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璨璨》 Chapter 1 我走着,缓慢的走着。 最近刚搬来达拉斯,上了这附近的高中,但对于一切,我都还不是很适应。但庆幸的是,我交到了一些朋友,这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可是我明白的,自己对于这里,还是很陌生,还是无法那样融入。我不是很外向,没有办法三两下就跟别人打成一片,我习惯一个人......我是说,如果周围都是陌生人的话,我寧可一个人。 对于自己老爱胡思乱想这点,我自己感到十分的困扰,虽然别人时不时叫我的名字时,我都还能注意到要答覆,但我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给说出来。 母亲今天说要来接我,但等了半天还是不见半个踪影。她每次都这样,为了客户,她甚至可以好几个晚上都不回家。当然,我也不是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自己会照顾自己,只是没母亲自己一个人待在家真的好无聊。 说到母亲,我一定会跟别人谈到她的职业,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的职业很特别,我忍不住就会想跟别人说,但我也不是个大嘴巴,祕密也不是完全守不住的,所以别人问起我母亲的职业的时候,我都只会跟别人说简称。 什么简称?其实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也因为这个简称,让我有了小小的不安,觉得自己好像撒了一个谎。所以这个谎我到底撒了多大呢?董事长。我知道一定很多人不相信,更多人觉得我是在吹嘘,久而久之都听到一样的答案,也就懒得问了。 也是因为思想,让我觉得自己心灵昇华到另一个境界,不是别人到得了的。当然我不是说那种修练成佛的昇华,只是比起别人为了芝麻小事或是情情爱爱的思虑来说,我算是好很多了。我常常因为自己的思想,变的多愁善感,搞得大家说我很有女人味。这两件事本来是没有关係的,但是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就说我很有气质,也许是因为我在沉思,没什么在搭理人,也没像别的女生那样外向......不管我怎么想,这三个字好像都跟我搭不上边。 对于女人味,我没特别去否认或反驳,随便他们怎么说,反正也不算件坏事,对吧? 对了,母亲说今天要教我弄冰茶,所以应该不会爽约不来接我才对。我心里小小的雀跃着,有些期待。 我走到了闹区,车声混杂着人声,在街道上来来去去,很热闹。我觉得自己跟这片热闹搭不太起来,因为我的思绪需要一定的安寧。我走进路边不太起眼的书店,晃一晃想打发时间,而且,这里也比较安静。 我得承认,我的气质真的是表面的。看到玲瑯满目的书籍,我连从书架上把书拿下来都懒得,何况是翻书看?但是,既然都走进来了,总没有不看书的道理,不然我真像个蠢蛋,走进来又走出去,结果半件事都没做。 唔,我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书籍。嗯,《哈利波特》,不过我没什么兴趣。虽然从小在美国长大,看得懂原文书,但母亲总是坚持要我学习中文,说什么台湾人就要会说台湾话,不要忘本之类的瞎话,总之就是在她的坚持之下,我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不过要我写出来的话,这就有点困难了。 对于父亲,我没有任何印象,但是母亲还在还怀孕的时候就移居来美国,好像跟父亲有极大的关係。我不是不闻不问,好像没了父亲就算了,只是每次只要我拿出勇气问母亲,她总是当作没听见,不然就是跟我扯东扯西,明显就是不想回答。 实在很无聊,我走出书局,讶异居然下起了雨,幸好雨势不大,勉强要走也是可以的。我叹口气,走进一点也不浪漫的雨中。可能是因为母亲,她常灌输我很多东方人的思想,所以才让我觉得淋雨不全然是件坏事。好吧,我承认我在瞎扯,反正脑子里的思绪总是这样,乱成一团,像一团线,抽到哪条绳子就想到什么。 我抬头看看天空,几滴雨就打在我脸上,甚至滴进了我的眼睛里去,我一边咒骂开始变大的雨,一边委屈怎么母亲还没来接我。 「卡洛琳!」终于,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我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虽然说这声音听了十几年,但我从不知道它是如此地悦耳。 我二话不说拉开车门,把背包往后座一扔,就坐上副驾驶座,然后狠狠甩上门,毫不留情的把雨隔绝在外。 「系安全带。」母亲叮嚀我......或者说是命令。 车子开上街道,母亲腾出一隻手摸摸我的头,把我的头发弄得有些乱。我没抱怨,只是用手稍微梳理头发,然后等着她开口问我些什么。 「今天在学校都还好吗?」她声音很柔,可能是职业病......不行,我得克制自己别再去想她的职业了;她的衣服......还是上班时穿的那套,可见她到昨天傍晚之前都还没回过家,就先来接我了。 「不好。」母亲一问,我就有理由开始跟她抱怨:「贝蒂今天都没来,听瑞奇说好像是感冒了,我快无聊死了。」 妈白了我一眼。「是谁前几天跟我说交到很多朋友,认识都来不及了?」前几天?有吗?我记性不是很好,常常丢三忘四的,至于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我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耸肩,「随便啦,反正就是这样子。我等一下一定要打电话跟她抱怨。妈,记得提醒我。」 「真是受不了你......」妈突然拍拍我的肩头,要我往外看。「看到那教堂了没?」嗯,我看见了。还蛮大的,里面有几颗高耸的乔木,教堂不算庄严,很一般,我不太明白母亲要我看教堂的意义。 「干么?」回头的时候我问。 刚刚看着窗外的街景,我知道已经快到家了,那教堂离家不太远,大概隔个几条街,走一下就到了。 「嗯,你知道的。」母亲一顿,似乎在思索要怎么跟我说。「你每天假日都赖在家,偶而出去动动也很好。我最近认识那教堂里的牧师夫妇,他们人很好,我是想说......有空你可以去那里玩玩。」 去教堂玩吗?还真是怪。「我又不信基督教。」真是的,为了让我踏出家门,这么离谱的藉口她都说得出来。好歹叫我跟同学逛街什么的都好啊!干么偏偏要去教堂?而且我还不信基督教。 「谁说一定要信教才可以去教堂?」母亲反驳我。她这么说也是没错......看来我是找不到什么藉口了。 很快就到家了,母亲把车驶进车库,停好之后,她很快的下车,我想可能是准备冰茶去了。我打开车门,走进家门,笔直的走向厨房,但我还没走进厨房,就听见母亲温柔的提醒:「你背包有拿吗?」 我应了一声,小跑步回到车库,打开后车门,却没看见我的包包。我记得我刚才没拿皮包,所以一定还在车上。我鑽进车里,在驾驶座底下看见我的背包,因为太暗了,刚才一时没看见。 「卡洛琳?」我一踏进家里,就听见母亲在远方厨房叫唤我的声音。其实再怎么好听的声音,听久了是会习惯、麻痺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当作一回事了。 我把背包再次无情的甩在沙发上,走到厨房,果然看见一堆用具和材料。我开心的跑向前,笑嘻嘻的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嗯,我需要切丁苹果......」我拿起苹果,好想咬一口。「我们要做的是玫瑰冰茶。」她补充。 母亲将东西都摆在桌上,两人份的,要我边看边学。她先将茶包泡过一阵子,等放凉之后,先放在一旁。母亲将浓缩玫瑰茶粉到入杯中,我照做,她没看我,继续做下一步,这没什么好需要关照的。接着母亲把水跟冰块都加入,然后摇晃,我跟着做,这时候她不过也是在匆忙之中瞥了我一眼罢了。最后,把弄好的茶汤倒进去,加入一些苹果丁,就大功告成了。 「嗯,完成了,你喝喝看。」母亲喝了一口自己的,大力称讚自己一番之后,要我喝喝看我自己做的。 我小啜一口,随即皱眉。「噢,应该再淡一点的。」我推给母亲,要这位师傅喝。 母亲不太敢恭维,一直婉拒我的好意。「你这位名师,总要喝喝看高徒的成果吧?」母亲笑了,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怎么样?怎么样?」我急忙问。 「很好喝啊,被你说的害我不太敢喝......可能你喜欢清淡点的,水加多一点就好了。」母亲给我良心建议。 清淡点的吗?好像是。虽然不太相干,但我忍不住连想到:每次班上女同学跟我说谁谁谁很帅的时候,我都还什么反应,因为没感觉。我想,这可能就是对于我而言的口味太重吧! 但这似乎也不算是件坏事。 Chapter 2 转学到达拉斯也将近一个月了,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她叫贝蒂。因为贝蒂,我很快融入这个环境,也逐渐对于一切事物感到熟稔。我很感激,有了这个朋友,我们常常在假日约对方出来,母亲说这很好,因为这样我就不会整天赖在家里,睡到太阳已经在头顶上了,听母亲说,这种话东方人都说睡到日上三竿,我听了感到很疑惑,不知道这三根竿子是从哪里来的。 礼拜六,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一大早的我就被电话声给吵醒。我这个人有起床气,特别是在假日,而且睡得正香甜时。好,很好,我心里不停咒骂到底哪个傢伙这么会挑时间,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我接起电话,口气不是很好,完全不理会对方是谁。 「喂?」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卡洛琳吗?」是贝蒂的声音。可恶,妈昨天没提醒我。听见贝蒂的声音,原本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我,是真的清醒了,口气和态度也因此缓和了些。 「是。你一大早的打来有什么事吗?」我懒洋洋的问。望了一眼枕头,有点想躺回去,只是不知道还睡不睡得着。 「我们一起去晨跑吧!」她在电话另一头愉快的说着,精神似乎特别好。 我得说,贝蒂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厉害的不是说她会利用自己的甜美笑容或是靠脸皮取得优势,而事实上,对于她脸皮这方面似乎也没什优势。她长的很一般,路人甲乙丙,一点也不起眼,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听到她的声音,我就是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我无法拒绝,睡意也早就被她赶跑了,不答应似乎也说不太过去。不过,晨跑这种事,没骗你,我还真的没做过。「现在吗?」我依依不捨的望着被褥。 我看了一眼手錶,六点半,贝蒂説她现在已经在家门口等我了。我有些怀疑,推开窗户一看,果真看见了贝蒂,她也正巧往上看,当我们彼此的目光交会时,她兴奋地对我猛挥手。 「等我......十分鐘,不,十五分鐘好了,就十五分鐘。」我估算了一下时间。「我现在还穿着睡衣,不过你放心,我会儘快。」我只能对她承诺,然后掛了电话,匆匆忙忙的打理自己。不过在我把睡衣换下来之前,我很有礼貌的邀请贝帝来我家,让她在客厅等待。 我关上窗,挑了一件轻便休间的衣服,再配上运动短裤,把我身上这件可笑的睡衣换下来。可笑的原因是,这件睡衣上是幼稚到极点的卡通图案,而且我还穿了好几年。 我小跑步进浴室,刷牙洗脸梳洗了一番之后,我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端详额头上新冒出的痘痘,越看越觉得厌恶。我拿起小钱包,放进裤袋,下了楼,看见贝蒂正坐在电视机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弄弄头发,确定发型不会太好笑,才敢走向贝蒂。「贝蒂,要走了吗?」她抬头看我,给了我一个微笑。 贝蒂穿的是一整套爱迪达的运动衫,红白相衬,很适合她。贝蒂是义大利裔,不过从小和我一样就在美国长大,也和我一样没有对故乡有一丝丝的掛念,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好事是,不必时时惆悵掛念;坏事是,总会觉得自己就像是无法归根的落叶,或者说,根本连自己属于哪里都不知道,无法融入、无法成为一份子。 「要我简单说明一下晨跑路线吗?」贝蒂屁股离开沙发站起,我们肩并着肩走到玄关穿鞋。 「不用,」我很快的回答。「你跑前面带路就行了。」如此,既简单又明瞭,也不会浪费时间,多好。 我从鞋柜里拿出平常很少穿的运动鞋,在左右两脚的鞋子上各打上了结,我抖抖脚,确定牢固之后,看见贝蒂也正巧抬头起身。我们总是很有默契的,所以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我替她打开门,让她先出去之后,我跟在身后,锁上门。 「那么,走吧!」贝蒂看了我锁好了门,自己就开始跑了。我跟在后头,步伐步快也不慢,反正也只是慢跑,放松身心的运动罢了。 我们跑在少有车子路过的街道上,我偶而会被一些不是太重要的东西吸引过去,眼睛就这样盯着物体,步伐不知不觉会慢下来,等到回神之后,才又回到之前的速度。到了后来,其实究竟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因为觉得不方便,所以没带錶,不知道切确的时间,总之后来,贝蒂的脚步慢了下来,有意让我跟上,所以我就维持一贯的速度,和贝蒂一起跑。 