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 爹带我去大理寺 永德八年,京城。 正值春分,即使正午的日头,也半点不烈,晒在人身上反而暖融融的。 让人骨子里泛起困意,忍不住打一个哈欠。 正是睡午觉的好时候。 树荫下摆了一张躺式藤椅,小毯下,散了发的男子四肢舒展,正好眠。 “爹”这稚嫩的声音又轻又飘,心虚得很,像是背着父母养了小狸奴的孩子,压抑着兴奋在喊,“咪咪咪” 只见一道影子闪过,小孩跑得飞快,“嗖”的一下就蹿到宽大的藤椅边,手脚灵活的爬上藤椅。 撅着屁股就弯腰趴下,小脑袋凑到男子耳边,声音稍稍放大了一点点,兴奋喊“爹” “爹起床啦” 睡梦中的男人下意识伸手揉揉发痒的耳朵,转过身去,拿背和屁股对着自家崽,睡姿愈发潇洒肆意。 小孩鼓了鼓脸颊。 分明是爹答应了中午偷偷带他去小厨房的 “爹”小孩不甘心,拿脑袋在男子脖颈间一通乱拱,边拱边撞边摇。 跟个小牛犊似的,有劲儿 狄先裕迷迷糊糊好像梦到自己变成一棵白菜,还有一只壮实的小猪仔,正“哼哼唧唧”地不断在拱自己。 睁眼一看,原来是自家养的小猪仔 “别闹。”狄先裕用大手抵住作乱的小脑袋,昭哥儿头发又黑又浓,拱得他直发痒。 小孩一点也不怕他爹,一脸控诉“我没闹,是爹不讲理”说罢,绕开他爹的大手,又气鼓鼓地使劲儿拱了几下。 小家伙胆子大,人小又灵活,还不怕掉下藤椅。 反而是当爹的要护着小家伙别掉下藤椅,落了下风。 这么一闹腾,狄先裕是彻底醒了。 看儿子气鼓鼓的,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头发也乱成毛球,狄先裕乐了。 他反问“昭哥儿说谁不讲理” 边说着,他坐起来,一手将小家伙连带两条胳膊一把侧抱在怀里,一手去挠小家伙腰间的痒痒肉。 “哈,哈哈,爹,哈痒”狄昭昭脸上气鼓鼓的小表情,瞬间换成止不住的笑容,小身板努力挣扎,又钻又扭。 可惜的是,小孩再有劲儿,也是比不过大人的。 这会儿狄昭昭不止胳膊被抱住,连两条小短腿都被爹一条腿压住,可怜得就像是被五花大绑的小螃蟹。 狄先裕一点也没有欺负小孩的不好意思,脸都不红一下,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他甚至带着笑,不急不缓地提醒道“昭哥儿再笑得大声一点的话,娘就要来了。” 狄昭昭笑得细成月牙的双眼,瞬间睁圆,露出紧张的神色,就跟受惊的小狸奴一般。 “不要。” 要是娘知道他不乖乖午睡,还央着爹爹带他去小厨房偷吃,甚至为了留着肚子吃新鲜味,没有乖乖吃午饭,肯定会生气的 咧开笑的小嘴一下子闭紧,绷成一条直线,小肚皮都在颤抖,显然忍笑忍得很辛苦,很用力。 没一会儿,眼泪都笑了出来,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小家伙,一下可怜得紧,眼泪汪汪的。 狄昭昭小口小口喘着气,忍不住含泪笑着讨饶,连声哀求“爹、爹” 狄先裕心满意足的放过小家伙,睡醒就有崽逗,人生幸福啊。 他搂着昭哥儿又躺了一会儿,只觉自己怀里是个好抱的小暖炉,十分惬意。 等狄昭昭喘匀了气,狄先裕这才站起来,大手一挥道“简单收拾一下,爹带你去小厨房。” 狄昭昭瞬间又高兴起来“快点快点,我们快走” 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致力于装木桩的下人,耳朵一动,压住嘴角,赶紧上前帮忙整理。 整理好衣服和头发,狄昭昭迫不及待的去拉爹的大手,倒腾着两条小短腿,飞快往小厨房走。 他小步子特有劲儿,踩在地上虎虎生风,连腿长一大截的狄先裕都不得不加快脚步。 小厨房就在他们二房偏院,故而不远。 距离小厨房越近,狄昭昭眼睛就越亮,闻着空中诱人的肉香,咽了咽口水,不禁道“爹,好香啊” 小孩似乎被馋得打开了话匣子,又道“我肯定是被香醒的。”说完,还自顾自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狄先裕“” 香气能飘到屋里去那他在院子里怎么没闻到 他看,分明是被馋醒的。 昭哥儿这点像他 狄先裕闻着空气中愈发浓郁又霸道的香气,感觉自己口水正不断分泌。 小厨房做的肉夹馍,怎么会这么香比他上辈子吃过的所有肉夹馍都香。 没错,他是有上辈子的人。 上辈子甚至还是苦哈哈打工猝死在岗位上的码农。 也许老天爷也觉得他太可怜了,没让他死全乎。 眼睛一闭一睁,他就来这个新世界。 在他还是娃娃的时候,知道这是不在历史中的古代,他心里就一个咯噔。 他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穿到古代,啥也不会 真啥也不会 狄先裕最初还乐呵呵的想“指不定咱还有个系统呢” 要不然穿到古代多亏啊。 结果并没有。 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幻听,孩提时期的记忆里,竟然还有一句智商不足,绑定失败 气得小时候的他狠狠吃了一大只香酥软嫩的荷叶鸡,这才消气。 乐天派的他很快就把这事丢到脑后,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更令人高兴的事他爹当官,家里钱多 家很大,养得起丫鬟小厮,请得起大厨的那种。 这难道不比北京打工合租睡5平小单间,早9晚9加上来回通勤,一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累得双眼无神、回家就躺,还天天加班,发际线上移香吗 古代就古代吧,没系统就没系统吧。 要什么系统他有爹 迎着一缕缕勾人的肉香,美滋滋睡了午觉、逗弄了崽的狄先裕,乐颠颠地推开小厨房的门。 狄昭昭也加快脚步,哒哒哒往里冲。 看到小厨房里的景象。 父子俩同时发出“哇”的一声感叹,又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咕咚” 动作表情神似。 几十张纯手工制作的白吉馍,在簸箕里堆成一座白玉小山,颇为壮观。 每一张中间还带着烤得微焦的线圈,散发着腾腾热气和麦香。 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视线,很快又被旁边的大砂锅吸引。 立式砂锅里,棕红色的汤汁中,浮动着浅棕色的五花肉块,灶下是小火,卤水还在发出微微的咕噜咕噜声,香味随之不断的涌出来,让人食指大动。 狄昭昭眼睛黏在砂锅上,吸吸鼻子,小手扯扯狄先裕的袖口,下意识喊道“爹。” 娘怕他贪吃没分寸,早早定下了规矩,他在小厨房可要不到吃的。 狄先裕竖起大拇指,由衷夸道“这味道可真是一绝” “来一个尝尝” 金满仓是小厨房的管事师傅兼掌勺大厨,人胖胖的,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和蔼。 他站在灶台前,乐呵呵的应道“二爷您来得正是时候,我给您和小郎君捞两块最上等的五花。” 说着,他就利落的捞起了两块特别漂亮的五花肉,切得方正,肥瘦均匀,足足有六层,呈现漂亮的棕红色。 切开,剁碎,又从一旁的小坛子里,捞出琥珀花纹的五香卤蛋,劈两半,蛋黄和蛋白一起,细细地切成丁 狄先裕闻着香,好奇道“这卤汁有多少种香料” 金满仓手上活不停“二十多种,您要方子的话,我等会让小徒弟给您送一份。” “我就好奇一问。”狄先裕有点感慨,百无一用是码农啊 要是他穿越到农家,这会儿不知道有多惨。 就单说这个卤味。他每每看小说,十本里有九本都是靠卤味起家。 在意识到自己缺了点文学天赋之后,他也曾对自己发出灵魂质问 我会做卤味吗 如果买配好的卤料包,然后把肉和卤料包往电饭煲里一丢算的话,他勉强算会做吧 我认识几种香料 作为一名小时候读书吃家里和食堂,长大工作吃外卖的码农,他可能认识八角,因为料如其名,有八个角最多再加香叶和茴香,一共三种 我能背出一个好吃的卤方,包括每种配料的比例吗 呃。 去大学抓一百个大学生,不知道有几个会背的,反正他是不会的 最简单、最家常,距离普通人最近的卤味都不会,那玻璃、香皂、火药呢 狄先裕“” 别看他看了不少基建种田文,但是工作太累太累了,看小说谁还带脑子 看的时候马冬梅 关上之后马什么梅 两天之后主角叫什么 最让他伤心的一问是那我会什么 我编程是专业的,我会写软件 心碎,卒。 当年,狄先裕小朋友低落了好几天,胖了五斤。 最后他想明白了,活在当下,享受生活,绝不搞事 卷王和社畜还没当够吗猝死的教训还不够吗 快快乐乐地在爹和大哥的庇佑下,当一条滋润的咸鱼,岂不美哉 狄先裕顺着卤味发散思维,在金大厨颇有节奏的剁肉声中,感慨地忆起了往昔。 小孩子就单纯专注多了。 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直勾勾地看着金师傅的操作,乌亮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直到最后一步,小勺盛着卤汁,浇入装满肉和蛋碎丁的白吉馍里。 “小郎君先尝尝味道。”金师傅笑眯眯的看着还没他腰高的狄昭昭,弯腰递给他。 狄昭昭两只小手捧着油纸包着的肉夹馍,笑得露出小白牙,夸道“金伯伯真厉害,这个肉馍馍看着就特别好吃” 夸完,就迫不及待“嗷呜”咬了一口,明显有些烫,却又舍不得张嘴,像是生怕香味跑出来,眼睛一下子就变得湿漉漉的。 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 最先入口的是白吉馍,外皮酥脆焦香,内里十分软和,麦香味才沾满唇舌,肉汁一下就流出来。 这是咬到肉了。 肥瘦相间,浓油赤酱,带着卤香味的肉、蛋、面混合着香浓的肉汁,不断在舌尖翻涌。 “这才是肉夹馍啊”狄先裕咽下最后一口,意犹未尽的感慨,好肉、好料、好心思,几十年的白案功底,他觉得记忆中路边摊的肉夹馍,瞬间黯然失色。 还在埋头哼哧哼哧啃肉饼的狄昭昭,听到爹满是感慨的声音,也把小脑袋拔出来,小应声虫般跟着道“这才是肉夹馍呀” 虽然他不知道为啥要叫肉夹馍,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觉得爹说得对,就该是这么香、这么好吃 “二爷和小郎君觉得好就好。”得到了认可,金满仓乐呵呵的移动着胖胖的身体,手脚灵活地切肉装馍,还一边指挥小徒弟装另外几个食盒。 “好吃的。”狄先裕表态。 狄昭昭小鸡嘬米般连连点头,积极道“下次还吃” 金满仓心中欢喜。 哪个做厨子的,不喜欢爱吃、捧场、又会夸人的食客呢 还一来来俩,跟说相声似的。 “下次府里进了羊肉、或者得了官府售的牛,我再做点别的花样给二爷和小郎君尝尝,保管好吃。”金大厨搜肠刮肚地卖力琢磨起来。 说话间,四个食盒就装好了。 终于啃完自己手里肉夹馍的狄昭昭,看着小山一样的肉夹馍,感觉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他努力惦着脚,昂着头往灶台上看,嘴里嘀咕“一个食盒有三层,一层放五个,四个食盒就是四个十五” 怎么小厨房会做这么多吃食啊 狄昭昭尚未开蒙,严肃着小脸在努力算,就听有下人说“一共六十份,都装好了,二爷是现在套马车送去大理寺吗” 狄昭昭瞪圆眼睛。 送去哪里 狄昭昭是个聪明崽,即使没开蒙,连字都不认识几个,自己琢磨着也快要算出来,听到要送去大理寺,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这是要给祖父送去 狄昭昭几乎要兴奋到跳起来。 这么多好吃的肉饼,肯定都是给故事里那些,特别厉害、特别神气的,抓坏人的叔叔伯伯们吃的 那可是故事里的大理寺诶 “我要去,我也要去” 狄昭昭乌黑的眸子亮得发光,缠着狄先裕不断央求,“爹带我去吧,我也想去给祖父送吃的。” “爹,我会乖的。” “爹求你了,带昭哥儿一起去吧,你可是全京城最好的爹” 狄昭昭围着他爹打转,时而轻扯衣袖,时而拉住大手摇晃,甚至可怜兮兮的抱住狄先裕的大腿。 简直是使出浑身解数,十分努力了。 狄先裕低头,看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赤诚和渴望,捏捏昭哥儿的小脸,松口道“行吧,带你去。” “好耶”狄昭昭立刻欢呼,围着狄先裕又跑又跳,没个停歇。 马车上。 平日里只记得吃和玩的小孩,这会儿像是忘了车上有好吃的,兴奋地不停扭屁股,坐不安稳。 “爹” “今天怎么换成你给祖父送饭了” “是以后都是爹送吗要不明天咱们给祖父送小奶糕和桂花牛乳吧,甜香甜香的,可好吃了。” 狄先裕光是想想把昭哥儿的午后点心送去大理寺,然后端给严肃板正,一身威严官服的狄寺丞,顿时打了个激灵。 感觉皮下意识一紧。 “儿啊,”狄先裕把崽拉过来,抱在怀里,叮嘱道“你今天要是不乖,回头爹可就要遭罪了。” 是被罚抄礼记呢,还是被罚抄家规呢还是被拎到书房板着脸教训呢 “我肯定乖”狄昭昭小脸严肃地保证,一副爹你放心好了的认真小表情。 狄先裕不禁揉揉他脑袋,又解释道“不是以后都换成爹送饭。祖父这几日忙,送去的饭食也用得少,咱们做点好吃的去看看他。” 其实是昨日午膳时他听母亲提起,从前几日起,白日里送去大理寺的饭食,就一日用得比一日匆忙。 前天就没动几口,昨天家里送饭的小厮连人都没见着。 昨晚甚至人都没归家,只捎了个信,说住衙门里了。 他见母亲心情不佳,便宽慰道“不如明日儿子去送饭,顺便帮着打听打听” 大理寺的差事他不懂,但是这个情况他懂作为前世资深社畜,他还深有体会。 这不就是接到棘手还催命的任务了吗忙得脚不沾地,心中毛焦火辣,哪有时间和心情,正正经经摆碗筷坐下来吃饭 他这种小市民的“催命”,可能是早上九点打卡,08:55还距离公司一公里,别说坐下来嗦粉,只恨自己没长飞毛腿 但他爹这个负责在大理寺管案子的大理寺丞,催命很可能催的是真“人命”,压力怎么可能不大 而且以他这些年的了解,就他爹那个性子,绝对不会把手下的人全都支使得团团转,然后自己在单间里吃独食。 而人累极了,饿极了的时候,最想吃什么狄先裕无疑是很有心得和经验的。 这不,今日午膳时命厨房人送了一碟上来看看,他就得了母亲安排的送饭任务。 “难得你有心了。”肉夹于馍这种吃法倒是不稀奇,京城虽少,南边还是有的。 但是方便吃,又能让人吃得满意舒心,甚至还不打眼,几个食盒就够几十人吃,就不是无心之人能想到的,徐氏窝心道“你自小便是体贴周全的。” 又命人去给他取了入大理寺的小牌。 午膳一切顺利,唯独就是招惹了鼻子比狗还灵的昭哥儿。 见昭哥儿小脸皱巴,一副“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饭”的不解模样,嘴里还义正言辞的嘀咕“祖父不乖” 狄先裕忍俊不禁。 还是小孩子无忧无虑啊 他就不行了,他只适合大人版的快乐躺平。 大理寺。 马夫是家里用惯了的,稳稳当当地停在大理寺东边的一处小门。 用小令进了门,大理寺的真容,呈现在眼前。 和坐北朝南、威严肃穆的大门不同,大理寺内里并不如许多百姓猜测的那样冰冷肃穆,让人噤若寒蝉。 尤其是靠近东小门这一侧,更是有衙役三两人成队往来,姿态较为放松,或急切、或烦躁、或欢喜的交谈。 小吏领着他们往里走,知道这次送的吃食还有他们底层差役的份,语气明显软和了几分 “狄寺丞和他那队人马这几日确实忙,用午膳的时候,我就没在公厨见到几个人,估计正饿了。” 踏着石板路,经过一个又一个宽敞的屋子。 狄昭昭被爹牵着手往前走,只觉得哪哪都稀奇,好像抓坏人的故事照进了现实。 屋子和家里不一样,有点威风。 大家穿的衣服也和他的不一样,好厉害的样子。 每个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表情都不一样。 有的屋子的人轻松带笑,有的屋子进出的人都皱着眉头,还有的凶得像是要去打人 小小的狄昭昭带着崇拜的滤镜看大理寺里的一切,来往的官吏和差役们,对他们却不甚在意。 能进来送饭食的人不多,但也不算稀奇,有人领着,扫一眼也就过去了。 做他们这一行的,什么都没有手头上的案子要紧。 晚一步就丢的人命、慢一刻就散尽的家财、疏忽一时就再也找不到的凶手 “就是这里了。”小吏道。 狄昭昭眼前一亮,亢奋了许久的脑子,更兴奋了。 祖父就在这里办差吗 智商达标发育中、天赋出众、潜能一粒碎金在半空跃动,在空中颤抖着画出一道急不可耐的抛物线。 这条无声无息的抛物线,以修长高挑的狄先裕头顶为,以腿短人矮的狄昭昭为终点。 谁在说话 狄昭昭好奇地看看四周。 看了一圈,没找到说奇奇怪怪话的人,狄昭昭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心想“他好像有点笨笨的,故事里厉害的判官大人,都是能一眼看出谁不对劲的。” 不过他很快又高兴起来,这说明大理寺的人果然都很厉害 小吏带他们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叮嘱道“就在这外间,切莫去里间,里间要紧东西多。” 外间有一张大桌,中间放了一大壶摊凉了的茶水,还摆了几张长条凳子。 “有关案子的东西肯定要紧,不会乱闯的。”狄先裕揭开其中一个食盒的盖子,取出一个塞给好心带路的小吏,“家里准备的小食,不值得什么,拿一个尝尝。” 食盒才刚刚揭开,香味凶猛的往外溢,里间就走出一个胡子拉碴、眼眶黑黢黢的人,说话跟炮仗一样“又有孩子丢了难不成还真长了熊心豹子胆不成衙门边搜边排查,还敢” 看到昂着头盯着自己,眼里写满好奇的小豆丁,炮仗哑火了。 小吏忙赔笑着介绍“安录事,没丢孩子按规矩也不该把有关案子的人往后衙领,我懂得的。这是狄寺丞府上二公子和小郎君,来探望狄大人,给大伙送吃食的。” 这头还没完,门口又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个个比马高,比牛壮。 “啥味道这么香一上午摸排了五条巷子,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不耐饿的汉子闻到香味就开始嚷嚷了。 旁边的人接话“别提了,一天下来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刚在路边买了块胡饼,干得咽不下去。” “安录事守在家里搞啥呢,香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声,还有奔波的尘土和汗水味道,一下子涌了进来。 单调到只有一张桌、几条椅、一壶水的外间,好像一下子生动起来,挤挤攘攘,能让人想象到它平日供人歇脚的日常。 五大三粗的汉子进来就嚷嚷着饿,满屋子都是纯粹的肉香,纯粹的面香、浓郁又霸道,闻着就让人受不了。 一行人也不客气,在狄先裕和安录事的招呼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有的揣两个在怀里,猛猛灌几口水,给安录事简单汇报了几句,又拿一个肉夹馍在手上,转身就往外走。 狄昭昭乖乖站在他爹身边,视线却被条椅边的一个破包袱吸引。带它回来的壮汉,随手将它放在脚边,豪迈的一手一个肉夹馍,三口就能吃掉一个 小孩揉揉眼睛,又眨眨眼。 不是震惊三口能干掉一个肉夹馍的壮汉,而是看到他腿边的破包袱上“长”出一张短小的字条, 就跟长蘑菇似的,“咻”的一下,就从包袱里钻出来。 不认识,这是啥 狄昭昭好奇的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 耳边顿时炸开悲痛的惊哭“杀人啦,好可怕” 小孩的指印 “杀人啦,好可怕” 小孩突然被惊哭的声音吓到,下意识往后一仰,差点摔个屁墩。 眼睛一下子瞪圆,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急切道“爹” 喊完,飞快地扭头去找爹,那又惊又急的小表情,好像在问爹,你听到刚刚的声音没有啊 屋子里的官吏、差役们都下意识顺着声音,低头往下看。 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小不点,跟窜天猴一样“嗖”地一下蹦起来,小拳头捏紧,有点怕,又有点凶,那模样怪让人稀罕的。 就跟被大狼狗吓到,边往后缩又边汪汪直叫的幼犬似的。 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忽然被冲散了些。 这几日听多了哭声、满脑子哀嚎,绷紧的脑子都稍稍松了松弦,像是浮出水面喘了口气。 “哈哈哈” “小娃娃平时没少被爹娘吓唬不许一个人乱跑吧这是听咱们聊的内容吓着了。” “还喊爹呢哈哈。” 安录事这枚哑火的炮仗,本在记录一条条排查结果,眉头越锁越紧,眼看又在积蓄火力,噗呲一下又被浇灭。 瞅了一眼小孩有点招人的表情,他轻咳两声,提醒道“有小娃娃在,说话都注意点,汇报摸排情况都到里间来。” 他转身往里间走之前,看到狄昭昭面前的破包袱,黑着脸点名道“牛武志,别光顾着吃,饿不死你带回来了什么就这么扔在地上” 喊的人,正是坐在条椅上,距离狄昭昭最近的这位壮汉,三口一个肉夹馍的牛人也。 听安录事喊他,连忙应道“埃。”拎起包袱就往桌上放,摊开露出里面一堆碎陶土片,“搜九谷巷那边的一间院子的时候发现的,屋里有些乱,我觉得有点可疑。” “小孩” “看着不像是小孩,大人斗殴吧,乱的很,还有点凶,说不定这两天就有人来报官。”牛武志随口道,做这一行久了,有些人抓来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现场也一样。 狄昭昭表情有些茫然。 为什么大家笑着逗他两句,就又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了 难道都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吗 还有,他才没有被吓到 狄昭昭气得鼓鼓脸。 狄先裕大致已经摸清他爹狄松实的情况,也有点忧心被拐的孩子,不过还是走过来,弯腰把自家崽抱在怀里,揉揉他的脑袋问道“昭哥儿喊爹做什么” 他倒是不觉得昭哥儿是被吓到了,这小家伙从小胆子肥,今儿爬树摘果子,明儿下池塘捞鱼,后天还敢徒手捉蛐蛐,判案的故事都听了不少。 这几句话能吓着他才怪了。 狄昭昭忙指着虚浮在碎陶片上的字条,着急扯着狄先裕,小声道“爹,你看” 旁人都像是看不见,听不着一样,他爹呢 狄先裕顺着昭哥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没看到字条,倒是看到土陶片上一小块模糊的痕迹。 很小一块,恰好就在手指正对的方向。 不是恰好被指着,基本不会被注意到。 “指印”狄先裕呢喃,昭哥儿是不是以为是证据毕竟他早就给昭哥儿讲过签字画押可以认人的事。 狄昭昭也看到那一小块,眼睛“嗖”地一下就亮了“呀” 真的诶 相比自己不认识的字条,和大家都没听到的奇怪声音,小孩的注意力,一下被实打实的指印吸引。 好多故事里,抓到人按了手印,对上了,坏人就害怕得说出真相。 然后就可以把坏人关起来了 狄昭昭有点激动。 而且他看着这小块手印,好像越看越熟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由低头,伸出自己的一双小手。 小小的狄昭昭,成功被他爹带偏,徒留一小行小孩不认识的字在风中哭泣。 狄先裕见状气氛严肃凝重,抱着昭哥儿走到一旁人少的角落。 他想,昭哥儿终究是小孩,平日里听多了破案的故事,对能抓坏人的神探、神捕都尤为崇拜,又是头次来大理寺,难免有些激动了。 陆续回来的差役都脚步匆忙,眉头紧锁,眼底满是疲惫。 没多大一会儿工夫,食盒里的肉夹馍就消失了一半,许多人几乎是下意识被香气勾得拿了一个在手上,就大口开始吃起来。 “香” “可算是感觉活过来了,你们到报官人家里问到有用的线索没” “我这边恨不得把那天去逛过集市的都问了,没一句有用的。” 即使有美食抚慰身体,打起了些精神头,但随着一个个结果传回了,屋子里的气氛还是逐渐凝重。 如今几乎陷入僵局,除了知道丢了孩子,都是在热闹的集市丢的,知道孩子的身高、长相、丢时衣着,其余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 怎么让人不心焦 更让人忍不住怀疑,人是不是已经跑了 毕竟有点经验的差役都知道,拐卖孩子的案件很难破,比杀人放火都难破。 杀人起码有凶器,有尸体,放火需要提前准备油等工具,最起码也有一条“仇家”“最近得罪了谁”的思路可以排查。 毕竟没有点恩怨,谁会杀人放火呢 总归是有很多线索的,一条条捉,一条条摸排,凶手只要有一个不小心,有一个疏忽,就会被抓住。 但人贩子是不讲这种逻辑关系的,谁家孩子好下手,就对谁家孩子下手,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这种不讲道理,没有逻辑,任谁都会头疼。 除了搜查有嫌疑的屋子、找可能看到过的人询问线索,基本没有别的有效途径。 狄先裕也在角落里,低声给昭哥儿说这些,他不懂拐卖人口案,但他丢过电动车。 拐人和偷电动车,他觉得还挺像。一个偷了人就跑,一个偷了车就骑走,连作案的对象都一并带走了,哪里会留下什么线索 小偷都还有本地的关系网,拐子却大多是外来的。 信息化时代找电动车都只能依赖监控,这个时代连监控都没有,难上加难。 唯有大量的人力,大量的时间,不惜体力,不顾代价的努力,才可能有一丝希望。 否则,小孩一旦被带走,很有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狄先裕叹口气,不自觉把怀里的昭哥儿抱得紧了些“所以啊,已经很难了,咱们就先别说这个打架的指印了,九谷巷很多商人租用小院放货物,两个大人打架,指不定是因生意起了龌龊。” 狄昭昭昂着头听他爹讲,小脸皱巴成一团,担忧得不行,拐走别人家孩子的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但听到最后这句,他赶紧摇头。 他飞快地瞧了一眼牛高马大,胳膊都快比他腰粗的牛武志,有点背后说人的心虚,对狄先裕悄悄地说“爹,我觉得他说的好像不对。” 狄先裕惊“哪里不对” 人家可是有经验的经手过的案子,说不定比他听过的破案故事都多。 他这个当爹的大人都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平日里只记得吃和玩,成日缠着人讲故事的小豆丁,竟说人家说的不对 狄昭昭其实心里也有点打鼓,摊开自己一双小手,伸到他爹面前“爹,你觉得像不像” “像啥”狄先裕这会儿真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了,他上辈子好歹也是读了大学的,怎么感觉还不如一个幼儿园学历都没有的小豆丁 难不成小时候不是做梦真是因为智商不够,才没绑定上系统的 呸呸呸,不可能 绝对是因为系统嫉妒他有个好爹 狄昭昭急吼吼,指着自己一小节指腹“像刚刚那个指印啊” 狄昭昭现在满脑子都是指头印。 平日里自己玩泥巴留下的指头印,听完故事后,拿着印泥盖在每个玩具上的红指印,偷偷拿娘的亮晶晶的琉璃镜玩留下的小指印 “难道不像吗” 越想越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狄昭昭抿着嘴,有点倔强地说“刚刚爹发现的小块指印,真的很像是小孩的手,大人的不一样。” 虽然说不清哪里不一样,但是他就是感觉是小孩的手印。 狄先裕上一秒还在想,“等等,不是你指给我看的吗怎么变成我发现的了” 下一秒就对自家崽的结论感到愕然。 这也能看出来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想到总有人能在一堆长得差不多的熊猫里,精准地喊出熊猫的名字,对着他看着都是红色的口红,说出上百种不同红的名字。 狄先裕“” 他犹豫了一会儿,决定眼见为实,于是对怀里的儿子道“要不,咱们试试” 狄昭昭捣蒜般使劲儿点头“试试”不亲眼看看,他其实也有点心里打鼓。 狄先裕先把昭哥儿放回地上,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散落在屋子各处的粗陶碗上。 许多渴极了的差役回来,也不顾谁用过的,倒一碗摊凉了的茶水,仰头就一口气喝光,就跟闷了一碗酒一样豪放。 狄先裕瞄准了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趁着人不注意,就薅了回来。 父子俩狗狗祟祟地在角落做起了尝试。 手指在碗外侧按了几下之后,狄昭昭傻眼了,他两只小手捧着粗陶碗,对着自己按的那一块,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就是什么也看不见 狄昭昭眼巴巴地看他爹。 狄先裕被看得头秃。 怎么让指纹显露出来狄先裕脑子里,下意识浮现了看过电视剧里的场景紫外线灯斜着一照透明胶带对着指纹一沾洒一洒他不懂的某化学药剂 一个又一个粗略模糊且不会的技能,在脑子里不断的浮现。 狄昭昭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爹身边越来越长的字条,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有点懵懵的。 爹身上也长出字条蘑菇了 爹居然会这么多办法让手印露出来 爹是不是也坏掉了 狄昭昭瘪瘪嘴,眼眶一下就红了,他觉得爹好厉害,又怕爹和碎土陶片一样坏掉,鼻头酸酸的喊“爹” 狄先裕 别哭啊 他家昭哥儿平日里不这样啊,怎么欺负都不哭的 “不就是看个手印嘛,爹给你想办法。”狄先裕略有些无措地拍背、哄人。 他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边哄边拉着崽蹲下来,从墙边角落用手扒拉出一小团一小团的灰,往碗上撒,然后用嘴吹。 模拟悬疑剧里不知撒了什么粉,然后用刷子刷刷刷的法子,死马当活马医 也许是父子俩刚刚都碰过食盒里的油纸包,多少沾了些油脂,多少有些吸附灰的能力。 很粗糙、很模糊、很浅的几团指纹从土陶碗上显露出来。 原本还觉得自己是在哄孩子的狄先裕,一下子精神了,就像迎头浇了一盆冰水。 真的不一样 虽然都是那么一个大致的形状,但是小孩指纹的面积偏小,重要的是,纹线显得细,密集程度也不同。 有了这个认知,再去想刚刚看到的,即使是一小块不完整的指印,也十分可疑了 狄先裕知道大理寺里有专门显指纹的方法,他想去找安录事,好好看看那块指纹。 有些凌乱的院子不可疑,九谷巷大多是做买卖的人租来当仓库中转,人多物杂,难免杂乱。 有碎在地上的土陶器也不算什么,谁干活没个失手搞砸的时候 但是加上差役都觉得值得注意的打斗环境,还有小孩的指印,种种巧合在一起,就不寻常了。 狄昭昭脑子里也冒出好多好多想法。 爹的字条蘑菇是真的虽然很多东西他都听不懂,但是爹真的把指印从碗上弄得显出来了 那碎土陶片的蘑菇字条“杀人了,好可怕”会不会也是真的 还有和他一样的小孩在 狄昭昭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小身体都在颤抖“大坏蛋” 恰好这时,狄松实从外面步履匆匆的赶回来,风尘仆仆。 还没进门,就看到熟悉的一大一小背对着他,蹲在墙角不知在做什么,狄松实额角青筋狠狠一跳。 听到有人喊“狄大人”,狄昭昭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祖父 他想也不想,端起还有缺口的碗,也不顾弄得脏兮兮还气得通红的脸,转身就急吼吼地往门外跑,两条腿蹬的地面哒哒的响。 小钢炮一样飞快冲出门去,扯着嗓子就喊“祖父抓坏人啊” 又“咻”地长出一个字条蘑菇 小脸有点脏兮兮的狄昭昭,端着灰扑扑的破碗,冲得很急。 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让周围人不由侧目。 只见那个冲着狄寺丞喊祖父的小娃娃,活脱脱像个落难的小乞儿。 尤其是手里那个灰扑扑的破碗,可谓点睛之笔。 大理寺许多官员不由莞尔,甚至噗嗤一声笑出来,“狄寺丞孙儿性子竟如此活泼。” “真是看不出来,这虎头虎脑的小子胆子还挺大,竟一点也不怕狄大人。” “你看那胳膊腿多有劲儿,估摸平日里就是皮实的,狄寺丞在家估计有的头疼喽。”平日里被家里皮孩子闹过的,这会儿不免调侃。 狄昭昭很急。 狄松实则镇定得多,即使眼下情况无比糟糕,他面上也不露出多少急切、焦躁的表情来。 即使听到了周遭的议论,狄松实仍目不斜视。 他把冲来的小钢炮抱起来,让小孩坐在自己臂弯,然后径直往厅里走。 “昭哥儿莫慌,”狄松实安抚地拍小孩的背,稳声安抚,“还记得祖父教昭哥儿的吗急事缓办,忙则多错。” 祖父的臂弯有力,步子也稳,被抱着的狄昭昭,感觉自己小马驹般撒欢的心脏,逐渐安稳下来。 他有点懵懵的小脑瓜,从急切和混乱中理出了头绪。 他塞满了好多想法的小脑壳,像是从凌乱的毛线球中找到了线头。 狄昭昭想说“祖父,从九谷巷带回来的碎瓷片说话了那儿有坏人杀小孩了” 可张嘴就发现,喉咙像是失了声。 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狄松实则是扫了一眼儿子。平日爱逗弄家中幼子就算了,这会儿竟用拐子吓唬半大的孩子。 不怨狄松实往这方面想,实在是狄先裕前科太多。 狄先裕 他把摸过灰的脏手,下意识往身后一藏,朝狄松实讨好的笑笑,“爹。” 顾不上教训他不像话,狄寺丞问安录事道“如何” 录事做的就是记录和撰写这份文书工作,安齐都不需要看手中记录,直接道 “铜定巷的菜市口,还有周边几条通向四方的街道,是拐子下手最多的地点。不过目前对铜定巷周围的铺子、小贩的询问,都没有有用的结果。” “京城的牙行、人牙子、牙婆也都摸排过一遍了,没有发现丢的那几个孩子。” “几处城门,校尉们也都让手下的人把几个孩子的画像和特征记熟了,严加排查,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出城。” 安录事逐一汇报,屋内一时有些沉闷。 狄昭昭试了好几次,说不出来“碎土陶片说杀人了”和类似的话,气得想咬人,愣是小牛犊一样哼哼出气两声,干脆又换了件事说 “祖父,爹发现碎土陶片上有指印,小孩的” 几乎是同时,狄先裕也整理完前因后果,打完腹稿说道“爹,昭哥儿发现牛捕头从九谷巷带回来的碎陶片上,有疑似小孩指印的痕迹。”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反倒是让人听不太清具体内容,唯有关键词格外清晰小孩,指印 这让一屋子人都情绪难以控制的波动起来。 拐子为什么难抓就是没入人海了无踪迹,只能大海捞针。 一旦耗子露了头,就好抓多了。 牛武志第一个站起来,都顾不上自己的判断被质疑,忙问道“我带回来的那些碎土陶片上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即使在他看来,现场所有痕迹,都不是小孩能造成的。但只要有指印,还是碎在地上的土陶壶上有。 