一个人的静脉。
如法炮制几次,保温瓶被血浆灌满,连洪仰头畅饮,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火山目睹这离奇诡异的场景,眼角不停地抽搐。
这时,连洪发现火山醒了,他扔下保温杯,做出了令火山意外的举动。
他给火山解开束缚手脚的尼龙扎带,然后把剑匣抛到火山脚下。
火山惊疑不定,想不明白连洪的意图。
连洪嘻嘻笑了几下,碎碎念似的说道:“别紧张嘛,跟你说了,我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是这么回事,我看上了一个小姑娘,昨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嘿,没想到这小姑娘是个狠角色,还在伞里藏了把剑,我差点交待在她手里。”
小姑娘,狠角色,伞中藏剑……
火山猜到连洪说的是谁,也猜到了连洪要找他帮什么忙。
果然,连洪话锋一转:“你在剑馆既当教习又当陪练,对吧?来,今天陪我练练。”
说完,连洪掏出手枪,下了子弹,接着,他脱了上衣,握着没有子弹的手枪,站在火山身前五米处,朝火山努了努嘴:“愣着干嘛?来啊,只要你能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弟弟。”
火山甩了甩手臂,随后捧起剑匣缓缓站直。
“咚咚”“咚咚”
火山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现在,连洪的枪里没有子弹,等于手无寸铁。
而他放在剑匣里的剑,不是没开刃的训练剑,而是精心保养、双刃锋利的真剑!
一刹那的迟疑后,火山做出决断,他猛地打开剑匣,握住剑柄。
下一秒,火山将剑匣掷向连洪,同时迈步冲了过去,全力挥剑。
若是这一剑砍中了,不死也是重伤。
但火山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把眼前这个变态劈成两半!
“嘁。”连洪鼻腔里吭出一声轻蔑的冷哼,他侧身躲开剑匣,抬起左手,张开五指。
“铛!”
刺耳的声音令火山失神,紧接着,他万分惊恐地发现,连洪手掌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层薄膜状的半透明淡红色物质,而他的片手剑砍在这层薄膜上,竟然只留下一条划痕。
火山大惊失色,他双臂发力,想将片手剑削向连洪的喉咙。
连洪五指并拢,牢牢握住剑刃,任凭火山使出全身力气,片手剑仍旧分毫不动。
“啪嗒”
连洪将枪口对准火山的额头,扣下扳机。
火山全身僵直,脑子像被跳跃的弹头搅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
然而,连洪的枪里没有子弹,他朝着没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摇头叹息:“要是来真的,你已经死了,哎,你长得人高马大,怎么比那个小姑娘差了这么多?废物,真是废物。”
火山不敢置信地看着连洪,说不出话。
连洪不悦地皱起眉,突然往火山脸上吐了口痰,接着,他转身拾起采血针,刺入火山弟弟的手臂,他一边缓缓抽血,一边说道:“为了让你打起精神,我们补充一个惩罚机制吧,你输一次,我就从楠楠这里抽50毫升血,直到我满意为止,怎么样?”
“喂,失血过多会休克,会死,你知道吧?不想让你弟弟死在这里的话,就打起精神啊。”
“你他妈的,我,操,你,妈!”