不知为何,今天的体力似乎特别旺盛,跑了这么久也不觉得累,还是说,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跑很长的时间,只是我自己这么觉得而已。我跟贝蒂要水喝,她递给我宝特瓶,我咕嚕咕嚕就灌下去,也许是喝太快,我被呛到了,贝蒂担心的替我拍背,一边关心我问我有没有事。「没事没事。」我忙不迭地送上一个微笑,好让她安心。「像我这种连不用喝水都会被口水呛到的人,你不用太担心。」我一顿,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会不会惹得贝蒂更加担心? 但贝蒂却笑了出来。「这是真的吗?听起来......有点蠢。」她这样直言不讳,我有些羞窘,因为这真的曾经发生过,而且不只一次。我没回答,继续跑我的步。开玩笑,我随口不小心说出来的事实要是真的承认了,那真的是丢脸丢到家。 时间好像过的特别地漫长,自从我没回答她的问题之后,一路上我们都保持着沉默。也许对她而言这样的气氛不算尷尬,但对我来说我却有些懊恼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个僵局,怕又扯回到原本的话题。我想,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的话,那么祂也许听见了我的心声,因为下一秒,贝蒂就打破这个僵局了。 「卡洛琳。」我转头看她,「你对附近还熟悉吗?」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不过至少有人开口说话了。「还好,也不算是很熟。」废话,我搬来这里毕竟不久。「怎么了吗?」我忍不住好奇,就是想问。 「因为我有朋友住这附近,所以其实我还蛮熟的。」原来如此。「你知道这附近有一座教堂吗?」我点头如捣蒜,我记得之前母亲才跟我提起过,如今经她一提,我脑海马上又浮现出那座教堂的模样。怎么好像每个人都想跟我介绍这座教堂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啊,这座教堂就向自由女神一样,是这附近的地标。」地标?我狐疑的望着贝蒂。「应该是说,这座教堂在当地很有名,这附近的居民几乎都去过。其实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马丁牧师夫妇,他们对人很和善,大家都很喜欢他们。所以这座教堂的常客不只有信徒,有些是专程去找牧师夫妇的。」 原来是这样,可见牧师夫妇的亲和力影响这附近居民有多么的深厚了。「那你的朋友呢?他也是教堂的常客吗?」我问出口这个问题时,我们正好经过教堂。 我正想要求去教堂参观参观,贝蒂就拉着我的手走进教堂了。我四处张望,不是在找人,而是在观望这里的环境。这里真的很大,绿草如茵,还有几颗大树,让人可以躲避阳光的曝晒。不过也不需要特别躲在树荫下,广场虽然大,但并不用花太多时间就能走到教堂。 这里的环境很舒适、很优美,让人见了就喜欢。我彷彿能够理解,为什么居民都要来这里踏足了;彷彿......要沉醉在这一片绿意盎然之中,许久,都没有办法回过神来。 我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我回神,听见贝蒂在叫我。「牧师,这是卡洛琳;卡洛琳,这是马丁牧师。」 马丁牧师有着大把的鬍子,不过笑起来很和蔼,中年的他脸上有着逐渐步入年老的痕跡,笑的时候,那些皱纹全都会皱在一块,那笑容,会让人觉得很亲近。「你好,卡洛琳。」他伸出它的大掌。 「你好,牧师。」我也伸出手,在我们双手交握时,我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温暖,一边庆幸他没留手汗。 「我带你去逛逛。牧师,待会再聊。」贝蒂拉着我的手就走,我回头,看见牧师脸上的笑容,心情居然莫名的好。「卡洛琳,待会陆陆续续的就会有人来了,趁现在还没什么人,我带你认识一下这里。」 我们穿越了广场,我不记得贝蒂是怎么走的,走到了教堂的后院,那儿有种了一些花草,有些是观赏用的,有的则是可以随手摘来吃的。贝蒂说,牧师人很好,可以恣意摘取食物,不必向他报备。这些食物,都是无法填饱肚子的,但嚐嚐那些或酸或甜的植物,倒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我们缓缓走回教堂,这时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接着来了,也许是找牧师夫妇聊天,也或者是找个位子坐下。 「卡洛琳,我想我们该去跟牧师道别了。」我点点头,让贝蒂拉着我走。 这个时候,我看见了一位男孩,他看起来很......我说不出来,他自己一个人佇立在大树下乘凉。我想叫住贝蒂,让我停下来看清楚他的脸庞,但是我找不到任何藉口。我无法、无法说明白,为什么我就是想看清楚他的脸庞。他没什么特别的,也是一颗头、两隻手、两隻脚,但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我迷惘。 「卡洛琳?」贝蒂回头看我,大概是看我直直盯着那位男孩,所以她面露疑惑,但是我的眼珠子还是没有离开过他。 「他......很好看。」很抱歉,我无法找出一个适当的词汇去形容他。我知道,他的气质,让我觉得他不只是这样,好像只要了解他,就能发现更多更多。 贝蒂瞪大着双眼,开心的拉着我跳。「哇!我们家卡洛琳开窍了!」我瞪她,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神经,就算她不在意,我还是很在乎别人是不是有投射过来什么异样眼光。「你居然开口称讚一个男生的外貌,这样我就不用替你担心找不到男朋友了。」这傢伙......怎么脑子里想的净是这些? 懒得理她,我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贝蒂收起笑容,有些抱歉的看着我。「身为你的好朋友,我真的很高兴你开窍了,不过我真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有些犹豫,不过一向直话直说的她还是把话说出口了:「不过我觉得,他没有很帅,这可能是因为他不是我喜欢的型吧!喂,你不要受了我的影响就不对他心动了喔。」心动什么啊?真是的。 就在我在次转头向他时,我们的眼神交会。我好像看清楚了,那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好似今早清晨的阳光一样,那么温暖、那么和煦。 Chapter 3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等我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礼拜天的十点了。会晚起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因为昨天晚上突然想到一件事,虽然不是很重要的事,但却让我熬夜去把它做完。老实说,这种事做完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感,只能说有某方面的意义存在,所以如果母亲今天突然想问我干么借字典,要我说出切确的理由,我恐怕说不出来。 昨天晚上,夜很深了,我也有倦意了,但我就是突然想到该帮某个人取名字,不要这样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却又找不到一个替代的名词来形容他。说不出整个事件的动机,我只知道,我就是想帮他取个名字,如此而已。 我想,应该会有很适合他的形容词,而且我应该在哪里有看过这个字。于是我走出房间,敲敲母亲的房门,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直到我正要放弃,母亲却突然打开门,问我要干什么。 「借字典。」看得出来她很累了,我也不想去打扰她,所以简单扼要的把话说清楚。 母亲蹙眉,疑惑的问:「你不是有字典吗?干么特地跟我借?」 我一顿,知道自己没把话交代清楚,所以我补充:「我要的是中文字典。」 母亲揉揉眼,穿过我和门中间,走道贮藏室,那里有许多藏书,多半都是母亲的。那里其实也像图书馆,只是杂物都堆放在那里,不然那里会是个阅读书籍的好地方。 母亲东翻西找了一会,找到了厚重的字典,拍拍灰尘,看得出来这字典年代有些久远了,破破烂烂的,封面上的胶带也似乎贴了好几次,不然恐怕早就解体了。母亲递给我,我接住,但他似乎是倦意冲昏了头,我都还没完全接过,她就突然地放手,害我来个措手不及,眼看字典就要掉到地板上,我连忙抓住一个小角,但大部分的字典却掉了下去,我只抓到了封面,字典被我撕成两半,新、旧胶带吊在封面上,我看了很不顺眼,便一把撕去。 母亲打了个呵欠,大概也懒得理我了,也没问我到底想干什么。「胶带黏黏就好,我去睡了,别再来吵我。」 我愣愣的盯着那封面看,又看看掉在地上的字典,赶忙捡起来,而果然纸已经有了摺痕。我步出贮藏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胶带把破掉的地方黏一黏,事前还先上了胶等它乾。 等到字典终于「完好如初」,我才开始找字。不是查字,是找字,找有什么适合他的字,好让我这么称呼他。我瞥了闹鐘一眼,已经接近一点半,我也累了,但就是觉得非得要找到那个字我才能够好好睡上一觉。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发什么神经,开玩笑,都快两点了,我不睡觉而在发疯为了一个陌生人取名字,想想真觉得好笑。觉得自己可能还会跟字典奋战好一阵子,我起身先替自己泡杯咖啡,提提神。 十分鐘一下子就过去了,我开始想放弃,毕竟放着一张好好的床不睡,半夜和字典比谁眼睛张的比较大,简直愚蠢至极。 啜口咖啡,我翻着一页又一页的字典,好像永远都翻不到尽头,浪费了快半小时,我还是没找到半个适合他的字。他很让人觉得温暖,很圣洁,不过他的那种圣洁我形容不出来,应该也可以说是乾净,他有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没什么打扮,但我很喜欢他的自然。 令我讶异的是,明明才见过一面,我却已经把他的长相记的很牢,虽然我得承认,我偷看他好几眼了,尤其是趁贝蒂不注意的时候。其实我与他目光交会的时间也不过就那短短一秒,他很快就把头撇开,留我一个人在原来的视线发愣。 喝光杯子里的咖啡,我叹口气,宣告放弃。抱起字典,不大本,却挺重的。走回贮藏室,我轻轻开门,以免吵醒睡梦中的母亲,将它放回原处。我逗留了一会,看看有什么书是我很久都没再翻开来看过的,又有什么是我根本就不曾翻开来过的,我抚过每本书的书侧手上沾了些灰尘,不过没什么关係,回去洗洗手就好了,也可见这些陈年老书到底有多久没被碰过了。 很不应该的,我又联想到母亲的职业,明明是董事长,却看过这么多的书,藏书这么丰富,就不知道是不是学问也渊博了。她没什么像我提起她的职业,也不像一般从事这一行的人一样,歷经了沧桑。母亲很年轻,听说十几岁就生了我,那时候的她,多么无依?只能跑到美国来投奔住在洛杉磯的阿姨,等我渐渐长大了,差不多九岁的时候,才又搬到西雅图,再搬,就是现在的达拉斯了。 我回头,走向房门,却踩到了东西,从声音听起来,像纸。我蹲下一看,居然是字典上的其中一页。我捡起,很仔细的把每个字都看过一遍,然后在心中暗暗感谢,因为我不能大声叫出来,我已经找到适合他的字了。 璨,有明洁、光明之意,不耀眼、不是万眾瞩目的焦点,但光明,彷彿阳光一般和煦,却又不如阳光一般刺眼。 随即,我又想到一个问题。字是找到了,但该怎么当成是一种称呼呢?我的意思是,该怎么称呼他会比较好?该怎么去把字拼凑成一个称呼比较好?真烦,好不容易解决了难题,另一个问题又随之衍生而来。 我把字典从书柜取出,依页码把遗落的那张纸插了进去,闔上书,我终于决定踏出房门去做一件对得起自己身体健康的事——睡觉。 早上起来刷牙洗脸,站在镜子前刷牙时,我发现自己的黑眼圈又加重了,这真不是我乐见的事。我洗脸洗得很用力,好似这样拿毛巾在脸上抹来抹去就可以抹掉黑眼圈。我看着镜中一脸哀怨的自己,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别那么晚睡了,头重得好像要掉下去,都快中午了,就算很想,我也不能继续睡下去了。 一出浴室,我就听见敲门声,随即接着就是母亲温柔的声音:「卡洛琳,要用午饭了,你还在睡吗?」她在门外问。 「没有,我一下子就出去了。」我换上和身的t恤,再配上牛仔裤,再穿上拖鞋,我就出了房间。 我走到饭厅坐下,妈就开始跟我间聊。 「早上贝蒂有打电话来说,她家新买了wii,问你下午要不要过去玩?」听到重点,我马上心动,但是当我一抬头,脑袋瓜子的晕眩感就让我浑身无力,我也变得没什么胃口,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虽然不完全是因为熬夜,但也是因为熬夜所以生病的,我常常生病,好不容易这一次距离上一次感冒发烧的时间有点久了,就开始没好好照顾身体了。 我摸摸额头,果然我发烧了。「不了,我下午得去看医生了。」我一叹,什么时候不发烧,现在可好了,白白错过一次机会。 「怎么了?」母亲蹙眉,「不会又发烧了吧?看吧,就叫你别太晚睡,出门多加一件夹克,你偏不听。」母亲摸摸自己额头,另一隻手再摸我的做比对。 「很烧呢!」母亲走回房间,拿了温度计,要我含着,过了一会,测出来的结果,也让我很讶异。「三十九点六度。」 之后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不然依我的胃口我真的不想吞嚥任何东西,肚子好像早就塞得满满的。头依旧是晕眩,本来打算一吃饱就睡的,但这样对消化不好,我只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我突然想问:「你为什么要从事这种行业呢?」 