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安录事赶紧去取了那一堆碎土陶片来。 狄先裕拿着竹制镊子,翻找了一小会儿,夹出那块碎片。 这个土陶器真的很旧很脏了,每一块碎片外侧,都像是有一层污垢附在上面,还染了不少灰土,是以看起来有些斑驳。 “就是这儿”狄昭昭指着一处毫不起眼,看起来就像是污渍的小块痕迹。 许多双眼睛,顺着小手指的位置,死死地盯着那一小块痕迹。 “这么小点,怎么注意到的” “看起来真像是新痕迹。” “这么小一块,怎么看出是小孩指印的” 从古至今,痕迹检验都是个略有门槛的技术活。 除了拿两个差不多的指纹放在一起,可以判断出是同一个人,大多数普通人,看到指纹都跟看猪圈里的老母猪似的。 好像都长得差不多。 而在这个时代,要么有师徒传承;要么会读书认字、且家中有相关书籍、且钻研此道;要么脑子聪明、且勤奋、且善于观察总结、且愿意在指纹上花时间。 总之条件不低。 安录事也盯着小块痕迹皱眉,建议道“要不请陶老来看看” 陶多算是三种中的后两种结合,他原是个读书人,但天赋有限,后来托了点关系进了衙门当个小吏。 起初做文书工作,专门管户籍田地、人口买卖的登记。接触多了指印,机缘巧合中有了点小名气,就被“借”来了大理寺。 这一“借”就是许多年。 可怜天见,天天被案子追在屁股后头撵,被急于破案的差役追着要结论,日日看,月月瞧,又找来前人所撰书籍捧读,一句句对比大量指纹观察、学习研究。 如今年过半百,也算是对指纹有了一番心得。 牛武志立马点了个手下,“你去请陶老来,快点。”门口那差役飞跑着离开。 他速度已经很快了。但狄昭昭一个小孩,哪里等得了 他不懂专业人做专业事,也不懂看指纹就能判断大致年龄范围是多大的能耐。 他只知道自己刚刚已经找到差别,只当大伙都跟他刚刚没亲眼见到一样,心里有些打鼓。 于是小手往前一伸,献宝般捧出自己手里的小破陶碗。 他把小破碗捧高,自信满满道“这几个小小的指印是我的,旁边大的是爹的,看起来是不是很不一样” 虽然大家看单个指纹,都跟看猪圈里的猪,好像一个样,但是如果真的把两头猪拍照,左右放好,来找不同,稍微细心点的人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同的。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陶老从门外赶来,下了定论“确实是幼童的指印。”说完,饶有兴致的看了一眼狄先裕和狄昭昭父子俩。 他也是看了许多年指印,才有了一眼区分幼童、成人、老人指印的能力。 差役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得到了确切的准信,顿时精神一振,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狄寺丞也神色肃穆,点了几个好手的名字,包括去过现场的牛武志那一班人,共八人。 那八人上前一步,拱手齐声“属下在” 狄寺丞道“你等随我同去九谷巷查探。” 八人都毫不犹豫“遵命” 狄寺丞确定了去现场的人马,又有条不紊地安排布置起来。 首先是一拨去找院子的主人,他强调,若不是自行租赁,则连同牙行的牙人一起找来。 其次又派两人,去官署调取这间院子近段时间所有备案在官府的租赁文书。 在狄松实的一系列安排下,对人贩子步步紧逼地搜查和摸排继续缩紧,同时针对九谷巷这间可疑的院子,从各个方向撒下天罗地网。 命令下达得很快,所有人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以雷霆之势,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除了来送饭的父子俩。 不管什么事,都要等案子破了,抓到人贩子之后再说。 狄先裕其实松了口气,他倒是希望他爹把今天这茬忘了,他摸摸自己脑袋,还是有点闹不明白,怎么发现小孩指印的 莫名有一丝有种昔日听高数课的熟悉,课上例题听得嗷嗷点头,课后作业看得哇哇大哭。 再给他一个指纹碎片,他还真不一定有把握。 狄先裕抱着自家崽,有些感慨“你祖父真辛苦,从外面赶回来还没一炷香的时间,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去干活了。” 还在皱着眉头惦记着字条蘑菇声音的狄昭昭,眼珠子一转,立刻兴奋地提议说“爹,咱去给祖父送点水和吃的吧” 说完,他用乌亮乌亮的眼睛去看爹爹。 其实有点担心被拐小孩,还有点好奇现场的狄先裕“这个借口会不会太假了完事了肯定会被你祖父祖母骂的,尤其是还带你去” 某狄姓言不由衷、时不时被骂、乐天派咸鱼,最终还是带着崽出发了。 出发去九谷巷,给崽他祖父送饭 没错,送饭咱是专业的 九谷巷。 狄家父子送饭小分队到达的时候,院子已经又被仔细搜过一遍了,连地窖都没有放过。 小孩是没有的。 小孩的痕迹也没发现。 倒是和牛武志说得基本一致,像是有成人在这里很凶的打过一场。 连狄昭昭这个小家伙,都能看出来,地上浅浅的一层灰上,都是大人的脚印,有点乱。 狄昭昭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小好多,有眼睛都能看出来。 他又看向断裂开的椅子腿,抬头问狄先裕“爹,你能打断这个椅子腿吗” 狄先裕咽了下口水这可是实木的,胳膊那么粗,开什么玩笑 他也没啥不好意思“估计牛捕头可以。” 狄昭昭看向三口一个肉夹馍,膀大腰圆的牛武志。 牛武志正皱眉说“做得太干净了。” 狄松实也正色道“若这里真出现过孩子,那拐子肯定是得手过多次的惯犯。” 头一次拐卖孩子,肯定没法这么娴熟,几乎不留一点小孩痕迹。 因为就算限制小孩的行动,也无法避免吃喝拉撒。打扫的再干净,也绝对会留下生存痕迹。 这也是差役们搜查时的一大标准。 思考到现场许多细节,狄寺丞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这里会不会是中间人交易的地方” 那租赁这个院子的人,还有发生激烈争斗的双方,就非常可疑了 他连声问“去牙行的人回来了没” “周围人有没有看到这个院子的人马进出的” “发生争斗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动静的,具体是什么时刻” 狄昭昭站在主厅门口,板着小脸,拿眼睛到处看,企图找出小孩的痕迹、或者“杀人啦,好可怕”的线索。 主厅有一张桌子,供拮据的商贾就地给工人算工钱,或方便被派来的管事,好用算盘和纸笔,盘算记下货物的数量,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因为破旧,几乎与土黄色墙壁融为一体的画。 狄昭昭看了这幅画一会儿,正准备挪开,忽然又看到“咻”的一下,从画上长出一个字条蘑菇。 吁幸好血喷到天花上,要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山水画就脏了。 狄昭昭看不懂好长的一串字,但他认识“天”“上” 狄先裕低头看一脸认真的昭哥儿,莞尔又感慨,毕竟只是个小孩,又没学过相关知识,也没接受过专业训练,还没经验。 这么多人都找不出来的线索,昭哥儿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不过他也没出声打击小家伙的积极性,认真的小孩多让人稀罕啊。 正这么想着,他看小家伙高高仰起脑袋,朝上方看去。 啥这么好看 狄先裕也好奇的抬头,顺着狄昭昭的视线,也朝上方望去。 父子俩都看天,好像天上有什么稀奇一样。 旁边一低头感觉脖颈酸胀的差役,抬头活动一下脖子,也顺便沿着他们的视线往头顶看。 四人、五人 人传人。 破案 狄先裕还没看到顶棚上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就听一旁有人喊,“顶棚上有血迹” 听到这道声音,屋子里的人,几乎是下意识抬头,齐刷刷往顶棚上看。 等看清那一抹暗红的痕迹,牛武志立马弄来个高凳,踩着就站上去,凑到近处,仔细盯着那一滴血渍。 “这血是新留下的。”片刻后,他下了判断。 现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见了血,就完全不一样了。 为什么独独顶棚上有血肯定是清理过了。不是行了凶,为什么要清理血迹 要知道,即使是械斗,掩盖血迹的行为都少。 狄寺丞面沉如水,声音却丝毫不乱,稳稳下令“去取血蝇来。” 除了寒冬腊月,春秋两季,大理寺都会专门养上一批对血腥味更敏感的血蝇,用于寻找和发现血迹,这并不难,只需要保暖就好,但效果是极好的。 “谁发现的血迹”狄寺丞问了一句,这种隐蔽线索的发现,大小算个功劳。 这一问,倒是忽然把大伙问得有点茫然。 “不是我,我看他们都往上看,我才往上看的。”说完,他看向旁边的兄弟。 “不是我,我是看他看,我才看的。” 幸好人不多,还真把最先往上看的父子俩逮出来了。 这一下,气氛倒是稍缓和了些。 “行啊刚刚发现了指印,现在又发现了顶棚上的血迹。”牛武志竖起大拇指,看过来的眼神,都带上了点稀罕。 有时候做这一行久了,难免信点风水玄学。有的案子不是多高明,偏偏凶手运气好下了场雨,就是死活抓不到,有的案子其实挺周密,但是一个疏忽,一下就把凶手揪出来了。 不讲道理的。 牛武志现在就觉得,这父子俩是有点风水在身上的 “咱们都一寸寸看得那么仔细了,谁能想到天上还有血迹真是奇了”年轻差役方小石跟着感慨。 他们找了半天小孩的痕迹,或者能追踪和辨别的特殊物件,谁也没觉得小孩和拐子有飞檐走壁的功夫。 还能上天了不成 结果还真上天了 狄先裕在一群粗壮汉子的注视下,感觉后脖颈有点凉飕飕的。 “没有的事”他略感不妙,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赶紧把傻乐呵的崽挪到前面“都是昭哥儿发现的。” 他今儿算是感觉到了,别看傻儿子平时就惦记着吃和玩,但好像真继承到了他祖父几分天赋。 狄昭昭小团子眼睛亮晶晶,显然被夸得很高兴。 不过听到他爹的话,小孩乖巧又诚实地摇摇头“不是昭哥儿发现的啊。” 手指印是爹爹发现的,爹爹显现出来的,血滴是蘑菇字条上面的字告诉他的。 说完,被挪到前面的狄昭昭,还有些疑惑的回头看他爹,小表情真诚又无辜。 一众官差 他们看看狄先裕,又看看旁边无辜的小不点,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相信了狄昭昭的话。 随即,用略复杂的目光看向狄先裕这么大个人了,至于吗 早就听闻狄大人家有个性子惫懒的嫡次子,看来传言不虚 狄松实眼睛微眯,也凝视了父子俩几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 有年轻的大理寺差役拎着几个竹筒跑进来,“狄大人,血蝇取来了。” 狄寺丞当即道“先在屋内放一筒,院子里放一筒。” “是,狄大人。” 专门饲养的苍蝇很快从竹筒里飞出来,被血腥味吸引,很快就有几只飞到了顶棚上,又有些散落在地上。 狄寺丞带着人仔仔细细看了两圈,便肃声道“房内外散落血迹共九所,顶一所、地八所,由血蝇辨之。顶稠者豆大,其迹新” 同时有人在一旁飞快记录。 有了突破口,线索一个接一个的来。 先是院子外放血蝇的几人越走越远,一筒筒血蝇被放出来,试探着几个不同的方向。 很快,差役就在不远处的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昨日去排查过牙行的年轻差役方小石,立马认出人来“这是宝方牙行的一个人牙子,我昨天还见过他” 派去牙行和官署的差役也都带回来消息,相互印证之下,得出了结论。 租这间院子的,正是死掉的人牙子。 人牙子 这么敏感的身份,几乎能说明一切。 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猜到人牙子可能是想从拐子手里收孩子,偷天换日一番,利用牙行的正经渠道,转手卖掉。 结果起了纷争。 原本因找不到小孩痕迹,有些怀疑这可能是另一桩案子大理寺官差们,顿时都亢奋了起来。 “狗屎”年轻的差役方小石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昨天排查的时候,这人牙子还信誓旦旦说不知道,没消息,冲我笑得跟捡了银子似的。” “呸,丧良心的。”这种坏了心肠的人,死了都没人怜悯,反倒是招来几句唾骂。 日头渐渐往下落,大理寺的官差们却个个精神头十足,案子有了这么大的进展,这比什么鸡血都管用 一来,人肯定还没跑成。 二来,匆匆抛尸,掩盖现场,肯定急着要出城跑路。即使再冷静,受了惊,肯定会有动静。 三来,确定拐子曾经出现在这个院子,甚至有很大可能带着孩子,还有工具和车辆运抛尸体。能追踪的东西就多了。 狄寺丞当即下令“方小石,你带人再走一趟宝方牙行,把牙行里的人都控制起来,遇到可疑的带回大理寺审问。” “明白”方小石咬牙切齿。 “牛武志,你”狄寺丞继续安排,从牙行相关人员抓捕审问,到追踪马车,车辙印,狗,各个城门口外松内紧的搜查布置。 他一项项布置下来。 大理寺官差们个个都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打拐这种事,越是拖延越是没士气,但是只要有了线索和目标,眼看就要逮到人,那股热血和激动,一下就上来了。 真能抓到一伙拐子,简直能吹一辈子救出一个孩子,就是救了一户人家。 狄昭昭眼巴巴的注视下,个个孔武粗壮的差役,杀气腾腾地出发了,凶得活像是能一口一个小孩。 大理寺。 被遣返的送饭小分队队长狄先裕瞅了一眼自家崽,正兴奋蹦跶,有劲儿没处撒。 也不知道随了谁 他搬了一张条椅到门口,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爹,你看我是不是长高啦”狄昭昭黏黏糊糊凑过来,语气有些明晃晃的渴望。 狄先裕瞅了一眼,还是个五头身的小豆丁,不过还是乐于配合,点头道“好像是长高了点。” 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笑得露出小白牙,喜滋滋道“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长大了” 小孩踮起脚,手伸得老高,“长这么高,去抓坏人” 这次不等他爹回答,小家伙就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肯定很快的,我有好好吃饭,认真睡觉,每天都玩得特别开心” 说完,就用亮晶晶的眼睛去看狄先裕。 就像是在说是吧,是吧 红日西斜,将漫天云彩都染上几缕鲜亮的橙红,倒映在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里,是火一样的炽热。 狄先裕被问得有一瞬间失神。 他觉得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孩童多好快乐得纯粹,无忧无虑。 可看着昭哥儿满心满眼的期盼,浑身要溢出来的蓬勃向上的劲儿,他忽然觉得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长大真的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吧 狄先裕揉着儿子的头,和声道“是啊,昭哥儿好好吃饭,认真睡觉,以后肯定长得又高又大,坏人都怕。” 狄昭昭得到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靠着他爹坐下。 摸摸小肚子,忙活了一下午的狄昭昭,感觉有点饿,又抬头问“爹,祖父什么时候把坏人抓回来啊” 陶老带着探究的好奇心,才走近,就听到这句信心十足的话,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祖父一定能抓到人” 狄昭昭挺起胸脯,想也不想就说“祖父肯定能抓到的” 话音还没落,一大群人就呼啦啦的从南门涌入大理寺。 差役压着犯人,还有人提溜着小孩 狄昭昭立马从条椅上蹦起来,兴奋的指着南门的方向,对陶老道“您看,我说吧”那骄傲的小表情,活像是他自己抓到凶手一样。 陶老莞尔,不过也暂时顾不上和狄昭昭父子聊天,连忙起身去忙活了。 狄昭昭也不在意,大人都是很忙的,他自顾自忙活着数小孩“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就迷糊了,茫然地转头问他爹“怎么比丢的还多几个” 狄先裕捏捏儿子的小脸蛋,这傻乎乎的小模样看着就好欺负,随口道“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问就知道了。” 人一多,还都兴奋,都不需要特意打听,父子俩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这是两拨孩子,两伙人贩子。 这些天在京城拐孩子的,是外地流窜来的一伙,本想和以往一样,拐几个孩子就跑,没曾想遇到了如此较真的搜查和摸排。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拐来了权贵人家的孩子否则怎么会有官差追得如此紧密,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逼得太紧,便打起了把孩子脱手的主意,于是暗中找上了本地的地头蛇。 地头蛇有牙行的关系,见他们情况不妙,又着急出手,压价狠,没谈拢,便起了争执。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估摸着还起了黑吃黑的心思。说没想杀人,只是失了手,但这会儿也死无对证了。 狄昭昭听得小嘴都“窝”起来。 陶老忙活完了手印、足印的相关的活计,更是兴致盎然地找过来,和狄昭昭父子闲聊。 他刚才听说了,不仅是指印,这对看起来人畜无害,白白嫩嫩的父子,后头还发现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血迹。 若不是有他俩发现的线索,这次说不定还真让这伙人贩子跑了。 陶老抛出诱饵,先搭话道“你们猜,九谷巷里那间屋子,为什么完全没有小孩的痕迹” 狄昭昭傻乎乎的咬了钩,十分配合,就跟捧哏似的问“为什么”一副好奇宝宝的小表情。 陶老“”所以父子俩的关键,应该不是这个小不点吧 他顿了顿,也不卖关子,解答道“他们定做了许多箱子,把孩子捆好手脚,堵住嘴巴,塞到箱子里运到九谷巷进行买卖。” “若不是选了一个孩子出来松绑看样,又因为手脚酸软打碎了土陶壶,那枚指印都不会有。” 狄先裕复杂“真是直接把人当货物啊。” 小孩就没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甚至有点兴奋地分享“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也在箱笼里躲过。” 他还有些翘尾巴的得意“爹那次都没找到我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蛮聪明的,对吧” 想出捉迷藏躲箱笼这个法子的昭哥儿,当然就更厉害啦,小家伙眉飞色舞的想着。 本来有些感慨人性的陶老和狄先裕,被小孩子一跳一跳的思维闹的哭笑不得。 父子俩乐呵呵的跟陶老坐在条椅上,边看夕阳边聊天。 他们想知道更多案件细节,陶老则是好奇这份能左右案件的独特敏锐,双方都聊得很开心。 昭昭坐在中间,小腿在空中摇晃,他左右看看,其实更想要左边祖父、右边爹爹。 于是问“坏人都抓到了,祖父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陶老笑笑“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拐的,团伙中有哪些成员有精巧夹层的马车、工具是从哪里获得定制的还转手过多少孩子有没有下家都卖到哪里去了 “也许有的糊涂官不管这些,抓到人就结案了,但以狄寺丞的性子,肯定都要审问追查清楚的。”陶老在大理寺很多年了,经验很足,看人也心明眼亮的。 狄昭昭听得小耳朵都竖高,祖父好厉害的样子 陶老又笑眯眯的圆回了自己想知道的话题“若这些都审问清楚了,能帮到的人就多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在碎土陶片上发现的指印。” 听到陶老这么说,狄昭昭骄傲挺胸“我爹最厉害了” 他有好多别人都没有的玩具,他还吃过好多其它小孩都没吃过的好吃的,他爹爹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 狄先裕听得也美滋滋的,咸鱼也喜欢被夸的 自家崽这么毫无保留的喜欢和崇拜,当爹的听了心里多舒坦啊,就跟冬天怀里揣了一颗烤得香香软软的红薯一样。 陶老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多半还是狄先裕,小豆丁还是太小了,还是只记得吃和玩的傻乐年岁。 连小家伙都说他爹厉害了,那崇拜的小眼神,不会错的 他满怀信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纹,对狄先裕道“我这有枚指纹拿不准,正想找人一起探讨探讨。” 正美滋滋的狄先裕 他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籍册文书上,一枚鲜红的指印赫然在其上方。 单独一个。 完蛋,猪圈里老母猪的感觉又来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 他真觉得的都长一个样啊 这不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万千平凡指纹中的一枚吗有什么好探讨的 你见哪个好人家,会去探讨猪的长相特点不都是猪鼻子、猪耳朵、猪头肉吗统统卤好,切来佐花生才是正道 见狄先裕来回打太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老也傻眼了。 幼童、成人、老人三者中,以老人的指印最好分辨,因为皮肤老而松弛,所以指印中有褶皱形成的断痕。 反而是幼童和成人没那么好区分辨认。 狄先裕若能从碎片指印中,分辨出幼童指印,为何完整的老人指印看不出来 陶老看看乐呵呵、使劲儿把话题往吃上引的爹,忽然觉得不像是他了。 他又看看同样乐呵呵、被馋得直咽口水的小豆丁,总不能是这个五头身的小孩吧 实乃怪事也 赶紧去大理寺看看 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小村落。 本该热闹的村落里,看不见几个孩子,全都被父母拴在家里。 二丫已经把家里能做的活计都做完了,一时闲下来,还真不知道做什么,嘀咕道“都想出去打猪草了。” 她已经好几天没能出门了,不说去玩,能出门去干活也好,憋在家里,实在是闷得不行。 “嘘”大丫赶紧看了一眼隔壁院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有从前的整洁有序,“你小声点,别让三叔公家的听到了。” 听到了要哭的 这几天,她总听到隔壁又哭又闹又吵架,和天上打雷一样响,吓人得很。 怕妹妹自己偷跑出去,大丫吓唬道“要是被拐子拐跑了,没饭吃、还要天天挨打。” 二丫苦着脸,悄悄问大丫“姐姐,你说狗蛋能找回来吗这么些天了,狗蛋要是天天被打,会不会被打坏”他们村就有傻子,说是小时候被打坏了头。 大丫被问住,她其实也没见过拐子,什么没饭吃,天天被打,都是捡大人的话来吓唬人。 不过大丫毕竟年纪大一些,她用最小的声音说“我昨天听爹娘偷偷说话,说被拐走的孩子,大都找不回来。” 二丫不信“不是报官了吗” 大丫也不懂,只道“爹说,从咱爷爷那辈起,十里八乡,就只听过家里丢孩子的事,还没听说过谁家被拐的孩子能送回来。” 两个小丫头懵懵懂懂,也不懂为什么被拐的孩子难找,但是想想爷爷已经那么大了,连爷爷都没听过的事,多半是骗人的。 那狗蛋找不回来了 “踏踏踏踏踏” “三叔公呼呼三叔公” 重重的脚步声狂踏而来,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大口的喘气,声音却大如惊雷“三叔公” “快去大理寺看看看看,呼呼,看看有没有你家狗蛋” 乱糟糟的院子里,并没有冲出来一窝蜂的人,只有一个看起来苍老颓废的小老头,脚步蹒跚地跑出来。 他又喜又急,死死地抓着男人的胳膊“狗蛋找到了” 男人喘气“我去送柴,听人说好大一群差役压着人回大理寺,呼呼,还带着孩子不知道狗蛋在不在里面。” “在的,肯定在的”小老头急得匆匆的往外跑,摔了一跤,又连忙爬起来继续往外跑,声音颤抖,“狗蛋那么乖,肯定在的” 大丫二丫看着爹匆匆跑回来,又忙扶着三叔公匆匆跑去借村长家的牛车,面面相觑。 二丫“不是骗人的吗” “可能”大丫犹豫,“三叔公家报的官,是很厉害的那种吧。” 村里沸沸扬扬,都在念叨着这事。 京城好些地方,也都正在发生类似的事情。 铜定巷附近。 双眼满是血丝的妇人正挨个拉着人苦苦询问孩子的消息。 听到消息后,不管不顾的朝着大理寺的方向撒丫子跑。 某巷口人家。 一连有好些亲戚、好友、邻居赶过来,高声喊“张家的,赶紧去大理寺看看他们抓到拐子了,还带回来好些孩子” 大理寺。 南正门忽然热闹起来。 只要人一多,平日最惧怕官吏的百姓,胆子也大了起来,在大理寺外围了一圈,探头探脑,聊得热闹。 唯有丢了孩子的人家,才真的敢往里冲。 “官爷”一哭肿了双眼的妇人飞跑而来,哭求道“官爷您帮我们问问,领回来的孩子有没有叫狗蛋的” 又有一牛车停在路口,呼啦啦下来一车人,急切的求问“官爷,咱能不能进去看看看看有咱家孩子不。” 守门的差役是狄松实特意安排过来的,看着人高马大,威武不凡,但其实话不多,人踏实,家里还有几个年岁小的儿女。 “每家选两人。”他言简意赅。 不敢置喙,丢了孩子的人家选出两人,跟着差役进了大理寺正门,入眼是一间威武庄严的正厅,重要的案子,都在这里审理。 左拐,便入了稍小些的左厅。 看到自家孩子,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狗蛋” “呜哇” 两大一小瞬间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狄昭昭坐在条椅上晃悠小腿,嘴里还哼哼着轻快的小曲,忽然听到一阵嘈杂声从南边传来。 小孩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那边在做什么” 好热闹的样子 拐子偷孩子藏孩子的过程打听完之后,狄昭昭就有些坐不住了。 他小屁股扭啊扭,眼眸亮晶晶地往南边看,那意思明显极了。 陶老“” 算了,他本就没断案的天赋,还是等过些天,直接去问狄大人好了。 而且他不信,有能耐,还真能一点不露 陶老慢悠悠起身,多年做看指印这种细致活,他性子平和,也极有耐心,“那边估计是孩子的父母来认领人了。” 他见小娃娃有兴趣,还特地多说一句“前面三厅平时最好别乱闯,不过今日左厅不是正经审案,可以去看看,不妨事的。” “陶爷爷要和我们一起去看吗”狄昭昭热情地邀请。 “我就不去了。”陶老揉揉小家伙的头,走前还是没忍住,对狄先裕低声道“狄大人挺难的,若你真有本事,为人子,还是要多为父分忧得好。” 他在大理寺待了半辈子了,见了来来往往这么多官员,狄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 狄先裕 咸鱼两眼懵逼。 他有什么本事,他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像他爹这种厉害到祖坟冒烟的人物,事业上真遇到困难,他这种大咸鱼,唯一能做的就是摇旗助威吧 不对,还能送饭 狄昭昭被陶爷爷拒绝了也不沮丧,高高兴兴地拉着他爹就往南边左厅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坏人抓到了,孩子找回来了,他们的爹娘肯定很高兴吧” “爹,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吃糖我生病的时候,娘都用糖哄我,爹你还给我做烧鸡呢” 小孩子想象中的场面是很开心、很热闹的,至于嘈杂声中的哭声 那肯定是不听爹娘的话,乱走被拐的小孩,被爹娘打屁股啦 狄先裕“” 他怜爱地摸摸儿子小脸“回去给你做只鱼补补吧。”补补脑。 “好啊,我最爱吃鱼了今天好累的,是该补补了。”狄昭昭哒哒哒的走,小步子虎虎生风,整个人美滋滋的。 小孩正在思考,烤鱼炸鱼炖鱼烧鱼煎鱼到底哪种鱼最补,边咽着口水,小步子就迈进了左厅。 他们是从侧边小门进来的,在明镜高悬下的公案桌右侧。 狄昭昭怔在原地。 红肿着眼的妇人,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边笑边不停地掉眼泪。 看着孩子身上见血的伤痕,老者哀声痛哭,满是心疼。 没有哄孩子的糖果、烧鸡,没有想象中接到孩子的高兴。 只有满眼涕泗滂沱、四处传来叩首之音。 “爹爹,”狄昭昭喊了一声,小手扯住狄先裕衣角,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狄先裕也觉得气氛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鼻头酸涩,心尖仿佛都在颤抖,弯腰抱起小家伙“回去了。” 夕阳下,父子俩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被染成鲜亮的橙红色。 越走越远,嘈杂的声音逐渐变淡。 狄昭昭小脑袋搁在爹爹的肩膀上,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全是懵懂。 流入耳朵的哭声,哽咽的笑,激动的叩首感谢,都在小脑袋里化作祖父高大的背影,下达命令时的威严嗓音,快刀斩乱麻地理清线索、布下密网的果决和睿智。 狄昭昭不由感慨“爹,祖父好厉害呀。” “昭哥儿,凡论人,听旁人言不如观其行。”来人步履端正,稳若磐石,一身绯色官服威重不移,正是狄松实。 “祖父”狄昭昭眼眸亮晶晶的,朝祖父张开两条小胳膊要抱。 狄松实接过孙儿,就听小家伙好奇地问“祖父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对尚未开蒙的小家伙,狄松实耐心地教道“昭哥儿若要评价一个人,别听旁人的说法,无论夸赞还是诋毁都不要轻易相信,要多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 狄昭昭歪着脑袋,小脸若有所思。 见孙儿开始思考,狄松实又引导道“譬如今日,百姓夸祖父,不过因为祖父占着官职的便利,今日首功不在我,而你二人。” 他忙完了最要紧的事,现如今是特意来找人的。 狄松实没想到的是,昭昭确实开始想他具体做了什么,但没按他引导的来。 狄昭昭小脑子里一件一件往外冒“祖父搜坏人,把坏人逼得害怕要转手”“祖父去九谷巷之前,就想到牙行和官署”“祖父用血蝇追到枯井”“祖父布置抓坏人,想得特别仔细,一下就抓回来了” 想着想着,狄昭昭眼睛越来越亮,抱住祖父的脖子,不禁道“祖父,你肯定是最最最厉害的青天大老爷吧” 青天大老爷是他刚刚听到的词,一开始只有一个人喊,后来好多人都喊,狄昭昭现在觉得,简直太合适了,他现学现卖,还自信满满地拉盟友“爹,你说是吧” 惹人稀罕狄昭昭 “爹,你说是吧” 狄先裕毫不犹豫,即使对上他爹不赞成的严肃目光,也一个劲地点头,欢实地说“是啊是啊,你祖父厉害得咱想都想不到” 他这话真真的,崇拜和佩服一点也不掺假。 别看只是一个大理寺的五品官,在京官里毫不起眼,但只有真的在这个时代读过书,才知道其中艰难和含金量。 狄先裕小时候,背书背得打脑壳时,就揪着头发算过。 如今科举,一个县每年就取前35的童生,所有童生里,每次院试又只取最优秀的一小撮人予秀才功名,层层筛选。 一路往上考,到最后,三年一次的殿试才取两三百人。平均到每年,也就一百人不到。 也就是说想要科举当官,用高考排名制度类比,基本约等于全国、全年龄段、排名前一百。 算出这个结果的狄先裕“” 清北每年都招几千人呢 他前世没能上清华北大,难道是他不想吗 在狄先裕看来,如果换算成现代,他爹狄松实妥妥的就是“从小第一,高考状元,读书一路清北,毕业直入中央,如今在国家重要部门,担任实权职位。” 越念书,越震撼,崇拜和敬仰更是涛涛而来。 狄昭昭见祖父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他对祖父的崇拜,很大一部分来源于他爹的耳融目染。 见爹爹也支持自己,狄昭昭顿时挺起胸膛,小大人一样说“祖父,你就不要谦虚啦” 狄昭昭人虽小,但声音一点也不奶,反而清澈又透亮,中气十足,响亮得很。 旁边路过的官吏听到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压住嘴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转头朝狄寺丞一家的方向看过去。 见狄昭昭坐在狄寺丞臂弯,小脸上写满“我祖父最厉害”,眼眸亮晶晶的骄傲小模样,大伙都忍俊不禁。 若是他们自家的小孩,也这么嘴甜又会夸人,还这么崇拜自己,那可比吃了蜜还甜。不过这些话,在家里私下听听就好,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算了。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狄寺丞抱着孙儿,教也不是,训也不是,只能绷着面皮,肃着眉眼,剜了一眼罪魁祸首狄先裕,都是和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学的。 被瞪的狄先裕很委屈,他替自己叫屈“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狄寺丞瞅他一眼,不和他掰扯,只道“你且回去给家里带个信,今夜我就宿在衙署了,言语有些分寸,莫让你娘忧心。” 狄先裕点点头“我懂” 狄寺丞细细打量了狄先裕的神情,暂时也瞧不出什么来,盘算了一下,特意道“今日做得不错,不过学问也不能拉下,明晚到我书房来,看看你最近有没有长进。” 说完,他不给狄先裕纠缠的机会,揉揉昭哥儿的小脸,便把小孩还给他爹,转身去忙了。 打击拐卖团伙这种事,自然是越快越好,连夜审讯,但凡能审出来一点东西,大概率都是有收获的。 时间拖得久了,风声泄露出去了,审出来很多东西就没有意义了。 