火山目眦欲裂。
必杀的决心与他胸膛里喷涌,犹如火山爆发。
96.不期而遇(三更求票票)
“嗬——”
“嗬——”
火山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重如风箱。
他记不清自己失败了多少次,只知道自己和弟弟距离死亡越来越近。
他竭尽全力,只不过在连洪体表那层淡红色薄膜上多添了几道划痕。
更可怕的是,连洪的格斗能力在战斗中飞速提升。
身为资深教习,火山看得出来,连洪的战斗技巧没有任何提升,他也并非天赋异禀的格斗天才,之所以越战越强,是因为他慢慢熟悉了身体机能,逐渐了解到如何将他那牢不可破的护甲,惊人的力量和迅敏的反应运用于短兵相接的近距离格斗。
最初,连洪只是用他体表那层比钢铁还坚硬的淡红色薄膜硬扛火山的剑,然后再用没装子弹的枪“击毙”火山。
十几次交手后,连洪已不需要手枪,光凭一双手就能置火山于死地。
几十次交手后,连洪再次拿起手枪,在这之后,火山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面对这样一个怪物,火山唯有绝望。
“喂,郑灿,你还要躺多久?”连洪懒洋洋地催促一声,手中采血针扎向身旁面色苍白的男孩,“算上这次的50毫升,你弟弟已经失血400毫升了,他总共才多少血啊?1700毫升?1800毫升?再这么抽下去,他会死的。”
“放了他,放了楠楠。”火山的声音低沉微弱,他想起身,想握住剑柄,可全身上下像灌满了铅,就连睁开眼皮都格外吃力。
“那你倒是起来啊。”连洪不为所动,继续抽血。
火山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想要拾起片手剑,却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他站不起来。
他抬不起头。
他不敢看弟弟的模样。
“抽我的血,喝我的血,杀了我,随便你怎么样,当年我没借钱给你是我不对,跟楠楠没关系,放了他,求你,我求你……”
连洪哂然一笑:“以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唉,算啦,不逗你玩了,反正你就这点本事,也没什么作用了,先给我抽个800毫升解解渴,然后乖乖当人血罐头吧,至于你弟弟嘛,放心,他不会有事,我留着他有用。”
说完,连洪走到火山身前,单手将他拎起,绑回椅子上。
被抽掉800毫升血液后,火山遍体发寒,思维也被冻僵,意识渐渐模糊。
随后,颈部又是一阵刺痛。
给火山注射镇静剂后,连洪抱起神色木讷的男孩,笑道:“走,带你去医院。”
………………
周六一早,许非就背起剑匣出了门。
他先去广平路批发市场买了套合身的运动服,接着就回家换上新衣服。
换好衣服后,他戴上口罩和平光镜,再次出门。
昨晚他考虑了一夜,最终拿定主意,决定尝试主动寻找连洪。
因此,他出门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不仅带上了灰夫人和洞察之眼,还带上了银之血和营养膏,以备不时之需。
出门后,他打开地图,以小区为中心,从广平路到莲山公园逐步向周边搜索。
几个小时过去,他的足迹在地图软件上划出几个同心圆,而洞察之眼始终黯淡无光,没有发出警示。
对于这个结果,许非既失望又庆幸。
失望,是因为没能找到连洪的踪迹。
庆幸,也是因为没能找到连洪的踪迹。
警方正在大力追捕连洪,许非猜测连洪应该是藏在某地,不会随意走动。
那么,连洪肯定不在小区周边,而姑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所以许非感到庆幸,至少他不必过分担忧姑姑的安全。
到了中午,许非吃了一勺营养膏,然后继续搜索。
南都很大,城区内有近千万常住人口,若没有洞察之眼,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连洪,无异于大海捞针,连重案组都没能做到的事情,许非也不可能做到。
但现在许非有了洞察之眼,他相信只要自己保持耐心,坚持不懈地搜寻,就有机会找到连洪藏身之所。
不过,这注定是个长期工程。
许非猜想,在自己找到连洪之前,警方很可能先他一步。
早上出门时他就注意到,巡警在街道出没的频率远远高于平时,更让他惊讶的是,一夜之间,每个小区门口都多出了一个体温检测点,并且还有街道工作人员以人口普查的名义上门询问住户的家庭状况。
对此,小区物业给出的说法是,秋季是流感高发季节,应南都市政要求,小区物业要为出入的住户和租户测量体温。
可是,在往年流感高发期,许非从没见过这种阵仗。
毫无疑问,一定是连洪引起了高层的重视,由此引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地毯式大排查。
幸好,许非可以调控血温,否则还没等他走出小区大门,可能就已经惊动了负责此次排查的有关部门。
下午两点,许非接到姑姑的电话。
得知姑姑为姜筠定制的剑道服已经完工后,他便乘车前往裁缝店,然后带着剑道服赶往三院。
坐在出租车里,许非满心纠结,想着一会儿送出剑道服时该说些什么。
可当司机把车停在医院门前,所有想法瞬间被他抛到脑后。
在出租车停稳之后,洞察之眼倏然闪现红光。
尽管光芒微弱,但许非确信那绝不是错觉。
“到了,32块。”司机伸手指了指贴在车内的二维码。
许非置若罔闻。
“小帅哥,到了,这儿不能停太久啊,要吃罚单的。”司机出声催促。
许非回过神来,扫码付款后他迅速下车,四处眺望,时不时瞥一眼戴在左手小拇指上的洞察之眼。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缓慢至极。
洞察之眼绽放的红光愈发明亮,闪烁的频率逐渐加快,许非猜想这是因为洞察之眼侦测到的被诅咒者正在靠近。
“是连洪么?”