我也知道我不该问,因为母亲显然不喜欢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至少没有一次是因为我问这个问题而兇过我,所以我也总会时不时的就大胆提出着个问题,盼望哪一天她心情好就会跟我说,但我想那机率应该是很微小的。 母亲做着平常应该是我的工作,她收拾着碗筷,拿到厨房里洗碗,我不确定她是不是有听到我的话,因为我并没有说的很大声。 反常的,她回答:「迫于无奈。」她停了一会,我以为她没话要说了,但她又继续:「没有人喜欢做这一行的,很多事不是解释就能够明白......至少要亲身经歷过才能懂得。」 我觉得羞愧,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一直揭发母亲的痛楚,让她为难,真是太不应该了。 睡意袭捲脑袋,我眼皮重得缓缓闔上,就在我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我耳,那感觉很不真实。「卡洛琳,我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不要和我走上同一条路,你有你的人生,未来还很长,要继续这样乐观开朗的活下去......」 Chapter 4 一开始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贝蒂带领我去了那次教堂之后,每逢假日,我总会特地想进去晃一晃、逛一逛,居然就成了我的习惯,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份,不过那一部分有多大,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也是那次之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个我为他命名为璨璨的男孩了。 璨璨,这个名字,其实我问过母亲,该怎么称呼他好,但我没跟她说对方是谁,只跟她说是个刚认识的朋友,而母亲说有空可以请他到我们家来玩,她想顺便认识认识。不得不承认,我当下是很紧张的,但随后想想,说不定母亲马上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也许她只是随口说说的也不一定。 自从上次病得严重之后,母亲就禁止我吃冰,偶而贝蒂来我家拜访时,母亲也会请求她带我出去运动运动。但是自从我有了去教堂的习惯之后,虽然她不会干涉我的去处,但至少还是会过问的,而每次我都用去找贝蒂这个藉口来打发她,久而久之,要母亲不起疑也很难。平常一到假日,我总是赖床,通常都是贝蒂找我,很少是我去找贝蒂的,而且最近去教堂的次数频繁,我撒的谎言被揭发这也是迟早的事。 这天假日,贝蒂难得没找我,我打了主意要去教堂,所以没赖床。走到饭厅,母亲还没起床,不过她已经泡了一杯牛奶在桌上,这是她每天都会为我做的事,但是因为我一到假日就赖床,所以假日也总是喝冷掉的牛奶,不然就是再拿去加热微波。 难得的,牛奶还冒着阵阵白烟,我开心的坐下,喝起我的牛奶,顺便拿了报纸打算边喝边看。报纸今天的内容很无聊,大概是最近都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採访的事物也令人乏味。 不过倒是有个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废除死刑」 其实内容也只是讨论,并没有太大的消息。如今,这已经成为国际关注的议题了,废与不废,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不论选择任何一个,总会有人反对。另外也提到了关于权力的问题,死刑是法官判的,但是法官并没有权力判人生死,况且,若是判刑错误,那么已执行的死刑又该如何处理?从另一个角度看,若是杀人犯滥杀无辜,那么波及的家属的伤痛又有谁懂? 说到底,就是希望自己身处的国家能够更进步,希望不要再有遗憾的事件出现罢了。 把报纸扔在一旁,把剩下的牛奶喝完,我走到厨房洗杯子,放着待乾。走到母亲的房门口,我知道母亲还在睡,所以没去打扰她,而事实上,我也不希望她是清醒的,不然又要问我是不是又要跟贝蒂出去玩,然后我又得再撒一次谎。 穿了鞋出门,一踏到户外的土地,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迈开步伐向教堂跑去。不得不承认的,每次我总是抱着期待去,但是每每只有失望的份。 我跑的很快,至少对我个人而言是如此。我卯足全力朝教堂的方向跑,其实路程不远,步行大概五分鐘,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心急什么,也许是上次因为早早起床就跟贝蒂到教堂,才有机会看到璨璨,所以才会觉得只要自己早一点到,就有机会可以看见他。 第一次去过教堂之后,后来想想我才明白原来贝蒂所谓的好朋友就是指牧师,为了证明我的思想是正确无误的,我亲自问她,而她也承认了。其实我还有问别的问题,我问她知不知道那男孩是谁。 「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是说,他是信徒还是来拜访牧师的客人?不过我觉得好像都不是。」我困惑的发表我的意见。 贝蒂突然带着笑意的看我,「说不定,他跟你一样,整天间着没事做,所以也只是去打发时间的。」我想反驳,因为我压根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去,但我就是说不出口我的理由。 我的理由有两个,第一个当然是被教堂庄严的气氛吸引,纯粹是想感受信徒的虔诚而已;第二,我是为了那男孩才这么殷勤的,但这理由很怪,莫名奇妙的我居然为了璨璨每逢假日就往教堂跑。有一点我很疑惑,贝蒂说他看过璨璨很多次,每次她总会不知不觉的出现在教堂,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好像一恍神,璨璨就出现在教堂的哪里了,这真的很奇怪。 不过贝蒂也说,牧师夫妇有领养儿子,虽然她没见过,牧师也没向她介绍,不过贝蒂倒也没有像平常一样急着去认识,这很反常,所以我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他自闭,不过我也是听别的信徒说的,并不是亲口听到牧师说的。」贝蒂解释。 突然,我把璨璨跟牧师儿子联想在一起,我知道这种想法很不应该,但我还是想了,可是想想也不对,璨璨看起来并不自闭,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让我觉得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但目前我所看到的,只有他那阳光灿烂的那一面而已。 不知不觉,我到了教堂,我急忙煞住脚步,在门前停下,张望了一会,不但没见到我想见的人,还被人撞了一下。 那女人提着鱷鱼皮製的皮包,脂粉味很重,她既不像虔诚的信徒,更别说是一大早就跑来教堂找牧师的附近居民。幸好这个人还算讲理,跟我道声歉,就进去教堂了。基于好奇,我偷偷摸摸的跟在后头,看她到底属于哪一种人。 根据贝蒂的说法,事实上我已经为教堂有了新突破,让去教堂目的的人有了第三种:间着没事去看帅哥。我没反驳,因为事实确实是如此,但是因为我羞于承认,所以只能当作没听见。 我跟踪着,走到了教堂里去,女人走到了教堂里有个半掩的门,她拉开,跨步进了去。那里面是牧师1家人的住处,很显然的他是第二种......不对!照理说,就算是聊天,也不至于擅自闯到别人家去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玛莉牧师,马丁牧师的妻子。贝蒂说,马丁牧师和玛莉牧师为人都很和善,这让她原本在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宣告破裂,毕竟贝蒂只有说玛莉牧师人很和善,却没跟我提到爱慕虚荣这一点。 「你找牧师?」有个陌生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 我瞪大眼,压根没想到我竟然又见到他了,而且他还主动找我说话。我脑袋一片空白,根本就无法思索任何事情,连个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开玩笑,我根本就不是为了牧师而来,但我确实是跟踪玛莉牧师来的,可是如果跟踪这种话一说出口,我又该如何跟他解释我跟踪玛莉牧师的动机呢?偏偏贝蒂不在场,连个唯一能帮我解围的人都没有,真是欲哭无泪。 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居然就这么顺着他的话点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虽然不至于太糟,但这跟我之前想像中的完全不相同,我想过好几种情况,就是没想过会这么尷尬。 但眼前的人似乎不觉得尷尬,他对我微笑,要我稍等一会,他去里面叫人。很糟糕的,我又在不知不觉中点头答应,还配合的坐在一旁排的整整齐齐的长椅上,玩着手指打发时间。 风一阵又一阵的吹来,我拨着被风弄散的头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入内,牧师这时候也应该出来了,不过他出来以后我又该跟他谈些什么呢?其实马丁牧师很健谈,只是每次来通常都是他在说,我在听,很少轮到我有发表长篇大论的机会,但是我毕竟还跟牧师不熟,突然没了贝蒂要我单独跟他谈话我会很困窘的。 我还在思索待会要跟牧师说些什么,马丁牧师就和璨璨一前一后走出来了。马丁牧师和佇立在门边的信徒说了几句基督徒的问候语,也就是讚美主之类的话(顺带一提,我并没有特别的信仰),然后他转个视线,看见了我,扬起大掌向我打招呼。 「你好,卡洛琳,最近常来呢,很喜欢这里吗?」他和蔼的问,我僵硬的表情几乎要被他温暖的笑容给溶化。 我僵硬的点头。「是啊,不过今天贝蒂没来。」 牧师点了点头,难得不多话。「向你介绍,」他侧身,指指身后,「这是我儿子,奥力佛。」 「你好。」在他伸出手的同时,我完全的把对于自闭儿这个谣言想法给否定,不论言行举止,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不,是根本就不是。 不过我很怀疑,像贝蒂这种跑到教堂来玩都跑这么多年的人,居然连牧师儿子的长相都不认得,这的确是很怪异。 我也伸手,以示我的善意。「你好,我叫卡洛琳。」 我们是这样开始认识的。当初,一切都很美好,像童话,事后想想一切都太不真实,但当下的我,只是单纯的沉浸在不真实里面,什么也没去多想,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 Chapter 5 牧师好像很忙,忙着交际、忙着传教,所以把璨璨丢给我就走了,说好听是要让我们好好认识一下,但我总觉得自己有种被拋弃而无依的感觉。 我看着璨璨,比刚才牧师还在的时候更希望贝蒂也在场。贝蒂交际手腕很厉害,就算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她也可以聊的很尽兴,所以她人脉很广,认识很多朋友,但好像不常见面,不然她假日也不会那么有空都间着没事来我家找我;像我就不行了,尤其是对男生,更是对璨璨,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我对他的仰慕,但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我希望他赶紧说些什么好让我接话,只要他肯开口,再困难的问题我也会尽力描述详细,任何皮毛都不放过,好打破这僵局。找话题对我而言一向是很困难的,我也在犹豫,也极力的思索着该说什么话才好,事实上我是很希望和他聊天的,但没人先开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对我微笑,说到外面聊会比较方便。我点点头,看着越来越多信徒和附近区民前来,有的手持圣经,有的忙着找牧师攀谈,就是没有像我们两个无所事事的站在一旁的。 走到户外,我跟随着璨璨的脚步往当初我看见他的那棵树走,他带领我走到树下,太阳渐渐大了起来,选在这里乘凉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靠着树,似乎在沉思,和我那天看到的情景有点像,不过这次他背后没有光芒万丈,我也没有充满虚幻不实的想法,只是眼睛瞬也不瞬的直盯着他看。 「怎么会想来教堂?」他的语气中含着暖意,就像马丁牧师1样,总是那么亲切、那么和蔼。 看你。我几乎就要把心里直接的想法脱口而出,但话一到了喉咙就死命被我给吞了回去,要是真的说出来了,往后我又该如何面对他?也许他会比我更要来得困窘。 「因为贝蒂认识马丁牧师,所以我就来了。」我思考了一下子,又补充:「那个,贝蒂是我朋友,你应该见过。」 他笑笑,「没特别的目的吗?你最近来得很殷勤。」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脸红了,我只知道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好像在把我心里那扇门给打开,就要驻进去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在观察我?」我发现自己居然期盼肯定的答案,没料到他一问就问出了重点,这样也好,不必拐弯抹角,也满足彼此的好奇心。 「我住在教堂里,我房间窗户正好对着大门,有时候间着没事就往窗外张望,看久了就会知道谁都在什么时候来,都有固定的时间,像你就是週休二日其中一天,一大早的就来教堂报到了。」