他盘算着时间,先给这对让人摸不着头脑,都说是彼此功劳的父子俩,栓了个小小的紧箍咒。 狄先裕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问昭哥儿“你祖父刚刚说什么” 他努力想想今天自己做的事,好心给祖父送饭,大伙都吃得很香,还和昭哥儿一起发现了关键线索 狄咸鱼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咸鱼难得动弹了一下,最后竟然没有好报,反而落了个要被校考功课的下场 狄昭昭见爹一副不敢相信的神色,犹豫片刻,凑过去,小手拍拍他爹,努力安慰道“爹爹别怕,昭哥儿陪你一起去。” 这是狄先裕惯用的招数,自打狄昭昭稍大点了,他一旦要被校考学问,就带昭哥儿一起去书房。 狄寺丞是个讲究人,不会人前训子,当着昭哥儿的面就更不会了。 狄先裕勉强打起精神,但还是火急火燎的往衙署厢房里走,“咱赶紧收拾收拾回家” 这地不能再待了 他得赶紧回去看看书,抱抱佛脚。 四个食盒都被打开,但是线索发现得突然,走得匆忙,还是剩下六七个,这会儿都凉透了。 狄昭昭扒拉着桌沿看食盒,忽然对爹爹提出“爹爹,不如咱们把这几个热热,去送给那些孩子吃吧。” 小孩虽然震撼,但是还是坚持认为,这会儿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哭呢 他还试图说服他爹“虽然没有糖和烧鸡,肉夹馍肯定也可以的。” 他觉得肉夹馍一点也不比糖和烧鸡差,吃过之后,大家肯定就都开心起来啦 狄先裕沉思片刻,“行,那就热热送去。” 到公厨热了热,选了一个卖相最好的,让人给祖父送去。 狄先裕大手牵着儿子小手,往南门口的左厅去。 进了门,狄昭昭拿一个油纸包好的肉夹馍,小跑到一个小女孩面前,自以为很成熟的哄道“小妹妹别哭了,吃点好吃的就开心了。” 其实还没等他开口,他小跑进来的时候,卤肉香味就跟着飘进来,一屋子的人都闻到了。 小孩最不禁馋,尤其是里头还有几个城外村落农家的,一个月甚至一年都吃不上几次肉。 他们被拐走之后,这几天大多又挨饿,连口正经饭都没的吃。 哪里还顾得上哭 小女孩呆呆地打了哭嗝,只感觉满满的肉香扑面而来,“给我的” “是啊,香气会把不开心吓跑哦。”狄昭昭煞有介事的分享自己的经验,然后把手里的肉夹馍塞过去“给。” 一屋子人也不知是被香到了,馋到了,还是被小娃娃的动作给惊到了,情绪被打断,注意力也被牵扯开。 真的不哭了 狄昭昭惊喜坏了,他顿时浑身都是干劲,哒哒哒的跑着发肉夹馍,还相当熟练的搬出他爹的“咸鱼语录”分享道 “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高高兴兴才划算啊我祖父已经把坏人都抓住了,坏人都要受到惩罚了,更该开心才对。” “你祖父”有人连忙追问。 “是我祖父哦”狄昭昭得意坏了,小脸都变得红扑扑的,努力装出小大人的模样,昂首挺胸地就开始叭叭叭吹介绍起祖父来。 其实在场好些人,大字不识几个,即使满心感激,领着孩子冲着大理寺后衙的方向磕头,但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大人。 稍微懂得多一点的,也只是知道,是“di”大人,至于是哪个大人,担任什么职位,在大理寺差事是什么统统都不知道。 衙门对百姓来说,还是太遥远了。 小孩们坐在地上,抱着香喷喷的肉夹馍大口啃着,好奇地听着狄昭昭手舞足蹈的叭叭叭分享他祖父的事。 韧劲十足的白吉馍,浸满了独一无二的卤水香气,肉和蛋也吸收了卤汁的香,吃到嘴里的那一瞬间,不知有多满足。 大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感慨一句“难怪啊” 离开大理寺的时候,父子俩都高高兴兴的。 狄昭昭小大人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小脸上全是兴奋“爹爹,你看见没,我就说应该是高兴吧只是差了糖和烧鸡而已,有肉夹馍也一样” 狄先裕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看到小家伙这副惹人稀罕的高兴模样,还是忍不住抱起他,使劲儿揉揉他的小脑袋“这都能想到,昭哥儿可太聪明了” 狄昭昭捂着脑袋大声控诉“头发又被爹揉乱啦。” 当晚,狄府二房。 狄昭昭可怜兮兮地站在墙角,小手抓着自己的衣服,眼睛偷偷去看旁边端坐在凳子上看账册的女子,“娘” 女子端庄沉静,挺劲如山中青竹,让人挪不开眼。她手指把算盘拨弄得啪啪作响,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狄昭昭从小就喜欢听着清脆的算盘声入睡,这会儿却眼巴巴的瞧着,盼着声音停下。 当真听到算盘声停下,他眼前一亮,赶紧又喊了声“娘” 小孩故意喊得又低又软,还拉得长长的,任谁听了都要心软。 “嗯”女子斜睨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狄昭昭可怜巴巴道“娘,昭哥儿脚好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这个点,在外面跑着玩高兴极了,一点也不会累,可站在这里一小会儿就好累好累。 “知道错了吗”女子看着蔫蔫的小孩问。 狄昭昭怂兮兮的表示“知道错了。” 小孩都不需要追问,很有经验地,自己老实交代起来“昭哥儿不好好用午膳,留着肚子去小厨房偷吃。” 父子俩回来之后,兴高采烈地去给祖母徐氏汇报情况,然后全家一起用了晚膳。 小孩今天高兴坏了,眉飞色舞的说起了今日种种,还特别兴奋地问“是不是超厉害” 把全家都吓了一大跳。 知道这是个有关人贩子的案子,更是脸色发白。 不着调地直接带孩子出门也就罢了,竟然还追去了现场 被傻儿子连累啊,狄先裕心中深深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低头站着,被他娘徐氏训斥了好一会儿。 狄昭昭也被娘提溜回二房,被罚站在墙角。 顾筠板着脸“还有呢” 她自然是知道家里这只小馋猫惦记着小厨房里的新吃食,所以午膳才用了那么点。 也知道有个不靠谱的,会带着孩子去加餐。 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人会带孩子去追查拐子,还发现了血迹。 “没有了呀”还在继续罚站,狄昭昭怂哒哒的软声央求“娘,我知道错了,要站不住了。” 顾氏见他小小一团的乖软模样,还是心软了,没好气对他道“过来吧。”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晶晶,哒哒哒跑过来,赶紧抱住娘的胳膊,扬起一个大大的讨好笑容“娘最好了,不生气了吧” 顾筠细眉皱着,食指点点小孩白白嫩嫩的脑门“怎么能不生气你才多大点,就敢跑去发生了凶案的地方,受伤了怎么办要是被拐跑了,没吃没喝还要挨打,还会被卖去很远的地方,你想以后都见不着爹娘吗” 狄昭昭脑袋摇得飞快“我要爹娘。” 顾筠手边一碗牛乳还温热,正好入口,见小孩知道厉害了,便端起递给他“喝点桂花牛乳安安神。” 小孩双手捧着碗,咕嘟咕嘟的喝起来,正美呢,就听娘说,“既知道错了,就罚你三天不许吃零嘴。” 小脸顿时耷拉“啊” 狄先裕倒是不怕媳妇,但是也欲哭无泪,火烧屁股的把书全翻出来,脑袋上扎根布条就开始疯狂补功课。 翌日。 狄昭昭睡得饱饱的起床,用过早膳,又看了好一会儿爹爹给画的画本,祸祸了三株不认识的花。 还给花园里的蟋蟀搭了一间屋子,用的是小草、细柳条和树枝,小小一间,小孩也不管蟋蟀喜不喜欢,自信满满地宣布“这样狄小小就有睡觉的地方啦。” 小脑袋里已经浮现出蟋蟀好好睡觉,快快长大,以后他骑着大蟋蟀出去玩的威风画面了。 玩久了,就忍不住咂咂嘴,又低头摸摸小肚子。 小孩很快就出现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爹,我来陪你念书了。” 狄先裕不信。 但狄昭昭一点也不怕他爹,哒哒哒就跑进书房,搬了个软凳,坐在狄先裕旁边,催促道“爹,你快念书,昭哥儿陪你。” 狄先裕也顾不上猜小家伙今天什么情况,埋头复习起来。 小孩悄悄往书桌方向挪了一点,又挪了一点,亮晶晶的看向书桌旁的三盘糕点和茶水。 悄悄伸手,摸一块。 小屁股一扭,背对着爹爹,缩成一小团。 小孩双手抱着一小块糕点,低头仓鼠一样哼哧哼哧地啃,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吃饱喝足的小家伙,满意地摸摸小肚子,看向狄先裕,眼巴巴地问“爹,你温习完了吗昭哥儿想听故事了。” 狄先裕随口道“还没,听爹念书也是一样的,你安静些,莫说话。” 狄昭昭乖乖地坐好道“那昭哥儿听爹念书。” 过了好一会儿。 狄先裕有些疑惑,这么久不闹腾,不像是昭哥儿。 他低头一看,就看到团在椅子中间,睡得香喷喷的崽。 媳妇给他准备的糕点,也全都空了。 狄先裕“” 这才是他养的小猪崽啊就爱吃和玩,追着人要讲故事,一听他念书,就睡得跟小猪似的,就差再打几声小呼噜了。 大理寺那会儿,难不成是错觉狄先裕十分怀疑 不管是不是错觉,足足一天疯狂地温书,很疲惫,时间也过得飞快。 当晚。 狄先裕满脸悲壮,嘴里念叨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带着儿子去找下衙回府的狄寺丞了。 路上,狄先裕试图转移注意力,缓解紧张,找儿子东拉西扯“你今儿下午干什么呢蹲在书房里几幅画面前念念叨叨的。” 其实这不稀奇,小家伙还经常对着花园里的蟋蟀、小草、蚂蚁嘀嘀咕咕。 反正啥东西在小孩眼里,都是有趣的。 狄昭昭却叹口气“小红、小绿、小马驹都不理我。” 他试了好多办法,嘴巴都说干了,可就是不见蘑菇字条“咻”的一下冒出来。 狄先裕想了想,他书房里没啥名贵的画,小红应该是他儿时练手画的团花似锦,小马驹是幼时爹教他画技时画的,小绿应该指的是那幅青山图 他好笑道“就你取这名字,谁都不乐意搭理你。” “才不是”狄昭昭哼哼两声,心里却琢磨,要是能再去趟大理寺就好了。 大理寺不仅人厉害,连东西都会冒蘑菇字条呢 小孩得了新鲜玩意,实在心痒痒的很。 说话间,父子俩就走到了狄寺丞的书房。 狄寺丞正看着卷宗,静候他们到来。 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的功劳,倒是一件稀罕事。 血迹谁先发现的已经无从考据,毕竟父子俩双双否认。 但小孩指印还是有迹可循。 听到门外传来的细微动静和声音,狄松实无奈摇头,他这个二子啊,果然还是一听到考校功课就紧张。 不仅把昭哥儿带来了,而且这两日,估摸着火烧眉毛地温书,应当是没时间和心情,与小家伙达成一致说辞。 狄寺丞想,今晚应当会有惊喜。 真相 书房不大,静得很。 狄松实坐在书房一张胡桃木桌案后,背后陈列足足小半面墙的书、手抄本、笔记、图册,整齐有序,纤尘不染。 门外,狄先裕仔仔细细地端正衣冠,又深吸一口气。 给自己打气后,这才领着昭哥儿进了书房,稳稳当当地朝狄松实见礼。 狄松实端详着一大一小两只,脑海里闪过陶老说的话,还有他找差役们了解的情况。先对昭哥儿和声道“昭哥儿可想吃桑泡儿祖父今儿得了些现摘的,肉满多汁,甚为鲜甜。” 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了,忙不迭脆声应道“想吃” “我最爱吃桑泡儿了”小孩喜滋滋地回忆可口的滋味,“最好是熟成油亮亮的紫红色,甜甜的、满是汁水的那种。” 狄先裕 臭小子你不是答应我,要给我压阵的吗 他这么大一个爹,难道还没有一碟桑泡儿重要吗 狄先裕瞪视、怒视、瞠目而视非常希望此刻自己的目光有类似“下刀子”“剜了一下”“如芒在背”的神奇效果。 可惜没有。 狄昭昭什么也没感觉到,被桑泡儿勾走了注意力,乐颠颠地跟着仆妇,去到书房西隔间。 桑泡儿水灵灵的,装在小肚大口的竹篮子里,紫红紫红的堆成小山,惹人垂涎欲滴。仆妇还送来一盏山楂蜂蜜饮子,酸甜可口,消食健胃。 狄昭昭吃着桑泡儿、喝着甜饮,赤着小脚趴在地上玩木制九连环玩具,不亦乐乎。 毫无防备地掉进了甜甜的陷阱,幸福得冒泡。 另一头。 狄先裕手心冒汗,磕磕碰碰地又回答完一问,只觉得脑子被掏空,灵魂被榨干,就像是大考埋头写了一天卷子,再抬头时,有股“我在哪,我是谁”的茫然。 狄松实心中叹了口气。 别看他平日总是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但其实心里,对狄先裕这个嫡次子还是颇为喜爱的。 虽性子惫懒,时而令人头疼,但二郎性子是极好的,品行更是端正,每每都让人感慨他心性豁达,疏朗大度,更懂知足常乐。 只是天资着实差了些,旁人三遍熟读,五遍记下的文章,他读二十次都不定能记住,还忘得快。 狄寺丞见他此刻两眼发直,忽然道“说说那枚幼童指印,能发现,还想出对比印证的法子,你还是有些能耐的。” “爹,不是我啊”狄先裕一个激灵,赶紧又补了一句,“真是昭哥儿,我就是弄了点灰,让指印看清楚点,真没别的了” 他这么解释,狄寺丞反而坐直了身体,眸光如鹰。 但凡有过几十桩查案的经验,就知道若去排查询问例如“你前天卯时去过xx地没有”之类的问题。 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没去过”“谁还记得前天的事”“没印象”“xx地在哪” 因为他们不在意,打心眼里觉得和自己无关,回答顺从本心,十分随意,根本不会去想这地方是抛尸地。 如果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他说 “没去过。”然后很快补充一句,“我前天卯时和在张某家吃锅子,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在xx地” 此人若神色或者语气还有些不对,透着紧张或者心虚,那么此刻只需要因地制宜诈上一句“那怎么会有你的脚印”“那你的荷包怎么出现在那里” 有六成以上概率收获一位面色大变、供词前后不一致的嫌犯。 对狄寺丞来说,这份经验和敏锐,已经在经年累月中化作了本能,他直了背脊,又问“怎么想到用地灰来显露指印的” 难不成还知晓有油渍的指印,最易附着沾染炭灰 狄先裕 怎么想到的难道我还能告诉你,我联想上辈子刑侦悬疑剧里穿着高大上制服的人,拿着个刷子和不知名粉末哐哐一通埋头苦干想到的吗 狄先裕意识到他爹在问什么,针扎屁股一样跳起来,声音震撼“爹,你不会觉得全是我干的吧” 他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写满了“竟然有人会相信这么高大上的活是我干的开什么玩笑” 见狄松实不吭声。 咸鱼慌了,咸鱼急了。 狄先裕震声“爹,你清醒一点啊” 狄寺丞“” 就是清醒,才会这么想,难不成还觉得是一个五岁小娃娃做的吗 但他看狄先裕此刻,仿佛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抗拒、慌张、焦急、有口难辩,觉得事情正逐渐超出他的预料。 狄寺丞思索片刻,依旧神色自若“你把那日情况,细细说来,不得隐藏。” 狄先裕见他爹这副气定神闲、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表情,心一颤,七上八下地慌乱起来。 一时什么也顾不上,赶紧比划着说起来,从“昭哥儿指着让我看那片指印”到“昭哥儿提出牛捕头说的不对”再到“昭哥儿说那个指印像小孩的” 然后又仔仔细细说了他俩“薅破陶碗实验”的过程,重点强调他真的只做了撒灰显指纹这么一小步。甚至连最后下结论,都是小家伙信誓旦旦冲出去说的。 他说得十分详细,所有细节都经得起再次询问,最后掷地有声地喊“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下,连审案经验丰富的狄寺丞,也都在“这家伙藏拙了”和“不会真是昭哥儿”中间摇摆起来。 “你在此把这份考题做了,这是你大哥从书院特地寄回来的。”狄寺丞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份手写稿纸。 狄先裕欲哭无泪,大哥啊,你就不能寄点好东西回来吗 家里没人需要这个啊尤其是他 狄寺丞看着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波澜。 尤其是听到狄先裕细致地描绘整个过程之后,他更是不禁惊叹其中的敏锐、果断、洞察力。 他步子沉稳,脚步也缓,每一步都踩实了走,等走到书房西隔间,思绪就已经理清了。 入眼就是昭哥儿蹲在地上,团成一团的背影,圆乎乎的,宛如猫球。 好像还在小声的跟花瓶说话。 当祖父的眼眸里染上笑意,还是个孩子。 狄昭昭蹲在花瓶前,小手戳戳它,问“你会长蘑菇字条吗” 见没回音,昭昭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个小油纸包,小声“我给你吃个好东西,吃了咱们就是朋友了,就不可以不理我了哦。” 说着,他就拆开小油纸包,小手捏着里面碎成两块的点心,就要往花瓶里投。 狄松实赶紧上前一步止住他,没让花瓶遭遇,他把小孩抱起来问“昭哥儿喜欢这个花瓶吗” 是童言童语想跟花瓶做朋友,还是想用花瓶种蘑菇小孩的心思可真是谁也摸不透。 “不喜欢。”狄昭昭瘪瘪嘴,有点委屈,因为没有蘑菇字条理他,“我还是更喜欢大理寺的碎土陶片,还有九谷巷那间屋子里的山水画。” 狄寺丞抱着昭哥儿,走到罗汉床边,想了想,低头问“昭哥儿喜欢旧物” 狄家虽有些家财,但不奢靡,家中摆设并没有古玩珍宝,大多是新造的。 狄昭昭小嘴“窝”起来,嘀咕道“好像是诶” 是不是只有长大的、或者已经很老很旧的,才会“咻”的一下长蘑菇字条啊 小红小绿小马驹可能都是因为太小还不识字,所以没法长蘑菇字条吧狄昭昭带入还没开蒙的自己,觉得非常有道理。 狄昭昭顿时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祖父“昭昭还能去大理寺给祖父送饭吗” “昭哥儿帮祖父认认这些指印。”狄寺丞拿出一本新用线装好的小册子,“若认得好了,祖父便应了。” 小孩眼睛一下亮起来,这句式他太熟了类似的还有“乖乖吃饭,就带你去玩。”“午睡不闹腾,奖励昭哥儿一碟小奶糕。” 他可太有经验了。 狄昭昭兴高采烈的接过小册子,自信满满地翻开“我肯定认得好” 狄松实耐心瞧着他的小表情,也有些好奇。 狄昭昭翻开册子,只见第一页贴了三行三列共九枚指纹。 这些指纹并不完整,周边都被裁剪掉了,只余下指腹内部,方方正正的一小块,大小也都一致。 看起来就跟碎掉在地上的一块黑芝麻片差不多,总之就是黑漆漆纹路堆成一团。 昭昭杵着小脑袋凑过去看,眸子乌亮乌亮的。 片刻后,他指着第一行的后两个,第三行第一个,肯定道“这三个是小孩指印,我认得的” 说完,他还伸出自己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示意祖父看自己软乎乎的指腹“祖父你看,和我的很像。” 狄寺丞沉默地看着眼眸乌黑透亮,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的孙儿。竟是真能靠着指肚内纹路特点,区分出幼童指印来。 这对一个5岁的孩子来说,着实让人咋舌了。 狄昭昭积极表现,为自己争取送饭小分队副队长的职位,又道“祖父,我觉得左边上面这三个是一起的,右边下面这三个又是一伙的。” 狄寺丞当真惊奇,追问“昭哥儿觉得有何不同” 尚未开蒙、词汇量不足的狄昭昭卡壳了,不知该怎么描述这种细微的差别。 他有些苦恼“昭哥儿说不出。” 狄寺丞反过来引导“若祖父告诉昭哥儿,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皮松软,按指印多有褶皱形成的细小断纹,昭哥儿作何解” 狄昭昭小脸上顿时露出一本正经的思考,小手还摸摸下巴,看指印的眼睛眨也不眨。 这副探究好奇的小模样落入狄寺丞眼里,觉得实在有趣,也实在让他心痒痒。 这样的天赋、这样与生俱来的敏锐,当真罕见又稀奇。 狄昭昭乌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小手一指“昭哥儿觉得左边这上面三个是老人的。” 说完,还有模有样地感慨,“真的好明显啊,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都不用找祖父确认,似乎就自信满满了。 狄松实察觉到这一点,暗暗惊异,忍不住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夸道“昭哥儿当真聪慧” 声中带喜。 狄昭昭也喜滋滋的。 就是说昭哥儿做得不错喽 祖父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小孩脑袋里已经飞快冒出好几种他最爱的吃食,想着跟爹爹一起送去大理寺。 小家伙美滋滋的放下心,又好奇地往小册子后面翻了翻,发现后面还有好多指印,问道“祖父,后面怎么还有这么多指印啊” 狄松实道“祖父拿回来琢磨学习。”他这次得知能从指印看大致年龄段后,觉得用处不小,便弄了些指印来研究。 “祖父这么厉害还在学啊。”狄昭昭小小的感慨下,“那我也来学” 小家伙嘴里喊着学习,却没任何章法,只是兴致勃勃地玩起了册子里的指纹。 小孩无师自通的发明了“昭昭来找茬”“昭昭连连看”“谁是凶手”等简单又好玩的游戏,抱着小册子玩得不亦乐乎。 狄松实已经开始思考起孙儿的天赋了,忽然感觉衣服被小手轻轻拉了拉,就听昭哥儿神秘兮兮地说道“祖父,我发现有人偷偷按了两次指印哎。” 狄寺丞低头一看,真的坐不住了,他抱着小家伙往回走,打算和二郎聊聊孙儿开蒙的事。 他听说顾氏想让昭哥儿到静思学堂开蒙,原本他是很赞成的,昭哥儿从小被他爹宠得过了点,需要规矩严、学风正的地方,方能把学问底子做扎实了,日后的路才好走。 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样难得一见的天赋,百般谨慎都不为过。 还需寻一位合适的好夫子,切莫扰了这份浑然天成的敏锐和灵气才好。要知道,世间伤仲永的例子可不少。 狄昭昭被抱着往回走,才忽然回想起自己来书房的“任务”,他本是要来给爹爹压阵的。 小孩顿时心虚,他一吃又甜又多汁的桑泡儿,就全忘了 狄昭昭赶紧给他爹说好话“祖父,不说爹爹好不好爹爹也很聪明,很厉害的,还抓偷孩子的坏人了” 狄松实心情着实不错,见小家伙这么崇拜他爹,逗他道“你爹爹哪里厉害” 狄昭昭特别想分享自己的玩具和各种吃食,但小家伙知道,除了他,大家好像都不觉得这是很厉害的事,他努力的想,忽然眼前一亮,兴奋道 “祖父,爹爹会好多种显指印的方法,超厉害的那种”昭昭想到爹爹头上出现的蘑菇字条,语气激动。 长长的他看不懂还有好多听不懂的东西,肯定特别厉害的 狄松实脚步一顿,不知怎的,脑海中就浮现出狄先裕刚刚补充的那句话末尾,“真没别的了” 狄昭昭一进书房,就十分灵活地从祖父身上滑下来,小心瞅了眼他爹的脸色,不太好 小孩连忙小跑上去,昂着头脆生生地喊“爹爹” 忘记了要帮爹压阵的崽,十分殷勤地给爹捏捏腿、捶捶腰,小语气满是讨好“爹爹别难过,我已经跟祖父夸过你啦” 小嘴叭叭叭地说出自己的努力,试图哄哄他爹。 狄先裕手里的笔掉到地上。 他什么时候说过他会显指纹的话了 狄先裕努力回忆,终于勉强从记忆里扒拉出一句略急切的“昭哥儿别哭,不就是指印吗爹有的是办法。” 狄先裕如遭雷击。 他好不容易才洗清的嫌疑 僵硬地一节节转头,不出意外地对上狄松实炯炯有神的探究视线,狄先裕欲语泪先流。 这个崽不能要了 狄昭昭忽然“哇”地一声,惊叹道“爹你都感动得哭啦。” 小黑手初显 春风拂过树叶,带着一缕初夏的燥热,发出哗哗的扰人婆娑声。 屋子里的人也很燥,心燥。 咸鱼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哀怨地发出一声“啊” 不一会儿,能看到被褥里的一团在咕涌。 翻了个身。 又翻了个身。 翻过来、覆过去,最后猛地把头顶的被褥掀开,呜咽“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平日里可是能睡到日上三竿的,如今心里装着事,竟是连懒觉都睡不着了 他爹一张口,臭小子一搭腔,事就派到他头上了。 他说他不会,竟然都没人信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没天理 他怎么可能会 他是能哐哐几下做出紫外线手电筒还是能嗷嗷两声造出一台能拍出那种幽蓝色指纹照片的照相机还是能挥挥手变出成分不明、反应不明、一喷就显指纹的化学药剂 高考后再没学过化学,他现在连一个化学反应方程式都默写不出来了啊 “不行,这样肯定不行。”狄先裕猛地坐起来,下床套上鞋披上外套,就喊“云福,给我拿纸笔来。” 云福是狄先裕的儿时就选出来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小圆脸,笑起来特别有福气。 他看了眼天,今儿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二爷竟大清早要纸笔 云福喊人去书房拿,又笑问道“要不二爷先洗漱,换身衣裳” 狄先裕连连摆手“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个闲情逸致赶紧赶紧,我要给大哥写封家书。” 他脸都顾不得洗,拿着纸笔就哼哧哼哧写起来。 洋洋洒洒就是大几页纸,那叫一个声泪俱下,那叫一个可怜,通篇是哭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个中心思想“一定要救救我啊” 从“爹最重视大哥你的话了”到“咱从小一块读书,大哥你难道不了解弟弟我吗”再到“大哥你想想看,全天下这么多办案的官差都没法子,我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狄先裕越写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他就搞不懂了。 为什么他都那么真心实意,那么声泪俱下的表示自己不会了。 臭小子还是眼眸亮晶晶的崇拜看他。 他爹还是觉得他会。 写完信,狄先裕当即封好,交给云福道“赶紧给大哥寄去,找最快的驿站,贵点都行,别省这点钱。” 他大哥去岁中举后,就去名满天下的冰竹书院求学了,幸好不算太远,最快的驿站送信,应该赶得及。 云福刚刚拿着信出门,顾筠就从门外走来“夫君今儿怎这么早就起了” 狄先裕见她也是一喜,挥挥手让丫鬟小厮们退出去,然后自己就冲着顾筠迎上去,忙握住她的手“娘子救我” 他们年少时就成了亲,十分符合这个时代对婚姻的描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许本该平平淡淡,成婚后,却有一段十分巧合的“蜜月期” 狄先裕那时盘算了下,他是嫡次子,日后能继承到的财产估计没大哥多,但也绝对不少,足够他快快活活、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了。 梦想中的包租公生活近在眼前,唯一要注意的是,别养太多的人。什么通房、丫鬟、妾侍,那可都是花他的钱来养的 更可怕的是,要是再多生几个孩子的话,原本自己可以潇洒一辈子的钱和财富,说不定以后老了就要穷了 看他爹养这么乌泱泱一大家子的开销就懂了,简直是花钱如流水。 咸鱼警惕的抱紧钱袋jg 顾筠是家中嫡女,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从小学得是正妻嫡女掌家的本事,还耳濡目染家中妻妾庶子那一大摊子事。 她嫁过来之前,从没想过夫君会如此洁身自好,毕竟狄家老爷和嫡长子一房都有庶子庶女,狄家完全不像是有类似“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家规的人家。 可狄先裕竟真没有一点类似的心思,性子也和善,好说话。 顾筠这边,则是顾筠母亲打听到狄先裕是个贪嘴的,陪嫁里给女儿备了个极擅厨艺的金满仓。 更巧的是,顾母祖上就是做酒楼营生的,手里握着不少食方子,美味非常。 种种巧合下,少年夫妻俩都看彼此格外顺眼,怎么看怎么合心意,感情迅速升温。 “蜜月期”过后,虽也有磕绊,但不仅没损这份情感,反而在漫长的时光中习惯了彼此的陪伴。 听狄先裕苦着脸叨叨的说完事情经过,顾筠嗤嗤的笑,“让你成日逗弄昭哥儿,活该。” 狄先裕很是不服“哪有” 其实他很想大声说“这是诬蔑”可一想到在爹心目中,媳妇比他更靠谱,瞬间就软和下来。 “哪有”顾筠细眉一挑,起身走到卧榻左侧的一方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木匣子。 狄先裕看到,顿时气虚了。 顾筠回来,根根分明的手指从木匣子里取出几张纸条,每一张上都有鲜红的小小指印。 昭昭给爹捶背五十次 给爹爹打屁股十下 昭哥儿欠爹爹十只五香鸡腿 “你说哪有”顾筠发现这些“欠条”的时候,简直气笑了,哪有这样当爹的 狄先裕略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伸手拨了一半出来,试图贿赂“要不分你一半跟你说这可是宝贝,等以后昭哥儿认字了,拿出来给他看,表情肯定很有趣。” 他还诱惑道“等以后昭哥儿长大成年了,再拿出来给他看,绝对好玩。” 顾筠手僵了僵,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分明是不靠谱、不着调的事,但事情只要一到狄先裕嘴里过一遍,瞬间就能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心生期待。 狄先裕见有戏,忙把纸条都推过去,双手作揖“好娘子,这些都给你,你去帮我和爹说说。” 最后,狄先裕许下了种种,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肯帮他说话的人。 咸鱼落泪jg 即使找了两个人,狄先裕还是想嗷嗷直叫,两个人合在一起,也打不过他爹啊 他烦恼的抓抓头发,试图理出一点头绪来。 但抓着笔,却半天都落不下一个字。 气得笔一丢,跑到床上就用被褥把脑袋埋起来,一通乱扭,气得头顶直冒火星“啊啊啊” 他正打算爬起来,去揍一顿臭小子出出气,门口忽然传来清澈响亮、活力满满的声音“爹爹” 紧接着就是昭哥儿那极具辨识率的脚步声,哒哒哒的响,又急又重,几乎能想象到他跑得有多快,像个生龙活虎的小狮子。 狄鸵鸟先裕把脑袋从被褥里拔出来,侧头一看,就见昭哥儿身后披着一件宽大的火红披风,手里抓着一截不知哪捡的小树枝,呼呼哈嘿地冲进门来。 还别说,真有几分威风。 狄昭昭小脸红红的,还在冒热乎气,一看就知道在外不知撒欢了多久。 “爹爹怎么还在睡”稚嫩的嗓音中气十足。 喊完,小家伙就风风火火地冲到床边,小腿一蹬,嗖地一下就跳上了床,趴在他爹身上,伸手努力摇人 “爹爹,你快起来啊,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做好了抓坏人” 狄先裕瞧着扑到他身上的崽,这不纯纯自投罗网 他被褥一掀,伸手就把小孩抓过来,狞笑道“还抓坏人,你就是最大的坏人。” 他三两下就用被褥把自投罗网的傻儿子团起来,压在腿上,“今天不揍你一顿出不了这口气。” 狄昭昭愣了愣,随即使劲儿蹬腿,想爬起来,他气呼呼地嚷“我不是坏人,昭哥儿不要扮坏人。” 虽然欠条送给媳妇了,但是狄先裕厚脸皮的继续诓儿子道“昭哥儿还记得自己按过手印的字条吗” 狄昭昭小朋友虽然不识字,但是记性还是很好的,脸红红的小声说“记得。” 他小脸一皱,腿也不蹬了,小身体软下来。 还扭头看了一眼爹爹,软和着小脸试图商量“那要轻轻的哦”随即紧紧闭起小眼,不敢看。 狄先裕光是见小家伙这副害怕紧张的小模样,他气就消了大半。 当爹嘛,难免要被坑一两次,气坏了自己多划不来,可以欺负儿子逗乐啊 压住要上扬的嘴角,扬起手啪啪打两下。 声儿跟鼓掌一样响,把小家伙吓得眼睛用力闭紧,不过一会儿都没感觉到怎么疼,昭昭缓缓睁开眼睛,疑惑的发出一声“咦” 他还伸出小手,好奇地往后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 狄先裕再也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哈哈哈”笑得肚子疼,直接躺倒在床上。 昭昭反应过来,小脸顿时一红,飞快把手收回来,张牙舞爪地扑上去,羞恼地想捂住爹爹嘴“不可以笑” 狄先裕乐够了,把张牙舞爪的小螃蟹抱在怀里,神清气爽。 他伸手捏捏小家伙的脸蛋。 狄昭昭不给捏 他扭着头躲开,见大手穷追不舍,干脆张大嘴巴“啊嗷呜”作势要咬,跟小老虎一样凶。 狄先裕也不怕,笑眯眯地吓唬道“等你祖父找好了夫子,昭哥儿就要开始读书了,到时候可不要哭着来找爹。” “才不会”狄昭昭早就给自己安排得好好的,自信满满地说,“我一天认十个字,十天就能认一百个字,十三个十天就能学完了。” 十天很快的,狄昭昭美滋滋想,13个十天应该也不会太久,学完他就能认识蘑菇字条上所有的字啦 狄先裕好奇“为什么是十三个十天” 狄昭昭用发愁的小眼神看爹爹“因为开蒙要学千三百啊。” 狄先裕“” 傻儿子是会顾名思义的,开蒙要学千三百开蒙要学一千三百个字 不愧是能给画取出小红、小绿、小马驹这种名字的小孩,真是直译啊。 “昭哥儿会努力开蒙识字的。”狄昭昭挺起小胸膛,也给爹爹鼓劲儿,“爹爹也要努力,把显指印的办法早早做出来,这样坏人就更害怕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狄先裕嫌弃,捏住小家伙肉乎乎的两颊就往外拉,使劲儿蹂躏,“知道有多难吗” 狄昭昭能从爹爹的语气里感觉到好像真的很难的样子,但是小孩就是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他口齿不清的问“到泥有豆难呐”到底有多难呢 狄先裕顿了顿,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描述,照相机这种说出来昭哥儿肯定听都听不懂,更别说想象难度了,也不能说啊。 思考片刻,他说“比如咱们要找一种看不见的光,你说该怎么找” 小家伙这下该吓傻了吧该知道坑爹坑得有多深了吧 狄昭昭没被吓到,反而一脸崇拜和惊奇“既然都看不到,爹你怎么知道有这种光呀” 臭小子,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奇怪 狄先裕一下被问住,总不能说他就是知道紫外线这种东西吧 对上昭哥儿乌亮乌亮的好奇眼睛,狄先裕绞尽脑汁编瞎话“因为爹知道它住在紫光旁边。” 狄昭昭忽然一脸惊喜“那我们只要找到紫光就好了啊,然后就可以去隔壁敲门了。” 