“应该是他。”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许非一边观察四周人群,一边苦思冥想,他脑海中掀起层层波浪,忽然有个念头像游鱼般从浪头里蹿出,把几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联系起来。
……
姜筠在省级联赛决赛前夜受伤,伤势不重,却要住院,还不能透露详情。
……
与她同住一间病房的女患者根本不像病人。
……
全市范围内展开地毯式大排查。
……
连洪出现在三院。
……
许非恍然,他明白了,姜筠受伤与连洪有关,连洪是冲着姜筠来的!
可医院门前人来人往,究竟哪个是连洪?
警方在一周前就发了悬赏公告,昨天更是把悬赏金额提到五百万,连洪绝对不敢抛头露面,他一定会设法隐藏自己的面容,所以……
许非环视四周,目光掠过一名名行人,落向马路对面一个穿着人偶服、正在发传单的推销员。
就在这时,推销员摘下头套,露出一张被汗水打湿的粗糙面容。
不是他。
许非转头看向路口,那儿有一个戴着狐妖面具的coser正在自拍,拍下几张照片后,她摘下了面具。
是个五官普通但妆容精致的姑娘。
许非再次转移视线,几秒钟后,他的目光锁定街角一道身影。
那人挤在人群之中,戴着鸭舌帽、口罩和茶色眼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他这副模样十分可疑,却没有引起身旁路人的怀疑,因为他怀里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许非皱起眉头,眯起双眼。
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他长得有点像……
像火山!
97.追踪
许非目光锁定那名可疑男子,同时装作自拍的样子,将手机高高举起,他一边关注着那名可疑男子的动向,一边打开聊天软件,翻找火山的朋友圈动态。
很快,许非历史动态中找到火山和他弟弟的合照。
果然,可疑男子抱在怀中的小男孩,正是火山的弟弟。
随后,许非看到火山昨晚发布的动态,配图是购买车票的订单截图,图片上方的文案如是写道:【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愿归来仍是少年,有事找我请留言,之后再联系。】
在这条动态下方,曹一飞留言评论:【带楠楠去旅游?】
火山的回复异常简短:【对,散散心。】
仿佛惊雷在耳畔炸响,许非陡然一惊,立刻拨出火山的号码。
“您好,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听到手机里传出的提示音,许非心跳加速,他迈开腿朝那名可疑男子走了几步,随着距离接近,洞察之眼散发的红光更加显眼,光芒闪烁频率极快,犹如一盏迷你警示灯。
通过洞察之眼的变化,许非基本确定那名可疑男子就是连洪,他将血温提升至45c,逐渐加快步伐,心中各种念头相互碰撞,百转千回,乱成一团。
“该动手么?”
“在这里遇到连洪完全是运气使然,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可这里是闹市区,到处都是监控,而且连洪手里还有人质。”
“火山的弟弟被连洪抱在怀里,那火山呢?火山在哪里?”
“要报警吗?”
“如果连洪落到警方手里,国家会怎么处置他?”
突然,两名身穿制服的巡警拦在许非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也打断了他的思路。
面容年轻的巡警向许非出示证件:“你好,例行检查,请配合一下。”
另一名较为年长巡警接过话头:“请摘下口罩并出示身份证,哦,我们还要测个体温。”
许非愣了愣,紧接着意识到自己也戴了口罩和平光镜,身后还背着剑匣,看起来比抱着孩子的连洪更可疑。
他连忙降低血温,并摘下口罩,递出身份证,在做出这一系列动作时,他的目光始终锁定连洪,而连洪也朝这边望了过来,只不过连洪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前的巡警。
巡警用移动警务终端检查了许非的身份证,并用额温枪测量他的体温,接着随口问了一句:“你背后那个包里是什么东西?”