他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样,不是那种木訥害羞的,也不是阳光男孩。他观察的很敏锐,通常不会有人注意或在意这种琐碎事务的,我有些欢喜,因为我也常常会分神去注意那些别人不会注意的事物,找到了自己和璨璨相同的特点,我有种说不出的愉悦。 「你观察的很仔细。」我夸奖他,但得到的只是他勉强的微笑。我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勉强,他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没有真正开怀过,没有大笑或是大哭的时候,也许有,但凭直觉我觉得他应该都憋在心里,而不是选择告诉别人,让别人知道他的快乐和痛苦。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似乎有意撇开我对于他的好奇,假装不知情,却贪心的要我回答他想从我身上知道的疑问。 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我从来就不是落落大方能够跟任何人表达意见的人,但他都这么问了,我也不能装死,假装没听见。我犹豫着,头不自觉的越垂越低,不想面对他的问题。 「我很想知道。」他强调,这句话真的在那瞬间在我胸口猛然一撞,之后,我除了茫然还是茫然。「我猜,应该是人。毕竟这教堂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最后一句话让我困惑许久。 为什么我会一直想来教堂呢?不就是因为璨璨吗?那又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里特别呢?因为马丁牧师吗?还是也是因为璨璨?老天,璨璨到底影响了我多少?我一直在意,只是因为我被他的外表和气质吸引吗?但我从来都不是会为男人着迷的人,现在,璨璨却破了我的例。 很烦,脑中的思绪参杂在一起,很乱很乱,随便一个都是问题,而共通点是都没答案,这让我烦恼了起来,所以我打算不理会,不去思考。我很少会这么讨厌脑中思绪不停打转的。 莫可奈何之下,我只好随口说:「我想是的。马丁牧师,他是个很亲切的人,我很喜欢他。」这不算说谎,至少最后一句话我是用很真诚的态度对璨璨说的。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玛莉牧师......都是这样浓妆艷抹的吗?」想起她那一身的打扮,香水味重得似乎还再我四周围绕,这让我不由自主的心生反感。 「她的妆是化的很浓,我也告诉过她好几次了,但她依然坚持。今天她好像去参加谁的婚礼,不然平常她是很朴素的。我知道,一开始看到她这样的人都会反感的,但是与她深交以后,你会发现它其实和你表面上所看见的其实不一样。这是难免的,是人难免都会用世俗的眼光看待他人,却没想过要真正去了解一个人,真正的去倾听他人的心声。这是一个很糟糕的现象,但是只要有人怎这么做,这个世界就还不算太坏,你认同吗?」他没再依靠树干,他缓步向我靠近,直到我们中间只剩勉强能再安插一个人的距离。 我觉得愧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总是这样,就像看待我母亲的职业一样,但我忍不住就是对玛莉牧师的模样反感,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就是无法满足我内心的那股反感,于是我反驳:「但是直觉通常是很准的,如果我所认为的坏人,他就真的是坏人呢?」 「那很好,就相信你的直觉。」他看着我,眼睛一动也不动,好似我眼里有着什么,而他又看见了什么。「但是,你觉得她真的是玛莉牧师吗?如果你觉得反感,那应该也会有人觉得反感,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人对于她的外表有意见。」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但我还是对于他的见解感到一头雾水。 我试着理解,把他说过的话再脑海里转了一遍,再配上自己的想法,如此一来,有些摸不着头绪的东西好像都釐清了。?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提出问题,所以在我问之前就先回答我:「那个人,是我的远方亲戚;至于玛莉牧师呢......」他的视线穿过我,看向教堂里面,对里面指道:「你看教堂里那个穿着碎花洋装的女人,头发扎成马尾的,看见了吗?」我看见了,她正在和一群女人聊天,很欢喜的样子。她很年轻,至少看起来是如此,我猜她的年龄可能和马丁牧师有些差距。 我真讨厌自己,总是这样,总爱胡思乱想,把别人在心里弄成不好的印象,对玛莉牧师是这样,搞不清楚状况就再心理对别人有了不好的印象;对母亲也是,虽然表面上好像不在乎,却时不时就想到她的职业,虽然不至于唾弃,但我想我心里也一定没认同。 他没问我怎么了,只是我很想对他说,单纯的想说我从不跟别人说的心事:「我好内疚,我总是这样看待别人,也许不知不觉当中我已经伤害到好多人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没什么表情的。「我对母亲都是这样......她的职业,我总是无法苟同。」 「可以告诉我吗?」他恳求。 「董事长。」没有理由可以解释我当下的衝动,但我就是想告诉他:「她是个驾驭男人的董事长。」我叹口气。 我得说,他的答案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说:「这没什么不好的。」我瞪大眼,真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居然不如璨璨,他应该比我更适合当母亲的孩子才是。 「职业,谁不是靠工作维生的呢?为了赚取应有的酬劳,每天不都是卖命的做自己该做的事吗?我们其实都没有资格说别人,毕竟我没打工过,也没做什么工作,所以就我而言,我不会去批评别人职业的好坏。照你的说法,如果你真的认为不好,你可以试着与你的母亲沟通。我所谓的沟通,是良性的沟通,不是批评她的职业。如果行不通,试着换个角度去看待她的职业,也许就没你想像中的那么糟了。如果可以,她为什么不选择最好的,而偏偏要选择这个行业呢?你有没有想过?」他说着,我听着,字字句句都讲到我心坎里。他总是想的周到、想的正面,可见自闭症的谣言一定是假的。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我说这种话,其实我很爱听,每回只要一听见这种一棒打醒我的话语,我就会深深省悟,把自己的过错再想一遍。不过来到达拉斯这么久,我都还没遇到会对我说这种金玉良言的朋友。 我很喜欢他,尤其在他跟我交谈后,我更是深切的觉得应该交这个朋友,应该要跟他更进一步,有多一点的互动。也许,他真的会影响我很多,不论是哪方面的。 「我想你是对的。」我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也想从他眼里看见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为了避免将来我一不小心就把我为他取的小名叫出来,我只好问,不然我也想就这么放在心底,偶尔想想就好。「我见过你才两次,这也只是第二次。其实从一开始,在教堂看见你之后,我就......帮你取了名字,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希望你别介意。」我吞吞吐吐的,终于把话说完,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名字吗?」他问,似乎真的很好奇。 对于他的反应,我很高兴,于是兴奋的回答:「璨璨,你叫璨璨。富有象徵性的意味。」 璨璨,这个我为你取的名字,璨璨。 Chapter 6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那阵子愈来愈热,常常走在路上都觉得会被晒昏,于是母亲提议要去野餐。我们说好了日期,她那天没班,我也休假,就到郊外风景良好的地方野餐,顺便就在那里待一整个下午,享受悠间时光。 其实这中间有一些插曲,不然母亲大概也不会想到要带我出户外,而是选择在家里静养休息。不过这样也好,因为她的工作,我和母亲很久没有这样悠间自在的聚在一块聊天谈心,也鲜少和她一起步出户外踏青,拥抱大自然,享受芬多精。 应该要从上礼拜母亲有天很早回家开始说起。那天,放学之后,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瑞奇,因为放学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瑞奇喜欢贝蒂,为了求证,放学时间我还在学校四处间晃,想看看瑞奇是不是还在,但我等了很久,终究是没看见他,后来问人有没有看到瑞奇,别人说他已经回家了。于是,我既兴奋又紧张的按着数字键,等听到电话声响起时,我期盼他快一点接。 「瑞奇。」对方一接起电话,我马上开口。「我是卡洛琳。」 「有事吗?」他似乎很纳闷,大概没料到我会问什么。 他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冷静,我开始怀疑自己听见的传言是真是假,但应该是不会错的,那人把过程描述得很详细,而且这件事我之前就有所耳闻,指示都没放在心上,所以这次,应该错不了的。 「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贝蒂?」我仔细的听,听话筒里有没有传来什么声音,是我不能够错过的,但我听了很久,除了沉默以外还是沉默。 我紧抓着话筒,话筒好似要被我给捏爆了,我考虑着到底要不要先出声。 犹豫了一会,我知道他是不会诚实的,只好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你。别忘了,我跟贝蒂是好朋友,要撮合你们很容易。」我试着说些诱人的话,等着他上鉤。我没在说谎,如果他真的喜欢贝蒂,那我会帮他,但前提是我得先知道贝蒂的意思。 他一直没回答,但我想他在考虑。电话另一头静了许久,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不然这样耗时间也不是办法。就在我要开口时,有人按门铃,我只好要他仔细思考,下回再给我答案,就匆匆忙忙跑去开门。 「谁?」我这么问,然后在门上的小洞往外看。门是木头做的,洞也是纯粹的洞,没有将人放大的效果。我闭起一隻眼,用左眼看门外的人,是一个男人,有三、四十了,我不认识,但他搀扶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我认识,她是我妈。 怎么搞的?虽然没跟母亲特别协调这部份,但是她从不带男人回家的,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了默契,在沉默和举动之中订了协议,但这是怎么一回事?母亲好像很不舒服,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我半焦集半不愿意的把门打开,那男人嚣张的连声招呼都没打,大脚一跨就直接闯入,笔直的走向最近的房间。母亲根本就是被架着走的,到房间那段路上,她频频回头看我,似乎是想告诉我什么,但我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她。 我不懂,虽然我知道看她这副模样一定中暑了,但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她连做这种行业都会中暑。不是应该待在室内的吗?就算是内没冷气也没电扇,那也不至于中暑啊!她到底都在外面干什么去了? 我有些生气的把门甩上,尾随着男人的脚步进到母亲房间,他已经把人放好在床上了,这时他才肯回过头来看我,我也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只是想跟他讨个解释,至于他那不理会我的态度,我可以先搁在一旁,毕竟母亲比较重要。 「你母亲她中暑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休息一下比较好。」这我也知道,外面太阳这么强烈,她脸又这么红,汗水也大量的冒出,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十之八九都会联想到中暑去。 没得到我要的答案,他很快就把视线放回母亲身上,而且开始命令我。我不喜欢被别人命令,但待在这里确实也不会对母亲有什么帮助,只好依命令行事。虽然心情不太愉快,但我还是认命的到浴室用脸盆装了一小盆水,把毛巾放进去,很快的走回房间。我把脸盆放在地上,男人连看我一眼都没有,拿起沾溼的毛巾,稍微扭乾,就帮母亲擦拭身体。一开始只是手臂,但我知道一定会有更多的地方,但是他连迟疑一下子都没有,很快的把母亲衣服上的釦子解开。我愣在一旁,看着母亲胸口若隐若现的肌肤,我突然情绪激动。 我开始颤抖,不假思索的推开男人,但他并没有被我推开,只是冷漠的看着我。我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先开口:「你难道打算把她的衣衫都解开吗?我还在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我只是个小孩子、只是个小孩子......你要我怎么接受?」