狄先裕有些卡壳,还可以这么理解吗难道不是什么光波啊、波段啊、长短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他脑壳疼,仿佛逝去的初中物理老师在敲他的头,“咱也找不到紫光吧” “不是啊,爹你忘了吗”狄昭昭兴奋地跳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爹你带我做过天虹啊,七个颜色的,特别漂亮,那时你还跟我说,天虹不是喝雨水的虫。” “对了对了,那次我们拿娘妆台上的琉璃盏去玩,还被娘训了呢爹你不记得了吗” 狄先裕哪里是不记得,他是惊呆了。 呆滞了一会儿,忽然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弹起来,惊叹道“好像真不是完全不能搞。” 紫霸王 又是几日。 清早,日头正好。 狄昭昭一蹦一跳地从屋里出来,小脸上写满阳光明媚,浑身像是在喜滋滋的冒泡。 他捧着一盏玲珑剔透的琉璃莲花灯,小手喜爱地摸来摸去,先是往腰间环佩处挂,又觉得不放心,取下来往怀里揣。 一副稀罕得不行的小模样。 在院子里躺椅上晒太阳的狄先裕抬头见此,有点诧异地瞧着儿子,“你娘真给你了” “对呀”狄昭昭小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还宝贝兮兮的捧着琉璃莲花灯给爹爹看,问道,“爹爹,你说我编个莲花宫绦,把琉璃灯挂在腰上怎么样” “睡觉放在枕头底下就算了,哪有人把琉璃莲花灯挂在身上的”狄先裕语气有点酸溜溜的感慨,“你娘可真疼你,这么贵的东西就给你当玩具了。” 这琉璃莲花灯,小巧精致,通体晶莹剔透。每一片花瓣都晕染着淡淡的粉色,中间若点上灯,灯芯如暖阳,会把浅嫩的花瓣照得透亮,逸态横生。 可当摆件、清新淡雅,亦可作盏灯、有春绽人间之美,在京城颇受小娘子们喜爱。 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小小一只,拳头大小,刚好可以托在手心,却贵得令人咋舌,足足百两银子一只,还不一定买得到。 狄昭昭这么个成日里野来野去的皮小孩,哪里懂得欣赏这份淡雅精巧、巧夺天工的美 不过是把它当造天虹的玩具而已。 “娘当然疼我啦,我这么乖,这么可爱”狄昭昭一点没发现爹爹酸酸的,挺起小胸膛,自信满满。 狄先裕伸手去捏他的小脸,逗弄他“你忘了前几天才被罚站了,哪里乖了” “才没有,”狄昭昭小脸气呼呼地鼓起,“爹你之前还说,昭哥儿抓坏人是勇敢。” 而且他被娘亲罚站的时候,都没有跟娘说是爹爹带他去小厨房偷吃,自己一个人罚的站 想想就更生气了 气成河豚jg “不和你玩了。”狄昭昭不理他爹,气呼呼地一个人抱着琉璃莲花灯,跑到旁边,自己玩起来。 小家伙这几天已经玩得有了心得,把手上的琉璃小灯一举,熟练地转转找好角度。 很快,不远处的青石板上就出现一道七彩的光,漂亮得不行。 “哇,这次好快”狄昭昭一下又开心起来。 他乐呵呵地转动手里的琉璃莲花灯,一会儿自己跑去天虹照到的地方,一会儿又操纵天虹去照他自己摁了指印的地方。 东跑跑西跑跑,玩得不亦乐乎。 院中那棵大树下。 被支使进屋去问顾筠的云福,这会儿回来了,他对狄先裕道“夫人说,若您也喜欢,可以花钱去天工坊定制。”和小娃娃吃醋做甚 云福没把最后一句复述出来。 狄先裕却还是听出来了,他叹了口气,感慨“我的家庭地位啊,幸好家里没养狗。” 虽跟了个咸鱼主子,但云福其实很能干,他道“二爷若想要那种三个面的琉璃器,可以去天工坊定制,虽然通透方面要求高了些,颜色也不能太杂太深太艳,但形状简单,想来也不会太贵。” 这是前两日爷俩在家翻箱倒柜找琉璃器的时候,给云福一等丫鬟小厮提的要求。 直到把家里所有琉璃器都祸祸了一遍,找到了内有相似构造且通透的琉璃莲花灯,这才作罢。 狄先裕摆摆手“我要那玩意儿干嘛” 他是疯了,才会花那么多钱,去定制一个琉璃版的三棱镜。就那惨兮兮的、和影视剧里没法比的效果,他都没眼看。 “我看您还挺感兴趣。”云福不解。 狄先裕脸不红气不喘的道“这兴趣维持不了几天,我蹭蹭昭哥儿的用就好了。” 上辈子他对自己制造彩虹玩的兴趣,也只维持了那节物理课课间十分钟,那个三棱镜还没到下午,就被放在讲台上,无人问津了。 “那您还逗小郎君生气” 狄先裕瞅了一眼玩得正高兴的狄昭昭,慢悠悠喝了口茶,笑道“你信不信昭哥儿很快就要来喊我”小家伙心大不记仇又好哄,谁能忍住不逗逗 似乎为了印证狄先裕的话,不远处当即传来一道满是兴奋的小孩嗓音,“爹我发现红色也有邻居” 懒洋洋的狄先裕兀地一下坐起来,惊奇地问“昭哥儿你看见什么了” 狄昭昭声音兴奋得像是小狗狗发现了肉骨头“爹你快过来看,红色的邻居藏得真的好严实哦。” 狄先裕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从躺椅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忙问“哪呢” 一大一小两人蹲在地上,两个脑袋凑到一起。 “这”狄昭昭小手指着琉璃杯上的一处,稚嫩的声音认真强调,“爹你别眨眼啊。” 说着,小孩另一只手的手腕微微一转,手里握着的琉璃莲花灯跟着转动了一个细微的角度。 一道七色光,缓缓朝着狄昭昭手指着的方向移动。 还没等红色光挪到小手指着的位置,琉璃杯上那一小片,就隐隐出现斑驳微弱的痕迹。 “还真是。”狄先裕感慨,“就是这效果差了点。” 狄昭昭也赞成地点点头,小脸很是认真的评价“还是紫色的邻居厉害,爹爹,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叫紫霸王,你觉得怎么样” 他小手一动,七彩光跟着一动,那块斑驳微弱的痕迹,就被笼罩在“紫霸王”下,还微微透着点旁边紫色飘过来的幽光。 那块斑驳微弱的痕迹,顿时清晰了不少,隐隐能看出是一枚指纹了。 狄先裕觉得和影视剧里的那种轮廓清晰、脉络分明,直接能用电脑比对到人的指纹没法比。糊得不行,只能说勉强能看出这里有枚指纹。 但狄昭昭觉得紫霸王已经特别特别厉害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小口气傲得很“有紫霸王在,所有坏人的指印都跑不掉” “无所遁形。”狄先裕给没开蒙的小家伙描补了一下。 “这个词好。”狄昭昭小脑袋飞快点了点,很是满意这个说法。 他兴奋地往高处台阶一站,小手一挥,雄赳赳地喊“所有坏人的指印都无所遁形” 明明是有些虚假宣传的夸张口号,但狄先裕听了,竟也有些热血沸腾。 狄寺丞在某些方面,还是很了解他这个嫡次子的,他觉得二郎性子是极好的,品行也端正,这话绝没半点偏颇。 即使有悖于咸鱼的梦想,但是当得知自己是真有希望做出显指纹的工具,狄先裕想想小到偷鸡摸狗,大到奸淫掳掠,却逃之夭夭的恶人,又想想那些因恶人作奸犯科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觉得还是努努力得好。 他乐呵呵地想“咸鱼偶尔也可以翻翻身。” 翻过来,还可以继续躺平晒另一面嘛 父子俩捧着个小小的琉璃莲花灯,凑在一起满院子折腾,一会儿照照石桌、一会儿照照藤椅、一会儿又照照两人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又去照照树干 一会儿手里沾沾灰,一会儿手里沾沾油,一会儿把手洗洗干净,东摸摸西摸摸 狄先裕还好,昭昭却变得脏兮兮的,活像是去泥里滚了一圈,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弄的 但父子俩都很兴奋,他们是真的有发现 “蓝色有时候也挺好用的。”狄先裕感觉看到蓝幽幽的指纹还挺多的。 狄昭昭小鸡嘬米般点头“咱们照出的指印里,蓝色光能排前三” 狄先裕好奇“你还数了那前三还有一个是谁” 狄昭昭小脸上满是兴奋、稀奇、满足,显然今天玩得很开心,他眉飞色舞地说 “绿色也是哦,爹你看这个被绿光照得绿油油的指印,我感觉只看这个指印,绿色好像比紫霸王都厉害” 又来一个特例 狄先裕一脸苦恼,却还是十分认真的在纸上记录,边记边跟狄昭昭说 “咱们现在知道,留有指印的材料不同,底色不同,或者是手指沾染了灰尘、汗渍等不同的东西,用不同颜色的光去照效果就不同。” 纸上还有倾斜角度、环境明暗等粗略的想法。 狄昭昭玩得有些渴了,他端着刚刚玩过的琉璃杯,仰着小脑袋咕噜咕噜大口喝水。 “哈”小孩喝完满足的长叹一口气。 狄先裕下意识地往玻璃杯上一照,恰好扫到最开始那枚指纹,在红光的照射下,好像比红外线照得清楚不少。 狄先裕喃喃道“难不成红光比较适合显琉璃上的指印” 这时,狄昭昭刚好一口气“哈”在琉璃杯壁上,小孩的指印在哈白的雾气下,非常清晰 一大一小愣住了,然后同时大笑起来。 “哈哈哈”狄昭昭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稚嫩的声音透着十分纯粹的快乐,“爹爹咱们好傻呀” 等整个院子、屋内里里外外都被玩了个遍,狄昭昭就有点不满足了。 小孩对琉璃莲花灯这个新玩具的兴趣还足足的,宝贝得不得了,吃饭睡觉都不离身,但家里已经没什么好玩了。 昭昭正愁呢,就在用完午膳之后,听祖母对爹爹说,“你爹昨日跟我说,你送的饭花了心思,也合他心意,他手下的差役们都赞不绝口。” 狄先裕被夸吃的,可一点也不慌,拍拍胸膛就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琢磨吃和玩,我可是最在行的,小厨房的手艺也好。” 狄昭昭高高兴兴的听祖母夸爹爹,还没反应过来大人之间的委婉和铺垫,就看到爹爹手里多了一枚小令,和上次用的很像 小家伙瞬间眼睛就亮了。 回去路上就撺掇着说“爹爹,咱们明日就去大理寺给祖父送饭吧” 狄先裕一眼看穿了小屁孩的心思,揭穿他道,“你是想去送饭,还是想去玩琉璃莲花灯看指印” 刚刚得了新玩具,兴奋得浑身痒痒是吧 “都想的,爹爹”狄昭昭有些被戳穿的不好意思,脸泛出薄红,但整个人跟吃了蜜一样高兴,不止新玩具,蘑菇字条还在大理寺等他呢 狄昭昭好不容易从祖父那儿争取来的,正巴巴地馋着。 就像好不容易攒满了小猪存钱罐,终于可以去买心爱橱窗里玩具的小孩,这会儿不仅满心期待,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大咸鱼也怕喵喵直叫的小馋猫崽,就那么缠着你,眼巴巴看着你,还不停“喵喵喵” 拗不过儿子,狄先裕只好答应“行吧,咱明儿准备点好吃的送去。” 他也顺便去看看大理寺处理指纹的办法,才好写文章、交成果。用编程开发软件的流程来说,这叫竞品调研 想到这里,狄先裕忽然有点心虚,竞品调研是好听的说法,行业内90情况可以直白的理解成看看对家软件有什么好功能,咱赶紧抄抄。 “我才不是去大理寺薅技术回来填文章。”狄先裕自言自语。 相比大人的复杂,小孩就纯粹多了 狄昭昭见爹爹换衣服,也跑去自己的宝贝箱子里,拿了件披风,还有一把小木剑 狄先裕问“你带小木剑去做什么” 把小木剑别在腰间的狄昭昭昂首挺胸“要是遇到坏人,我也有武器可以帮忙” 看着小孩的五头身,狄先裕沉默。 这小短腿小短手的,打得过谁 最后憋出一句“你开心就好。” 狄昭昭怀里揣好琉璃莲花灯,系好火红色的小披风,带着小木剑,灵活地踩着脚踏站上马车。 他站在车厢前,举着小木剑斜向上朝天,雄赳赳气昂昂地喊 “天道昭昭,坏人溃逃” “大坏人,昭昭来啦” 狄先裕一把提溜起小孩进了车厢,低头咬牙切齿道“咱们难道不是去给祖父送饭吗你别坑爹” 再去大理寺 大理寺。 “太香了,怎么凉面也能这么香”方小石高兴地从敞开的食盒里,随手拿了一个粗竹筒。 用两根插在里面的短竹筷一搅,酸辣开胃香气,就冲着鼻尖扑过来,飘得满屋子都是。 方小石深吸一口气,又赶紧挑起一筷子,只见根根分明的面条里夹着翠绿的黄瓜丝、一缕缕的鸡丝,裹着油亮油亮的料汁。 再忍不住,他张大嘴直接吃下满满一筷子“呜” 狄先裕边打开剩下的食盒,边乐呵呵地讲道“香吧这面先拌蒜水,还加了辣油,用芝麻和很多香料泼出来的,刚泼出来的时候那才叫香。” 狄昭昭也被勾起了馋虫,见人低头猛吃,有点着急的指导“多拌拌、多拌拌下面有芝麻花生碎,有酸酸的醋,还有香香的辣油和蒜,裹在面上吃可香了” 昭昭想起那个凉凉爽爽的筋道口感,鲜嫩的鸡丝和爽脆黄瓜丝,明明小肚子是饱的,还是咽了咽口水。 “爽快” “又香又辣还带着酸,这味道足。” 最近几日有些燥,屋里或者躺着不动没事,但在外面日头下奔波就有些心烦气短,嘴巴干渴了。 在外奔波的差役回来倒是不饿,但是吃上这么一份又香又辣又开胃的小面,真不可谓不痛快。 狄先裕听了他娘转述的话,当然不会认为是给爹一个人送饭,见这两天有些热,躁得慌,便安排了鸡丝凉面。 方小石年轻力壮,被派的活也跑腿多,肚子饿得快。埋头呼啦啦就吃完一筒,意犹未尽道“可惜啊,狄大人带着牛捕头他们去外头查案了,也不知道放一两个时辰,味道还能不能这么好。” “没事,这东西越放味道越浸润得足。”狄先裕给他爹留了一份,又拿起一粗竹筒,牵起儿子的手道“咱去给陶爷爷也送一份。” 才刚刚出门,就看到外面也有腰间别刀的差役探头探脑地问“这是吃啥呢在哪儿买的,等会儿我也去买一份尝尝。” 做这一行总是容易忙的错过饭点,衙署里夹缝吃饭见得多了,也没见谁买回来的吃食这么香过 狄昭昭小尾巴一下翘起来,美滋滋地说“不是买的,是家里做的” 那小得意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做的呢。 狄先裕见这对面来的差役一副“这样啊”的遗憾表情,直道“准备得多,喜欢就拿一筒尝尝。”还伸手示意人自便。 上次抓到人贩子,从外面乌泱泱回来的一群人,明显不全是他爹手下这一帮人,旁的差役也帮了忙的。 吃人嘴短,以后他爹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狄先裕觉得自己多少也是有贡献的,满意地扬起嘴角,咸鱼心安值1 借着送鸡丝凉面的由头,父子俩和陶老搭腔成功。 这是个小单间,安静得很,门口有树荫,陶老悠哉的坐在那里,让咸鱼都羡慕坏了。 看,这多像上辈子他这个加班狗最羡慕的工作啊一杯茶、一根烟、一份报纸坐一天。 狄昭昭倒是不羡慕,小脸上还写满疑惑,昂着小脑袋问“陶爷爷怎么不忙啊” 小孩觉得自己一路走过来,大家都在忙,走路都风风火火的。 若是别的小孩,陶老估计自己会笑眯眯地说一句“爷爷年纪大了,想忙也忙不动了。” 不过对上狄昭昭乌亮乌亮的眸子,想起他从狄寺丞那儿打听来的真相,就忽然不想这么哄孩子了。 他与小孩的透亮的黑眸对视,慈祥地说“不是陶爷爷不忙,是没有那么多指印给爷爷看。” “怎么会”狄昭昭疑惑。 陶老也不恼,耐心地说“这年头报官的人多,案子也多,但除了血手印,血脚印,基本上眼睛是看不到指印的。” 狄先裕趁机问道“那大理寺的人办案,一般是怎么发现指印又怎么才能让指印清晰显出,完整记下” 他来也是为了这个,要是大理寺有类似的办法,他再傻乐呵地跟爹说个一样的,那不就闹笑话了吗 “这要看情况,”陶老捧着杯温热的茶,喝了一小口“要是有怀疑的物件,比如床边的茶盏、书桌上的笔杆,就用炭粉法、烟墨法、蒸熏法,再度印到纸上就行。” “要是没有怀疑的物件,没有一点头绪,找也没用。能找到一堆人的指印,找出来也不知是谁的,不知何时留下的,白费功夫。还有” 陶老耐着性子跟小孩分享自己这么多年的心得,说得颇为感慨,感慨着就端起茶杯,吹了吹,又悠闲的喝了一小口,舒坦道“所以啊,陶爷爷确实是没太多指印看。” 讲给小孩听的解释,被旁边的狄先裕蹭着听全了,也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时候,指纹发现难、辨别难、对应到人更难。因为没有药剂工具哐哐一通操作发现指纹、也没有电脑刷刷闪几下就比对出结果、更没有身份证指纹库可以直接找到对应的人。 狄昭昭有点小失落“所以大家都觉得指印不重要吗” 那紫霸王是不是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厉害小孩有点委屈地摸摸怀里的琉璃莲花灯。 “怎么会”陶老见小孩有点蔫蔫的模样,笑着安慰道,“要是不厉害,陶爷爷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这间单另的小屋子里喝茶吗” “对哦”狄昭昭眼睛立马亮起来,小失落一下子就不见了。 陶老被他小脸忽然亮起来逗得乐呵起来。 这个与指印作伴了一辈子的老人,语气有些自豪地说“只有指印可以断定唯一的凶手,是铁的证据,旁的物证可都不行。” 他顿了顿,“就是用起来太难,大家就都不怎么爱用,不过一旦发现关键指印,你看哪个不第一时间来找我” 狄昭昭小脑袋一下就理清了思路,漆黑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起来,有些激动地说“陶爷爷,我爹爹超厉害,他发现了可以看指印的紫霸王哦” 小孩觉得他爹爹真的特别特别聪明,能想到别人都想不到的事。这么多人都觉得很难的问题,爹爹都有办法 从小就是这样,他想要玩、想要吃、所有不懂的,爹爹都懂 但是大家都不这么觉得,小昭昭真的苦恼很久了,这次可算激动坏了。 他小手忙伸到兜里去掏,因为太过激动,甚至一下没掏出来。 陶老不懂了,狄大人不是说聪明有天赋的是小孩吗 而且,什么是“看指印的紫霸王” 怎么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起来却听不懂 陶老看向狄先裕,想到上次某咸鱼使劲儿往吃食上扯的心虚,摇摇头。 又想,也许是忽悠小孩的 “原来是勾住衣服了啊。”狄昭昭终于从怀里把琉璃莲花灯掏出来。 丢失的名画 琉璃莲花灯的一片花瓣尖,勾出了一缕丝线。 狄昭昭有点着急地扯了两下,细微的“刺啦”声响起,丝线又被扯出来一些。 小孩仰起脑袋,急切地求助道“爹爹,快来帮我一下,衣服要坏掉了。” 他还想赶紧给陶爷爷看紫霸王。 狄先裕无奈的上前,同样笨手笨脚地帮忙,嫌弃道“让你别揣兜里,也不嫌硌得慌,这下好了吧。” “不硌得慌啊”狄昭昭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 狄先裕不愧是当爹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虚“不硌得慌你怎么一路倒腾,挪得衣料和莲花瓣纠缠在一起” 他刚刚没说话,就是在犹豫,要是昭昭就这么直接跟陶老说了,他是不是就可以顺势甩手出去 反正核心都出来了,剩下的怎么用、用什么色的光,总有更细致耐心的人能琢磨清楚。 结果他都还没想好,傻小子就闹这一出,唉,真不知道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完全被戳穿的狄昭昭小脸微红,嗫嚅道“放在别的地方,我怕它坏掉嘛。” “踏踏踏” 还没等狄先裕解开勾住的那一小块,就有差役过来,打破这个小单间的宁静和安逸,来人道“陶老,上次那个盗画的案子准备入库了,王寺丞请您去给指印撰一份文书。” 陶老撇了他一眼“案子都没破,给一堆没用的指印撰什么文书” “您也知道的,这毕竟是萧府的案子,实在破不了,咱总要显得尽心些。”来人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尽会做些官样子。”陶老没好气地放下茶杯,拿起一旁的箱子起身,“有这功夫,怎么不多花些心思在案子上。” 旁边的小昭昭狗狗祟祟地竖起小耳朵,好奇jg 来人道苦笑道“陶老您这可是冤枉我们了,王寺丞可是连狄寺丞都请来讨论过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有些案子破不了就是破不了,您可不能对我们王寺丞有偏见。” 狄昭昭眼睛瞪圆,祖父也瞧过 “走吧,不跟你在这掰扯。”陶老起身欲走,走前看了眼狄昭昭手里的琉璃莲花灯,不免失笑。 揉揉狄昭昭的头,弯腰对狄昭昭道“陶爷爷下次再看你的紫霸王,现在要去物证房忙去喽。”说罢、还感慨摇头,“人啊,果然还是不能说自己闲啊,一说清闲就来活。” “物证房”狄昭昭顿时兴奋起来,他小手捧着琉璃莲花灯,激动地问,“是放碎土陶片的地方吗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知道小孩很多地方都不能去,赶紧拉爹爹出来撑场面“我爹爹可厉害了,上次还发现了小孩的指印我也可以帮忙的,我们还有超厉害的紫霸王。” 狄昭昭披着小披风,捧着琉璃灯,信心满满地挺直胸膛。 狄先裕 臭小子怎么还说小孩指印是他发现的他没发现什么小孩指印,倒是发现了个欠揍的小屁股。 “陶老不介意就行。”来人瞧父子俩,笑容大了些,自来熟地套近乎道,“刚刚那鸡丝凉面味道可真是一绝,要知道有这福利,即使在狄寺丞手下累了些,我当初都该去他手下的。” 狄先裕这才忽然认出,这不就是他们刚刚出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差役吗 “不至于不至于。”狄先裕当然知道这是客气话,再好吃也就是一口吃的。 就是没想到,给他爹攒的善缘,结果自己先用了。 这可能就是咸鱼式幸运吧,狄先裕觉得他从小运气都挺好的,要不咋能摊上这么个好爹呢 两人聊了几句,知道来人叫丁磊,在王寺丞手下当差。 狄昭昭小手被爹爹大手牵着,起初还兴致勃勃地听大人们聊天,小步子铿锵有力。 结果听了几句,没一点说到案子和坏人的,他就不感兴趣了。 他转头好奇巴巴地看向陶爷爷,脆声问“陶爷爷,为什么偷画的坏人没有找到啊” “这你就得问他了。”陶老朝丁捕头努努嘴。 丁捕头这下不干了,“陶老您可不能对我们有意见啊。虽然我们王寺丞查案不爱用指印,但是您也得体谅体谅手下的兄弟不是” “有时候偌大一个屋子,还有那种三进四进的院子,总不能趴在地上一寸寸去找那眼睛都要看瞎了。也不能把每个物件都撒上炭粉,那别的线索不都弄花了人家也不答应。” 陶老不吱声,也有点沉默。 “主要是找到了也没啥用,干嘛费那老大功夫。”丁捕头真心不太瞧得上,要不是怕以后有要劳烦陶老的地方,还能说的更直接些。 狄昭昭抱着琉璃莲花灯,小胸膛越挺越直,得意得都快要冒小泡泡了。听丁捕头最后一句嫌弃的话,小眉头一皱,很不乐意“怎么会没用” 不等丁捕头回答,一行人就到了物证房。 这是位于大理寺北面的几间厢房。 狄先裕不像小孩自信满满地想钻进去抓坏人,他还是觉得物证房是个比较严肃重要的地方“这真能进” “没事,这里的物证都无关紧要了。要不就是破不了的陈案,要不就是已经破了,没什么保存价值的。”丁捕头指着旁边那一间,“你瞧那边,像命案那种重要的物证都在那边,要验好几道令牌才能进。” 狄先裕“” 这年头,连物证都有歧视链了。 他再看这间物证房,顿时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这一放松,就看到了碎土陶片被随意地放在架子上。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是没什么用了,能找到被拐的孩子,就是铁板钉钉的证据。现在那些拐子指不定都去走黄泉路了,留着还占地方。 他指给儿子看“喏,你念叨的碎土陶片。” 狄昭昭踮着脚往上一看,蘑菇字条没有了 他一开始有点懵 ,但是很快就想通了,蘑菇字条是来给他报信抓坏人的,坏人抓到了,没了也很正常。 “爹爹,咱们去抓偷画的贼吧”狄昭昭拉着爹爹就往陶老和丁捕头那边走,小力气大得很,差点把狄先裕拉得一个踉跄。 狄先裕被拉着走,感慨小孩兴趣变化之快“你自己说要来看碎土陶片,这么快就不感兴趣了” 陶老正拿着一摞指印,对着画筒边看边撰写一份文书“当时在萧府我就说这上面没有有价值的指印,还把它带回来做什么” 画筒上足足有八个指印,全都细细地撒上了炭粉,用柔毛刷刷过了,黑色的指印清晰地呈现在上面。 伺候笔墨的书童,打扫书房的小厮,伺候赏画的丫鬟,整理、保养书画缸里书画的下人每个人都有碰画筒的正当理由。 连狄昭昭都能想到这一点,他小脸有些臭臭地看着这个画筒,嘀咕“要是没发现生人的指印,这些指印确实没用啊。” 画筒也完全没必要带回来。 正想着,画筒在他臭着小脸的嫌弃注视下,“咻”地一下,十分争气地长出了一个蘑菇字条。 狄昭昭一下就精神了,眼睛亮晶晶的。 画筒肯定知道偷画的坏人是谁。 小孩捏了捏拳头,他要赶紧识字开蒙一天十个字还是太慢了,要不一天一百个好了,这样十多天就学完了。 狄昭昭迫不及待地往画筒的方向凑,顺便打听道“为什么说这个案子破不了,是不是画很便宜,大家就不想抓偷画贼了” 故事里就有这样的懒官他听到贼得意洋洋跑掉的时候,可气了 丁捕头失笑“那幅卧莲图可是价值千金的名画,它要是便宜,世上就没几幅名贵画了。” 见小孩跃跃欲试的表情,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等着陶老撰写文书有些无聊的丁捕头干脆讲起了这个案子。 不然还凭白让人觉得他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他经验老到地说“这种案子有不少前人总结出来的排查经验。” “发现失窃后先封府搜查,能搜到是最好的,不过也就是搜不到,人家才来报官。” 狄昭昭点点头。 丁捕头见有人捧场,觉得讲起来都带劲了“细细搜查过一遍,若没有,就再考虑去查当铺等地,或者探听有没有画出现的风声,毕竟偷了总是要卖的。” 狄昭昭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故事里很多也是这么讲的,然后很快就能准藤摸瓜抓到人了 他觉得太有希望了,眼睛亮亮地问“那查到消息了吗” “咳咳这贼挺沉得住气,暂时没往外头卖。” 狄昭昭摸摸下巴,小脸严肃“那这条线索就断了。” 丁捕头不知怎的,竟比给王寺丞汇报还紧张,一时竟没总结,直接说起了他们查案的过程 “王寺丞确定萧府没有外人进出后,又调查了能进出书房的人家里情况,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家发生大事,比如得了大病,赌钱欠了一大笔之流。” 但偏偏也什么都没查到,每家都有不少小事,可一件大事都没有,丁捕头想起来就感慨“我们真是尽了心力了,连那么多房近亲都一一排查过了,每个人最近的行踪、探听相熟的友人上百号人的情况足足能写成一本拳头高的书,把兄弟们累得够呛,愣是找不到,你说有什么办法” “那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狄先裕听了也觉得唏嘘,按照他看影视剧的浅薄经验,真的该做的努力都做了,人际关系网都排查得很仔细了。 不过有些案子就是这么巧,不是认不认真,仔不仔细的问题。比如他记得那桩轰动全国的白银案,明明有指纹有dna,偏偏就是抓不到,愣是耗了二十多年。 狄先裕感慨“确实不容易。”内贼不怕留下痕迹,还不急着卖、没什么破绽,人际关系也没突出的地方。 咸鱼被一波带走了。 小孩却较真得紧,他皱着小眉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严肃道“既然外面查不到,那还是该好好看看书房才对” 不过丁捕头显然不会听他一个小孩的,去重新细细排查书房,只是笑道“破案哪有这么简单,等你长大就懂了。” 狄昭昭早就知道这是大人忽悠小孩的招数了,他爹老用 但是一旦被用这一招,小孩子大多都是说不过大人的。 他鼓起脸颊,气呼呼的伸手戳了戳蘑菇字条。 那小模样,看着像气得跳脚、气得挥手打空气,把屋子里几个人都看乐呵了。 蘑菇字条竟也发出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长这么高,是让你跳窗的吗竟还把我给落下了” 画筒的气愤显而易见了。 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兴奋地问“偷了画的人,会不会是从窗户走的,所以没人看见” 丁捕头忽然“咦”了一声,略有惊讶地看了兴奋的小孩两眼“这还真猜对了,窗户外有个很浅的鞋印,不过萧府春日里才刚给下人们换了新衣新鞋,鞋印又浅,什么也看不出来。” 昭昭小脸急切地比划“那贼会不会很高,腿也长,所以他才会选窗户那边走” 丁捕头被逗乐,反问“难不成因为人长得高,就把他抓起来” 狄昭昭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得有点傻,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正想找人求助,脑子里忽然浮现祖父教导他的声音“昭哥儿,急事缓办、忙则多错。” 祖父的声音平稳镇定、坚而有力,听着就让人安定下来。 小昭昭对自己说“不急,不急。” 刚刚着急,是觉得蘑菇字条里两条有用的信息“跳窗”“人高”都不起作用,坏贼可能真的要逍遥法外了。 但冷静下来后,狄昭昭想,起码他知道,真相是一个高高的贼偷了画然后从窗户跑了。 他还回忆起刚刚的结论,外面都查不到了,应该要好好看看书房才对。 那怎么找出证据呢 狄昭昭皱着小眉头,一脸认真的思考,小脑袋里全是各种鬼鬼祟祟的坏人拿到画筒里的画,把画筒放回书画缸,然后跑到窗户边上,跳窗跑掉了。 小孩毕竟最近几天都在接触指印,难免注意力多放在手上。 他想啊想,想啊想,忽然惊喜,随即小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非常高兴地说“我知道怎么抓坏人了” 越想越觉得自信的小孩,挺直腰杆,仰着小下巴看对面三个大人。 那模样,那亮晶晶的小眼神,分明在说“快来问我呀”“我真的知道谁是坏人” 狄先裕想到最近发现儿子的敏锐和聪明,忽然心有点噗噗跳,不会真想到了吧他觉得要是真的话,对咸鱼来说会不会有点太刺激了 丁捕头看着五头身的小不点,倒是没心噗噗跳,不过看在那份鸡丝凉面的情分上,咳咳两声,忍住笑意,配合小孩道“小郎君想到什么了” 狄昭昭把两只小手合拢到一起“如果把手捆在一起,人是没法从窗户跳出去的。” 三人脑子里立马就有画面了,如果把一个人双手捆在身后,只靠两条腿,站在窗户前,好像是很难跳窗出去 想要动静不太大,中间好像多少都需要用手,推窗、关窗,中间跳的时候扶一下 狄先裕下意识疑惑道“贼人不是不怕留指印吗书房里侍候的人,平日也要开窗关窗。” 狄昭昭高兴坏了,爹爹就是厉害,不仅聪明,还懂他,会给他打配合呢 他迫不及待地哒哒哒跑到窗户前,垫脚推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来。 又满脸兴奋地掏出琉璃莲花灯 “大家平时开窗关窗的手都是竖着的。”狄昭昭努力踮直脚尖,有些别扭地努力把小手掌横过来,往内侧窗框上按了一下。 稚嫩的小嗓音更兴奋了,“可是如果踩在窗户上要扶一下的话,指印肯定是这种横着的。” 说着,一道七彩如天虹的光忽然出现在墙面上,飞快地移动,精准地落到屋内窗框刚刚被按过的地方。 横着的模糊小指印团,陡然荧亮亮地映入眼帘。 送饭还是送案犯? 丁捕头和陶老都看呆了。 那么一瞬间,他们脑子里甚至冒出大胆的想法白日用手中器具发出七彩光,莫不是仙法亦或是仙器 但毕竟见多识广,知道天虹不是许多百姓口中“腹部拱起挂在天边喝雨水的虫”,很快就将视线落在狄昭昭手中的琉璃器上。 “这这是”陶老脑子都是懵的,满脑子都是疑惑,想不通为何琉璃器会发出七彩光。 青天白日都看不清的指印,又为何忽然变得如此显眼 狄昭昭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下,高兴地捧着琉璃莲花灯来回蹦跶,活像个小太阳,献宝道“这是爹爹发现的紫霸王,是不是超厉害” 陶老这竟然真的不是哄小儿的玩具 丁捕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这天下一无所知。 看了看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眼底的惊愕和茫然。 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去看狄先裕。 狄先裕 咸鱼缩头jg 这是下意识反应,就跟街边套圈游戏里的大鹅一样。 但很快狄先裕就反应过来,这次他好像不用紧张。 真要往深了细究原理他可能不懂,但是这种白光分解成七色光,简单光学小知识,他还是能侃两句的 狄先裕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刺激,有种咸鱼披上小老虎皮,混迹在猫堆里的兴奋感。 又兴奋、又刺激、还有点说不出的头皮发麻。 想到日后会有穷凶极恶之徒因他被抓到。 想到日后会有作奸犯科的歹人因为指印暴露。 中二一点,以后恶人走的黄泉路上,都有他这条咸鱼的传说 这么一想,往后的躺平生涯,忽然都有滋有味起来。 狄先裕都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笑了两声,又清了下嗓子,赶紧道“咱们还是先抓紧时间看看案子。” 想归想,咸鱼要是真吸引太多视线,还怎么躺平 而且他肚子里是真没货,这次估计就是个巧合,什么卤味、肥皂、玻璃、火药想想就头大,想想就害怕。 说起案子,丁捕头和陶老表情正色起来。 关键证据这种东西,在没被找出来之前,都是大海里的针,让人茫然又摸不着头脑,看哪里都有嫌疑。 但是一旦被点出来,显眼得就像万绿从中一点红。 尤其是丁捕头,他抓人的时候,搜查的时候,还偶尔抓点特殊的犯人,翻窗那是家常便饭。 随便想一想,他都能想到几十种翻窗的动作。 不能说铁板钉钉,但是在窗户上留了不寻常指印的可能,实在是太大了。 丁捕头正色“所以现在只需要去找窗户上、还有窗户周围的指印,大概率能得到明显异于正常使用痕迹的指印,基本能锁定贼人。” 肯定的说辞说出来,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更盛了。 因为他就是这个案子的实际参与者,他花了不知多少功夫在里面,真的投入了许多心力,一次次为线索中断而失落气愤,最后不得不宣布放弃。 那滋味,其实不好受,任谁都不乐意自己努力许久,最后落了个空。 如今忽然被一个人指出,其实不需要这么复杂,简单看看窗户就行。 这人还是个孩子。 丁捕头低头看狄昭昭的眼神,都变得莫名有些复杂,还掺杂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震撼。 狄昭昭完全没体会到大人复杂的心情,见大人看自己,自豪地挺直小腰杆“我就说我知道怎么抓坏人,赶紧去吧,别让坏人跑掉了” 想到自己提前知道贼很高这个点,狄昭昭忽然又有点心虚的补充“要记得往稍微高点看看,就算贼真的别扭地竖着扶了一下,肯定比平时开窗位置高很多,” 陶老听了却觉得很有道理,不住点头“确实高处左右会有一片可能更大的区域,毕竟人踩在窗台上。” 狄昭昭赶紧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认同“对,就是这样” 那贼就是长得高高的,没错了 出发前,陶老乐呵呵地许了狄昭昭好些破案故事和辨认指印的技巧,借来了小孩宝贝到睡觉都藏在枕头底下的琉璃莲花灯。 