“那是训练剑,我是南大附中剑道队的队员,警官,还有其他事情吗?”
眼看连洪已经转身走向街道转角,许非不愿再多耽误一秒。
“哦!许非!我想起来了,昨天的比赛我也看了,你……”
“没事了,谢谢配合。”
年轻的巡警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年长几岁的同僚打断。
许非点点头,收起巡警递回的身份证,大步走向路口,跟上连洪。
连洪抱着火山的弟弟在人|流如织的街巷里兜兜转转,许非则谨慎地保持距离,远远跟在他身后,耐心等待出手的机会。
摆在许非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杀死连洪,夺取他的诅咒之血,要么报警,并帮助警方制伏连洪,然后把他交给警方。
不论选哪个,许非都想在动手前先问清楚几件事情,解答几个让他困扰了很久的疑问。
………………
连洪早就注意到那些巡警,所以只是在医院附近徘徊,迟迟没有靠近医院大门。
观察一阵后,他决定直接离开,返回自己精心建设的储血基地。
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被人跟踪了。
连洪本以为自己行踪暴露,于是做好了大闹一场、杀出重围的准备,可他很快发现,跟踪者不是警察,而是在医院门前被巡警拦下的那个少年。
这小家伙的跟踪技巧拙劣至极,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比直钩钓鱼还要滑稽。
考虑到这里是闹市区,连洪不想节外生枝,他原本打算使用他在游击队里学的反追踪技巧甩开那个小家伙,可当他路过一家报刊亭时,不经意间瞥见的一份报纸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报刊亭内,摆在最外侧的小报上,用整整一个版面刊登了南大附中剑道队再次夺得省级联赛冠军的新闻。
占据报纸首页中央位置的配图,便是南大附中剑道队捧起冠军奖杯的照片。
看到这张照片,连洪才明白为什么那个跟踪自己的小家伙看起来有些眼熟。
接着,连洪想起一件事。
那个名叫姜筠的小姑娘,也是南大附中剑道队的成员。
连洪心中一动,停住脚步。
他在报刊亭驻足片刻,一目十行地扫视报纸,当他看到记者对于决胜局的描述,心中顿感惊喜。
从记者的描述来看,这个名叫许非的小家伙是南大附中剑道队的王牌选手,剑术水平超过四段。
更重要的是,他是姜筠的队友,如果能控制住他,说不定还能通过他把姜筠引出来。
想到这里,连洪改变主意,他假装对许非的跟踪毫不知情,继续在市区内漫无目的地晃悠。
经过大约半小时的试探,连洪确定了跟踪者只有一人,并且没有惊动警方。
虽然想不明白许非为什么没有报警,不过这正合连洪的心意。
他担心迟则生变,便不动声色地引着许非步行前往市郊。
………………
黄昏时分,许非给姑姑发了条短信,说今晚去李解家过夜,并给李解打了个电话,请他帮自己打掩护,随后,他把手机存进路边的快递柜。
在大数据时代,要想不留痕迹,就不能随身携带通讯设备。
天色渐暗,许非一路跟着连洪来到荒凉偏僻的城郊。
一阵弯弯绕绕后,他追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厂。
在二三十年前,这些摇摇欲坠的厂房曾经热闹无比,而今已是一片废墟。
由于许非一直保持较远的距离,当他沿着连洪走过的路线进入厂区时,连洪已不见踪影。
不过,洞察之眼仍在闪烁红光。
99.连洪的血珀(三更求票票~)
许非睁开眼,看见连洪站在面前,站在无言高塔第八层的入口前。
他万分震惊,不敢置信。
这时,连洪转头看见了许非,他举起右臂,右手维持着握枪的姿势,食指向内勾动,似乎想要扣下扳机,然而他手里什么也没有。
他身上的衣服还在,但他的枪留在了现实世界。
没了枪,他已不能对许非构成威胁。
在刚才短暂的交手过程中,许非已经发现,连洪的力量和速度超过了正常人类的极限,但也仅此而已。
粗略估计,连洪的力量和反应速度大概接近许非在击杀诅咒剑士之前的水平,只不过连洪有种特殊的能力,能在体表生成一层坚固的护甲。
这层血色护甲能挡住锋利的剑刃,但也并非坚不可摧。