我瞪着他,眼前越来越模糊,我知道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他看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大概是无心的吧!但我就是不能克制住自己,从知道母亲的职业以来,我就不想触碰她,只要一想到也有许多人碰过她的身体,我就觉得厌恶。 「卡洛琳,你别这样。」母亲看着我,虚弱的说着。 男人望向母亲,见母亲点点头,他也点头回应,可见两人的默契很好。男人没说什么,只是走到房门时交代一句「好好照顾她」,就离开房间了。我看着自己的手,逐渐冷静下来,回想刚才的情况,真觉得自己太衝动,要是那男人粗暴一点,下场准定不堪设想。 我继续男人刚才执行的动作,拿起被丢回脸盆的毛巾,扭了扭,手探进衣内替母亲擦拭身体。有些尷尬,我很少跟母亲亲密到这种程度,但她似乎看穿了我的顾虑,在我不注意时抽走我手中的毛巾,自己擦。看她逐渐面色好转,我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很快的把手收回,不然手放在那种地方很奇怪的。 我想了想,擅自打开我身旁的柜子的抽屉,里面有绿油精。母亲很多台湾製的东西,很多是多年前从台湾带过来的,也有部份是台湾的亲戚邮寄过来的,像绿油精就是。 我把绿油精打开,把毛巾从她手上抽走,再把绿油精塞进她的手掌。她对我微笑,支撑着坐起来,在太阳穴附近涂抹;我洗着毛巾,没理她,抬起了水盆想拿去洗,又迟疑了,原因无他,我只是怕那个男人还守在客厅,这样只要我1踏出房门就会看见他,于是我又懦弱的把脸盆放下,继续待在母亲身旁。 「相信我,他一定走了。」我讶异的转头看向母亲,而他只是把绿油精塞还给我,叫我放回去而已。 我实在按捺不住,但我就是想等母亲自己开口说,就是希望母亲主动向我解释,如此而已,但是她却什么也没提,好像她只是得了感冒,不需要对我交代。 应了一声,我端起脸盆走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回头一看,那男人果真离开了。他会是母亲的客户吗?我叹口气,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令人厌烦的事情,把东西弄弄,知道母亲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就没再回房间看她了。 我应该听母亲解释的,也许她正在等着我问,又或者她有口难言,所以才迟迟不告诉我?我在这里乱猜测又有什么呢?思想是不会告诉我答案的,但是要我去问......我又开始胆怯,我怕会听到什么我不想听到的、我怕那个男人跟母亲怎么样了,我只是小孩子,我还没成熟,我无法理解大人的世界,我没办法体会,我只能自私的要母亲理解我的心情,却不愿意也猜不出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件事的。 男人的关爱,跟女儿比,哪一个对她而言比较重要呢?我知道母亲是为了金钱而去接近那些人,我也知道她需要那些金钱才能养活我、让我过着像普通人一样的高中生活,我都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在心理下了一个决定,我走到母亲房门口,敲敲门,等到母亲的允许,我很快的进去房间,走到床边,看着气色明显比刚回到家时好了许多的母亲,心中的那股酸涩再次涌现。 「哭什么呢?」我侧坐在床沿,让母亲能摸我的脸颊,她擦去我脸上的泪水,「怎么啦?我中暑你也哭,不中暑你也在哭,是想触我霉头吗?」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听了她的话之后,我哭得更兇了。 「卡洛琳,我可以解释,我中暑跟强尼没有关係,你不要生他的气,他没有错。」母亲拍拍我的背,自己解释了起来。我顺势偎在她怀里,在她胸前流泪哭泣,听到她的解释也只是在她怀里点点头。 然后我听着母亲的解释,心情逐渐好转。母亲说,她特定会经过几条街,每次经过看着清道夫清理街道,尤其今天,太阳好像离地面很近,户外就像个大熔炉,母亲觉得既然自己今天没班,帮忙也不是件坏事,但是她身体不强壮,所以惹来麻烦,自己中了暑,恰好有认识的客户经过,于是便一路架着母亲回来。 我能说什么呢?虽然帮助人家是件好事,但是清理街道毕竟是人家的工作,她这样未免太多管间事。我又问她,哪里那么多扫把给她用呢?母亲说她跟上司要来的,说是自愿工,不算钱,别人当然很乐意把扫把借给她。 讲也不是,不讲也不是,我只是用脸色来表达我的不满,她只好提出去野餐这个要求,我很满意,深深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很快的,我跟母亲约定好的日子就到来了。 Chapter 7 窗外的风景像幻灯片一样,不停的转换,从街道和市区到现在的树木花草渐渐多了起来,路上的行车也在不知觉中减少,开往小山坡的路不会颠簸,而且时而避开了树木的遮蔽,可以俯瞰山脚下的房子和街道,好像远离了喧嚣,脱离了嘈杂。 母亲开着车,坐在副驾驶座的我正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除了绿以外还是绿,但是很奇妙的就是看不腻。我拿起一包饼乾,拆开就吃,等剩下一片才问母亲要不要吃,她习以为常了,目光专注着前方,只是头凑过来把剩馀的饼乾叼着,再缓缓放进嘴,吞下。 看着母亲把饼乾吞下肚这一连串的动作,也不知道算不算优雅。大概是吃了饼乾,觉得口渴,母亲叫我帮她拿瓶水来。这次我没负责餵她吃,再说也没这个必要,所以我只是帮她打开瓶盖,再把宝特瓶给她而已。 我想起前个礼拜打给瑞奇的情景,但之后我也就忘了这回事,没再打给他。他和贝蒂的诽闻最近传的很兇,虽然两人都矢口否认,但透过某友人的消息,对方表示有次去餐厅与她男朋友共进晚餐时,亲眼看见贝蒂和瑞奇一同走进餐厅里,虽然没有任何的亲密举动,但两人靠的很近,怎么看就怎么像一对情侣。我曾经问过贝蒂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其实当时心里就已经在打算盘了,想着要怎么把贝蒂和瑞奇撮合在一起,但贝蒂却否认跟瑞奇的关係,她坦承自己是有跟瑞奇去餐厅,但和瑞奇也只是纯属的好朋友。 母亲偶尔会转头看看我,现在她又转头,看了我1眼,但还附加了问题,「怎么了?在想什么事想的这么专心?」 通常这种男女情爱的事情我不会瞒她,因为母亲总是很明瞭,可以给许多建议,所以这次我也不例外的说了:「大家都传说贝蒂和瑞奇在一起,但我问贝蒂她却不承认。身为好朋友,不是应该要把秘密跟对方说吗?」 「也许她有难言之隐。大家都在逼她招供,你这个身为好朋友的,非但不帮她,还帮着别人逼问,你这样不是很糟糕吗?」我没料到母亲会这么说,她的话有如当头棒喝,让我呆了许久。 我又开了一包饼乾,试着补充营养让脑袋运转。我啃着,边思索着母亲刚才的话,母亲这样说也没错,我好像总是为了自己而没顾虑到他人的感受,尤其是贝蒂,她这样包容我,从我认识她以来,她就没逼过我什么,现在她有不想说的事情,我却一直逼她,我这样到底算什么朋友? 我总喜欢揭别人疮疤,上次璨璨也跟我说过了,没多久我又犯了这样的毛病,真是不应该。要改,我也跟自己说过好几次,但是每每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我就伤到了好多人,而且也老是在事后才发现、才想弥补自己的过错。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不想对贝蒂说的事情吗?」母亲冷冷拋来一句。「也许她发现了你的怪异,但是她有问过你吗?」 这个问题我答得很快:「我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你确定?」母亲带着笑意,我隐约觉得她知道了一些事,而果然:「璨璨呢?」 我沉默着。比起母亲的问题,我更讶异的是自己的反应,居然连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我对璨璨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情感呢?为什么我会一直渴望见到他呢?因为他对我而言很特别,但又特别在哪里?那股想见他的心情又是从哪里来? 「我跟璨璨没有什么。」我这么回答,却答得很心虚。 母亲没在说话,专心的开着车,但我总觉得她好像在烦恼什么事,虽然不明显,但我能从她轻蹙的眉间看出来。我没问,就像母亲说贝蒂也没过问我一样,也许她也有什么不能说、不想说的事。 一路上的气氛不算太尷尬,我们都没再说话,但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下了车,我感受着四周环境,那里风景很好,附近有湖,微风徐徐吹来,很凉快。附近很空旷,鲜嫩的绿草如茵,大自然生机盎然,我感受到了。 「卡洛琳,还不快来帮忙拿东西?」被母亲温柔的声音唤回神,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后车厢,把食物和准备铺在地上的餐巾布拿下车,找了稍微平坦的地方,我开始摆设,偶而接过母亲递来的食物,把它们摆放整齐,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的美味。 母亲从车厢搬出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寿司,看得我口水直流。「怎么会有寿司?」 母亲知道我爱吃,心情很好的回答:「当然是我去唐人街买的。」 看她高兴,又有寿司吃,我连忙站起身来,先把裤子上的草屑拍乾净,才替母亲接过好几盒的寿司。我把寿司放在伸手可得的位置,拍拍身旁的空位要母亲坐下。位置有点小,所以我心急的打开寿司盒就一颗又一颗的吞下肚,为了满足食慾,也为了让母亲有多点位子坐,我很卖力的吃,但转头看看母亲,她却像是不懂我的苦心,还是习惯使然,她细嚼慢嚥,小口小口吃着三明治。 我已经把一整盒的寿司吃的很乾净了,吃完美味的,应该要配些水,所以我主动回车上在副驾驶座东翻西找了一会,找到两瓶装有开水的宝特瓶,一瓶给我,另一瓶给母亲。 咕嚕咕嚕灌下水,我抹抹嘴,打算再吃1盒寿司。我手上拿着水瓶,才盯着眼前的寿司没多久,母亲就体贴的把那盒寿司放在我面前,我看着她体贴的为我做的事情,她没多说什么,继续吃着她的三明治。我吞下在嘴里的水,向母亲道声谢。 「你吃完要到这附近晃晃吗?」我问母亲。 「不了,我要睡午觉。」她露出满脸疲态,一副就是不想动的姿态。 「真是猪耶你!」我取笑她,母亲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她都三十几了,还是保养的很好。 想到她的年龄,看着她把吃完的垃圾收进塑胶袋,我也帮忙,边忙边问:「你十八岁生我,也差不多是我现在这个年纪。那个时候的你,有想过要把孩子拿掉吗?」我知道自己问着个问题只会惹来自己伤心,但就是忍不住好奇心。「当然,你不想说也可以。」我事先声明,这样就不算在逼人了。 「问着个干什么?」她把塑胶袋打好结,走回车上找个地方放,走回来时又问:「你该不会是有孩子了吧?」她一脸狐疑和担忧。 「想太多。」我白她一眼。「我只是想听你说你的事情,没事干么怀疑到我身上?」 她没理我,逕自问道:「我问你,假设你爱上了一个很坏的男人,你会选择离开他,还是跟随他?」 我并没有思考太久,只是稍微假设了如果自己遇到这种状况会怎么做,然后回答:「跟随他。」 「很好,接着下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男人心里没有你,但是你已经把你的所有,包括身体和心灵,全部都给了他,那么你会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流掉?」母亲虽然是用一问一答的方式,但却也间接的告诉我当年她所承受的一切。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重重的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以为了一个男人牺牲多少,但是我很感谢你,感谢你生下我,而不是选择让我死亡。」 母亲在草地上躺下,缓缓闔上眼,我蹲在一旁,听她轻声的说话,「遇上一个好男人,可以幸福一辈子;遇上一个坏男人,会吃苦一辈子......我啊,因为有你,才有动力支持我活下去,才能振作应付那些我压根不想面对的。」 母亲说着说着,最后成了低喃,我听不太懂,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睡着。我起身,从车上拿了件夹克,放在母亲身上,再喝了几口水,宝特瓶也空了,我放在一旁,往前方走去,朝那个看不到对岸的湖走去,纯粹是想拨弄湖水玩玩而已。 走到湖边,我把手伸进水里,冰冰凉凉的。没多久又把手从湖水中伸回来,看着自己已经被水沾溼的双手,我开始懊恼,我可不喜欢这样,不是抹裤子就是任凭双手湿。 「璨璨......」我喃喃,「你是好男人吧?」 我听见阵阵脚步声传来,猛然回头一看,那人停下,却用令我熟悉的笑容问我:「我有毛巾,你要擦吗?」 我呆了,压根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你怎么会在这?」我伸手接过他手上的毛巾,道了声谢。 「因为我听见你叫我的声音,而且还是说中文。」他始终如一的笑容,我总是看不腻。 Chapter 8 我发楞,一时之间还不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眼前的人是璨璨,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他听得懂中文?也是,看他的样子就是个东方人,只是我一直没去在乎这点,因为居住美国的华人简直无所不在,没什么稀奇的,但我怎么就这么傻,没想到他也会说中文呢?