平日里慢悠悠像乌龟的平和老人,兴致勃勃地抱着琉璃莲花灯,老小孩一样溜溜达达跑了。 狄昭昭借的时候嗷呜嗷呜叫着抓坏人,当真看到心爱的玩具被带走,瘪瘪嘴,有点委屈地喊“爹爹” “舍不得还借” 狄昭昭强行忍住酸酸的眼眶“可是没有紫霸王,万一偷画的坏人跑了怎么办呐。” 这可是小孩这段时间最喜欢的玩具了,能借出去,他觉得自己为了抓偷画的坏贼,简直牺牲大了。 狄先裕看着蔫蔫地靠在自己身上,仿佛天都黯淡了的小孩,逗他“原来昭哥儿这么小气啊” 狄昭昭一下就瞪圆眼,仿佛炸毛的小猫“爹” 他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当爹的却早有防备,一溜烟就蹿了老远。 气得炸毛的小孩,原本湿润的眼眶瞬间亮晶晶,清澈透亮得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精气神十足,除了泛红的鼻尖,完全看不出刚刚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 看着一大一小嗖的一下从眼前跑过去,小孩还气得吱哇乱叫,大理寺的差役们“” 结果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 又穿戴整齐的几名差役,夹着陶老,脚步飞快、气势汹汹的冲了出去。 官吏们 蹲在门口狼吞虎咽吃鸡丝凉面的一群差役,看着跟打了鸡血似的丁捕头一行人,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不是,王寺丞他们最近不是被萧府那个盗画案弄得焦头烂额吗我还听说他们准备放弃来着。”早就吃完的方小石也凑过来,年轻就是爱凑热闹,消息灵通。 隔壁屋忽然探出个头,颇为感慨“你们不知道啊丁捕头刚刚回来就点了几个人,带上陶老,直奔萧府了。又是你们狄寺丞家来送饭的父子俩发现了端倪” 什么 难怪觉得熟悉,这不就是他们上次拐卖案一模一样的情况吗 正在吃鸡丝凉面的差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竹筒,动作都顿住了。 凉面是香。 可案子更香啊 但凡陷到一个案子里了,他们谁不是下了决心,舍得一身剐,恨不得把自己当拉磨的驴来使 脚底板都走出泡了,嘴巴都说干了,眼睛都盯瞎了,蹲守得身子骨都发酸发硬了,有时候还生熬一夜不合眼 “这哪里是送饭,这分明是送案犯、送政绩。”方小石感慨,十二分懊恼地说“上次牛捕头你说人有风水,我还不信,太傻了。” 要是信了,好事是不是就轮到他们自家头上了 听到这话,才风尘仆仆回来不久牛捕头,三两口吃完竹筒里剩下的凉面,端起竹筒就狠敲了一下方小石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一次是风水,两次还是风水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方小石“哎呦”一声捂住脑袋,见牛捕头结实臂膀贲起的肌肉,不敢吱声。 牛捕头面露思考,扔掉竹筒,又去拿一筒新的,迈着他那比牛还壮实的粗大腿,去了隔壁。 武力征服的声音,很快透过门窗传来,“我说,我说,牛捕头你别急啊” 方小石等人好奇心都被勾起来,父子俩到底发现了啥啊 几个时辰后。 下衙的时辰都过了,狄寺丞才带着安录事和几名差役,从外头回来。 看到王寺丞,狄松实有点惊讶,拱手问“王寺丞在此候我,所为何事” 王寺丞有些富态,这会儿显然很是高兴,也拱手见礼,而后大笑着说“当然是给你报喜,我明儿请你吃酒哦,不。应当是你该请我吃酒才对。” 狄松实也笑道“确实该请王贤弟吃酒,若不是你引荐,我怕是难得携家中子孙拜访姜老的机会,若能被姜老看中,那当真是昭哥儿之幸。” 王寺丞一听这话,却连连摇头“我可不是找狄兄你邀功。”他感慨道,“我原以为狄兄那般盛赞令孙,为其择夫子,多少有些夸张,还引来些议论,如今看,乃是我浅薄了。” 有能耐的人多入仕,愿意教书育人的本就少,但凡能闯出些名堂的,多少有些傲气。 狄松实因为对夫子的要求和旁人不同,需要细细打听,故而做不到旁人考察夫子那般隐秘。 被嫌弃的人家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自然引来了些议论。 狄松实倒也不在乎这些议论,只是疑惑“王寺丞何出此言” 他隐约猜到可能是狄先裕和狄昭昭做了些事,可具体如何,能让王寺丞如此,却猜不到。 “狄寺丞竟不知”王寺丞笑得更欢快了,欢快中带着一丝促狭,他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说来,然后道“没想到令郎能有这般奇能,外人竟都传他惫懒愚笨,哪有愚笨之人能有如此巧思真是传言误人啊。” 狄松实 他听到了什么 狄先裕真做出来了显指印的东西,还让人赞不绝口 其实自打儿媳顾氏借徐氏之口给他递话后,他也就歇了那一丝心思,他几乎都能从那求情的言辞和口吻里,想到二郎哀嚎哭求顾氏来帮忙说情的模样。 只是因为忙于政事和给昭哥儿寻夫子,这才一时忘了遣人去说。 竟真做出成果来了 狄寺丞还没消化完这份震撼,又听王寺丞继续夸狄昭昭“那指印你我可都没注意到,被他一个五岁小儿想到了,如此敏锐,如此聪慧,难得难得” 破了盗画案,和萧府拉近了关系,任谁都能听出此刻王寺丞满心欢喜。 王寺丞一通感慨的情绪输出后,浑身舒坦、心满意足地走了。 徒留狄寺丞被他哗哗倒过来的情绪砸得头晕目眩。 狄寺丞连平日下衙前的整理都暂搁,毫不犹豫把还回来的琉璃莲花灯盒揣上,转身就上了马车。 孙儿发现的新天赋当然让人欣喜,但他倒是要好好看看,动不动就哀嚎,还撺掇人来诉苦求情的儿子,究竟在厚实的面皮下藏了多少奇能巧思 “回府” 吾儿巧思 狄府。 狄松实踩着脚踏凳下马车,进门就问“二郎和昭哥儿现在在何处” “回老爷的话,这时辰,应当是在院子里陪小郎君玩耍。”狄府的老管家看了眼天色,“老爷不如先更衣净手,休息片刻,我派人去寻二爷和小郎君来见您。” 唐管家是府中老管家了,大多时候都能摸清主家的喜好和习惯,处处妥帖。 这次显然不同,狄松实抬手阻止“不必。”连绯色的威重官服都未换下,便带着随从直奔二房居住的小院。 二房小院不远处,就是狄府的花园,春意正浓,花园草木茂盛,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此刻还传来孩童一连串快乐的笑声。 “哈哈哈” “爹爹,咱们把这朵花摘回去送给娘吧” 一行人拐弯,换了个方向,很快就看到父子俩没规没矩地在草地上撒欢。 小孩打着光脚追着蜻蜓奔跑,手上的花枝摇啊摇,落日余晖下整个人都红澄澄的。 大人也松散了发髻,脱去了鞋袜,侧着身体躺在竹席上。 宽大的竹席随意地铺在草地上,上还有几碟点心,烘烤得香香脆脆的奶香小酥饼,奶饮,几只狗尾巴草,两样漂亮的琉璃器 更远处,还摆着一只矮墩墩的摇摇小木马。 “嗷呜呜呜呜”没追上蜻蜓的小孩,又张牙舞爪地跑回来,两只手举在耳朵两侧,嘴里发出小老虎般的叫声,满脸兴奋地冲爹爹喊“小老虎要吃人啦” 狄先裕也配合至极,脸上做出一副“紧张”“害怕”的表情,又笑着端起一盘小酥饼“老虎大人莫吃小的,小的有碟奶香酥脆的吃食上供。” 狄昭昭兴奋地扑进爹爹怀里“那小老虎就大发慈悲地不吃人啦”爷俩就坐在草地竹席上,你一口,我一口,吃得香喷喷的。 狄先裕见儿子黑茸茸的头发微湿,小脑袋顶冒着一缕缕热气,随手拿了个竹席上的琉璃器给儿子玩“休息会儿。”又招呼人来给小孩擦擦汗。 狄昭昭任由毛巾在脑袋顶揉,摇晃着小脑袋也要低头玩手里的琉璃器。 没一会儿,一团彩光出现在竹席周围。 那团亮眼的光,一会儿绕着竹席转圈圈,一会儿又“嗖”地在地上乱窜,看得人眼花缭绕。 狄松实瞳孔微张。 他方才在马车里盘玩小琉璃莲花灯许久,都没能琢磨出王寺丞口中描述的“琉璃所照,有如天虹者现,照诸处指印,不劳即见。” 狄昭昭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怎么玩都高兴,又跟个好奇宝宝一样问“爹爹,为什么今天照出来天虹的颜色好像有点不一样” 本打算走过来的狄松实脚步顿了顿,他身后的人也十分默契的停住了脚步,脚步轻得像是狸奴,一点动静都没有。 伺候在一旁的云福几人,抬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狄松实,但在他威严的目光和示意下,也不敢吱声。 狄先裕正好背对着这边,悠哉悠哉地享受夕阳和悠闲时光。 他吃了块糕点,随口道“可能是因为日落时分,夕阳光偏红吧” 狄昭昭伸手摸摸红光,又抬头看看夕阳,好奇地问“那为什么夕阳是红色的,不是蓝色、绿色、紫色呢” 狄先裕“” 噎住片刻,他有些诧异地反问“你为什么会想夕阳是那些颜色” “上次爹爹不是跟我说,七种颜色的天虹,都是从太阳光里分出来的吗”狄昭昭像模像样的回忆。 又好奇的睁大眼睛问“夕阳分出了红光,还有点黄黄的,那另外几种颜色去哪里了” 说实话,这还是狄先裕前后两辈子,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感觉最近儿子变成了一台挖掘机,好奇宝宝似地在他小小的脑海里挖呀挖呀挖。 狄先裕倒是冒出了一些想法,什么光的反射、折射、色散、什么大气层,什么宇宙照片里赤红一坨的太阳 就是想不起一点夕阳相关的理论知识。 算了,咸鱼从不内耗纠结,很轻易地和自己和解,忽悠道“可能是其它光都和爹爹一样容易累,要去睡觉了。” 这招原来很好用。 但这次,狄昭昭没被忽悠过去,反而乌眸亮晶晶地看他头顶忽然长出来的蘑菇字条。 “爹爹,你肯定知道的。”小孩眼睛亮亮的,一脸期待地望爹,“别忽悠我哦,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 狄先裕一脸懵逼,肯定知道个毛线,无脑崇拜不可取,揪揪儿子小脸“那你也是个五岁小孩。” 狄昭昭小手去摇他的胳膊“爹爹、你就告诉我嘛,别偷懒,娘说偷懒会被虫虫咬脸的。”小孩想不通的时候,真的好奇死了。 见父子俩再没有价值的对话,狄先裕轻咳两声,步入花园里。 “你做出了显指印的东西还带昭哥儿一起破了桩盗画案”狄寺丞见狄先裕起身,单刀直入地犀利发问。 狄先裕顿了一下,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下意识冲他爹讨好地笑,然后道“我就是运气,倒是昭哥儿真发现了案子的线索。” 他赶紧把儿子提溜到身前,当做挡爹牌。 咸鱼显然有些记吃不记打,完全忘了上次的教训。 狄昭昭刚一站稳到祖父面前,立马挺直小胸膛 “没错,祖父我想到了指印的线索哦,然后爹爹做的紫霸王,一照就能让窗户上的指印都无所遁形” 见小孩乌亮的眼眸里满是赤诚,巴巴地看着自己,祖父缓和了声音,夸道“昭哥儿很不错,你爹也心思奇巧。” 被夸的小昭昭顿时笑得灿烂如花,还美滋滋的左右摇了摇脑袋。 瞧着赤诚淳朴的昭哥儿,和一上来就说“我就是运气”的儿子,狄寺丞面无表情地让儿子一边去候着。 狄先裕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信用可言了。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喵 狄寺丞抱着昭哥儿,霸占了狄先裕的咸鱼窝竹席。 不过他即使坐在竹席上,也背脊挺直,言行举止皆透出一股端直清正之气。 他把琉璃莲花灯还给狄昭昭,又低头徐声问“昭哥儿跟祖父说说,你是如何想到窗户上会有不一样指印的” 狄昭昭连忙问“祖父,偷画的贼抓到了吗” 狄松实点头,耐心为他解惑“是专扫洒书房的小厮,他通过偏院一角的狗洞送出去的,人半个月都没出府过,所以排查时,花在他身上的功夫没那么多” 狄松实满足了小孩的好奇心,昭昭知道坏人被抓了,也高兴得手舞足蹈跟祖父讲自己是怎么想到指印的过程。 只是蘑菇字条相关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来,小孩有点可惜。 狄松实摸摸昭哥儿的小脑袋,心中激荡,朗笑道“昭哥儿日后必成大器” 下一辈有大郎,孙辈有昭哥儿,他狄家一门三代皆有才俊,家族和睦,蒸蒸日上,此乃兴旺之相 即使狄家数代落魄,偏居乡野,又如何 即使狄家此时不兴,前路险阻,又有何惧 狄松实许久没觉得这般畅快过了,还饶有兴致地教导了昭昭一些拜师的礼仪,又提点他应对校考时要不卑不亢。 爷孙俩在这边聊得愉快。 咸鱼在旁边急得喵喵叫。 咸鱼竖耳。 咸鱼探头。 咸鱼急得团团转,转累了又坐在昭昭的摇摇小木马上,紧张地看着他爹和昭昭,心里呐喊好昭昭,你可千万别坑爹啊。 一会儿想两人到底聊什么呢 一会儿又想昭哥儿这眉飞色舞的样子,不会又是在夸他吧盲目崇拜不可取啊 一会儿又忍不住琢磨他平时会不会有什么对昭哥儿说漏嘴的地方,现在被他爹套出来了 冷不丁的,就听他爹喊他了。 咸鱼赶紧一溜烟小跑过去,心砰砰跳,莫名觉得他爹好像已经把他看透了一样,那眼神,犀利得好像要往他脑子里钻。 狄昭昭已经被祖父哄去跑腿,乐颠颠地给娘亲送刚刚摘下的漂亮花花了。娘亲嫌弃他们不穿鞋玩,但是昭昭不嫌弃娘亲啊 狄松实语气淡淡地问“你想出来用琉璃映出天虹,来照指印” 咸鱼揣摩着,谨慎道“是的,就是之前发现三角琉璃可以映出七彩光,又巧合中发现可以用来照指印。” 巧合 狄寺丞深瞳微动,回忆起了上次的心虚强调,两次了,肯定不是巧合发现。 怕是早知道七色光可以照指印。 他不动声色“琢磨了不少光的学问吧说说看。” 狄先裕咽了口口水,完全不知道昭哥儿都说了些什么,他试探地吐露了一点光的折射,用筷子在水里弯折举例;又说了一点光的色散,就用白光分解成七色光举例。 天地良心,其实在被倒逼着做这个显指纹的东西前,他连后面这个光的色散都想不起来 “还有呢”狄松实表情一丝没变,根本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这种询问技巧,他也是进了大理寺之后,才琢磨出来的。一般来说,抓了个惯犯,只要知道一次犯事证据或者过程,就可以捏着让人坦白一串。 若刚好坦白到这件,就给他看证据,诈他,说自己手里还有别的证据,若一直没坦白到这件,就可以捏着证据一直让人坦白,要不就是还有隐瞒。 这种情景下,就能依靠一点证据,顺藤摸瓜牵扯出一片,把案子前前后后理顺。 等办的案子多了,经验丰富了之后。狄松实还无师自通了这种询问技巧的进阶版营造一种他手中有证据的假象,使人自己不断坦白。 如今小咸鱼就掉进了老猎人挖的陷阱里,进阶版豪华陷阱。 一点、一点、又一点 狄先裕就差抱着他爹的大腿吱哇乱叫大哭“我真的不会”了。 可不论怎么解释,接下来依旧能被榨出一点点。比如光速快,因为先看到闪电,后听到雷声,又比如渔夫叉鱼 狄先裕抹一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觉得今天的爹太可怕了,活脱脱一个大魔王。 “紧张什么”狄寺丞随口问。 狄先裕立马站得邦直,心瞬间提了起来,忙道“不紧张” “既然你琢磨了这么多”狄寺丞拉长放缓了声音。 咸鱼冒汗、提心吊胆。 “罢了,你就给大理寺做个专门显指印的工具。”狄寺丞提出要求,好似是放弃追究某人藏拙,或是放弃了更难的想法。 咸鱼大松一口气,连忙乖巧应道“好的。” 狄松实探出了点底细,觉得确实称得上一份“巧思”,毕竟谁能把光之一道琢磨出这么多东西,还能加以应用 不过他本身对这门学问了解不多,故而也不太确定儿子到底有多大能耐,于是只道 “别拿昭哥儿手里的小玩具糊弄人,好好做,做出了就遣人告知我。再写篇文章,细说你制这工具的原理,和你对大理寺显指印技术的想法。” 狄先裕十二分乖巧“爹你放心。” 送走了今日份狄大魔王冷酷无情大挖掘机松实后,咸鱼立马满脸悲怆地往屋里跑。 把赖在娘怀里的小孩一把提溜起来,恶狠狠道“你小子都跟祖父说什么了” 狄昭昭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爹爹,小手扒拉着胳膊,短腿缠着腰,怕掉下去,小脸写满了委屈和无辜“我没说爹爹坏话呀。” 得知爷孙俩真没聊琉璃显指印,大多是在聊狄昭昭怎么想到窗框指印,还有后天去见夫子的事,狄先裕一脸懵逼。 所以全是他自己吓自己 所以全是他自己主动交代的 咸鱼捂住心口,卒。 书房。 狄寺丞更了衣、净了手,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亲自动手烹煮,得了一杯鲜嫩润滑、香气扑鼻的茶汤。 又在袅袅的茶香中起身,在半墙书架前踱步,慢慢挑拣着藏书。 没一会儿,他伸手取出一本手抄本藏书,往后翻,停在了某一页,只见赫然写着“明处,以红油伞遮尸验骨,若骨断裂,连接两处皆有血晕色” 这是他抄录大理寺搜集的一部孤本,从前也尝试过,但不得其法,今天才有些明悟。 狄松实品了一口茶,怡然感慨“吾儿巧思啊” 又挑挑拣拣好些书,都零零散散含有与光有关的片段,或是见闻、或是应用。 一本本夹上书签,细细做好备注,这才开口吩咐“这些书给二郎送去,再从公中支些银钱,他个抠门的,若是自己掏钱制琉璃,怕是要肉痛一阵了。” 翌日,心情不错的狄寺丞,还特意走了一趟书肆,想找找有没有狄先裕喜欢的,有关光的书。 这份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休沐。 休沐日。 狄寺丞起了个大早。 昨日兴奋了半晚,睡眼迷蒙的小昭昭也被娘亲从被褥里薅出来。 洗过脸、狄昭昭就清醒了。 顾筠知道狄松实要亲自带昭昭去拜访姜大儒,也希望儿子能得姜大儒青睐,特意把今年新制的衣裳拿来给他换上。 狄昭昭也特别高兴,边换衣服还边仰着小脑袋问“不穿我的火红色小披风吗” 他觉得那是显得他最厉害、最好看、最聪明的衣服了 爹爹也说好看 可惜在正事上,父子俩加起来,也比不过顾氏淡淡的睨他们一眼。 狄昭昭乖乖换好衣服,梳好头发,从四处蹦跶的欢脱野生小老虎,变成了唇红齿白、乌眸透亮的小书生郎。 夫子 乖乖换好衣服的狄昭昭,赶紧跑去镜子前。 小孩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小书生袍,衣料质地细腻,袖口和襟口绣着栩栩如生的白色小兽,显得可爱又别致。 唇红齿白的小娃娃,别提多招人稀罕了。 可狄昭昭却皱皱小脸,他小手扯扯顾筠袖口,仰着头乌眸晶亮,期盼脸看她“娘,我还是觉得昨日我穿的那套好看。”尤其是他的火红小披风 顾筠回忆了一下小家伙昨日在家里闹腾的那一身,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点儿子脑门“你昨日那身,头顶再插两根毛,都能直接上戏台演猴子了。” “哈哈哈”狄先裕听到这话,脑子里顿时冒出美猴王的形象,忍不住大笑起来。 还别说,美猴王也就比小昭昭昨日自己倒腾的那身,多了头顶两根长毛,再加一根金箍棒了。 “娘子这个比喻好”狄先裕笑赞。 狄先裕的笑声畅快又富有感染力,倒是让有些紧张的顾筠松缓了些,她笑骂“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逗乐。” 狄昭昭趁着爹娘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放轻了小步子,往床边上挪啊挪,就跟心虚去偷小鱼干的小狸奴似的。 小手飞快一抓,就把刚刚被取下来放到枕边的琉璃莲花灯藏进了怀里。 又飞快小碎步挪回来,乌黑的大眼睛顿时闪烁出快乐的光芒,高兴得像是钻进米缸的小老鼠。 没有小披风,但他还有紫霸王呀 狄昭昭牵着爹爹的大手,迈着小短腿乐颠颠地跟着爹爹往主院走“爹爹,昨天祖父送来了好多书,有讲抓坏人的故事吗” 等他开蒙认识字,变得更聪明了,他就变成能抓坏人的厉害大人了 “抓坏人的故事没有,倒是有些通过光来抓坏人的办法。”狄先裕想到那些他爹送来的书,也颇为感慨。 里面有许多对光的运用,还有思考和想法。只是没有渠道传播留存,还有些传子不传女之类的陋习,这才让许多学问淹没在历史里,或者成为孤本。 看到那些他爹的细细备注,还有特地为他搜罗来的相关书籍,狄先裕呜咽着接受了父爱铁拳。 他真的不是喜欢“光”这门学问啊 但是等收到足足三百两巨款后,狄先裕瞬间觉得也不是不行,这样的父爱铁拳完全可以多来点。 现在唯一有点苦恼的,就是要怎么做一个给大理寺勘察现场的专业工具出来。 走着走着,狄先裕忽然把目光落在身旁喋喋不休、兴奋得一走一跳的小孩身上。 “爹爹,那等我回来,晚上给我讲讲用光抓坏人的办法吧” “行。”狄先裕一口应下,然后一本正经地问“等会夫子要考,昭哥儿紧张吗” 狄昭昭脆声“不紧张” 狄先裕脸不红气不喘的哄儿子道“那爹爹先出个问题考考你,看你是不是不紧张。” “好呀。”小昭昭挺直腰杆。 “那昭哥儿说说看,如果要做一个专门给大理寺用的紫霸王,该怎么做”狄先裕一脸爹爹知道,爹爹只是考考你的模样,只是仍压不住嘴角的笑。 骗骗五岁小孩罢了。 五岁的狄昭昭小脸认真,有模有样的思考起来,小步子也走稳了,不一走一跳了。 想了一会儿,狄昭昭认真比划“首先要大,”小眉头纠结思考了会儿,眼睛忽然一亮,“最好和咱们上次吃的烤乳猪一样大” 小孩想想上次去大理寺听到丁捕头的诉苦,肯定的点点小脑袋“咱们的琉璃莲花灯太小了,一扇窗户都要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慢慢照,昭哥儿用很好,大人用就太慢了,他们有可能要照一个屋子呢。” 狄先裕一喜,果真有货 他一脸矜持,努力学着他爹淡定的模样“还有呢” 狄昭昭完全没察觉到爹爹蔫坏的行为,说起抓坏人,他就动力满满“还要好拿,好移动,爹爹你想,我每次照指印,都要到处跑找角度接太阳。” 他还挥舞着小胳膊,手里就跟在使降龙十八掌一样三百六十度转啊转,眼睛亮晶晶地说“最好还能这样转” 没开蒙的小孩不知道怎么形容,干脆自个儿亲自上阵演示,明明披了小书生的皮,可一动就露出小老虎的内馅,看得狄先裕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赶紧压住嘴角,夸道“说的不错。”他也被小孩提醒着想起来了,有时候看到了点痕迹,再稍微偏点角度,斜光一打,立马就明显多了。 被夸的狄昭昭一下就高兴起来,仿佛受到鼓舞,又小嘴不停地说了好多。 狄先裕夸夸。 狄昭昭叭叭。 最后父子俩都很满意。 狄先裕儿子的羊毛薅起来就是开心 他脑子里已经有像是带滚轮的自拍三角支架一样的东西了,还有电视里导演拍摄用的那一堆奇奇怪怪的大家伙。 绝对高级绝对专业绝对唬人 狄昭昭也满足,翘着嘴角开心地不行,咧开笑脸,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 严阵以待的祖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高兴的情绪扑了一脸。 尽管这么多年体会了很多次,但每当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免心生欢愉,眉目舒展。 他托了关系、费了心力得来的东西,虽是不求回报的,但也想落个好,被人欢喜以待。 谁又不想呢 大理寺。 经过两日的发酵,前两日的事已经在大理寺官差中传遍了。 因为“人造天虹”这事很难说清楚,更为传言增添了几分讨论度和玄学色彩。 时不时能见差役,在忙碌的案子中见缝插针休息,找个角落坐下来喘口气。 “你们听说了吗王寺丞手里那个费了数日都没破的案子,被狄家父子破了,简简单单就破了。” “当然听过,传得可玄乎了。” “你说真有东西能造出天虹,还对指印一照一个准” 每当这种时候,那日被丁捕头点去萧府的差役,或者了解内情的人,就跟闻到了肉味的大狼狗一样,一脸嘚瑟地凑过来,开始吹分享见闻。 但是情况也并没有太多好转。 因为有些从未见过的物理实验,凭空说,人的脑子是想象不出来的。 又因琉璃器太贵,绝大多数差役都没法亲自动手尝试,悬念便愈发深了。 更让传言变得玄乎的是把贼人捉到,画追回,案子了结之后,得闲的王寺丞使重金,差人去买了个花型的琉璃器。 也不知道到底差在哪儿,就是不行 丁捕头和陶老两个亲自动手用过,并找到指印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丁捕头拿着琉璃花翻来覆去试了好久,也没出七彩光,十分纳闷“怎么就不行了” 想找人问问,结果一看,狄寺丞休沐,不在 这事一闹,今天大理寺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差役议论这盗画案。 小小的偷窃案,愣是被聊出了惊天大案的热乎劲儿。 狄家爷孙三人,全然不知大理寺的好奇和热闹。 狄先裕有种考试偷看到答案的快乐,派云福去定清透度最高的琉璃片,自己则铁匠铺、木匠铺到处转悠。 狄昭昭则乖乖地坐在马车上,小手托着脑袋,听祖父讲更广的世界。 “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姜老便是太子太傅,位列三公,地位尊崇”狄松实原本是没想找地位这么高的夫子。 但找来找去,挑来挑去,京中夫子竟真没有多少合适的。 有几个风评不错的夫子,他仔细去打听了一下他们教出来的学生,最后发现还是更重教条学问。 反而是地位尊崇的前姜老太傅,最擅因材施教,善于引导学生发展自身天赋。 他教出来的学生,并不是只会拿书袋高谈阔论的书生,而是真的能做实事,真的各有本领,擅谈判、擅水利、甚至擅农事 恰好王寺丞提及他亲族有此关系,可引见一番。 狄松实思索了整整一夜,才做了决定。又费了好些功夫,才有了今日之行。 狄昭昭还太小,又成日被爹爹带着过快乐童年,没接受太多这方面的教育,其实不太懂“太子太傅”“门生众多”这些词的意义。 但不妨碍他体会到一种“不明觉厉”的情绪,他轻轻地哇了一身,眼眸亮晶晶“这么厉害呀” 狄松实揉揉他的脑袋,笑着看孙儿在自己的引导下,生出敬仰之情。 马车停下,姜家到了。 狄昭昭看见和自家完全不一样的气派大门,大眼睛眨了眨,难怪爹爹说“人家可和咱家全靠你祖父挣来的家业不一样,气派着呢,你到时候可别吓傻了。” 他可没被吓傻 小昭昭在肚子里嘀咕,又高兴起来,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小孩了。 门房接了他们的拜帖,知道这是姜老爷今日的客人,恭敬的请他们入府。 入府便见两株苍松挺立,府内庭院布置处处宁静而清雅,还能见规矩的丫鬟小厮来往伺候,丝毫不乱。 狄昭昭倒是没被吓着,乖乖跟着祖父往里走,只是见到精巧雅致的物件,小脑子里时不时想,娘肯定喜欢,他以后抓坏人挣钱,也给娘买 没多久,狄昭昭见到了一位身着长衫,头发花白但精神健硕老人,正静坐主座捧着本古籍在看。 远远见有人领着狄寺丞和昭昭进来,姜禄甫夹上书签把书合上,笑道“久闻狄寺丞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这便是王家小子夸赞的昭哥儿吧” 狄松实领着狄昭昭一起恭敬地见礼,又回道“姜公谬赞了。” “问姜公安,”狄昭昭眼眸亮亮的,听到有人夸赞自己,便忍不住好奇地问“是怎么夸我的呀” 狄松实“”这问人怎么夸自己的厚脸皮,肯定是从二郎那儿学来的 姜禄甫也不由失笑,他当真还是头一次被这样回应客套话。 见小家伙昂着脑袋看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好奇,和亮晶晶的期待,他干咳两声忍笑道“夸你聪慧可爱,敏锐十分,还有一双能辨微毫的慧眼。” 小孩脸上顿时绽放出美滋滋的笑容,清脆的声音都染上了雀跃和惊喜“是吗原来我这么棒呀” 狄昭昭本就可爱,这一笑,亮晶晶的乌眸就弯成了月牙,浑身都洋溢出快乐的气息,看得老人家心都软了,笑容也不由地扬起来。 甚至想,就算不收弟子,养这样一个小孩在身旁,日子也定然有滋味。 不过这念头也仅一瞬,他还是顺着话头就校考起来。 学问倒是其次,品行,天赋,专注一样样在言谈间流露出来。 说实话,姜禄甫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头发都白完了,再收弟子的意愿着实不高,只是王家亲近,不好推脱,又恰好无事才应下见见。 但聊着聊着,姜禄甫还真有些见猎心喜。 直到,考察完小孩被称赞的敏锐天赋。亲眼见到小孩分辨出细微的指印,在纹路一致的花瓶中找到他放的那只 他笑着摸摸狄昭昭脑袋,让书童带他去院子里玩耍。 狄松实自然不是昭昭这样的无忧孩童,敏锐察觉出姜老的犹豫,面色慎重了几分。 “吾亦喜欢这孩子的聪慧与灵性,也听闻狄寺丞择师之求。”姜禄甫直言,思忖片刻,又有些犹豫道,“不瞒你说,老夫熟读经史子集,涉猎百家之文,却唯独不擅刑辨之道。” 狄昭昭知道大人总是要聊正事,跟着人乖乖到院子里玩起来。 小孩蹲下看看草,又去瞅瞅名贵漂亮的花,再去逗逗蚂蚁,玩得不亦乐乎,见没人注意自己,高兴地从怀里掏出琉璃莲花灯。 狄昭昭小声“小蚂蚁你有见过漂亮光吗”自顾自说着,也不顾蚂蚁乐不乐意,小孩就高兴地跟蚂蚁嘀嘀咕咕分享起自己的新玩具。 还用七彩光给蚂蚁指路呢 他玩得正高兴,青石板路上走来了一对主仆,抱着画、夹着琴,一身打扮可谓疏狂。比起他一身乖巧可爱的小书生服,其天差地别堪比美猴王和白龙马。 那仆人目光扫过院里小孩,瞳孔微张,连忙上前“老爷” 他声音激动又立马压低。 连声说“您看那小孩手里的琉璃莲花灯,就是我与您说的那个大理寺带来咱府上,能造天虹、照出指印的琉璃器,一模一样” 年少凌云志 “哦” 闻言,那一身打扮甚是疏狂的男子,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蹲在地上的小孩。 “师伯府中,哪来这个年岁的小娃娃”好奇地往前几步,追着蚂蚁转悠的七色光,明晃晃闯入视线。 男子眉毛一扬,很是诧异,侧头道“你竟不是胡诌的” 随从震声喊冤“我怎敢胡诌诓骗您若不是真的,您那宝贝卧莲图,又如何找得回来” 他就知道老爷不信幸好老天开眼,竟让他们碰上正主了。 不过说实话,若不是当日亲眼所见,他可能也不会相信自己说的那些话。 萧徽颇有兴趣地盯着小孩玩七色光有一会儿,把怀里抱着的琴挽手一转,扔给随从,兴致勃勃道“走,去瞧瞧” 狄昭昭本蹲在地上玩蚂蚁,听到有大人的声音,歪着小脑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他眨眨眼,是个好俊俏的帅大叔 看起来比祖父年轻一点点,比爹爹大很多,但是狄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身上超好看的衣服,一点也不想喊他伯伯。 俊大伯这样就一点也不威风了 萧徽才走近,就看到如此可爱的一幕蹲在地上的小孩,歪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自己。 “你是哪家的小孩”萧徽瞅了瞅小不点的身高,直接撩起衣袍,随意地坐在路旁的一块矮石头上,与小孩平视。 狄昭昭大眼睛瞪圆,赶紧左右看看,又小声说悄悄话般道“在别人家这样随便坐地上,你不怕被骂吗” “这样舒服自在,管旁人作甚”萧徽道。 狄昭昭顿时崇拜地发出“哇”的小声惊叹,就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萧徽乐了,小不点挺有趣啊。 他左右看看,手一伸,轻松捞起旁边一块约蜜瓜大小的实心石头片,放在自己面前“要不要坐”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刷地一下亮了 小短腿嗖的一步就凑过去,围着这块石头片惊叹不已,还伸出两只小短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拔萝卜似的抱这块石头。 没抱动 而萧徽只用了一只手。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他小屁股一下黏上这块石头,小脸满是崇拜地看向萧徽,“你好厉害呀,我可以学吗” “你学了做什么”萧徽也不着急问小孩是哪家的了,这么有趣的小孩,这么有趣的琉璃天虹,不逗一逗、玩一玩,就太可惜了。 狄昭昭挺直了小腰杆,脆声道“抓坏人” “学起来可是很苦的。”萧徽笑眯眯地逗小孩。 狄昭昭信心满满拍着小胸脯道“我不怕爹爹说了,我以后肯定会长得很高,很有力气,所有坏人都怕我哦” 萧徽手痒痒,想捏捏这小娃娃的脸,那得意的小表情,有点过于招人稀罕了。 就是害怕把小孩闹哭了,他可不会哄。 他忍住手痒,心情不错地继续逗这个巧遇的惊喜“所有坏人都怕你那你长大了岂不是要做很厉害的大官” “是呀,”狄昭昭小脑袋点的飞快,挥舞着小胳膊,兴奋地说“等我长大了,我就把天下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哭、有人难过,有人被坏人欺负了,所有人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和家人一起赚钱、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小孩畅想着,稚嫩的小嗓音满是期许“而且,所有的坏人都怕我的话,就没有人敢做坏事了,爹爹说,这叫天下无贼。” 故事里被欺负得很惨的可怜人,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赤诚,没有半分对“大官”地位权势的觊觎渴望,也无一丝想做大官仗势凌人的傲气,反而纯粹得让人心惊。 萧徽愣住片刻,继而朗笑道“哈哈哈”他大叹,“年少无畏凌云志,敢搏人间第一流” “妙哉妙哉” 萧徽不住赞叹,看向眼前小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太有趣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小崽子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伯府上竟还有这种惊喜。 萧徽有了小孩逗趣,已经不想去找师伯姜禄甫赏画论琴了。 无论赏画还是论琴,哪有眼前的小孩有意思 狄昭昭也美滋滋的,帅大叔好会夸人呀,什么“年少凌云志,人间第一流”,爹爹都夸不出这么好听的话。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一点也不妨碍小昭昭觉得这是特别好听的夸人话,夸得他小尾巴都一翘一翘的。 人间第一诶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地,跟好奇他手里琉璃莲花灯的帅大叔分享紫霸王,又是比划,又是手舞足蹈地说自己抓到过的偷画贼。 小书生的皮这下彻底不起作用了,野生小老虎一掀头套,生龙活虎地钻出头来“嗷呜嗷呜”叫得直欢。 明明被偷画的是自己,萧徽愣是听得直乐,笑容就一直没从脸上退下去过。 他一点不带大人架子,愣是跟小孩“哥俩好”起来,甚至从小孩手里分享到了琉璃莲花灯的共同玩乐权。 