透过连洪被刺破的上衣,许非看到他左胸心房处的护甲已严重破损。
从破损程度来看,只要全力再刺一剑,应该就能刺穿连洪的心脏。
于是,许非提起灰夫人,同时使用溶血之愈,治愈左臂的枪伤。
子弹只是从他左臂擦过,没有伤到骨头,血色微光笼罩伤处,眨眼间治愈了不算严重的伤势,而许非的最高血温从64c下降至63.5c。
目睹这离奇一幕,连洪睁大双眼,呆若木鸡,接着,他语速飞快地说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知道我们是同类,我给你道歉。”
许非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的心脏。
看到许非冰冷的眼神,连洪遍体生寒,心惊胆战,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就跑,但他速度太慢,刚抬起腿就被许非一剑砍在后背。
巨大的力量将连洪掀飞,他像断线的风筝般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而后重重跌落,并在地面滚了半圈。
眼看许非朝自己迈步走来,全身多处骨折的连洪费劲地支起上身,仓皇开口:“等等,喂!等等!”
许非一秒钟也不想等,他再次将血温提升至最高点,全力刺出灰夫人。
连洪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华丽的长剑刺向自己。
“铛——”
类似钢铁碰撞的声音在高塔内回响。
在许非将灰夫人刺向连洪的心脏时,笼罩连洪全身的淡红色物质化作液态,涌向胸口,凝聚成一个圆护,挡住了这一剑。
许非讶异地扬起眉毛,缓缓收回长剑,凝神蓄力。
滚滚热流汇聚掌心,灰夫人化作一道灰白闪电,向连洪头顶劈落。
如许非所料,连洪体表的淡红色汇聚于头顶,形成一顶头盔。
头盔挡住了蓄力斩击,但又没有完全挡住,连洪显然受了重创,他上身晃了几下,接着仰头躺倒,口、鼻、眼、耳血流不止。
看起来,他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但许非一贯谨慎,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继续挥剑。
灰夫人在他手中化作道道幻影,连续不断地刺向连洪身躯。
“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哆——”
撞击声连成一片,最后以酷似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收尾。
群鸦之喙,终于啄开了连洪的龟壳。
连洪体表的血色护甲支离破碎,散落一地,他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许非,等待他宣判自己的结局。
许非随手挥出几剑,斩断连洪四肢,令他丧失行动能力,然后用灰夫人抵住他的左胸,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我问,你答,要么说实话,要么死。火山还活着吗?说。”
连洪愣了一会儿,连连点头。
许非松了口气,追问道:“火山在哪?”
“放了我,我就告诉你。”
“再给你一次机会,火山在哪?”许非说着,右手稍稍用力,用灰夫人在连洪左胸割开一道深深的裂口,随后缓缓将剑尖探入他胸腔,贴上他的心脏。
令人窒息的冰冷痛感在心脏外部蔓延,让连洪切身体会到死亡临近的恐怖,他咬了咬牙,艰难地开口:“外墙刷了红漆的那栋楼……那栋楼里有个地下室,郑灿在那儿。”
许非抽回剑身,继续发问:“一个多月前,有个‘三级德鲁伊’在nja论坛发帖,你见过他吗?”
连洪犹豫片刻,见许非又要把灰夫人刺进他胸腔,他急忙大喊:“见过!见过!”
“你杀了他?”
“对,但是,是他先动的手,我们一见面,他就扑过来咬我喉咙。”
果然,连洪杀死了“三级德鲁伊”,因此感染了诅咒之血。
这算是个好消息,毕竟现实世界的被诅咒者数量越少越好。
许非思忖片刻,问:“杀了他之后,你的体温下降了吗?”