其实我一直很想找个对象,除了母亲以外的对象,能够用中文跟对方交谈,我曾经幻想过,那种用自己家乡的语言跟别人谈话,应该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吧? 我思索了一会,他刚才是说中文,所以我也应该要用中文回答吗?我也很乐意用中文,但我中文说的不大好,说话会有浓重的外国腔,但是他却不会,可能是还没被收养的时候住的地方要说中文,他说得很习惯了吧。 他大概是看我惊吓太严重,先开口打破沉默:「我们找个地方坐吧!」我仔细的听着他说话,而他不管是说中文还是说英文都很流利,论声音,也很普通,不会太低沉,我也不喜欢太低沉的。 「好。」我点点头。 他好像认得这附近的路,走在前面带领我。我正要跟着他走,谁知道他却突然转身,幸好我们距离不近,我也急忙煞住了脚步,不然我一定会撞到他。他伸出手,我的视线从他的脸经过手臂延伸到手掌,我的脑袋出现了满满的问号,心想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真是吓到我,我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跟他的距离又隔得更远了。 他把手收回,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怕你愣在这里走不了,好心想拉你而已,没什么意思。」他解释给我听。 我只能点头,带着哀怨的眸光看他为什么不早点解释,害我一时误会,毕竟我跟他也不过就见过几次面而已,我的观念又这么保守,当然搞不懂他伸手的意思。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他的举动,不只吓到我,也让我原本平静无波的心起了阵阵涟漪,直到现在都还有残馀的悸动回盪着,在我心田里。 他继续走,这次他没再理会我发不发楞,而且他走得有点快,可能是因为他脚长,所以走路的步伐比起一般人还快,我小跑步跟上,一边从背后看他的背影。他很高,比我高了一些,大概五呎多,大概有一七五。为了目视清楚他到底有多高,我不知不觉间和他越来越靠近,最后乾脆走在他旁边。 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向前方不远处有间小木屋,简陋老旧的,似乎没人住,大概也没人会想住这种屋子。他是想带我去那间木屋吗?我不时转头看他,但他一脸酷样,也没说话,想想还是什么都别说,反正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出我所料,他果然走到小木屋门前,打开木门,里头很明显不是给人住的,有钓竿、水桶等等的钓具,除了钓具之外,还有一些杂物,几个木箱子随意摆放在地上,没光线走在木屋里是很容易被绊倒的。木屋里没什么蜘蛛网或灰尘,看来是有人定时清扫或使用,璨璨没关门,也吩咐我别关,因为屋子里没灯,只要一关上就会是一片黑暗。 璨璨拍拍木箱子,自己先坐下来,然后搬了个木箱放在对面让我坐。我们开始用中文聊着天,这是第一次,不过聊过之后觉得也不过就是这样。 「请问一下,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里,不过我想璨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马丁牧师有时候会来这湖边钓鱼,就在附近搭了间木屋堆放杂物,有时候全家会来这里,应该算得上是家庭旅游。不过今天只有我1个人来。」不管他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但这是他应该要向我解释的,所以现在理所当然的解释给我听。 我有个疑问:「你都不叫你父亲一声『爸爸』吗?」我忍不住好奇问。 他一顿,整个人好像忧鬱了起来,他摇摇头,双眼看我的时候,才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样。我几乎要以为那是错觉,不过很明显的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试着找话题好打破尷尬沉重的气氛,但找来找去还是找到牧师身上。「牧师是不是都没跟别人介绍你啊?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还在想要把你归类成哪一种人。」 他似乎是起了兴趣,间接的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什么叫做哪一种人?那我算哪一种人?」 至少他是扫开了刚才的阴霾,又恢復成我所认识的璨璨,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我跟贝蒂讨论过,她把去教堂的人分成两类,一种是信徒,另一种则是去找马丁牧师或玛莉牧师聊天的。于是我就很好奇的问贝蒂那么我属于哪一种人,结果她说第三种。你知道第三种是什么吗?她说我好吃懒做,专门去教堂看帅哥。」 一时心口直快,璨璨抓到了关键字就问:「帅哥?教堂里哪有什么帅哥好看?去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 惨了,总不能说我特地为了他每逢假日必去教堂报到是为了他吧?这种话我怎么可能讲得出来?虽然它是个不争的事实。 情急之下我只好先在心里默默跟贝蒂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才假装镇定回答,「当然是贝蒂说有什么帅哥......」我越说越心虚。 所幸璨璨没继续在这话题上打转,「你想到这附近看看吗?我对于这一带还蛮熟悉,有一段路是通往瀑布的山路,你要去吗?对了,你应该不是自己来的吧?如果要去的话来会要耗上一些时间喔!跟你母亲通知一声比较好。」也是到后来我才想到这话有问题,而癥结所再就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跟母亲一起来的?还是他随口说说?这个问题我也是后来才找到答案。 「好啊!」我用脚的力量从木箱跳起,他从我背后这样看着我做完一连串的动作,大概觉得我幼稚极了。 我要他先在木屋等我,然后我匆匆忙忙跑回野餐的地方,母亲已经醒了,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她独自坐在车上听音乐,我跟她报备了一声,说是璨璨要带我去看瀑布,而她也很爽快的答应了,好像是因为听到璨璨这两个字的关係。 我又跑回木屋,一路跑来已经喘吁吁,幸好有顺手从车上拿了瓶水,喝了几口,我们开始走向有些颠簸的山路。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通常是肩并着肩走,除非遇到路窄路小,我们才分一前一后,而通常是他在前,我在后,这样他先过了不好过的路时,也好事先通知我一声,或是转身帮忙我一下,像现在,我正要踩上一块大石头,他急忙阻止我,要我踏别块。 「那块石头上全是蘚苔,很容易滑倒,你踏别块,像那个比较小的,对,踏上去就是了。」他就会像这样,不时回头来关照我。也对,应该要踏别块的,被他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真蠢,知道石头滑还偏偏去踏,不过这似乎是一种依赖性,只要是身边有人关照,就会不去注意自己本身应该要注意的事情,让别人来照顾我,我常常这样,有时候过马路的时候也会漫不经心,都是贝蒂拉了我1把,我才没被车撞。 我继续走着,逼迫自己死盯着路面,这样就比较不会有状况了,但天从不如人愿,我才这么想着,就听见璨璨叫我的声音,一抬头,却看见眼前是一隻粗得不像话,横长出来的树干。 我拍拍胸脯好安慰自己一颗惊魂未定的心,真是多谢了璨璨,就差那么几秒我就要撞上了。 「小心一点,别光看着地面,不会有钱的。」听着他叮嚀,我只是点头再点头。 怎么老是弄巧成拙?我告诉自己,是真的要更警惕了,不然我会一直在他面前继续出糗下去,那真不是我乐见的事。 转过弯,璨璨站在一个稍微平坦的地方,招手要我过去。我走向他,随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当我越来越接近璨璨,就可以听见越来越清晰的瀑布声。璨璨告诉我,已经快到了,要我再加把劲。 然后我们继续走,这里的路更是不好走,在有一次真的迫不得已,我看着自己站的地方离前方路地的高度有很大的差距,又看着身手矫捷的璨璨一跃而下,只能待在原地苦恼着。他看着我,又走回头,二话不说的伸出手,本来好像要说什么,因为我已经把手给他了,他才省略不说他的解释,而这其实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不过就是帮忙我1把而已,只是忍不住我又会联想到上一次他对我伸手的情景。 我把手伸向他,他紧紧握住了,我藉着璨璨,克服了障碍,跳了下来,在我到达地面的不久,他很快的松手,我心里也明白他当然不可能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也不会犯花痴继续握住他的手不放。 瀑布声越来越大,我更加的期待。之后的路是比较平稳了,绕过几棵老树,我终于看见了瀑布的全貌。 「是瀑布!」我回头对璨璨喊着。我当然知道他知道,不过是想对他说而已。 他跟上,我们走到最近的地方去看,我静静的看着、听着、感受着,有一种克服困难才得到收穫的欣喜,路程花了将近一小时,来的路很不好走,但是比较短;回去的路璨璨说要走另一条,虽然好走,但是比较长。 回程的路上,我们聊了很多,我也问他平常来这里都是做什么,或者是对于这附近环境的相关问题,他都很有耐心的回答。 「你都是怎么来的?你不是说你今天是自己一个人来吗?开车都要花一段时间了。」我扶着树干,走着比起刚才已经不太陡的路。 「是马丁牧师载我来的,他今天陪玛莉牧师在家。」我点头,表示了解。 「那你要不要搭便车回家啊?反正也顺路。还是说你已经跟马丁牧师约好时间了?」我提议,也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他很爽快的答应了,「当然好。」他从牛仔裤的口袋掏出手机,拨了号码,放在耳边,趁还没通的时候对我说:「不过让我先跟马丁牧师说一声。」 他讲电话的时候不自觉的侧身,我看着他的侧脸,挺直的鼻樑,深邃的眼是好看的黑色,眉毛有些少,却又不至于太少,嘴唇似乎有些乾裂了,应该要多喝点水或是擦点护唇膏什么的。 像是突然清醒,我发现自己居然看他看得失神了。 Chapter 9 母亲坐在驾驶座开车,我和璨璨坐在后座,不过我们之间没什么互动,一路上都是母亲在跟璨璨聊天,我偶尔插句话,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是多馀的,好像不应该待在车上的。 街道是熟悉的,放眼望去,各式各样的招牌,大大小小的店铺,我告诉母亲我要买杯饮料,所以到了便利商店,母亲就放我下车。一进门,强烈的冷风席捲而来,冷气开的很强,偏偏我又怕冷,于是动作很快的走到冰箱拿了一瓶红茶,走到柜檯结帐。 我从口袋掏出钱包,拿了钱,看着店员拿了饮料刷了一下条码。我看着店员,试想着要是贝蒂在,一定会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个不停,说店员很帅,又搔了一下头或是做了什么平凡的举动,思至此,我不禁莞尔。那个店员似乎是看见了我在傻笑,也没戳破我,只是每每看我就又很快的把眼神移开,但我却不像他,反正买东西结帐多看店员几眼也没有罪。他留着一搓鬍子,有着碧海那般的蓝眼,外国人特有的英挺鼻樑,和店员应有的亲切的微笑,不瘦却很高,而且肩膀很宽阔,我又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不过重点是他真的好高,好像比璨璨还要高。 付了钱,拿走饮料,我也没再多看那名店员一眼,举步跨出便利商店。开了车门,屁股才坐下去,母亲便迫不及待的把车子开上马路,不过却没再跟璨璨说话了。我看了璨璨好几眼,刚才一跨进车还特地坐离璨璨近一点,没想到他却不了解我的用意,又往另一头靠过去。什么用意?当然是比较璨璨跟店员谁比较高啊!不然还会有什么用意?我又不是贝蒂。 我试着找些话题。璨璨住在教堂,附近的居民却没怎么提起过他,是因为他不像牧师擅长交际吗?他和我童年,母亲说他跟我读的是同一所高中,但我也没有在学校见过他,连半次都没有,所以我对他的长相一点熟悉感也没有,是因为这样,才被人说有自闭症吗? 我开口打破沉默:「璨璨,你有一七五吗?」开口却是问了与心中所想毫不相关的问题。 璨璨点点头,「嗯,刚好一七五。」如果璨璨有一七五,那么店员就差不多有一百八了。 「好高喔。」我笑着,没什么意思的,只是配合说话所以笑。「我跟你差了十公分耶!」我尝试让自己开朗一点,但是只要一想到心中的疑问,我就会觉得胸中沉重了起来。 「你这么高,会不会常常撞到东西啊?」实在是没话找话聊,只能问一些没什么建设性的问题。 「有时候。」他一顿,然后转头对我说:「以前在家乡,有很多旧房子,屋子都很低很矮,有次去了外婆家,走到厨房门口,厨房是旧式的,厨房外面就是客厅,从客厅要进厨房中间有一道矮门,不过门是拆了,只剩下窄小的空位可以过。我不常去外婆家,每次去外婆家,亲戚长辈就会说我又长高了,自己是没什么感觉,不过才被人夸奖完没多久,就要到厨房,谁知道一进窄门就撞到头,发出好大的声响,然后亲戚长辈们都纷纷转过头来看我,那时后真的好糗。」他笑,淡淡的,就如他所诉说的记忆一般,飘得好远,却很深刻。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我说关于他从前的事,真不错的进展。我也不输他,努力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糗事好说。 