这可是小孩最心爱的玩具。 随从在一旁看得脸部肌肉抽抽,他家老爷快四十的人了,就算再信奉庄子逍遥,行事再不羁,也不至于和五头身小娃娃玩到一起吧 狄昭昭讲得高兴。 萧徽却是越听越惊,越听越喜,越聊越感惊奇。 这不认识的小不点,人矮矮小小的一团,短胳膊短腿的,但志向堪与天比高。 这就足够招人稀罕了。 没曾想,还真有过人的聪慧敏锐,更难得的,是一颗盈满了勇气和正义的赤子之心。 萧徽稀罕地摸摸小孩的脑袋,也不知是谁家养出来的,这般可爱。 他忍不住再次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怎么在姜府” 狄昭昭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眼神骤然心虚,小老虎“咻”地一下把小脑袋缩回去,赶紧把书生外壳套上。 狄昭昭小脸泛着羞红,忽然乖巧站好“我是狄家的,祖父带我来拜见姜公。”顿了顿,小孩不好意思地小脚搓地,“想请姜公当昭哥儿的夫子。” 呜呜,他不乖、又爱玩爱闹的模样,都被姜府的人看见了。 狄昭昭小脸皱巴。他出发前还答应了祖父和娘,要乖乖的,表现得好一些。 怎么就忘了呢小孩委屈坏了。 萧徽一听小孩是来意,刚才还笑的脸,直接凝滞。 小孩要拜师了来找他师伯当夫子的 他莫名有些醋溜溜的。 他师伯来教,把这么可爱的小孩,教成文质彬彬,规矩守礼的文人模样 而且别以为他不知道,师伯压根就不爱刑辨之道。别的书随便都能陶醉其中一整日,唯独寻线索、审疑犯、破迷雾的话本或者记载,根本不爱读,涉猎甚少。 自己都不爱,如何教导小家伙实现凌云之志 那还不如他来呢。 小孩现在这模样多招人稀罕朝气勃发,映日如霞,浑身都跳动着炽阳一样的勃勃生机。 不往这方面想还好,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克制不住了。 屋里。 姜公还不知道,有人已经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狄昭昭了。 他着实喜爱,却又怕自己耽搁了这份过人的天赋,表明态度后,他问道“不知狄寺丞作何想” 狄松实眸色一深,回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姜公弟子门生众多,许多行业都有涉猎,确实擅长因材施教。 却好像真没有那个弟子,传出过擅长追贼拿凶,替民平反的名声来。 别看破案二字说起来简单,听故事时,谁都觉得自己上也行。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古往今来,神探为何稀少青天二字为何又如此难得可贵 狄松实入了这一行后,更是清楚,破案和算学一样,都是需要天赋的,并不如许多人想的那样,会读书的聪明人都能做好。 可若错失了拜姜公为师的机会,实在让人惋惜,更让人不甘。 正当他犹豫。 旁有侯在一旁许久的小厮,趁机上前,恭敬对姜禄甫低声道“老爷,萧常侍来了有一会儿了,在院子里和狄小郎君相谈甚欢。” 姜禄甫正焦,没好气道“这混账又不递拜帖,不请自来。” 狄松实却一惊。 能被姜公称呼“混账”的萧常侍,除了那个离经叛道、行事不羁的萧徽萧大人还能有谁 京中谁没听过萧徽的赫赫威名明明简在帝心,却多次被贬、又多次凭功绩复起,在官场起起落落数载,竟是越走越高了。 若想夸他,数不清的功绩能夸个三天三夜。 若想骂他,也能毫不费力的骂个三天三夜。 狄松实皱眉。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人怎么就和他家昭哥儿相谈甚欢了 相谈甚欢 你萧徽一个朝廷大员,和他家五岁小娃娃相谈什么又甚欢什么 这时。 门外,萧徽破天荒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满脸笑容地把画卷拿在手上,牵着狄昭昭的小手,请人通报。 “让他进来。”姜禄甫道。 门打开。 “师伯,我来你家蹭饭了” 昭昭要开蒙啦 “师伯,我来你家蹭饭了” 先闻其声,再见其人。 只见那道热情声音的主人满面笑容,牵着个同样抿唇笑得乌眸锃亮的小昭昭走进来。 姜禄甫和狄松实同时愕然。 两人看起来,还真的相谈甚欢了 要问小昭昭怎么这么开心,还牵着萧徽大手走进来,还要从刚刚某只动了坏心思的大尾巴狼说起。 察觉到自己露馅的狄昭昭,小脚搓了搓青石板后,又偷偷瞅了一眼萧徽。 狄昭昭挪着小短腿一点点蹭到帅大叔身边,小手轻轻扯他袖口,红着小脸试图商量“能不能不告诉别人呀。” “这有什么我肯定不说”动了坏心思、想要暗搓搓偷崽的大尾巴狼当即拍胸脯保证。 一副“我肯定为你保密”“我俩谁跟谁”的表情,瞬间无限拉近了两人的感情。 狄昭昭感动坏了,觉得帅大叔真是个大好人。 某大尾巴狼萧徽,觉得这样还不够保险,想想小孩方才说紫霸王的时候,言语间对爹爹很是推崇,他找话题 “能养出你这么快乐的小娃娃,我猜你爹爹的日子定然快活。”对狄先裕略有耳闻的萧大人,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猜的。 狄昭昭一下就忘记了之前的小烦恼,眼睛亮起来,小脸惊喜“是啊,我爹爹每天都能把日子过得开开心心的,爹爹不仅自己高兴,还能让大家都高兴” 小孩有点激动,因为难得有人说起爹爹语气带赞扬,他满怀期待地问“您有没有觉得这是一种特别厉害的本领” “当然是。”萧徽毫不犹豫,他感慨,“超然物外的心态,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若非经历生死大事,或者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世间又有几个人能这么豁达 想想坊间传闻,又看看眼前的狄昭昭,萧徽觉得传闻果然还是不能尽信。狄先裕指不定是个妙人,要不哪养得出这样有趣的小孩 狄昭昭心里有点小雀跃,还有些说不出的高兴,就像是偷吃到小鱼干的小狸奴,每一根毛毛都在风中舒展。 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在他夸爹爹厉害的时候,没有敷衍和反对,而是真心赞同。 和那种笑眯眯的哄他说“对对对,你爹爹最厉害”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狄昭昭忽而小脸认真,特别诚恳地发问“那您知道为什么爹爹这么厉害,大家却都说爹爹不好吗” 小孩问得很郑重,乌亮的眼睛里写满疑惑,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萧徽有点羡慕小孩的他爹了,能被这样满心满眼的信任和崇拜,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他认真思考片刻,平视那双染满困惑的乌眸,同样语气诚恳地为他解惑。 “因为这是一种庸者难解,智者嗤嘲的人生境界,”萧大人认真起来,也颇有几分狂儒风姿,他道,“庄子列御寇有言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狄昭昭依旧有些懵懂,期待脸看帅大叔。 萧徽不由失笑,揉揉狄昭昭的小脑袋,尽量简单的解释说 “许多人感觉到忧愁劳累,往往是因为他们太聪明,太能干,太敏感。” 狄昭昭一呆,但想到自己认识的厉害大人们,好像确实都没有爹爹开心,又很快点点小脑袋,忽然像是一只笨呆呆的小鸭子。 萧徽轻笑,又继续说“若一个人能笨一点,拙一点,不为功名利禄、世俗声音困扰,每天都吃饱睡足,自由又快活,就像是一条没有系绳、随着水流随意飘荡的小舟” 狄昭昭听着听着,忍不住闭上眼睛,小脑袋里浮现出自己变成了一条小小的船。 他在河里飘啊飘,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每天都能看到两岸不同的风景,每天都是新的惊喜,今儿晒太阳,明儿听雨打芭蕉,后日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到高处,兴奋地吱哇乱叫 稚嫩的小嗓音忽然软软的“感觉好舒服呀” 小孩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小模样,像是晒饱了暖暖太阳毛发松软懒散的小狸奴。 萧徽这次没忍住,伸手捏捏小孩的脸“是吧随遇而安,舒坦又自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外界的声音,宁静平和地享受内心丰足,而不是在平静中沉沦于赌场风月之地,去寻求别样刺激而堕落成黢鬼 小孩的志向可不简单,盼他能多学点其父的豁达心态吧。 心无青天朗日,何谈持剑破黑 萧徽边捏昭昭小脸边想。 又觉得小孩皮肤又嫩又软,还嘟嘟的,当真好捏 狄昭昭其实很少给外人捏脸,最多就是揉揉头。 不过帅大叔是第一个夸爹爹的,也是第一个认真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人狄昭昭有点别扭羞赧地昂着小脸给捏。 如果蘑菇字条能出现在小孩头上,这会儿一定是“咻咻咻”地往外冒好感1好感1 狄昭昭小脸很快变得红扑扑的,也不知是主动昂着小脸给人捏羞红的,还是被大手捏红的。 萧徽意犹未尽地放下手,见狄昭昭亮晶晶的眸子,已经忍不住开始期待日后的师徒生活。 他此刻笑容也真真的,露出狼尾巴问“昭昭知道开蒙念书之后,日子会怎么样吗” 狄昭昭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想到了大伯和大伯家的狄明哥哥“应该要学些规矩,早起不赖床,努力念书,认识好多字,用功做功课” 明哥儿是大房嫡孙,在随其父母前往冰竹书院定居求学前,一直是狄昭昭最好的玩伴。是和其父如出一辙的克己复礼,有儒士之风的翩翩小书生郎。 小昭昭见过哥哥努力念书的样子,想到的自然也是这些,有些辛苦,但小孩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道昭哥儿不怕的 他要努力念书,变得厉害起来,坏人才会怕他。 “以后念书的日子,应该就是这样吧。”小语气有点点期待,又有点点惆怅,许是在惆怅那香甜的懒觉和快乐的玩耍时光。 萧徽却说“等昭哥儿开蒙之后,那么多查案的话本、故事和记载,就能自己看了吧” 他状似感慨,又带点期待“怕是每天看都看不完。” 狄昭昭眼睛瞬间锃亮 “哇真的诶我都没想到,那岂不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萧徽笑点点头“当然,自然是想看多少看多少。” 狄昭昭顿时觉得一股兴奋劲儿,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小脑袋直发麻。 他又兴奋地问“抓坏人故事的书多吗” 他还兴冲冲报了好几本书的名字,然后眼巴巴的看萧徽。 萧徽“多,有你喜欢的这些,还有些别的风格的,书是读不完的。” 狄昭昭“哇” 还有别的风格的还读不完成日缠着爹爹和祖父讲故事的小昭昭兴奋坏了。 小孩念书的动力,瞬间从“昭昭不怕吃苦的”嗖嗖鸡血打满,进化成“开蒙也太幸福了吧” 萧徽继续“而且你想啊,等你会写字了、会做文章了,还能把自己抓坏人的故事写出来,给别人看,教别人你琢磨出来的方法。” 小昭昭已经激动得上下左右蹦跶好几下,恨不得跳到天上了“哇啊这也太厉害了” “还有吗还有吗”他迫不及待地看向萧徽,觉得帅大叔不愧是和他一样,喜欢威风衣服的人,太懂他了 萧徽努力压住上翘的嘴角“当然还有,比如你琢磨的方法多了可以成书,只要足够厉害,坏人听到就担忧被捉住,不就让坏人都不敢再做坏事了吗” 小孩简直高兴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最大的梦想,好像已经亮晶晶的在眼前闪啊闪,努努力就能伸手抓到 “难怪大家都想开蒙念书。”小孩浑身上下就连黑绒绒的头发丝都散出迫不及待的气息,一根根在空气中飞快左摇右摆。 他激动地感慨 “原来开蒙是这么幸福的事啊” 萧徽眉毛一扬,很是惬怀。他就说,这么有趣又可爱的小孩,就该跟着他学 他这时一招呼,说要进去。 狄昭昭屁颠屁颠的就跑过来,小手牵好大手,努力装出矜持成熟的小模样,跟着大人往里走。 心里快乐呐喊 昭昭要开蒙啦 相谈甚欢这个词用得很是精准,只能说不愧是姜大儒家的家仆,耳濡目染,也算半个读书人了。 只是见两人大手牵着小手、笑盈盈进门来,狄松实和姜禄甫还是倍感冲击。 怎么也想不通。 一个年近四十的朝中大臣,一个五岁的小娃娃,到底怎么在短短时间内,相处得如此和谐融洽。 还是姜老先朝师侄萧徽开口“说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好气,也没让人给上茶,这混账不递拜帖,扰他正事,已属恶客。 现在还笑得这么热情,绝对憋着坏。 还给他喝茶 等会儿开口之后,怕是让人想连画带琴,一起给丢出去。 萧徽笑着找椅子坐下,也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拿茶壶给自己倒茶。 “喝茶可以,喝了我的茶,就不许再说些荒唐的话,提离谱的事了。”姜老淡淡地说。 一句话,萧徽的手就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来。 他又渴得很,想了想,把茶壶递给小孩,“昭哥儿自己会倒水喝吗” “会呀”狄昭昭脆声,他在花园跑着玩,总是渴得很,还偷偷抱着茶壶试过咕噜咕噜大口喝水的感觉呢 萧徽伸手拿过下人给昭昭上的茶盏,舒坦的喝了一口,还对姜老笑说“我这喝的可是昭哥儿的茶。” 狄昭昭也满意地小手抱着茶壶,给自己倒了多多的水,刚刚在外面和帅大叔讲话讲得太高兴,嘴巴有点干。 狄松实“”头次亲眼见这种人 姜老无奈扶额,真不知以文雅和学识著称的萧氏一族,清正的家风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怪胎。 他无奈发问“你跟狄家小儿在外聊什么了”毕竟狄家二人是他府上的客人,确定这混账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先撵出去,等了结拜师之事,再来和他对峙不迟。 萧徽当然也猜到了师伯的想法,叹口气,开始诉苦“师伯怎可这般疑心于我真令侄儿心中酸涩,不过是一介孤家寡人,见了可爱的小娃娃就忍不住上前聊两句罢了。” “行了行了”姜老摆手,怎么不见你这混账喜欢姜府的孩子,然后忍不住上前聊两句 他越想越气,骂道“这些年给你张罗婚事的还少吗当年连皇上赐婚,你都混不吝地醉酒以拒。说要给你过继个好的,你也挑挑拣拣,嫌东嫌西。还好意思来我这抱屈叫苦,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简直混蛋一个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师侄,还刚好住在一条街。 一旁,正在认认真真捧着茶盏喝水的狄昭昭,小耳朵一下竖起来。 什么什么 听起来好有意思的样子 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帅大叔听起来有点酷啊 狄昭昭小脑袋里已经开始憧憬,自己以后不想吃青菜,就可以不吃青菜只吃肉的美好生活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姜老已经放弃和这个混账纠缠了,萧徽也笑得跟个大尾巴狼一样“师伯,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和小孩聊了聊开蒙念书的事,不信你问问” 狄昭昭连连点头,握紧小拳头,小脸满是斗志“是这样的没错。聊完之后,我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马上就开始念书。” 萧徽立马接“我当年好歹也是个状元,给小儿聊聊开蒙念书的资格总有吧” 小孩立马坐直身体,惊奇地看萧徽,帅大叔当年还是状元 姜禄甫这会儿都犹豫了,难不成这次真是冤枉人了 但以他对萧徽的理解,哪里会这么简单指不定某处就埋着坑呢。 直到姜老具体问了问狄昭昭,师侄到底怎么给他说的,还能把人说得热血澎湃起来 狄昭昭抿着笑,规规矩矩并着小腿站好,眼睛亮得和满天星星一样,“成熟稳重”地表达了自己对开蒙的向往。 然后期待脸看姜老。 姜禄甫“”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姜老这时终于看出来了,他这个师侄,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他喜爱的小徒儿来的。 可问题是,他不爱此道,了解不多。还真没法实现小孩那份明晃晃的、简直要画在小脸上的期待。 果真混蛋 姜老轻咳两声,心中不舍又无奈,却还是不忍耽搁了狄昭昭。知道自己该成全这对师徒,于是开口,描述了一下当他的弟子会如何。 也有因材施教和引导,在狄松实看来,也是非常用心细致的教导了,甚至许多读书人都求之不得。 但和萧徽那套一比,对小孩的吸引力,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姜老描述完后对狄昭昭温和道“昭哥儿莫怕,可自己选,选你喜欢的。” 狄昭昭眼睛都一点点睁圆了。 不是他来接受姜公校考的吗怎么忽然一下变成他选夫子了 狄昭昭听完了姜公的说法,其实心里很想选帅大叔。 可又觉得会不会不太好 小昭昭去看最厉害的祖父,大眼睛锃亮锃亮的,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到底。 狄松实也不知情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他此刻心情复杂。 倒不是说萧徽不好。 同为实干派,他难免有时候对萧徽感到惺惺相惜。 只是、只是这行事作风唉狄松实满眼复杂地开口道“昭哥儿按自己的想法选就是了,无碍的。” 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像小鸟一样快活地飞扑向萧徽“师父我们赶紧开蒙吧” 他满脸高兴地围着帅大叔转悠,一会儿给递茶,一会儿给捶腿,小嗓音期待地求道“今天吧,就今天吧咱们今天就开始吧” 萧徽朗声大笑“行,带你回府” 说完,给狄松实打了个招呼,也不顾让小孩先回家准备拜师礼之类的规矩,大手一捞,带着小孩就跑了。 狄松实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真认识,他定觉得这人是拐孩子的无疑。 哪有人这样行事的 日落时分。 来自萧府的马车,和狄先裕的马车同时停在狄府门前。 狄先裕高兴地扛着个大木头架子下车。 远远看见自家崽,朗声招呼“昭哥儿,你看爹做出什么了” 萧府的马车车厢口,堆了好高的一摞书,萧府的下人要帮忙搬,狄昭昭硬是不让。 他信心满满挥开人,拍拍小手“我来我来我搬得动的” 狄昭昭哼哧哼哧地费力抱着那摞书,书堆得比他小脑袋都高,眼瞧着眼睛都被挡住了。 可小孩高兴坏了,一点也不觉得重,抱着书歪歪斜斜地就往对面爹爹的方向,哒哒哒地跑。 同样高兴地喊“爹爹,师父给我好多抓坏人的书” 兴奋得都破音了 不可惜与不可能 文人圈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不过一日,萧徽收了个小孩当弟子的事情就传开了。 许多被狄松实挑拣的夫子,都不免愕然。 那小儿竟能得萧常侍青睐 原本心里的那一点不舒服,也就散了,他们谁也不敢说,自己能比萧徽强。 只是不免好奇,也不知是何处入了萧常侍的眼 心底留了这么一丝浅淡,也就将狄家这事放下了,毕竟只是五岁小儿开蒙找夫子的小事罢了。 姜府。 姜老正在赏画。 他的长子姜琛和弟子井定一同走进来,朝姜禄甫行礼后,这才表明来意,他们是来向姜禄甫请教朝中事宜的。 姜禄甫虽年纪大了,已经致仕,可依旧是姜家和其一众弟子的定海神针。 三人聊足足半个时辰,两位后辈都觉受益匪浅。 等正事聊完,气氛放松下来,姜琛见父亲桌上的那幅画,诧异“这不是放之挺宝贝的那幅卧莲图吗” 萧徽,字放之。 “还算那混蛋有点良心,”姜老显然对这幅名画很感满意,他笑道“知道自己使计截走了我心悦的弟子,拜师宴后,便派人送了这幅卧莲图来。” 虽是阳谋,但那混账一句求人的话都没说,甚至都没开口讨要一句,就迫使他主动将弟子相让,姜老心里多少有点气闷。 得了萧徽送来的卧莲图后,这才顺了气。 “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卧莲图,萧放之那个爱画的,竟然舍得”姜琛上前两步看画,神色疑惑,“这家伙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事。” 狄昭昭真有那么好 姜琛的妻子姓王,是王寺丞的托关系的亲族,故他也知晓后头王寺丞对狄昭昭再次改观的称赞。 他好奇地问“爹觉得那孩儿如何” “确实不错,聪慧可爱,天资不凡”姜老简单说了说,只是摇头,“可惜我教不了,本想让你看看的,没想到被放之看中了。” 得知狄昭昭本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弟子,姜琛心里忽然有一丝怪怪的感觉闪过。 井定则笑道“哪会有老师您教不了的弟子” “我不爱刑辨之道,自然就差了一截。”姜老摇摇头,他指着手边的一盏茶说“就比如这茶,懂茶爱茶的人,茶汤、茶色、采茶、茶具、雨节时令皆能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他瞅了一眼井定“若让你来说,能说出两三本茶经就不错了,你怕是连我这是什么茶都没喝出来。” 刚刚牛嚼牡丹喝了一盏茶的弟子井定“” 收到画的姜老很平静,“他想看相关的书,我可能只能说出几本,即便是能派人去搜罗,那日后小孩拿着书里的故事来找我讨教,或者有疑问想求解,又该如何” 尤其是萧徽那不按规矩行事的,已经把这条路摊开在狄昭昭面前了,让他想走其它路都不成。 “许是有缘无分,成全他俩也好。” 姜老弟子众多,虽见猎心喜,也不至于为让出一个天资聪慧的小孩感到惋惜。 姜琛和井定听了这话,觉得也是,姜老弟子学生许多,每个人都有不错的天赋和品行,不差这一个。 “这么看的话,这卧莲图还真不错。”姜琛饶有兴致地探头去赏画。 井定虽不懂画,但也对这幅价值千金的名画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此刻看画看得津津有味的三人,还不知不久后,便会捶胸顿足,为今日之言痛心疾首。 大理寺。 王寺丞笑着过来拜访,对狄松实热情道“恭喜狄兄了家中弟子能拜入萧大人门下,这可是大机缘一件。” 萧徽现任散骑常侍,看似权利不大,品阶也不高,但谁人不知萧徽简在帝心这御前行走的官职安在他头上,那就是妥妥的天子近臣。 贬贬升升的戏码,这么多年都看腻了。 今日被参,被抓住了错处,贬了。没多久,安排个差事,有了功绩,便很快能升回来。 王寺丞原本就因不太擅探案,特意和狄松实关系处得不错,经常借手下人给狄松实帮忙,现在笑容更热情了。 狄松实求的不是萧家地位权势,但也笑道“昭哥儿若能学得萧常侍几分本领,日后就不愁了。” 笑着客套恭维了几句后,狄松实都开始有些疑惑王寺丞的来意,这才见王寺丞拿出一盏琉璃花灯。 “狄兄可知为何我这盏琉璃花灯照不出天虹”王寺丞心痒难耐地发问。 周围来往的大理寺差役,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凝神细听。 到底是为什么 同样是琉璃花灯,怎么狄家拿来的,就有那么神奇的效果,旁人却都不行 总不能是狄家真有人会点光成虹的仙法吧 狄寺丞也好奇地仔细端详眼前的琉璃小灯。 这是一盏菊花灯,同样精致小巧,玲珑剔透,通身浸染着淡淡的嫩黄色,好看得紧。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狄寺丞那日在花园一角,听到过“三角合围”的理论,故而敏锐地看出了点端倪,“菊花花瓣呈丝状,而莲花瓣则不同,是一片片的瓣状。” 依旧想不通的王寺丞,觉得狄寺丞给出的理由并不靠谱,在他看来,花瓣大小和天虹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他有些疑惑,能不能照出天虹,还区分花的种类 菊花难道就没有莲花高贵吗不可能 岂有此理 鸡同鸭讲的狄寺丞“要不,等犬子做出更实用的映天虹工具,王寺丞再看看” 周围偷摸放缓脚步的差役顿时精神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相互眼神对视,竟还有更实用的 王寺丞闻言也一惊,顿时急切地问“何时能做好”像他这样不擅长推演复原行凶过程,破案大多靠审讯的,太需要这种工具了 狄松实莫名觉得这种表情熟悉,顿住一会儿,忽然想起狄先裕儿时练字时,每每字写得不好就觉得是笔的问题,总是眼巴巴别人能写出好字的笔。 尤其是自己每次练字,若被二郎看到了,多半会见到他憧憬的眼神,“爹,你的笔看起来好好用。” 面对相似的眼神,狄松实莫名读出了“如果我有这种工具,我肯定能破案率飙升”的意味。 他咳咳两声,干巴巴道“应当快了。” 十年纵火悬案 京城的春总是很短,燥热的夏风卷沙而来。 大理寺中,燥热之感更盛,倒也不是憋闷的温度和天气,更多是从人身上弥漫而出的焦躁。 但凡看来往差役的神色和动作,稍有经验的大理寺官员,脑海中瞬间就能冒出许多不妙的词案子棘手,线索断绝,上头压得紧,排查无果,烫手山芋 就连大理寺养的狗,也都懒散地趴在窝里,没去找人撒欢讨食,经验丰富的它一看两脚兽这样躁动,就知道现在凑上去也是自讨没趣。 进到属于狄松实的那座衙署厢房,更能感受到一股凝重的气息。 屋内来往差役大多眉头紧锁,偶尔低声交流也一副沉重的模样,“这次死人了没” “死了五个,全是晚上还睡在酒楼守楼的小二杂役。” “这是第几间了”年老的差役露出复杂、回忆的目光。 “第六间了我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京城第六间被烧的酒楼了。从第一间算起,到现在足足过了十几年,什么仇什么怨十几年都没消” 时隔三年,大火又在夜里冲天而起,三层的酒楼烧红了半条街,惊得全京城百姓都讨论起来。 更引得天子震怒,当即下令大理寺严查此案,务必将这胆大包天的贼人捉拿归案。 “慌什么”牛武志一拍桌斥道,那木桌被他拍得哐当一声巨响,“真破不了案子,狄寺丞又不会把罪责推到你我头上,一个个有什么好慌的。” 有经验的老捕头确实不一样,闻言,几个心慌的年轻差役,肩膀都往下一松。 狄寺丞确实和旁的大人不一样,虽要求严格,但待人宽厚,遇到了难事也自己扛,而不是找手下人来顶锅。 即使破不了案,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年轻差役也确实没什么影响,只是人难免被焦躁的环境影响。 方小石感觉勉强能喘口气,左右看看,低声问“这案子真能破吗前面五位大人都没能勘破。咱们狄寺丞接这个烫手山芋做什么” 这话听得众人心里一个咯噔,牛武志脸一黑,一巴掌朝他后脑瓜呼啸而去“本事不大,操心得挺多,没事干就去外头迎一迎,看看狄寺丞回来没。” 牛捕头嫌弃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条拆家的傻狗,他刚缓和的气氛,又被搅散了,这徒弟带得心累 狄寺丞带着安录事等几人,从刑部取了封存的卷宗,正往回赶。 装着卷宗的马车轮声又闷又重。 狄松实捏捏眉心,想到今早出门前,管家递给他的加急信,趁着这会儿难得空闲,他伸手从怀里取出。 来自冰竹书院的信件,除了他的嫡长子,也没旁人了。 狄松实面色严肃地打开一看,气笑了。 什么叫“二弟痛哭流涕,想必忐忑慌张极了” 什么叫“爹也曾说资质天定,不可强求,还望爹对二弟宽和些” 对来自弟弟狄先裕的求救,大哥确实花了心思写家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通篇看下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若是早些送来,再配上顾筠的求情,也许狄寺丞就真信了。 毕竟二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认知,哪那么容易动摇 但现在想到琉璃莲花灯,想到管家打听来的二房弄了个大家伙,狄寺丞冷笑一声“呵,真是小瞧他的面皮了” 他一忙还忙得没注意到,那小子捣鼓了这么些天,竟还没捣鼓完。 怕不是又在拖懒 当即吩咐随侍道“去,回府给二郎说,今日就把东西和文章送来,若再磨磨蹭蹭,让他自己掂量。” “是。”随侍应道。 狄府。 狄先裕还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泪汪汪哭求来的说情,再一次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不仅没帮他成功说情,反而成了他实打实的罪证。 狄先裕此刻一脸呆滞,满眼惊恐,不敢相信地嘶声喊“什么” “今天” 狄先裕顿时急得跳起来,一蹦三尺高。 顾不上别的,如火烧屁股般冲进书房,坐下来拿起笔就写,活脱脱暑假最后一天才哭着疯狂赶作业的学生。 狄寺丞那句“应该快了。”显然低估了咸鱼的磨蹭程度。 其实显指纹的工具,在从昭哥儿那里薅了羊毛之后,没多久就做出来了。 好不好用暂且不知道,但绝对足够唬人,看起来足够专业 但写文章这个事,狄先裕就没法薅儿子羊毛了。 小家伙才开蒙,能认识几个字啊 还别说,某脸厚心大的咸鱼,还真试图哄过儿子,用的还是老一套“爹考考你。” 咸鱼懒得连招数都不更新,妄图一招鲜吃遍天下。 不,一招鲜吃遍昭昭 被考的小昭昭还很开心,带着点矜持的自信小表情,中气十足的小嗓音嗷嗷就说“咱们可以从爹爹当初带我玩天虹的故事开始讲啊” 他眸子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崇拜。 “这样大家也就都知道天虹不是喝雨水的虫了” 说着说着,小孩还手舞足蹈起来“对了对了,还可以写爹爹知道要去找一种看不见的光” 狄昭昭说着就激动起来,因为真的听起来就好酷,爹爹竟然知道有一种看不见的光 小孩越说越激动。 狄先裕越听越沉默。 太阳都晒不干他的沉默。 真要按照昭哥儿的想法写,哪里是阐述原理哪里有对大理寺显指纹技术的看法哪里有一点笔墨文采 分明整个就在讲故事 如果说狄昭昭最爱听的故事主题是“破案”,那这个故事的主题完全可以叫“我爹真厉害”“大家快来看我爹” 狄先裕听着就觉得社死。 真写出去给人看了,他就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不用活了 狄先裕的沉默并没有影响小昭昭的兴致勃勃,还在乐颠颠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过小孩就是小孩,在说到第二次去大理寺听到陶老和丁捕头描述发现指印的困难时,小昭昭忽然咽了咽口水“爹,昭哥儿想吃鸡丝凉面了,香辣开胃、多多蒜和醋的那种。” 咕咚,又咽了一下口水。 直到狄昭昭叭叭叭地把他的想法说完,努力绷着的矜持小表情,终于维持不住。 仰着小脑袋,用亮晶晶的眼睛巴巴地看狄先裕,脸上分明写着“夸夸我呀” 狄先裕哪里肯夸 他把小家伙揉圆搓扁一通欺负,欺负得吱哇乱叫,泪眼汪汪。坚决要把这种主题的文章,扼杀在摇篮里 薅羊毛失败的狄先裕,一下就卡在了写文章这块。 不是他磨洋工,而是真的难写 狄先裕每次落笔都满脸犹豫,纠结着写到什么程度好,写太深了被追问,答不出来怎么办 写太浅了,太糊弄了,万一被他爹看出来,再以课业态度不端正之类的由头,罚一顿大抄或者挨顿狠骂,那就太不划算了。 狄先裕这篇文章,写出来上辈子毕业论文的架势,要真没人催,他指不定能写个小半年。 忽然接到“论文截稿”通知,慌得一批,简直像是天都要塌了。 “怎么办、怎么办”狄先裕拿着笔疯狂赶作业般往后写,急得抓耳挠腮,像狼一样叫起来“啊呜” 等他叫完了,竟奇异地传来一道更绵长、更像狼的回声“嗷呜呜呜” 狄先裕 他家没养狼啊 清脆透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爹,你在学狼叫吗” 小昭昭探头jg 门边忽然露出一个小脑袋,白嫩的小脸上还带着惊喜和好奇。 “我也会哦” 说完,昭昭两只小手放在黑绒绒的头顶作狼耳朵状。 仰起小脸朝天,摇头晃脑,同时张嘴大喊“嗷呜呜呜” 狄先裕慌张的心,忽然一下落了地。 交功课怕什么,带崽一起去啊 要真有难题,让昭哥儿上,他负责摇旗呐喊助威就行 虽然这只崽有巨大的背刺嫌疑,但真有事的时候,是真的给力,真的上的 狄先裕抱着良好的心态,边瞅小昭昭,边嘀咕“既然有坑爹这个词,那肯定也能坑崽吧要不然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吗” 用一秒钟说服了自己,狄先裕就开始没公德心地忽悠儿子,他理直气壮 “爹今天要去大理寺送紫霸王。” 狄昭昭一下来了精神 “爹听说啊,大理寺最近有一桩特别难、特别奇怪的案子,十几年都没抓到凶手,昭哥儿要不要” 十分了解小孩那点爱好和小九九的爹,一忽悠一个准。 狄昭昭一下忘了狼叫,小手拉住爹爹的袖口兴奋喊“爹爹带我去” 狄先裕一本正经“爹爹这是去做正事。”蔫坏的爹又在逗儿子,也实在不怪祖父一见荒唐事就往他头上想。 狄昭昭小手拉着袖口就摇,边摇边央求“带昭哥儿一起去吧,爹爹你最好了,爹爹爹爹” 狄昭昭这些日子开蒙认识了不少字,正每天磕磕绊绊地抱着带回来的那摞书读,可字又认不全,故事也断断续续读不通。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块香喷喷的肉,在小孩鼻尖晃啊晃,晃啊晃看得见、闻得到,就是吃不着 实在是把小孩馋得心痒难耐、抓耳挠腮,勾得他每日哼哧哼哧地卖力学。 可这才学了多久哪有那么快就能通读文章 狄先裕这一钩子下去,小孩直接开心得蹦起来,嗷呜一口把钩咬住。 本就想带昭哥儿一起去交功课的狄先裕,满意的收钩,抱着小家伙就走。 为了缓和一下“我是去交功课”的紧张,狄先裕还特地让小厨房准备了鸡丝凉面。 天气燥热,吃点凉面最舒坦,又辣又香又开胃的正好。绝对不是狄先裕对突然来到的“论文截稿”颇有怨念,所以偷懒不想琢磨新花样。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巷,都能依稀听到外面传来百姓的议论声。 “指不定是哪家黑良心的酒楼干的,把生意不错的对家都烧了,那不就自己挣钱了吗这些年被烧的,可都是客似云来的大酒楼。” “造孽啊,也不知道一间酒楼烧了多少银两。