“对,降到了25度以下。”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许非确认了一件事:他与其他被诅咒者不同,他是个特殊的个例,其他人感染诅咒之血后血温会降低,而他恰好相反。
思忖片刻后,许非问道:“这是你第一次穿越到异界?”
“穿越?异界?”连洪恍然大悟,“对!我是第一次!”
许非点了点头:“也是最后一次。”
连洪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丑陋骇人的面容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他想开口求饶,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左胸就被长剑洞穿。
刺穿连洪左胸后,许非用力拧转手腕,把他的心脏绞成碎肉。
连洪两眼一瞪,眼瞳迅速失去光泽,一抹血色从他破碎的心脏中飘出,没入许非体内,随后,他的尸体开始分裂瓦解,而他的衣服则化为虚影,消失不见。
许非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的尸体,或许是因为环境不同,他心中并没有复杂的感触。
每次来到异世界,总会经历生死搏杀,对许非而言,这是战场,而他已经历过数次险死还生的惨烈战斗,在这里杀死敌人,就像厨师在厨房里宰杀活鱼,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直到视界中的状态栏发生变化,许非眼中才激起一丝波澜。
【血质:灼热
血温:37c(64.5c)
状态:健康
狂鸦剑术(入门):75/100
溶血之愈】
连洪的实力并不强大,吸收他的诅咒之血后,最高血温仅仅提升了1c,而之前许非使用溶血之愈治疗枪伤,最高血温下降了0.5c。
这样算下来,击杀连洪,最高血温只比之前提升了0.5c。
另外,狂鸦剑术的熟练度也提升了5点,但这点收获聊胜于无。
好在消除了连洪这个隐患,许非就不必整日惴惴不安,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几个呼吸过后,连洪的尸体和断肢化为飞灰,只留下一小块晶莹的血色宝石。
“嗯?”许非心中一动,俯身拾起意料之外的战利品。
拾起血珀的同时,眼前浮现字幕。
与之前不同,这次的字幕是汉字。
【游击猎人连洪的血珀
品质:低劣
内容:鲜血之铠】
100.鲜血之铠
血珀……
看着手中这一小块血色宝石,许非想起了第一次获得血珀时看到的字幕。
【血珀:
宝贵的遗物。
信念坚定且实力强大者在对抗诅咒之血的侵蚀时留下的最后的遗产。
承载被诅咒者的技艺、知识与回忆,是其一生过往精华部分的浓缩。
集中精神感应即可吸收。】
地牢里那些黑血者囚犯实力弱小,高塔内那两具苍白魔像是人工造物,没有自我意志,因此在心脏破碎后只是化为飞灰,没有留下血珀。
而连洪和许非之前遇到的两名渡鸦剑士则符合“信念坚定且实力强大”的定义,只不过前者尚未丧失理智,而后者已经转变为黑血者。
这样看来,血珀并不是在被诅咒者死亡之后才会出现,否则,已经转变为黑血者的渡鸦剑士就不会留下血珀。
按照这个逻辑,许非猜想自己体内也有一块血珀,不过,他没法验证这个推论,也不打算验证,他摇了摇头,凝神屏息,集中精神,注视掌心的血珀。
“咔哒”
血珀外壳碎裂,内部的液体像蛋清似的淌出,渗入掌纹。
一大堆属于连洪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
暗无天日的流水线。
……
危机四伏的丛林。
……
惊心动魄的巷战。
……
高射机枪的子弹轨迹撕裂夜空。
……
炮弹爆炸的冲击波掀翻运输车。
……
破碎焦黑的尸体。
……
任人宰割的难民。
……
连洪的过往在许非眼前飞快掠过,一幕又一幕。
转瞬间,这些记忆如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分刻骨铭心的恐慌,那是对热武器强大杀伤力的畏惧。
随后,许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状态栏里多了一行字:【鲜血之铠】。
顾名思义,这鲜血之铠应该就是连洪那层坚固的血色护甲。
他抬起左手,迫不及待地尝试使用这个新能力。
随着他念头转动,体表迅速涌现一层淡红色的液态物质,汇聚于左手并凝成固态,形成一幅薄如蝉翼的手套。
许非挨个弯曲五根手指,惊喜地发现手指像平时一样灵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接着,他将右手伸向左手,食指指尖慢慢滑过那层包裹左手的淡淡血色。
指尖传来光滑的触感,就像碰到一块平面玻璃。
许非想了想,用左手握住灰夫人的剑身,五指稍稍发力。
“咔”
一声轻响。
许非立刻松手。
低头一看,覆盖掌心的薄膜状护甲出现一道裂缝,令他困惑地皱起眉头。
连洪的鲜血之铠能挡住他的蓄力斩击,而他的鲜血之铠却如此薄弱,为什么?