母亲这时候倒是很贴心,我爆爆自己的糗事也就算了,她还不忘在一旁搭腔,真是的,车子不好好开,就会损你女儿。 「之前住西雅图的时候,跟母亲去商店街逛街,进到一家名牌服饰店,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穿的东西太新潮,我们结帐完要走出店里,却被店员叫住,说母亲身上穿的衣服还没结帐,我跟母亲当场傻眼,还跟店员讲了好久,那店员真是有够囉嗦的。」母亲藉着后照镜看我,而我则是撇头故意没去看她。 我边说边看着璨璨,看他听得津津有味,我也越说越起劲,最后把好多人的糗事都抖了出来,不过就独独没说贝蒂的,因为贝蒂似乎没什么把柄,她又不像我这样粗神经,走路都会被楼梯绊倒。 「到了。」我正结束一段糗事,母亲就接着说。 我往窗外看,车子已经停在教堂门口了,有些不捨,但也只能跟他挥手道别。看着他走进教堂的背影,有些驼背,下次见到他要提醒他,才这么想着,母亲的车又继续开了,我依然盯着璨璨,直到车子愈开愈远,我就要看不见他时,他好像回头了,但马上就被一排建筑物给阻挡了视线,再也看不见璨璨。 「你是不是......」母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是不是在烦恼什么?」 我一怔,没想到母亲还是发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承认,但说出来让母亲了解也许会有帮助。「璨璨他......很奇怪,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他跟附近居民在传的谣言都不一样,他们说他自闭,但璨璨怎么看都不像,但是又为什么这么多人不认识璨璨呢?好像......好像他不是这里的一份子似的。」我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小到连自己都快听不见。 「这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千万别在璨璨面前提起这个问题,知道吗?」母亲没表示什么,我也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这次我会谨慎会小心,不去揭别人的疮疤,不去逼迫别人,尤其是璨璨,我应该要帮助他,如果他心中有什么阴影的话。 恍神之中,车子已经开进车库,母亲把东西搬了下车,我也赶紧去帮忙,等到把东西都处里好,我伸个懒腰走进厨房,却看桌上排满了熟悉的材料,一时却想不到是做什么的用具。 「妈,这怎么回事?」我回头对着客厅喊。 母亲把垃圾清理掉,循着声音往厨房走来,看到一桌的材料,了然回:「忘了跟你说,昨天我买好了做冰茶的材料,想说都传授作法给你这么久了,也没看你在动手做,就想说先帮你买材料,今天再跟你说,但一直忘记。看,我东西都帮你摆好了,反这你也间着没事,就做两杯,一杯给你自己,另一杯来孝敬老人家,多好?」说着就在厨房餐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看了她一眼,「谁老人家?我看我叫你阿姨已经很不错了。」边调侃母亲,一边动手做了起来。 可能是太久没做,有些生疏,我不时要母亲扶助,问她接下来怎么做。她也很耐心,虽然我一直询问,但她也坚持不用手,坚持口头叙述,要我照她的说法去做。忙了一会,两杯冰茶就完成了,喝下肚,冰凉解热。 清了清桌子,看着母亲悠哉的翘着脚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便洗了抹布,拧了拧,掛好,才端了自製的冰茶走到客厅跟着母亲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播着新闻,母亲边喝冰茶边面无表情的看电视,我坐在母亲身旁,把冰茶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不在电视上。 想着今天的野餐,想着看见瀑布的欣喜,想着璨璨的笑容,想着便利商店的帅哥,想着冰茶,想着母亲。我转移了视线,拿起桌上的冰茶,轻啜一口,又看看母亲,她专注的看着电视,没理会我。于是起身去厨房柜子里拿了一根吸管,再回到沙发上,我用吸管搅着杯里的冰块,冰块和杯子相互碰撞而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大力吸了一口,真是人间极品,好享受。 「昨天贝蒂有打电话来,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想约你去看电影。」母亲突然说话,但眼睛还是黏在电视机上。 「什么电影?最近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我歪着头,想了想,但没想到什么。 母亲耸耸肩,「可能只是想找你出去,你好像也很久没跟她出去玩了吧?你每个礼拜不都是去教堂吗?」我瞪大眼,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了,真是奸诈狡猾,既然都知道了也没说,害我撒谎撒得很心虚。 「好啦,明天去学校我会再问她。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都是自己去教堂?」这个问题我很想问。 「我是你妈,你在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就算是这样,顶多也只是猜到我没跟贝蒂出去玩而已,怎么可能会知道每个礼拜我都准时到教堂报到?是有这种可能,除非她跟踪我。 不过母亲很快的就打破了我猜测假想的白痴念头。「其实是璨璨告诉我的,我们是无意间谈到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是有意要探听的。 我有些激动,「那你们还有谈些什么?你有没有跟他说我的坏话啊?」我很担心,在璨璨眼里,我应该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孩,要是母亲私底下跟璨璨胡说八道,那他岂不是会对我改观? 「放心,我不过是跟他说你们是同乡,要好好相处。」同乡?我以为他是中国人,这也难怪他说话都不会咬文嚼字的,也没什么口音。 「所以,璨璨是台湾裔?」真好,改天要请教这为同乡敎我写写中文字。 Chapter 10 这天,雨下的很大,和一个月前的那场雨一样,大雨倾盆而下。 那天,放学要回家,我通常是坐母亲的车回家,但今天雨下得太大,我只好跟贝蒂一起坐瑞奇的车,因为路况不好,雨下很大,又容易塞车,所以瑞琪很专心的开车,而我和贝蒂则在谈论学校发生的事。 「对了,我今天有看到奥利佛。」我转头看向贝蒂,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奥利佛是谁,后来想了想,才知道贝蒂口中的奥利佛就是璨璨。 是了,我还没跟贝蒂提过璨璨的事,所以她大概还以为我们还在不认识的阶段,至于名字,是后来贝蒂去问马丁牧师的,但我又不好向她开口,跟她说其实我已经知道璨璨叫什么名字了。 「在哪?」我1整天都跟贝蒂腻在一起,怎么就没看见璨璨? 「刚才,雨下得很大,大家都挤在走廊,我不经意看见的,但很快又被人潮给吞没。」我试想当时的情景,把自己想成贝蒂,要是我也能在学校见上他一面就好了,就不会这么思念他了。 「关于......奥利佛,」我一顿,觉得我有义务要告诉贝蒂,「他叫璨璨,我帮他取的名字。」这种感觉真是怪,我觉得彆扭的把视线转向贝蒂身后的窗户,看着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看着雨滴滑落,听着下雨的声音,在车里尤其清楚。 她不解,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困惑的看着我,「为什么要帮他取名字?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不知该从何解释,我只好把每个礼拜去教堂找他的习惯说出来,也告诉她其实我都用贝蒂来做藉口,免不了的是抱怨,听他抱怨完后我继续说起野餐偶遇的事情,也发现他乐观开朗的一面,也把传闻拿出来说,跟传闻比较了一下,但完全不符合。 「确实很怪。」贝蒂突然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我,害我觉得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但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对璨璨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喜欢吗?」 我没多想,摇摇头说:「喜欢,不至于......但我想好感是有的。」毕竟我跟璨璨之间的认识还算不上深,我看见他还是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找到话题聊。 依然是个下雨天,我听着雨,在厨房做着冰茶。厨房外的客厅有客人,客人才刚来没有多久,就下起了大雨,还伴着阵阵雷声和闪电,我在想他到时候要怎么回去比较好,短时间内,雨势是不会变小的。 我们少说之间也认识了一个多月了,有了基本的认识,我也逐渐了解他,所以动了邀他来我家作客的念头,谁知道今天中午过后就开始乌云密佈,他还特地打了通电话问我该不该来,决定权在他手上,我当然是不会勉强他的,只是我材料都准备好了,私心是希望他来的。 「卡洛琳。」璨璨走进厨房,把每个柜子和抽屉都打开来看了一遍,东翻西找了一会,问我有没有吃的。 找了两根长吸管,一红一紫,做了一些小花饰,我才有空间好来解决璨璨的问题。我走回房间,书桌上有罐洋芋片,我顺手拿起,那是前几天在超市买的,现在正好拿来填填肚子也是不错的。 「喏。」我先开罐,自己先拿了一片,才给他。 我把两杯冰茶端到客厅,客厅很大,右边是放沙发和电视机,靠近玄关的左边,有一大扇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见门外有谁来。我搬了两张椅子放在落地窗前,璨璨见我这么做,也搬了张椅子,从我手中取走两杯冰茶,放在中间那张椅子,然后拍拍椅子要我坐下。我先是一愣,然后才为他的设想周到回给他笑容。 不知道怎么会排成这样,隔了一张椅子,我和璨璨座位之间的距离就隔淂很遥远,不过倒也无所谓,反正聊聊天也不碍事。我边吸着杯里的冰茶,边看着很认真品嚐的璨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很好喝。」过了半晌,他抬头对我说。「不过,你怎么会做这种东西?」 我耸耸肩。「我妈教我做的。现在我只会做玫瑰冰茶,妈说有空会再教我做其他的,到时候你再来我家,我再做给你喝,这样好吗?」我有些讶异自己居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对于不是非常熟的人,我是不会这么主动的。 他听了我的话,很自然的点头答应,「好啊,就算你没做冰茶,我也还是可以来的吧?」他的头稍稍凑过来,不过我们还是隔的很远,不然他要是再靠近一点的话,大概会先摔下椅子。 「可以是可以,不过下次要挑个好日子来,别像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我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整个风景好像都被雨覆盖了起来,迷迷濛濛的。 「下雨也未必是件坏事,像现在,雨就下的很美丽,你不觉得吗?」美丽?这种一踏出屋外就会被淋成落汤鸡的大雨,是哪里美丽了? 我调侃他,「雨下得很美丽,你怎么不去亲自体会体会?」 他直盯着窗外的雨,反将我一军,「傻子,不是什么都要亲自去体会的。像这种雨,静静的看,静静的听,不是也很好吗?我记得,以前我外婆下这种大雨的时候都常常坐在走廊,有时候雨太大还会被淋到,不过我也很喜欢坐在她旁边,有时候聊聊天,有时后剥剥橘子吃,也是很享受。那是一种感觉,你明白吗?」我扁着嘴。我不明白,我没试过所以不明白。 「你是不是很喜欢台湾啊?」因为,每次听璨璨说起他以往的事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说不算是陶醉,但总让我觉得他很怀念,很喜欢那些美好的回忆,很珍惜似的。 「怎么这么问?我......只是对故乡的一种怀念罢了。」他把话说得很淡,声音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但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我发现他的表情很复杂,不像他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听见是这样的回答,我很失望,原本我还想问他能不能教我写些中文字。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过去很好奇,因为我几乎对他那1个部份是一无所知,才会贪心的想知道更多。 我不明白,因为我从来没去过台湾,母亲才刚怀上我的时候就离开台湾了,我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什么理由回去原本应该是我出生的地方,再说,母亲也一定是为了避开一些什么,才会隻身前来美国,拋弃在台湾的一切。贝蒂也不懂,母亲我又不想问,她八成是不想说的,所以我一直不明白那种怀念故乡的感觉,但是听别人说,好像总是惆悵,有时又会近乡情怯,但不就是自己曾经待过的地方吗?不就是有着满满回忆的地方吗?