怎么就抓不到那个放火的人” “得了吧,你挣着摆摊卖菜的这点钱,还去可怜那些富老爷,指不定就是他们作恶,被欺负的平头百姓反抗报仇呢。” 狄昭昭诧异地小嘴微张,问“爹爹,这么多人都知道啊”那他为什么不知道呢 “上次有酒楼被烧,你才两岁,知道个啥”狄先裕在马车上还有心情调侃儿子两句。 直到进了大理寺,凝重沉闷的气氛扑面而来,他忽然才惊觉,作为吃瓜群众讨论起来是挺热闹,但转换身份一想,这舆论压力也太大了吧 他也一下焦急起来,“咱赶紧的。”可别耽误了事 狄昭昭见大家好像都很担心的样子,也忙点小脑袋“昭哥儿也来帮忙。”说着他就帮忙用小手去推大架子。 没关系,他有紫霸王,还有蘑菇字条他还看了好多抓坏人的书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没开蒙的5岁小孩了 小孩顿时气势汹汹起来,稚嫩小嗓相当霸气地喊 “冲啊” 狄先裕 不就是推个架子吗他甚至疑惑地低头看看面前的大架子,难不成有什么他都不知道的玄机 这个大架子如小孩期待的那样好移动,稍微用力一推,就自己咕噜咕噜往前跑。 不论是上头三块耀眼的琉璃片,还是下面足够专业唬人的大型移动可旋转支架,都尤为吸引人眼球。 还有目前在大理寺有“送饭送案犯”美名,集风水、玄学、运道等诸多名头于一身的父子俩一起出现。 不少内心焦躁的差役,走着走着就下意识往这边靠,忍不住侧头去看狄昭昭他们。 父子俩才走到一半,后面就乌泱泱跟了一大团人。 第 19 章 昭昭进现场 大理寺,内院。 二三十个壮汉围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瞅着墙上一大片亮彤彤的七色光,稀奇的、诧异的、忐忑的什么表情都有。 活像是当年年轻时第一次抓到杀人犯要去审问,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有些跃跃欲试,又有点紧张畏难。 “这大家伙还真能照出天虹。” “那王寺丞的那盏琉璃花灯为什么不行不都是琉璃吗” “谁知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方小石跃跃欲试的撺掇,用胳膊怼怼旁边的人,“要不去按个指印试试” “你去” 狄先裕操作着支架和三棱镜,被一群比马高,比牛壮、一拳带走三个的汉子兴致勃勃地围观。 感觉怪怪的,但好像还有点新奇 也十分接地气。 他想起上辈子,读书的时候,学校图书馆门口突然摆了个大白机器人,白白胖胖的,说的话也带点机器音的软萌。 那时候机器人还不常见,但凡要进图书馆的学生,一个两个都上去兴致勃勃地逗两句“hi,大白”“大白,你有什么功能”“大白,你觉得你聪明吗” 刚开始那几天,一股新鲜劲儿,总能看到那机器人被一群好奇学生围观。 何其相似 果然爱看新鲜,爱凑热闹都是人之天性。 狄先裕乐呵呵的,还推推身边有点气鼓鼓的小家伙“你要不去玩玩” 他们刚到的时候,就听说狄寺丞和另外几位寺丞在里头商讨案子,干脆就在外头等着。 好奇地跟过来的差役就忍不住了,便有胆子大的起哄说想看。 狄先裕也没事,让他闲着坐在那里,被来往的人瞧,还怪不自在的,就应了。 见这么多人,小孩多兴奋啊,跳着喊“我来、我来爹爹我来” “行吧,你来。”狄先裕也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他还乐得轻松。 狄昭昭兴奋地把架子推到太阳下,然后垫脚、抬头、伸手,傻眼了。 他够不着 狄昭昭小脸满是错愕和不敢相信。 小身体使劲儿往上伸了伸,像是小面团被拉长一样,还使劲儿垫脚 结果手指头连三棱镜的边都挨不着。 狄昭昭小脑子里浮现自己曾经说过的要求“要大” 可是现在还矮矮小小的昭昭终于想到问题在哪里了,他委屈巴巴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短腿。 这么高大,这么威风,这么厉害,完全是按照小昭昭最期待的模样做出来的,可以说处处都卡在了小孩的审美上。 小孩脑子里幻想了好多次,自己超厉害地用它照出痕迹,然后就威风凛凛地把坏人抓回来了 可他腿短手短,根本用不了,呜呜。 委屈又伤心的狄昭昭抽了抽小鼻子。 没忍住酸酸的 鼻头,仰起小脑袋喊“爹爹” 又看看狄先裕的大长腿,哭唧唧地说“这太高了吸,昭哥儿够不到吸” 狄先裕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收住呢,这是不掺杂一丝父爱的纯纯快乐。从看到小短腿的昭昭使劲儿垫脚,还有可怜又不敢相信的模样,他的笑容就越来越大。 见小孩要哭了,他也不慌,带崽经验丰富的咸鱼努力收住笑容,低声说“好多人看着呢。” 可不是,一群围观的壮汉们,此刻都努力憋着笑呢 狄昭昭的哭声忽然一顿。 意识到有好多人,狄昭昭小脸霎时通红,含着泪泡的乌眸,一下就把眼泪憋回去了。 小孩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红着小脸努力扬声朝人群喊“我没哭哦” “哈哈哈”周围的差役们本还忍得住,见他这副欲盖弥彰的小表情,彻底绷不住,朗声笑起来。 小昭昭顿时就气鼓鼓的,气得两颊鼓起,哼哼地找个台阶背对着大家坐下,不理人了 狄先裕也嘴角上翘,也不急着哄崽,乐呵呵地握着三棱镜调节角度。 这架子倒是没什么技术含量,下面加几个轮子,就能方便移动。 上面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东西,狄先裕一说,那木匠就立马给出了法子。 说白了,就是个葫芦一样的小东西,两头圆,中间凹。把两头各卡进支撑的木棍里,就把两节支架连起来了。 衔接的这个小物件打磨光滑,就能随意转动。再加一个固定的木扣,用手调节好角度后,把木扣一卡,就固定住了。 说起来简单,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唬人的,用起来也方便得很。 反正狄先裕随便调调,就把一道七色光打在了屋檐下一块阴凉的墙壁上。 虽然琉璃片没有想象中那么清透,还带点颜色,但怎么说也是实打实的三棱镜,可比什么琉璃灯好用多了。 还一照就是一大片 别说头一次见的差役们兴奋又忐忑了,连气呼呼的狄昭昭都小眼睛忍不住朝墙上瞟。 听到爹爹的喊声,小孩一下就高兴起来“好呀” “大天虹,我来啦”边喊边兴奋地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往墙边跑,跟个小老虎一样有劲儿 完全看不出前几分钟气呼呼的模样。 见小孩都敢往上凑,原本远观的差役们,也不再拿不准了,压不住好奇心地跟上去。 狄先裕顺势调整了一下支架上的三棱镜,让那一团七彩光高度变矮一点。 小昭昭一下被围了个严实,除了光射过来的方向有个缺口,身边乌泱泱都是人。 狄昭昭兴奋坏了,小巴掌往墙上一拍,然后兴奋喊“爹爹,快用紫霸王照它。” 狄先裕配合地偏了偏三棱镜,一个紫幽幽荧亮亮的模糊小巴掌印,引得一群人下意识往前走两步。 “还真是” “刚刚还看不见的。” 刚刚还撺掇人过来的方小石现在凑得比谁都近,忍不住朝旁边墙壁上拍了一巴掌,啥也看不见 “啧啧” 狄昭昭高兴地摇头晃脑,开心的和大家讲起来。 一会儿说紫霸王这个名号,一会儿又聊别的几种光,比如绿油油的光侧着照灰尘看的特别清楚,还时不时就夸一句爹爹。 “我爹发现的紫霸王哦” “我爹爹想出来的,是不是很聪明” 什么人生境界还是太深奥,小孩记住了师父说的话,但是在目前5岁小孩的小脑瓜里,爹爹在水里高高兴兴地飘,和他夸夸爹爹完全不冲突啊 听狄昭昭讲这个天虹,看小人在七彩光里来回蹦跶,一个个藏得深的痕迹,轻松就能被看见。 对一群天天找线索的差役来说,真是有趣又惊喜体验。 虽然小孩有些夸张,把他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是不得不说,狄先裕往那一站,表情淡淡地操作一下支架上的琉璃,七彩光指哪打哪,那架势,还真挺唬人的。 众人脑海里都不由升起一个念头狄先裕还真挺厉害的,这都能想到。 对这种小孩子才喜欢的照彩虹游戏已经不感冒的狄先裕,这会儿都在想了,等这次功课交了,他就可以回归从前那种躺平咸鱼生活了。 美滋滋 忽然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狄先裕的咸鱼畅想。 “都围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都没事干了是吧” 好奇围观的差役顿时如鸟兽散,唯有狄寺丞手下的无处可逃,连忙站直身体作严肃状。 狄寺丞面无表情,将目光从墙壁上收回来,对父子二人沉声道“你俩跟我进来。”说完,转身就往里走。 本就心虚的狄先裕 忽然心虚的狄昭昭 刚刚好像是有点闹腾 小孩心砰砰跳,扯扯爹的衣摆,小声“爹爹,祖父会不会生气了” 狄先裕的心砰砰跳地更快,更猛,那忐忑的表情,就差一把抱住昭昭,呐喊靠你了,我的崽 穿过外间,食盒还放在熟悉的圆桌上,又过了一道门,这才到了内间。 特别宽敞 屋顶极高,一根根粗大的圆柱如同参天古木般屹立,给人以稳固厚重之感。 最显眼的,就是最中间那张宽大的长胡桃木桌,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证物盒、卷宗、卷轴、文书 长桌旁围坐着好几人,都穿着绯色官服,眉头紧皱。 狄昭昭乖巧极了,和爹爹在旁边的小角落坐下。 乌亮的眼睛里写满好奇,小耳朵竖得老高。 “令郎是来送显指印的琉璃灯的” “指不定对这案子有些帮助。” 狄寺丞不置可否,正色道“咱们继续刚刚分析的” 因为太闹腾,被捉 进来的一大一小“”这会儿更是乖得跟被猫妈妈叼住后脖颈的小猫崽似的。 怂兮兮jg 桌上有些乱,大理寺的六位寺丞全都到齐,纷纷眉头紧锁,神情焦灼。 大理寺一共六位寺丞,平日里分工不同,有的负责复查、重审各地送上来的案件,还有的负责复核死刑,有的出使到地方复审,有的负责京城现案 相比之下,还是负责京城现案的压力最大。 比起对下办公,地位属上级,肯定是在京城这个举人多如狗,官吏遍地走的地方负责现案压力大,责任重,牵连深。 现在可没法讲究这些,即使狄寺丞被点为这个案子的主审,但整个大理寺谁也逃不脱。 任谁都想得到,大理寺卿上朝时,难道还会说是因为某某寺丞能力不行,才没破案吗 若是那样,只怕会被怒嘲“难道偌大的大理寺,找不出一个能破此案的人”再被喷个狗血淋头,可能还要被言官参上好几本,冠上废物、吃干饭等臭名。 对此,三年前负责此案的周寺丞深有感触,他继续之前的话题,总结道 “总之,当年先是考虑被烧酒楼主家、掌柜等人有无仇家。酒楼上下的人都查过了,没结果。后来又试着比对几家酒楼有没有重合的可疑人物,如掌柜小二杂役,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这条路,就只能搁置了。” “二是,考虑对家酒楼雇人纵火。但是也没查出对家云福酒楼有雇人纵火的线索。” “我当时还让人去查五家酒楼被烧,最得益的是哪家酒楼,结果也无。几家酒楼分处城南、城西、城北、城东,根本没有酒楼和他们都处于竞争关系。” 目击者、纵火工具 一条条排查说完,最后周寺丞苦笑,“当时我都在想,会不会是两个疯子,随便挑个酒楼就烧了。” 听到前面排查都面不改色的狄松实,却在听到这句“随便挑个酒楼”时眉心一拧。 “真要这样,那就麻烦了。”王寺丞苦着脸说,“酒楼被烧过,又被水和沙土扑过,本就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痕迹,若是还没一点仇怨纠葛,那这案子怎么破” 屋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狄先裕在一旁都听得心慌,直咽唾沫,好家伙,这也太丧心病狂了。 而且他爹怎么又管这种死难死难的案子 这要是破不了,不仅落个骂名,政绩也不好看,多亏啊 狄昭昭就不想这些复杂的事了,乌眸亮晶晶的看祖父,单纯又崇拜的小声感慨“祖父好厉害。” “嗯” “大家都觉得难抓的坏人,祖父来抓” “傻不傻”狄先裕刮他小鼻子,声音再压低,“你没看个个都当烫手山芋,往外推都来不及。” “可是,”狄昭昭小手攥了攥胸口的衣服,有点疑惑,“可是如果祖父也往外推的话,那坏人岂不是没人抓了” 狄先裕 沉默,甚至有些不知该怎么对上昭哥儿那双黑白分明、写满赤诚的眼睛。 他从来觉得世界少了谁都转▅,可抬头向不远处看去,记忆中平日沉稳内敛的狄松实,此刻眼神极为专注,似鹰如刀。 浑身都散发出一股冷静而锐利的气场,好像一头镇守领地的威严雄狮,让人不敢升起一丝侵犯之心。 “爹说错了,你祖父真厉害。”狄先裕摸着小家伙的头,低声说,语气中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是吧”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小语气得意骄傲的不行。 他祖父诶 超厉害的 狄寺丞很快分配起任务来,平日若想借人用,那是难上加难,毕竟谁不缺人手 但现在不同。 “周寺丞,你派人将酒楼所有人都带回来,昨夜行踪一一做笔录询问,连询三遍,若有可疑者增至五,再往前追一月行踪” “王寺丞,你派人排查全京城售卖油火” 尽管是同级,但狄松实是这个案子的主审,既担了最大的责,也自然有最大的权力,此刻安排起来,巨大的工作量砸下去,丝毫不见手软。 破案就是这样,即使是前面五个人都走过的路,也不能说放过去,万一这次凶手就在某处漏了破绽呢 退一万步说,也许这次纵火的人,压根就不是连环纵火案的凶手,而是酒楼内部起了龌龊,模仿那个纵火狂徒烧了自家酒楼。 若因为前五任留下来的信息,认定是外人所为,岂不是放过了凶手 “啧啧”狄先裕听着就感觉累,这种全方位、地毯式的大排查,得忙活多久啊 累死人不偿命 难怪之前听说什么警察蹲守十天半个月,二十四小时盯人,刑警总是加班之类的报道,电视剧里都好多不眠不休熬通宵的片段。 咸鱼缩缩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可怕 几名寺丞皱着眉头,带着属于自己那部分的卷宗,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你等会儿带上昭哥儿去着火的酒楼勘察,看能不能发现可用的证据。”狄寺丞走过来,安排道。 “啊”只等着交文章的咸鱼呆滞,但对上他爹锐利的目光,连忙应,“哦哦,好的” 被安排了任务小孩却很积极,眼眸亮晶晶的,腰杆笔直,挺起小胸脯“我会认真去找的,爹爹也会努力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狄寺丞摸摸小昭昭的头“乖。”又吩咐,“你们等会儿去找陶老,他会跟你们讲进火烧现场的规矩。” 父子俩一齐点头,甚为乖巧。 去酒楼的路上,狄先裕才回过味来。 他爹居然连崽都不放过,就昭哥儿那双眼睛,妥妥勘察现场工具人啊 调用一切能调用的资源是吧 “得亏是没有压榨童工这个 概念。”狄先裕嘀咕,想想又不对,好多夫妻餐饮店好像也让家里小孩帮忙来着。 再低头看看兴致勃勃的小家伙,行吧,被使唤的人自个儿都还乐呵着呢 狄昭昭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那小步子走的都快要跳起来了“爹爹,咱们要去抓坏人了” “嗯嗯,你别激动。” “爹爹,我还是第一次去被火烧的地方。” “嗯嗯,爹也是第一次。” “爹爹,咱们有紫霸王,肯定能找到坏人留下的痕迹,祖父到时候就会夸你啦” “嗯嗯,爹”狄先裕赶紧低头,十分警惕,“不对,夸我做什么,你找到痕迹关我什么事” 臭小子又想坑爹 狄昭昭昂着小脑袋看他,美滋滋地夸“爹做了这么厉害的紫霸王啊” 狄先裕扶额,觉得头痛得很,谁教的到底谁教的 他心累地把傻儿子打发走“你去陶老那儿问问,等会要注意些什么,免得等会出错。” 瑶台雅云阁。 这个在京城风靡一时的三层酒楼,如今在大火下付之一炬。 周围全部被封锁起来,有专门的差役看守,闲人不得靠近,以免破坏了现场的痕迹。 陶老边带他们往里走,边说“封锁的时候,我就看过一遍,狄寺丞也亲自来检查过一遍,记录了门窗开合、火势发展等情况,关键地方也围起来了,看到围线别碰就好。” 狄昭昭换了鞋,又戴了手套,跟着陶老顺着没围起来的窄路,往酒楼后院走。 他小脑袋左看看,又看看,细蚊声呼喊“小蘑菇小蘑菇” 那声音,就跟唤小狸奴似的“咪咪咪” 可惜走了一路,到处都被烧得黑黢黢的,一个蘑菇字条都没有。 狄昭昭又诱惑道“小蘑菇昭哥儿认字了哦” 还是没有,小孩叹口气。 “到了。”陶老道。 狄昭昭又一下精神,看着眼前烧得厉害、到处都黑黢黢的屋子,惊叹地说“这里烧得好厉害。” 陶老介绍“旁边那间是存放食材的院子,这间是存放一些没那么重要的厨房杂物,火就是从这里烧起来的。” 狄昭昭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探头朝里面看。 灰扑扑的地上有一些脚印,屋子中间有一个柴火堆一样的东西,杂物乱糟糟的一片,其余也就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来了。 “这个柴火堆一样的东西,是放火的人堆出来的吗” 陶老点头“是的,别小看这堆东西,厉害着呢,泼些油,烧起来火又凶又猛。” 狄先裕也好奇探头,“唔”了一声,什么也没看出来,觉得悬,有线索也多半被烧毁了,随口接“那这人肯定擅长烧火吧” 狄昭昭皱巴着小脸“可这人放了六次火,原本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狄先裕“” 好像也是 咸鱼头疼“算了,咱开始吧,趁着现在还有太阳。” 狄昭昭也抬头问陶老“咱们要先找可能是坏人留下来的东西吗” 陶老苦笑“早上我就来找过了,没发现,而且这本身就是一间杂物房,连酒楼的人都不记得到底往里面放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狄昭昭也小大人似的叹口气“那好吧,咱们开始看看有没有藏起来的线索。” 狄先裕积极“我来打光”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正,他就是一个照看昭哥儿器械操作工具人,至于帮忙找痕迹他不脸盲就不错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明智,顺手操作一道七彩光照进屋子里。 空气中悬浮的灰尘颗粒,各种烧焦的、烧成碳的、没烧太狠的物品表面,都浮现出许多肉眼分辨不出的细节察觉。 就跟很多吸尘器加了绿光显尘一样,绿光一照,看着还挺干净的地板,结果全是灰和小碎渣。 让洁癖者抓狂,让强迫症爆炸。 “嘶” “能看到的东西,还真不一样” 跟在陶老身后的两名差役、一名录事都感觉眼睛被亮瞎了,脑袋突突突的,就跟被人狠揍了一顿,眼冒金星一样。 真的在现场看到细微痕迹被暴露,那种震撼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好像会法术的妖怪,硬生生从眼睛上碾过去。 “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这个天虹灯”脑海中甚至回忆起他们曾经苦哈哈的一寸寸拿着竹镊翻找,眼睛都要看瞎了的日子。 狄昭昭可不觉得离谱。 他小脸认真,跟着陶老一寸寸仔细看起来。 起初小孩还乖乖跟在陶老身边,没多久,老胳膊老腿的陶老,就跟不上小孩的体力了。 别看狄昭昭小,但每天生龙活虎到处撒欢的小老虎,精力体力都充足得吓人。 又坚持了一会儿,看了半边屋子。陶老手扶着老腰,有些关切的口吻 “昭哥儿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要是不舒服就说,让你爹带你出去休息会儿。” “不会啊”狄昭昭看得可起劲儿了,他原来只能听人讲,在脑子里想故事里的画面,现在终于可以自己试试了。 就跟期待游乐场好久的小孩,去到游乐场看什么都想玩,兴奋又快乐,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陶老“咳咳,那昭哥儿先看,要是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他顿了顿,“爷爷累了,先休息会儿。” 然后陶老发现,小孩看现场的速度,好像比刚刚更快了。 他想,会不会是小孩性子不定,看得有点糙 马上就听小孩清脆的声音,有些惊喜地喊“陶爷爷,我发现指印大多都留在刀面、铁器、陶瓷上” 陶老仔细想想,也是,这些不像木头、布料之类的会烧成灰炭。 甚至指 印烧过之后,还更不容易清除。 就是一般都被烧坏了,残损得厉害,糊成一团。 一个多时辰过去,细细勘察完一圈。 发现了三十多枚残损严重的指印,几组可疑的脚印,可疑但不知如何造成的痕迹,火堆里已经成灰的引燃物,已经烧成炭的疑似装油的木桶,破损菜刀数把,掏火钩一柄,零碎的小东西 狄先裕松了口气,总算完了。他看了看,烧成这样,估计很难起作用。 陶老也叹口气,对跟来的录事和差役道“位置、物品、大小这些都记清楚。能带回去的就先带回去存着,看以后能不能作用。” “咱们不用这些证据抓坏人吗”蹲在地上看火堆的狄昭昭,猛地站起来,小脸写满了不敢相信。 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出来的 正在不断书写的录事笑道“这些都没什么用,多办几件案子就知道了。” “怎么会没用”小孩着急了,连忙指着火堆侧边一个丑乎乎的缺口说,“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放火的坏人拿东西捅开的。” 他总去小厨房,看过烧火的人时不时拿东西在灶里捅一捅,挑一挑,让火烧得更旺。 狄昭昭连说带比划“虽然有可能是用木头捅开又丢到火堆里烧,但万一是拿这把长刀,或者那柄掏火钩捅的呢” 小孩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眉飞色舞道“这样的话,那些指印里说不定会有放火的坏人留下的” 陶多下意识“可这些指纹烧过损毁得厉害,没法拿去找人。” 这时候官吏一般也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因为难发现,难比对,没有指纹库等等原因,这个时候,只有清晰的、单独的指印,或者凶器上的关键指印,才会被重视。 一旦指印模糊、指印过多、来源过杂,基本就难起作用了,这时候的官差,一般都会选择走其它的路走。 陶老几十年都是这么做的,也是所有人的共识,惯性思维一时还没变过来。 “不不,不是这样的。”狄昭昭小脑袋摇得飞快。 他严肃着小脸说 “我们可以反过来用我们把摸过这些刀、陶器瓷器的人都找来,把他们的指印都剔除掉,剩下没人认领的指印,就有可能是坏人留下的” 有可能得到一枚疑似纵火犯留下的指印 听到这个可能性,在场几人瞬间精神一振。 陶老急切道“快去请狄寺丞来” 狄寺丞是掌握全局的,把酒楼过了一遍后,又去细细询问酒楼掌柜、管着后厨一摊事的主厨。 听到陶老的消息,立即走到后院来,问“怎么回事” 陶老复述一遍,然后道“若真找到了纵火者留下的指印,以后要是有了怀疑的对象,那就可以直接抓回来比一比。” 狄昭昭也连连点头“要是比对上了,还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进来过这 间屋子,那就是有问题” 狄寺丞眸光一沉,当即对随侍吩咐道“回大理寺去取第一批口供来。” 两盏茶功夫后。 昭昭拿着一张后厨杂役的口供,看着上面的红指印,在一枚枚糊成一坨的指印面前,来回对比。 陶老也聚精会神的一个个盯着对比。 火烧过的指印变形还是太严重了,他揉了揉眼睛,觉得实在吃力。 一群人静静地看着,嘴巴开开合合,有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糊成这样的指印,真能认出来 怀疑着,怀疑着狄先裕忍不住凑到他爹狄寺丞面前,犹豫问道“爹,你有没有觉得,那些黑乎乎的一坨,像是千蝶酥饼,还是烤焦的那种” 他其实更想说手抓饼来着,那些黑黢黢的一坨,跟一张张手抓饼有什么区别还是烧糊的手抓饼。 狄昭昭的行为,在他眼里,跟拿着一张手抓饼的照片,去一堆手抓饼里找照片原主没什么差别。 还是烧糊、撕碎的手抓饼堆 这简直比去猪圈认猪都离谱,狄先裕努力给昭哥儿可能失败先铺垫铺垫,免得等会儿他爹严肃着脸说两句,小孩哭了怎么办 这种可难哄了 他才刚刚给狄松实铺垫到一半。 屋子里传来狄昭昭兴奋的喊声 “爹爹祖父” 正在聊其中难度的狄寺丞和狄先裕一愣,脑子里酝酿的想法都被这一嗓子喊空。 狄昭昭小短腿都快倒腾出残影了,嗷嗷叫的小老虎一下从屋里冲出来,跑到祖父面前。 扬起小下巴,乌眸亮晶晶地指着屋里说“祖父我发现一样的了就在那把菜刀上” 狄寺丞让人把菜刀取来,低头一看,菜刀上那一坨指印,嗯还真有点像千蝶酥饼,黑糊的那种。 虽然有指印被蒸熏法处理过的原因,但实在是难以辨认。 一旁的狄先裕使劲儿揉揉眼睛“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爹爹你看这里有个小分叉,整个形状还像是很多个圈,然后这里”狄昭昭有模有样的讲起来。 好像真很信任爹爹能听懂、学会一样,讲得十分仔细。 狄先裕“” 别说这么小的指印了,把一头猪染个黑毛,再用火燎一下猪头,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狄先裕去看狄寺丞。 祖父倒是认真在听、在看,觉得小昭昭说的很有可行性,从大的纹路去筛选第一遍,再用一些小的特殊点排除,就能锁定相似的几个指印。 再对着那么两三个少数指印,一个个细细分辨特殊点,看纹路的形状和轮廓,若能一一对上,便就成了。 狄松实仔细对照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神似,但他性子稳妥“把这把刀拿回去问问。” 很快,那拿着刀赶回大理寺的差役回来了 “那后厨杂役说,这刀是他前不久放进杂物间的。” 众人一怔神,惊得瞳孔一缩。 又很快惊喜,“看来这法子没问题” 当即,陶老带着几个技术不错的差役,忙活着把指印用烟墨法拓印到纸上留存。 牛捕头刚忙完回来,又风风火火的带着手下差役去按指印,凡事有机会、有可能、有嫌疑进出杂物间的,全部都喊来摁指印 这些人大多正在大理寺被询问,录笔录,也好找。 即使小孩的要求麻烦些,要摁那种完整的,前后左右都有的指印也没关系。 让人转着手指多摁几下就好了 唯一困难,就是有些人突然嚎啕大哭,悲伤至极“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去顶罪啊,真不是我放火烧的,我还等着领工钱买鸡吃呜哇” 脑补冤案、背锅、定罪、杀头一条龙的人,哭得跟孩子一样惨。 怎么解释都不信。 最后大理寺差役不得不换上了巴掌大小的纸,确定没法在上面写几行字,才让人按下了指印。 这些就没狄昭昭什么事了。 兴奋好几个时辰过后的小孩有点蔫蔫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被爹爹抱在怀里往回走。 虽然有点累,但有新奇的收获,小昭昭觉得好满足,他闭着眼睛,把小脑袋搁在爹爹肩膀上,软乎乎喊“爹爹” “嗯” “昭哥儿今天抓到坏人马脚了诶。”小孩嗓音喜滋滋的,像是吃了糖。 被爹爹抱着的小孩,黏黏糊糊地把小脑袋埋入爹爹肩窝“爹爹,今天昭哥儿好开心,爹爹有没有很开心啊” 狄先裕心都软乎乎的,逗逗精气神十足的小老虎好玩,这样的昭哥儿他可舍不得。 他调整一下姿势,让小孩在他怀里靠得更舒服一些,宠道“想不想吃糖葫芦” 很快,小孩左手冰糖葫芦,右手烤鸡腿,吃的一脸满足。 吃饱后就满足的闭上眼,小手搂紧爹爹“爹爹抱我回家,我好困呀。”说完就美滋滋地在爹爹怀里睡着了。 梦里都还有冰糖葫芦和烤鸡腿的香味,小嘴角一直扬着。 翌日。 “爹爹、爹爹快起床啊,太阳都很高啦” 睡饱了的狄昭昭活力满满,又变身小老虎。 他跳到床上去闹还没睡醒的狄先裕,小手一个劲儿的摇“爹爹,咱们还有事做呢,我下午回来还要念书的。” 狄先裕气 还我昨天晚上的乖崽 等到了大理寺。 狄昭昭拥有了一张临时专属于他的大木桌,上面摆满了指印 小家伙踩在椅子上,人站得高高的,斗志昂扬地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开始玩自创的“连连看”小游戏。 左边是一堆从现场找出来的黑糊指印,右边是几十张差役们搜集来的, 有可能进出杂物间的后厨、小厮、杂役等人的指印,清晰完整。 狄先裕瞅了一眼,呵呵 这和手抓饼有什么区别 这年头,手抓饼也分高矮胖瘦了 还只给一小片,甚至可能拉扯变形了,这让人怎么比总不会是在脑子里复原吧,这小脑瓜去做数学空间图形题,会不会轻松满分 狄先裕复杂地看桌上那些“小号黑糊手抓饼”,漫无目的地咸鱼式摸鱼瞎想。 其实狄昭昭做起来也没有那么简单,毕竟一方糊得那么厉害,不是随便一个人来都能辨别的。 小孩做得格外认真,好半天,头都不抬一下。 陶老力有不逮,这会儿只能坐在旁边,等着复核确认。 对陶老来说,几十张比几十张实在有些艰难,但是小昭昭比对好之后,他再一对一的看,还是可以的。 虽然难度也不小,但是染黑了,还火燎过的炭猪,只要是挑出来单独放的,不在一大群猪圈里,他还是能认出来的,比某咸鱼段位还是强了不止一点。 狄先裕无聊,又想,他也没事,要不去给昭哥儿买点吃的小孩这会儿正专注,不觉得,等会儿估计要喊饿,喊脑袋昏昏想睡觉了。 正想着,就见一穿紫色官袍的大人步履急切的走进来,一副没睡觉,焦头烂额的样子。 狄先裕竖起耳朵,很快从周围听出,来人好像是大理寺卿。 哦豁 来人见到大木桌上的两堆指印,还有正踩着椅子,专注玩“连连看”游戏的小孩,顿时神色一喜。 他迫不及待地走过来,像是生怕吓着小孩一样,挤出温和慈祥的笑容,轻声问“昭哥儿吧比得顺不顺利” 这声昭哥儿,真当把关系拉得很近,口气很亲切和蔼了。 狄昭昭听到后,却连忙用小手捂耳朵,眼睛抬都不抬一下,视线黏在指印上,稚嫩的小嗓音急切道 “别跟昭哥儿说话,别说话、别说话这枚马上要好了。” “好好好,我不说话。”那紫色官袍的男子连退两步,神色紧张,生怕惊扰了小孩的状态。 就现在这种时刻,天大地大,线索最大。 天塌下来都可以 谁也别想扰了案子线索,他自己都不行。 他干脆绕了半圈,到侧边,想看看桌上的情况。 他看到除了桌子两旁的两堆指印,中间已经摆放着好些配对好的。 有的三张放在一起,有的两张放在一起。 他也是有点这方面能耐的,盯着一组指印来回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像一个人的 他的表情顿时更郑重了。 现在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牵动了不知多少人的关注,没谁敢轻视。可偏偏这么多人撒出去,愣是一点纵火犯的影子都没摸到。 话说回来,要是真这么好找,也不至于拖成十多年的悬案了。 故而,狄昭昭这里如今有希望,哪怕是一点点,他无论无何都是不想影响的。 于是,他把目光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 看我作甚 又不是我比指印 但是这种时候,也实在是不好装没看见,人明晃晃的一身紫色三品官袍穿在身上呢 于是狄先裕硬着头皮开口,问“您找昭哥儿,是有什么事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0 章 昭昭夸爹爹 有什么事 很纯粹的一记咸鱼直拳,不带任何弯弯绕绕的心思。 却硬生生把大理寺卿高致远给问得卡住。 高寺卿自认在官场混迹多年,既擅长处理上峰关系,还精通调配手下官吏,自问在官场中绝对没有“与人打交道”的问题可以难住他。 如今他去看不远处的狄昭昭,小孩正趴在桌上,歪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指印。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按照往常的习惯,若是下属有了这么大的突破,该催的催、该施压的施压,该鼓舞的鼓舞,该利诱的利诱 总之他绝对有信心,让人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做好。 但是看着还要踩在椅子上补身高的小孩,高寺卿“” 小孩子 看起来也就四五六岁的样子,这个年岁的幼童,可是出了名的闹腾、不稳定。 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不干就不干,你还能拿他怎么着不成 没看狄寺丞都派了一个当爹的,专门看着才放心吗 高致远头一次感受到了挑战,谁也没和他说过,当大理寺卿还要学会哄孩子主要是别的威逼利诱手段风险太大,他也不敢贸然尝试。 但问题是,这个年岁的小孩要怎么哄 他轻咳两声,面对狄先裕的语气也忽然柔和了一个度“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看看昭哥儿缺点什么昭哥儿有什么喜好的吃食,比如冰糖葫芦” 几乎没有带孩子经验的高致远,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出一个冰糖葫芦。 但就这么巧,恰中红心 狄昭昭还真爱吃冰糖葫芦,甚至吃到小牙梆梆痛,最后可怜兮兮地被限制了吃糖葫芦的数量。 恰好分辨完一组指印的狄昭昭,小耳朵轻动一下,脑袋立马抬起来,脆声“谁在吃糖葫芦” 怎么可以背着昭昭偷吃糖葫芦呢 狄先裕 他刚刚还想,要不要去给儿子买点吃的,就有自己送上门来。 好事啊,还免得自己跑腿了。 好事 狄先裕上前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没人在吃,小昭哥儿想吃吗” “想真的可以吗”小昭昭眼睛乌亮乌亮的,抓坏人居然还有奖励糖葫芦的,这也太幸福了。 “今天破例,可以再吃一次,再买点你喜欢的零嘴。”狄先裕估算一下时间,“差不多再看一组指印,就备好了。” 狄昭昭小脸好像都一下亮起来,整个人都兴奋得像是在发光,欢呼道“那就这么说定啦” 想到爹爹偶尔不靠谱,他连忙又大声补充,“骗人的是小狗” “行,骗人的是小狗。”狄先裕乐呵呵的和小孩拉钩钩。 狄昭昭一下觉得好有力气,歇也不歇的赶紧埋头看指印。 赶紧找出一对来,昭昭就有好吃的啦 狄先裕也不急不忙地往回走,然后看向高致远。 那意思很明显骗人的是小狗。 大理寺卿“” 狄家二郎,果然名不虚传 高致远吩咐随从去街上,按照狄先裕列的单子买。 什么莘衫坊的枣泥软糕,什么方家铺子的雪山酥冰果碗如果不是专门研究吃喝,哪里会这么清楚 大理寺卿又瞅了一眼狄先裕,觉得眼前人和传言中的形象又吻合了几分,他叹口气,也许天虹显微灯,只是灵光一闪。 