思索片刻后,他将血温提升至50c,再次凝聚鲜血之铠。
随着血温提升,覆盖左手的血色护甲色泽加深,比之前增添了几分厚重感。
许非再次握住剑身,渐渐加大握力,然后用力一推。
“兹——”
掌心抹过剑刃,鲜血之铠光滑依旧,没有一丝划痕。
原来如此。
许非明白了,他与连洪不同,他的血温越高,凝聚出的鲜血之铠也就越坚固。
那么,在64.5c血温下,鲜血之铠的防护能力会提升到什么程度?
许非提起灰夫人,打算测试鲜血之铠的极限,然而就在他握住剑柄时,猛烈的晕眩感如浪潮般袭来。
………………
短暂的失神后,许非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厂房外,他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在击杀苍白魔像后,我在异界的滞留时间延长到十几个小时,但这次只待了几分钟就回到现实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连洪留下的衣服和手枪,许非仔细回忆每一个细节。
现实世界的物品不能带进异世界,而异世界的物品可以带到现实世界,也可以再次带回异世界,前提是在穿越时被他握在手里。
刚才穿越的时间点,正好是他用左手扣住连洪右手的瞬间,而在他杀死连洪之后,他很快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恐怕不是巧合。
许非试图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思路就此中断,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放空大脑。
既然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干脆先放一放,毕竟眼下还有更加紧迫的事情,比如解救火山,比如测试鲜血之铠的防护能力。
随着许非心念转动,血温提升至64.5c,形似鲜血的液态物质涌现体表,凝成一具色泽艳丽的猩红护甲,覆盖全身。
接着,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手枪,由于手指也被鲜血之铠覆盖,即使他没有戴上手套,也不会留下指纹。
除了玩具水枪,他从未接触过其他和枪有关的事物,可在握住手枪握柄时,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使用枪械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无需尝试,他就已经知道该怎么换弹、上膛、瞄准。
鲜血之铠,能挡住子弹吗?
许非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左手,在揭晓答案之前,他有一刹那迟疑。
万一挡不住呢?
接着,他转念一想,就算鲜血之铠挡不住子弹,他也可以用溶血之愈治愈伤口,最严重的后果只不过是让最高血温降低少许。
想到这里,许非不再犹豫,果断扣下扳机。
“砰!”
子弹命中左手,动能作用于落点,仿佛一柄重锤砸在手背。
许非眼角微跳,而后定睛一看,鲜血之铠出现几条裂纹,被弹开的弹头不知飞向何处。
看到这个结果,许非瞳孔扩张,心跳加速。
鲜血之铠真能挡住子弹!
此前,渡鸦剑士哈里森·尤文与威尔·巴利的血珀让许非获得了精湛的军用剑术,以及蓄力斩击、群鸦之喙这两个威力惊人的剑招,为他提供了有效杀伤手段。
在血质提升至【灼热】后,【溶血之愈】令许非拥有了断肢再续的治愈能力。
在那之后,许非唯一欠缺的就是防护能力,他一直为此感到苦恼。
现在,许非终于弥补了防护能力不足的短板。
有了鲜血之铠,就等于有了一套无死角且随时可以穿戴上身的重型盔甲,他的战斗能力和生存能力将会大幅提升,毕竟在大多数战斗情景中,防护能力才是决定胜负的首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