但是我对于台湾,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看过台湾的样子,在地图上;只是看过台湾的岛上风光,在母亲相簿里,仅此而已。 「雨下得好大,怎么办?一点变小的跡象都没有。」我只能扯开话题。 「还能怎么办?」他的语气听起来似是无奈,我正松了一口气我是转移开来了话题,没想到他又丢来一句足以让我嘴巴合不起来的话。「在你家借宿一晚好像也不错。」我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的,但我心里却很希望那是真的,我果然不太正常了,找天去看看医生好。 我要怎么回答呢?总不能雀跃的要他真的留下来。「可以啊,我家庭院大,你在外面搭个帐棚餐风露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喔。」我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卡洛琳,你有没有良心啊?」他笑着指责我。「你忍心我一个人这样睡在外面吗?」 「不然怎么办?台湾人那么保守,孤男寡女睡在同一个屋簷下是会被人说间话的,你睡在庭院就不算是同一个屋簷下啦!我设想得是不是很周到啊?」其实那些观念,多半都是母亲跟我说的。 「你好像对台湾很了解?」他没继续跟我闹,我在想他是接不出话了还是纯粹想问我。 「很多都是我妈跟我说的,不过也只是听一听,总不会比你这种亲身待过的人还要了解的。」 我刚才的话只是很自然的就脱口而出,却不懂为什么璨璨不再说话,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说话。我也把自己刚才说的话想过了一遍,也搞不懂有哪里得罪他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跟自己没关係。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不说话,我这么在乎简直是多馀。 从椅子上拿起洋芋片吃,除了外头的雨声和雷声之外,还多了我吃洋芋片的声音。我没再去看璨璨,一方面是怕尷尬,另一方面是想体会他刚才说的不用身歷其境就能感受到的感觉。 今天母亲不回家,下这么大雨就算没客人也会找个旅馆住的。我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母亲,一方面亲近,另一方面又退却,想跟她像一般母女的相处方式,但是想到一些齷齪的画面马上就让我打消念头。 贝蒂现在在干什么呢?也许正在用她家的咖啡机泡咖啡,也或者是在家里玩wii运动身体,下这么大雨,她应该是不会发疯跑出去的。瑞奇之后就没再打过电话来,说不定瑞奇是骗人的,但是我因为母亲的一番话又没问贝蒂,我只能等她想说的时候才来告诉我,想到就觉得好闷。 这次的雷声很大,把我从思绪之中唤回到现实,雷声大又久,过了好几秒还有阵阵馀音。我看向手中的罐子,洋芋片快见底了,应该要留个几片给璨璨吃,所以我把它放回椅子上,等他自己伸手来拿。 「像你这样很好,不用掛念一个已经回不去的地方,不必时时惦记着曾经在故乡的人,也不用花时间回忆过去那些快乐与不快乐的......」他终于是说话了,害我刚才自责了好一阵子。 「这话错了。如果你知道,有个地方还有人会惦记着你,那不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吗?」虽然我不懂璨璨那么深切掛念别人的感觉,之前在别地方认识的朋友由于认识不久,也不太会掛念,只是偶尔脑子浮现他们的脸庞,就这样想想而已,但是被别人这样惦记着自己,那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他紧抿着嘴,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欲言又止的他最后只吐了句不相关的话:「你知道一个人真正离你而去,你最先忘记他的会是什么吗?」 「什么?」他这种莫名奇妙的问题我当然不会知道答案。 「是声音。当你惦记着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璨璨,你惦记的人是谁?那种思念那么深沉,好像把你紧紧包围了起来,让人窒息。 Chapter 11 日子还是照样的过。有时候幸运些可以在学校碰见璨璨,不过在学校见到面时,他总是很冷淡,不似假日的时候那般多话,也许是因为週遭环境的关係让他感到不自在,也或许是我身旁的人他都不熟识,所以都只是点头微笑的时候比较多。 今天跟贝蒂说好了要一起去市立图书馆借书,走着走着,已经到了门口。我打开门,一袭凉意轻拂而来,伴随着淡淡书香,我跟贝蒂一前一后进去,依着书籍的种类,我们在固定的类别区找书。想着书名,跟贝蒂一起找,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又跟贝蒂说了一声,要到别区看看有什么书,顺便借来看,到时候我再去找她集合。 看着书名,好像都没什么让我有兴趣的。我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人,尤其是看到像字典那样厚重的书我就怕,但是有时候也会背书中的文字吸引,反常的把一本书很快的看完,但通常要让我遇见这种书并不容易,通常是友人的强力推荐,又刚好到图书馆找书才会顺便借。 看到几本熟悉的书名,从书架上拿下来,翻翻看看的,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太吸引我,所以很快的又放回原来的位置。我几乎要把每排的图书贵都阅览过一遍了,走到歷史类,每本书好像都差不多,内容所说的不外乎殖民时期、独立战争、南北战争还有恐怖攻击,再加上我对歷史的兴趣不大,所以很快速的走过歷史类的书柜。 我缓步看着书架上玲瑯满目的书籍,我忽然打了个哈欠,忙摀住嘴,看看四周也没人在这,就继续睁大眼睛找书。我的气质果然是装的,过了不久我就决定放弃回去找贝蒂。 我一坐下,贝蒂就问:「找了什么书啊?」我摊摊手,表示我一无所获。倒是贝蒂,手边堆了好几本书,她随意从身旁的书堆中拿起最上层的一本,指指封面说:「这本不错,你可以看看。」说着埋头又继续看她的书。 看她看得这么专心,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但我现在没有什么想看书的心情,所以在座位上玩玩自己的指甲,翻翻书的推荐序,好不容易把椅子坐热了,没多久又离开位置,在书柜之间晃来晃去,期待可以偶遇熟悉的面孔。 来图书馆的好处就是可以吹免费的冷气,但是常常有免费冷气吹的地方冷气都开的很强,我常常进去没多久就觉得冷,但是这里的图书馆却不会,清清凉凉的冷气风,即使站在风口下也不觉得寒冷。 不知不觉走到了有一整排都是关于外星人书籍的书柜,刚才也有发现,只是脚步没停就这么走过去了,现在想想反正间来无事,看看书里的图片也好。随意从架子上抽出一本,随意的瀏览,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照片,有时在心里会惊呼,有时则会怀疑图片的真实性。 光是看了图片也花掉了不少时间,毕竟那本原文书挺厚的,稍为垫高了脚,放回原处,放好之后脖子一低,从书架上摆满了书的缝隙,也就是书柜一般都会做的比书还要高,藉此可以看见另一边的情景,而那个缝隙让我看到了熟悉的衣衫,是件蓝白交错的格子的衬衫,我猜测着那个人是不是我所认识的人,正想着乾脆绕过书架走到另一边看,但是那个人就这么巧的退后了,刚才因为他的身高,而且又贴着书架,以至于我看不见他的脸蛋,而现在我终于看清楚是谁了。 我才再感谢上帝听见了我的心声让他退了一步,使我看见他的脸蛋,但他好像马上又找到书了,过没几秒又马上把衣服贴上书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恰好有个没摆书的大空位,我凑近一闻,原来他身上的味道着么香、这么好闻。 「卡洛琳?」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低下头,歪着头看我这把自己的头塞进书柜空位好笑的模样,对上他的眼,我大吃一惊,急得后退,但却因为太快抬头而撞到书柜,发出不小的声响。 糗,真是糗,居然在他面前出了一个大糗。我低着头,目光往上移,看他走到别地方去了,后来才知道他是要绕到我这里来,但我寧可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也不愿她看见我这副窘态。 「你没事吧?」他替我揉揉头,半开玩笑的说:「你的神经真不是普通的大条哪!」听着他用中文说话,这已经成了一种惯性,只要一遇到他,就好像两人只会说中文似的,很自然的用中文对谈。 老实说,我现在很想挖个洞鑽进去,但这是不可能的,还有另一个方案,就是把我的头埋进他的胸膛,但我们的关係不容许我这么做,所以也不列入考虑范围内,所以我只能把头低到不能再低,腰弯的像是在做体操。 「我没事。」我暗自祈祷,希望他别问我为什么要把头卡在书柜里偷窥他。 我也知道这是迟早的,我的神经大条眾所皆知,能跟他认识这么久到现在才出事已经算是十分庆幸了。我暗叹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敢慢慢的把头抬起来看他。 我一抬头,璨璨顺势放掉轻柔着我头的手。「怎么会来?」他笑笑,「我是间来无事,老是待在教堂也是会闷的。」 「我今天跟贝蒂来,是特地来找书的。」我替他解惑,而他了解的点点头。 「下次要小心一点喔,不然下次可没人帮你揉头。」也是,被他这么一揉,我的头好像就不痛了。「你表面上看起来成熟又稳重,但是其实神经大条的可以,和你妈说的一模一样。」 「我、我妈?」我有些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吗?」我的老天,这就是母亲报復我那天说她糗事的方式吗? 「就说......对了,就说你走路常常会撞到......墙,或者是障碍物什么的。」对,尤其在室内这种情况特别容易发生,更尤其是在自己家里,因为绝得自己对週遭环境都很熟悉,就会掉以轻心,撞到东西或是被绊倒、滑倒也是常有的事。 我松掉抓住他衣袖的手,悲哀的点头,「是了,我的确常这样,但我从不认为我的外表成熟稳重。」会让别人產生这种误会,我只能感谢我很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的脑子,每当我神游在自己的幻想中,也许是沉思的模样让我看起来沉稳多了。 「外表是反映出内心的,而内心是骗不了人的,我指的是性格。所以你的成熟稳重,如果不是刻意偽装的,那就表示你真的有那样成熟稳重的一面,我想我也看过你成熟稳重的一面。」璨璨也看过?这怎么可能,我连我自己什么时候稳重过都不知道了。 「如果这是安慰的话,那么我很感谢。」我简直欲哭无泪。 「你清楚不是这样的。」他一顿,低头又抬头,「我们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点头如捣蒜。记得,记得,我当然记得!那种感觉好像又体验到了一次,那股温暖、那个笑容,有如梦境一般,却很真实。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真被你的成熟稳重给骗了。」我完全搞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你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有时候贝蒂跟你说话时,你脸上会掛上微笑,好像对什么事情都那样清淡,那么样的......不在乎。」 我曾经问贝蒂我发呆沉思的时候都是什么样子,那天好像在学校的长廊上,我和贝蒂找不到话好聊,只是走着,但不说话我的思绪就会开始运转,于是我想到了这个问题。听贝蒂说,我沉思的时候跟别人不太一样,会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气息,不像别人发呆会流口水,而且会让人信以为真,但是每次都要叫好多声才能把我唤回神,到了最后也懒得叫了,见我发呆乾脆就摸摸鼻子走开。 不过他所说的不在乎,我自己倒是没想过,我真的像他所说的不在乎任何事一样吗?不,我在乎的很多,也许比璨璨还多,我在乎母亲,在乎贝蒂和其他朋友,在乎璨璨,在乎那个......我从没见过的父亲。 没错,我一直没忘记我还有个父亲,心里头那个还是孩子的自己,还是渴望能有父爱,但是我从没跟母亲提过这件事,所以她大概也觉得不过如此,除了赚钱辛苦,孩子对于父亲也是可有可无,当然这只是我的揣测。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乎太多反而会把自己搞的很累,有捨才有得,偶尔也要试着放下,不要一昧的想握在手里啊!」真佩服自己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说的对。」他的眼中有一闪即逝的阴鬱,随即又被开朗的笑容给驱散。「我会试着放下我捨不得放下的,一直惦记着,真的很累。」他笑了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疲惫。 惦记,听到关键字,我马上联想到上次他说过的话,是惦记着自己的过去吧?「这样想很好,等我学会做水蜜桃冰茶,我再赏你喝,当作奖赏。」他似乎真的扫开阴鬱了,一副不敢恭维的模样,跟我开起玩笑来了。 璨璨,你会像你的名字一样,璀灿耀眼,因为就像你第一眼看见我一样,发现了我的其中一面,而我也深信,我看到的那个你,绝对也是你的其中一面,不虚偽不做作,总是带给人无限希望的,像是温暖和煦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