其实狄松实也关注着昭昭这边的进展,一忙完就也往这边来。 见狄昭昭正专注,他便和高寺卿聊起来。 “可有发现” “暂无。”狄松实回答,也问“这边指印对比得可还顺利” 高寺卿苦笑“也不知该不该盼着指印都配对顺利。” 这话说得纠结十分,却一点错也没有。 尽管这是个很难且费时间,还付出了好些差役的体力和时间,但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出战果。 要是太顺利,所有黑糊指印都匹配上了,那这条路基本就算走不通了。可能纵火者根本没留下指印,又或者留在火堆里,被烧得根本没法用。 走到死胡同,这是这个案子经历得最多的结果。 狄寺丞又汇报了一下,目前排查放火工具、和审问酒楼人、目击者的二大寺丞,都还没有收获。 这无疑让人心都咯噔一下,然后缓缓沉到谷底。 发现爹和高寺卿好像不聊了,狄先裕抓着空隙凑近,交功课 交完这个功课,他就解放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他跃 狄松实接过,大致看了看,他没细究内容,打算等案子结了,再坐下来慢慢研究其中精妙。 但他瞅了一眼狄先裕,怀疑地问“你确定写全了” 咸鱼指天发誓“绝对写全了。面面俱到,绝无疏漏” 狄先裕脸上无辜表情实在是太真了,真的不能再真 因为这厮确实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肚子里也没啥墨水了,也是前几次骗过狄松实双眼的重要原因。 狄松实将纸认真折好,放入怀中。心中却在“相信儿子”和“还是有嫌疑”之间摇摆。 主要是狄先裕已经有前科了,当时也是这样一副真诚无辜的表情,甚至找顾氏和大郎帮着求情,最后竟做出了“天虹显微灯”这样的奇物。 狄松实心中琢磨,面色却不露分毫“且信你一回。” 狄先裕心头一颤,这语气怎么听着这么像威胁呢 咸鱼立马搜肠刮肚,再次确定下至卤味、上至火药他都不会,唯一的编程技能也忘得七七八八了,这才安心下来。 没问题 只要他足够脑海空空,谁也别想害他这条咸 鱼 他笑得真挚且讨好地冲狄松实道“我这么单纯质朴的人,绝对不说谎,爹您放一百个心就对了。” 狄松实满额头黑线。 一时竟不知该夸这家伙的“单纯质朴”,还是该骂这厮竟笑着拍胸脯承认自己再无才学。 到底从哪里来的这般厚实面皮 又等了好一会儿,狄昭昭终于把两堆指印比对完了。 说是要吃零嘴的小孩,真沉浸在“昭昭连连看”的游戏后,完全就把吃食忘了。 小家伙美滋滋的站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美滋滋的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哈” 理智小脑瓜一下线,吃货小脑瓜立马冲上来抢占山头,小昭昭忽然瞪大眼,惊呼“呀” “昭哥儿的糖葫芦” 他小脑袋飞快转动,就和小狗狗不断嗅肉骨头一样找,一下就看到了木盘上摆好的零嘴。 全是他最爱的 狄昭昭的眼睛瞬间亮闪闪,得知是高寺卿派人专门去给他买的之后,小孩欣喜的看向高寺卿。 然后高致远就看到,眼眸晶亮小脸可爱的小孩,捧着一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乐颠颠地小跑到他面前。 “谢谢爷爷买的零嘴,全都是昭昭最喜欢的”狄昭昭对给他买这么多零嘴的大人很是嘴甜。 高寺卿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眼睛乌亮的小孩,甚至有点想去揉揉他的小脑袋“昭哥儿真可爱,指印比对得如何” 狄先裕“”哪里是夸昭哥儿可爱,分明是喜欢他的那颗小脑袋吧 狄昭昭捧着冰糖葫芦,挺直小胸膛“比出来了哦” 把这么难的指印全都比出来了,狄昭昭小尾巴翘得老高,觉得自己太棒了,就该奖励一根冰糖葫芦 “嗷”咔嚓一声,又一颗饱满的冰糖葫芦被咬碎,然后在小孩脸蛋处,鼓起一个圆润的可爱形状。 狄藏食小仓鼠昭昭,忍不住“唔”了一声,满意得眼睛都眯成月牙。 几个大人都迫不及待地走到木桌边上,去看小孩比完的指印。 屋子里来往的差役,也都注意到这一幕,目光不由向这边投来,脚步下意识放缓。 真有纵火者留下的指印 连对指印两眼一抹黑的狄先裕,都忍不住好奇上前。 陶老这个时候也一一复核完,他向两位大人点点头,介绍情况“目前全都比完了,只有二枚指印没有配上的人。” “二枚” 两位大人轮流把二张黑糊指印纸拿在手上,细细端详。 恨不得透过指印,直接把人给揪出来。 端详得头都晕了,眼睛都快出现指印纹路重影也没端详出个所以然来。 狄寺丞甚至觉得狄先裕那个奇特的酥饼形容,都很有道理。 高致远也讪讪地笑了下,指着一枚外轮廓奇特,完全看 不出指印外形,反而更像一坨压扁面糊的黑坨坨“这枚指印是怎么回事这样也能比,昭哥儿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狄昭昭踮踮脚,小脑袋里立马想起来“这是从一根掏火钩上取下来的,”他小手比划,“昭昭手臂这么长,两根手指这么粗的长铁棍,应该见过吧” 小孩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另一只手把它包住,“你们瞧,如果有人握紧这根掏火棍的话,留下的指印是在这样圆圆的一截上。” 弧面指印 高寺卿都不敢想,正常的指印糊成这样就很难比了,他低头“你不觉得很难吗” “很难吗”狄昭昭有点茫然,挠挠小脑袋,想了会儿,想通了。他用略带同情的小眼神看高寺卿,“爷爷小时候没玩过泥巴吗” 高寺卿 狄松实忽然看了狄先裕一眼,玩泥巴,绝对少不了二郎。 “就是捏陶泥啊”狄昭昭不相信居然有人没玩过泥巴,他连说带比划,捏陶泥小人、小家具多好玩啊 他还试过专门摁手印玩,再把陶泥滚一滚,掰一掰,那个时候他就看过指印会怎么伸展变化了。 “知道了怎么变过去,也就能想到怎么变回来,是吧爹爹”小孩扭头去找爹。 当初捏了一个小昭昭、一个媳妇小人的狄先裕望崽沉默。 他们当初玩的是一套东西吗 合着他才是真玩泥巴的那个。 看着狄昭昭一脸理所当然的小表情,说知道怎么变过去,就知道原来是什么样子。 两个吃的盐比小孩吃的饭都多的大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火烧坏了。 狄昭昭小脸写满“你这都没玩过,好可怜”的模样,还大人似的,试图安慰道 “爷爷别伤心,下次昭昭来大理寺,给你带一个陶泥做玩偶。您找时间玩一玩陶泥就明白了。” 狄松实还尚且有心理准备,高寺卿此刻已经心中骇然。 尽管昭昭说得再简单,再轻松,可他高致远又不是小孩了 这里的每一枚指印都不好辨认。准确地说,任何一枚指印只要损毁变形了,都是极难分辨的。 指印这种可以直接钉死人的证据,难道他们这些查案的官吏真的不知道有多重要吗 之所以不用,之所以忽视,只有一个原因,太难了用不来。 高致远可不会真的傻到被小孩一说,就相信这很简单。 “那爷爷等着昭哥儿的礼物。”相比之前强行温柔怕吓着小孩的刻意,这一声昭哥儿感情真多了。高寺卿又赶紧跟狄寺丞确认“这些酒楼的人都审清楚了吗” 狄寺丞肯定“都连夜审清楚了,没问题。” 当然不会因为小厮、杂役等人有正当理由进入后厨,就排除他们的嫌疑。 大理寺从昨日开始就连夜审问,人在何处,做了什么,谁人可证 高强度的细致审问,可不是问 一遍就行,而是来来回回的问,不断挑着细节问。 一遍两遍二遍,看有没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一旦有可疑,再多审个七八遍都不是没可能。 除了个人供词前后比对,每个人的证词还要交叉比对,看看能否相互印证。 这样巨大的工作量,全在昨晚连夜完成,不敢耽搁片刻。 于是此刻,狄松实才能十分确定地说没问题。 狄昭昭小脸明媚“那就是说,这二枚指印,真的很可能是放火的坏人留下的” 狄寺丞神色缓和“很有可能。” 高寺卿面露喜色,捏紧拳头“终于找到点有用的证据了。”如果不是太疯狂,也不现实,他真恨不得把全京城人一个个都逮过来,看看到底谁是这二枚指印的主人 他看向小昭昭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金疙瘩,怎么看怎么可爱,连小孩嘴角的那点冰糖碎渣,都觉得顺眼极了。 狄昭昭也小脸笑开,露出一点点小白牙。 他美滋滋地一口吃掉一块枣泥软糕,又耐不住好奇心打听“不是没抓到放火的坏人吗怎么知道是两个人的” 他好像听到过几次,说是两个坏人。 狄松实正在翻看录事的记录,找这二枚指印对应的物件,他边看边道“第二次纵火案的主审从脚印瞧出来的,屋子里有两个人的脚印。” 高寺卿也在查看物证,他也道 “后面几个现场有脚印清晰的,也都印证是两个人。就是不知道这次二枚指印,是有一枚多出来,还是这次纵火案,新添了一个贼子。” 这个时候地板可是稀罕物,穷苦人家盖房都是土泥地,再好的酒楼,也不会把客人看不见的地方铺上地板,无论竹木板还是青石板。 故而只要天气凑巧,有些潮,或者前几日下过雨,土地偏湿软,人一踩,火一烧,脚印并不难找。 狄昭昭回忆了一下杂物间的脚印,小脑袋点点“好像是有两组脚印靠火堆多一些。” 这是从第二件纵火案就达成的共识,二人也没多聊,而是继续端详起二枚指印对应的物证。 陶老依旧还没从震撼中缓过神来,因为他是懂比指印的,懂行的人更能体会到其中难度。 他看着二件提取了指印的杂物,更为狄昭昭成功排除指印而感慨,他道 “能比出来是真的不容易,本来指印就被烧过,再用炭粉法、烟墨法一处理,还会再损失一些小细节。” 他前些年基本只看清晰的指印,对这些小细节没太大感觉。还是经历了这一遭,才体会到这种糊成一团的指印,太依靠纹理间的细节了。 他这一说,谁都能想明白。 高寺卿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使用再细的毛刷,再轻的力道,再小心地顺着纹理轻轻扫,也难免碰到。” 陶老也无奈“尤其是把多余的炭粉和烟墨带走的时候,无论吹或者扫都会有损伤。” 越是叹息,越是惊奇,狄昭昭能比对出这样的指印,真是非常人之能。 狄昭昭本来也皱巴着小脸看二件杂物,小表情臭臭的。因为刚刚比的指印,真的比紫霸王照出来的糊不少。 看得他眼睛都累累酸酸的。 小孩噘着嘴在心里小声嘀咕“坏人留下的坏指印,哼” 但听到几个大人的对话,狄昭昭脑子里有画面一闪而过,他大眼睛忽然睁圆,连忙问“为什么不能让炭粉自己跳开呢” 狄昭昭刚开口时,陶老二人还表情严肃地认真对待。 生怕小孩又来“这很简单”,或者“为什么”之后接个重要的话题。 等他说完,二人都哑然失笑。 “炭粉又没成精,哪里会自己跳开”高致远终于感受到一点点5岁小孩该有的“蠢笨”,竟一时有些感动和稀罕。 “会呀、会呀”狄昭昭忙转着小脑袋去找狄先裕,还一边激动地喊“我爹会” 正偷吃小孩零嘴的狄先裕 “咳咳咳”狄先裕被呛到,咳得停不下来。 谁会 会什么 狄松实几人先是一惊,但发现狄先裕竟在偷吃给昭昭买的零嘴,还一副被零嘴呛到的模样,这份惊讶瞬间就散了。 散得就像是遇见太阳的晨雾,一丝痕迹也无。 狄昭昭见大家满脸不信,本就中气十足的小嗓门更是飙高,震声“真的爹爹会变法术,他会让石头自己跑” 狄先裕满脑子问号。 众人见小孩据理力争、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看向狄先裕的眼神都带着些怪异。 宽敞内间里公办的所有在场官差 狄家不会真会仙法吧什么叫让石头自己跑 王寺丞从昨日起就忙得脚不沾地,才刚刚有口喘气的时间,想来见识见识巨大天虹琉璃灯。 脚才刚踏进来,就被死死地钉在原地。 他就知道,菊花不可能比不上莲花 绝对不是什么花瓣呈丝状的问题,果然根源在狄家的人身上 安静,且沉默。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仿佛飘着满屋顶的疑问和惊叹。 狄先裕喘过气来,把自己凑过来喊爹的小孩一把提溜起来,笑得像个反派“你说,我什么时候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这本事” 咸鱼说得很大声,生怕周围人听不到一样。 反而让小昭昭误会了,以为爹真的忘记了,他赶紧仰着头说“爹你忘了吗你给我变过戏法的,那八颗你施过法的小石头,我一直放在宝箱里藏着呢” 宝箱 狄昭昭确实有一个宝箱,类似嫁妆箱笼,里面收藏了很多东西,小孩觉得是宝贝,但大人看来大多都是破烂。 被这么一提醒,狄先裕脑子里倒是忽然浮现起昭哥儿的那一箱子“宝贝”来,什么 “鱼叉小树枝”“碎石头片”“小木剑”“漂亮叶子”甚至捡到的好看鸡毛,都宝贝得收起来。 想着想着,咸鱼脑海里突然涌出一段记忆昭昭满脸惊喜站在箱子边,小手捧着几块打磨圆润的小石头,像是捧着天大的宝贝,“爹爹真送给我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小孩眼睛都好像在发光,宝贝地把小石头藏进箱子深处。 狄先裕傻眼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 昭哥儿还小的时候,他曾经拿磁石诓过小家伙。 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几块吸铁石,但当时昭哥儿可爱啊,脸上还有婴儿肥,贼招人稀罕 他就手里拿着磁石哄小孩“昭哥儿有没有见过会自己蹦跳的石头” 那时小昭昭声音都还带点奶气,小脸单纯“石头不会蹦啊” 他就偷偷在袖口藏一块磁石,然后故意装模作样一下“看爹爹给小石头施法” 一阵最多只能诓骗3岁小孩的“嘛哩嘛哩哄”施法之后,那小石头就真跳啊跳的自己跑了 “窝哇”3岁的小昭昭一脸惊喜得跳起来。 狄先裕大手在半空转圈,小石头竟也原地跟着转圈跳舞 “窝哇哇”3岁的小昭昭小手拍得通红,小脸满是激动。 狄先裕又“施展”了几样吸铁石的花式玩法,有可爱小崽在一旁捧哏,真是怎么玩都开心。 “窝哇啊哇”3岁的小昭昭看向爹爹的眼神都满是崇拜,声音都甜甜软软的“爹爹好厉害。” 头一次当爹还新鲜味十足的咸鱼,矜持着脸,缓缓点头,气势十足地装腔道“这都不算什么。” 小孩兴奋地直往爹爹怀里钻“爹爹最厉害啦” 自此,一切都正常且美好。 小孩有了快乐的童年,收获了心爱的玩具,咸鱼享受了带崽的愉悦,收获了小孩的崇拜。 双方都心满意足,把这份快乐记忆珍藏在心里。 直至今日。 诓骗了二岁小昭昭的咸鱼,收到了来自五岁小昭昭的正义。 狄先裕欲哭无泪。 这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带崽日常吗 狄先裕面对一众因他露出“恍然大悟”表情,变得更为复杂和探究的目光,赶紧连声解释 “你们别想多了就是几块磁石而已” 狄昭昭脑子里还在想“cishi”是什么厉害的法术 忽然就听陶老“咦”了一声“如果用磁石来吸磁粉显指印,好像真有不少好处,避免了毛刷去扫,仔细想想也十分可行。” 除了那次被诓之外还没见过磁石的狄昭昭,虽然还没闹明白怎么用,但丝毫不影响他小语气十二分骄傲地说“我就说我爹爹会吧” 昭昭还兴奋扭头去看狄先裕,乌眸亮晶晶的写满崇拜“我爹爹最厉害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1 章 大理寺有我的传说 磁石。 得到了这个解释,之前一屋子人震撼的“为什么不让炭粉自己跳开”“爹爹会法术,能让石头自己跑”,终于解释得通了。 齐齐松了一口气。 又有些哭笑不得。 狄先裕是有多不靠谱磁石就磁石,竟然连这种小玩意,都要逗弄小孩一下。 传言不虚,传言不虚啊 倒是用磁石、磁粉来显指印这个点子,听起来确实很不错。 世间许多事就是这么神奇,在没捅开那层窗户纸之前,好似扑朔迷离,高深莫测,一旦捅破窗户纸,许多人便会惊呼“原来如此” 如今,众人就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和看到天虹显微灯的感觉,略有不同,但也莫名有几分熟悉的、脑子猛地一下被砸中的震撼。 高寺卿先吩咐陶老“这桩事先记着,等眼下案子忙完了,试试看效果。” 又笑着对狄松实夸道,“令郎奇巧,接触指印短短几次,就能想到两种实用性极强的工具,后生可畏啊” 狄松实肃着脸,心里想的却是怀中那份功课,还有某咸鱼刚刚举手发誓、信誓旦旦保证的“面面俱到,绝无疏漏。” 一夜没睡、匆匆而来的大理寺卿很快离开了,这种重大突破,当然要及时往上漏漏风。 狄松实本就肃穆的面色和逼人的气魄,让被看着的咸鱼瑟瑟发抖。 狄先裕跟提溜猫崽一样,把小孩提溜到他爹面前,欲哭无泪地喊冤道“这分明是昭哥儿想到的。”他眼神信任,“爹你肯定看得出来吧” 什么用磁石磁粉显指印,难道不是昭哥儿先提出的“让炭粉自己跑开”吗 和他这条咸鱼真的没关系 狄昭昭小短腿下意识在空中蹬了蹬,小脸疑惑又茫然“啊” 狄松实低头看了看被举到面前的孙儿,表情无辜,眼神清澈。 如果不受狄昭昭夸爹的言语干扰,只看过程,确实是小孩先提出来“炭粉自己跑开”无疑。 但是介于咸鱼有“装傻充楞且藏拙”的前科,而小昭昭向来诚实单纯。 狄寺丞心中信任的天平,还是朝昭昭偏移。 祖父想,不能排除狄先裕为了藏拙,偷着诱导小孩提出办法的嫌疑就如同不能光凭后厨杂役日常能进出杂物间,就直接排除他纵火的可能一样。 甚至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狄寺丞脑子里,就活灵活现地冒出了脸皮极厚的咸鱼,暗搓搓忽悠小孩的画面。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是狄先裕能干出来的事。 推崽挡锅的事,他可没少干。 狄寺丞尚心中存疑,但如今有重案要忙,无暇顾及。 只四平八稳道“我知道了。” 小昭昭满意祖父知道爹爹厉害啦 狄先裕也满意他就知道爹能看出真相,不会被臭小子夸两句给迷惑 狄寺丞同样带着新的关键证据去忙后,狄先裕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昭昭就回家。 狄先裕跑得飞快,像是身后有猛虎在追,生怕再来个一两次这种事,祈祷自己千万别染上一点名声。 他却不知,大理寺内已经有了他的传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明辨真相,而且事情本身确实带着点难以辨别的模糊感。 许多官差在听到狄昭昭说的“我爹有办法”“我爹爹最厉害啦”之后,又为磁石磁粉感到惊讶,脑海便立马浮现想法 狄先裕好像还真有点巧思 毕竟是能想出天虹显微灯的人。 还有那个紫光旁边的紫霸王,据说都是狄先裕率先提出要找一种看不见的光 没点巧思,谁能想到还有一种看不见的光 尤其是还有大理寺卿那句夸赞,更让所有人坚定不移的朝自己以为的真相偏移。 “嘿,听说了吗,狄寺丞的次子又想出了个磁石显指印的法子。” “好像是因为他家小郎君觉得指印太模糊,看得眼睛酸” “啥是做出天虹显微灯的狄先裕吗” “是啊,也不知那些读书人怎么想的,这也能叫愚笨不明白这名声怎么传出来的。” 在巨大的压力下,这点趣事成为了差役们难得的乐趣,在紧张中有了片刻喘息。 大理寺终究是有了狄先裕的传说。 回到家。 狄先裕思前想后,下定决心要把这种坑爹的坏风气,彻底扼杀在摇篮里 谁能想到,小屁孩竟然还能从那么久远的记忆里,找到如此清奇的角度来坑爹 “以后不许在外面夸爹爹。”狄先裕表情严肃,一本正经,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想以此来表达他坚定的态度,咸鱼永不被坑 不过咸鱼显然没意识到,也许对他来说,忽悠崽可能才是他的本命技能,并且在多年经验积累下,愈发纯熟。 就好像一个学渣,持续用某解法刷一种题,正确率明明已经提升得很高了,结果关键时刻,竟然换了另一种解法。 不愧是狄先裕 狄昭昭小脸写满疑惑,伸出小手想去摸爹爹的额头,可惜人不够高,于是转而摸爹爹掌心。 小孩仰着小脑袋,关切地问“爹爹没生病吧,怎么说糊涂话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被夸呢 小昭昭以己度人,眼神愈发担忧“爹爹别怕苦,我去跟娘说,喝点药就好了,一点不不苦的” 嘴上说着不苦,小脸却都皱巴成一团,又努力强装镇定。 狄先裕“” 怎么好像在鸡同鸭讲 在大理寺不是很聪明吗,一回家就变成小猪崽了总不能是他们二房风水有问题 他努力板着脸,强调“站 好了,不许岔开话题。”又努力回忆模仿狄松实威严的模样,“你要是再在外面夸我,有你好瞧的。” 哼,怕了吧 想看渝跃鸢飞的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吗请记住的域名 可惜咸鱼强行披上老虎皮,也没老虎的威严气势,形似神不似,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狄昭昭太了解爹爹了,一点也不怕,还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怎么好看呀” 狄先裕卡顿一瞬,脑子空白,又在电光石火间,飞快在最熟悉的领域,冒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夸一次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吃零嘴。” “不可以” 狄昭昭这次才是真的被唬住了,直接跳起来反对,小脑袋摇得飞快,“不行不行,昭哥儿不同意。” “不同意”稚嫩的小嗓门喊出绝对高音。 狄先裕顿时哈哈大笑“不同意也没用,就这么定了。”小样,还治不了你 他被坑一次苦恼一个月,坑爹的崽也馋一个月,多公平抗议无效 他还背着小孩,偷偷摸摸跑去跟媳妇顾筠说“我举报,昭哥儿昨天和今天吃了三根糖葫芦,超量了。”然后又一本正经地建议,“我觉得咱要断他一个月零嘴。” 顾筠能管得了嫁妆铺子那么多人和钱财,一听就发现其中端倪,睨他一眼“你带昭哥儿去吃的” 狄先裕傻眼,连忙笑着解释“我只带他吃了一根。”剩下两根是大理寺卿买的,和他狄先裕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昭哥儿吃多了甜的会牙疼吗”顾筠剜他一眼,“说说吧,你爷俩又闹什么呢” 狄先裕“” 他总不能说,他为了躲懒,过美好的躺平咸鱼生活,决定以吃食为威胁,让儿子别在外头夸他吧 这事不论狄松实知道了,还是顾筠知道了,对他这条咸鱼,都没什么好处啊 狄先裕嘿嘿一笑,坑崽道“总之他吃了超量的糖葫芦,扣点零嘴也不过分吧” 顾筠“” 她可不想掺和进狄先裕和孩子的事里,天知道里头会有什么“惊喜” 她仍然记得那次全家一起捏小泥人,她本来干干净净的,结果被抹了一脸的泥,最后还莫名其妙参与了三人陶泥战,有失体统。 顾筠嫌弃的拒绝了咸鱼的要求,并拿出一份印花请帖,告诉他说“本来定在十天后的游园会推迟了。” 狄先裕最近日子过得有些惊心动魄,都把这茬给忘了“推迟到什么时候” 这个游园会可是盛家举办的,听说他家园林美不胜收,可漫步小径之间,听花鸟蝉鸣,遍赏花木楼阁之景。还有诗会、雅集、花园寻宝、骑射等许多有趣的活动。 京城许多人家都要去,妥妥的大型活动,又好看又好玩,狄先裕这种不爱人多地方的咸鱼,都被吸引了。 听到推迟了,感觉还挺可惜的。 顾筠回道“圣上励精图治,结果登基后天子脚下两度被烧,正怒着,谁敢这种时候聚众嬉闹”她顿 了顿,“估计要等到破案之后,或者风头过去。” 她倒是觉得还不错,原本去类似的宴会都不打巧,有次让昭哥儿听到旁人聊夫君闲话,还气得小脸涨红,险些要冲出去拿小脑袋顶人。 她虽比少女时看开了许多,但也难免气闷。 这次虽推迟了,但刚好可以给天虹琉璃灯留下时间,传开美名。 若是公爹能把这桩十年悬案给破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顾筠才送走了不靠谱的咸鱼没多久,狄昭昭气鼓鼓的哒哒哒跑进来。 狄昭昭这会儿已经弄明白磁石是什么了,他委屈巴巴的跟娘告状“爹骗我,还想扣我零嘴。” 都不等顾筠询问他告状的需求,小孩就自己叭叭表明来意,气得哼哼唧唧道 “爹太坏了居然想让我一个月都没有好吃的,娘让小厨房别给爹爹准备糕点零嘴好不好” 顾筠“” 你俩就没有点别的、和吃无关的法子 她再次拒绝了小昭昭的要求。 直到午膳,父子俩看着一桌绿油油的叶子菜,愣住了。 顾筠瞧昭哥儿那全然不知被爹出卖的傻眼小模样,眼底划过笑意,解释道“既一个偷买,一个偷吃,今儿中午便用得素淡些。” 狄昭昭小手捏着小号筷子,可怜兮兮地看顾筠,心虚地小声提醒“娘,你可以吃肉的。” 桌上有肉的话,他应该多少能蹭一两口。 “娘喜欢吃素净的,偶尔吃一次挺好,清五脏。”顾筠仅仅是坐在那里,素手持筷,都透着股修竹般的气质,不容撼动。 狄昭昭顿时苦了小脸,早知道他就只吃家里每五天给做的那根就好了,或者只偷吃一根就好了,就没超量。 可谁让外面的糖葫芦太诱人了呢 小昭昭想不明白,娘是怎么知道他们在外面偷吃,总不能是爹说的吧 狄昭昭瞅了一眼对面也在苦着脸慢慢吃菜的爹爹,摇摇小脑袋,细声嘀咕“应该是娘太厉害了吧。” 伤敌为零,自损八百,又坑崽同损八百的狄先裕“”呜呜。 同样爱吃肉,不爱吃青菜的父子俩,苦着脸用完了午膳。 然后狄先裕就把小孩打包,送去萧府念书了。 既然目前想不到办法,那就物理隔离。 送走了狄昭昭,狄先裕还愁了一会儿,但他仔细想想,磁粉显指印已经被大理寺卿交给陶老了,应该不要紧吧 乐天派咸鱼很快自我安慰结束,把这点未来的烦恼甩到脑后。 狄昭昭也一下马车,就把不高兴忘到了脑后。 “小松鼠,昭昭来啦”狄昭昭欢呼一声,跳下马车往萧府里跑。 萧府院子里野趣横生,花枝凌乱。 一看就知道没有像许多人家那样精心打理修剪,反而是任其自然生长,只偶尔随意处理下,免得荒草丛生。 甚至还能看到有小松鼠嗖的一下,在树枝上跳来跳去。 萧徽老远就听到动静,从书房里出来,见小孩欢快自在的模样,朗声笑着提醒跑这么快,你可别跑摔了。 想看渝跃鸢飞的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吗请记住的域名 “啪叽”一声。 狄昭昭真被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枝条绊了一下,摔了个屁墩。 萧徽连忙往这边走,神色紧张,生怕小孩嚎啕大哭,或者摔伤了那儿。 还没走两步,狄昭昭就手脚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连灰都不拍一下,又兴奋张开双手“小松鼠,你别跑呀” 萧徽顿时一乐,朗声大笑起来,还起哄“左边,对对对,往前一扑,捉它” 小松鼠当然会跑,这么大一只两脚兽,太可怕了 小松鼠和人的审美可不一样,一点也不觉得小昭昭可爱,反而觉得他凶猛极了。 矮矮小小的昭昭可不知道,自己在小松鼠眼睛里的形象这么威武,要不肯定得乐坏了。 追着小松鼠跑了好一会儿,狄昭昭小脸都跑得红扑扑的,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可惜道“小松鼠跑得好快呀。” 萧徽饶有兴致地问“昭哥儿若想和松鼠玩,怎么不想想别的办法” 狄昭昭把水喝得饱饱的,舒坦极了,他说“我上次试过,拿吃的也哄不下来。” 在萧府日子过得太好了,小松鼠哪里会冒险虎口夺食 萧徽斜靠在门槛上,笑看树间灵活跳跃的小松鼠,蔫坏地支招道“既然你送它吃的不成,不如去夺它吃的” 狄昭昭震惊“啊”小嘴都窝圆了。很少做坏事的乖巧小孩,受到无比震撼。 萧徽带着他在官场几上几下、辗转腾挪的深厚功底,毫不费力给小孩直指关键“松鼠极爱囤粮,若你当着它的面,抄了它囤粮的粮仓,它定反过来追你。” 小孩心动了,小孩心虚了,小孩跃跃欲试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厮给他指的地上被叶子盖住,松鼠囤粮的粮仓,蹑手蹑脚靠近,还对小松鼠说“小松鼠别怕啊,昭昭不要你的吃的,等会儿都留给你吃” 片刻后。 “哈哈哈” “师父,小松鼠真的来追我啦哈哈” “啊啊师父救我我跑不动了。” “小松鼠我错了,你别追昭昭啦” 小孩满院子撒腿乱跑,吱哇乱叫,那小嗓门又兴奋又快乐又刺激又像是要哭了。 萧徽哈哈大笑着把跑过来的小昭昭抱起来,往书房里走,挥手让仆人去给小松鼠补点粮。 小松鼠也是认识投喂粮食的大金主的,见狄昭昭被萧徽抱着,也不追了,等着天降大堆美味,自顾自玩去喽 书房。 不似狄松实书房那么规整有序且严肃。 到处都随意得很,有随手放在软榻上的书,也有随意翻开,堆在书桌最趁手的位置,还有垂了一半在地上的小薄毯。 书桌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字画,力透纸背且笔触疏狂,上书狂草 痛饮狂歌 把小孩抱进来的萧徽,单手就把小孩抱住,另一只手在书桌上翻找。 书桌虽乱,但萧徽却很快就找到了一枚小玉牌,也不搞什么“你今日认真学就给你”这种把戏,直接给小孩挂在腰间。 狄昭昭好奇低头,小手摆弄玉牌“这是什么呀好漂亮。” 萧徽道“萧家名下书肆的书盟玉牌,以后拿着这个玉牌去萧家书肆,可随意取书。” 狄昭昭眼睛一亮,师父送他的好多书,他都还没看懂呢,居然还有。 有一种松鼠囤粮,粮草满满的幸福满足 “若有你喜欢的书,书肆没有。你拿着书盟玉牌,便可让他们去找,多则买回,少则手抄,若无也会尽力寻找打听。” 还有许多作用,萧徽也懒得多说。 就看小孩亮闪闪的眼睛,就知道对他来说,那些更让旁人眼热的东西,对昭哥儿来说,都比不上这两点。 狄昭昭昂着小脸,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岂不是说,全天下抓坏人的书,以后我想看就都能看到了” 萧徽笑道“师父当初可是许了你,若做我的小徒弟,抓坏人的书,多得看都看不完。”他眉毛一挑,“没食言吧” “当然没有”狄昭昭快乐得眼睛笑成月牙,小手捧着漂亮玉牌说,“谢谢师父,你最好啦。” 萧徽笑容恣意,满足颔首。 只要不变初心,他送小孩上青天凌云又何妨 朗朗乾坤,凌云之志,亦有他萧某人一份 狄昭昭一想到那么多抓坏人的书,就有些迫不及待“那我们赶紧开始吧。” 他们已经学到千字文了,萧徽带着小昭昭往软榻上一窝,就讲起了故事。 当下许多夫子,都让学生自己先读,大量的读,再背,等记下来后,再带着书读百遍后自己理解的意思,来听夫子讲解。 也有少量夫子,会根据学生喜好,先让其通读,再讲解释义,理解后背诵。大多教舍人数少,或者学生少而精。 很难说那种好,各有优劣。 萧徽最开始也没想好怎么教。 结果一看小孩乌亮亮的眼睛,还有忽然来的问题“火帝生火是为了烤鸡吃吗”“要是昭哥儿有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几位将军这么厉害,是不是就不愁抓坏人了”他十分自然的就找到了最适合的办法。 无论“龙狮火帝”还是“起翦颇牧,用军最精” 只要在讲述这些内容的时候,往吃的上聊两句,或者想想这些人的本事和能力,能在勘破案件、追贼拿凶上起什么作用,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萧徽讲得开心,一则有小昭昭当捧哏,二则他也是头一次以这般新奇的视角来解读千字文。 杀神白起做判官、做捕头会如何被他捉拿的贼人又会如何反 应这可当真有趣 狄昭昭也听得开心,原来从古至今,有这么多稀罕事啊,还有这么多厉害的人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一惊一呼,再一同捧腹大笑。 待结束了,萧徽还惊喜的发现,狄昭昭竟全部记得,一丝不差 他以为是小孩天赋异禀,心怀大慰。 在家听了狄昭昭兴奋分享的狄先裕,倒是给出了萧徽这个老师极高的评价。 因材施教、寓教于乐,可不是简单地对聪明孩子先讲讲意思,再背诵这么简单,否则人人都能说自己是明师。 同样一本书,若是孩童感兴趣、且有趣好玩的脑筋急转弯 小孩子只要认认真真看过一遍,边看边和伙伴高兴讨论,兴奋分享。待看完后,基本就记全了,随便抽问都能得意洋洋的给出答案。 如果是同样厚度,同样字数,但枯燥干瘪、带着考试意味的公考常识题汇总,看过一遍,有多少人能保证全都记住,考试选对 狄先裕听完,感慨地摸摸小昭昭的头“昭哥儿可真是选对了” 狄昭昭也觉得是这样,小脑袋激动得直点“那当然啦” 小昭昭觉得,他的师父肯定是最好的师父。不愧是昭哥儿一眼就看中的师父 甚至连萧徽慢慢展露出来的“好像超有用,又好像在干坏事”的奇葩特质,狄昭昭都带着满腔的期待和信任“师父肯定没错的” 小松鼠“”是欺负它不会说话吗吱吱吱 被截胡小弟子,还是被架在火上无奈让出去的姜禄甫“”那厮就是个混蛋 读了好几天书,又认识了一大堆字。 狄昭昭每天都斗志昂扬地翻看不少书,试图从书里得到启发,看能不能找到捉放火坏人的方法。 结果没有找到合适又好用的。 狄昭昭便跑去问萧徽他要怎么做,他师父肯定知道 萧徽这几日也听说了狄先裕的传说,里面似乎还有小昭昭的踪影,他好奇地问“昭哥儿如此敏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说来给师父听听,师父再帮你分析。” 狄昭昭小脸一本正经“不可以说哦,坏人知道了,他就会跑掉了”在正事上,小昭昭的原则还是比吃上强很多的。 昭昭发现了纵火犯指印的事,已经被大理寺封锁了,只在大理寺内部流通。 毕竟消息传出去了,万一那纵火的两三人去用火把指印烫掉了怎么办受惊直接跑得天高路远又怎么办 萧徽调侃“连师父都不能说看来是挺重要的线索,不一般啊。”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的,“师父” 萧徽逗够了小孩,就说“该怎么做,该多问问你自己。” 狄昭昭疑惑,他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师父的啊。 “你想,你能去审问、去油火铺子里排查吗” 狄昭昭有 点渴望,但还是摇摇头,他有点小苦恼“我还太小了,而且也不厉害。” 小不点哪里能做审问、调查的事还没人腰高呢 而且这时候缺少dna,指印这种铁的证据,审讯反而是大理寺人人都会的本领,吃饭的家伙,厉害着呢。 人家的看家本领,狄昭昭听几个故事,哪里比得上 萧徽引导道“你瞧,你这不是知道吗所以你要问问自己,你最犀利、最有用的武器是什么” 狄昭昭想啊想。 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对了,他还有蘑菇字条 听说狄昭昭要再去现场,这几天焦头烂额的大理寺卿,直接派了自己的随侍来接人。 不管还能不能发现线索,借一借运气也是好的 遇上这桩案子,简直就是倒了大霉。 几天时间过去了,各种排查进行的同时,大理寺还找了很多可能有嫌疑的人来比指印。 结果陶老那一关就没过,连“有点像,快去把昭哥儿找来”这句他在梦里梦过好几次的话,都没机会说出口。 连牛捕头这种经验老道的捕头,都忍不住爆了粗口“狗日的,这两个人真有病吧,一无怨二无仇三无情的,还不求财,就平白无故跑去放火烧人酒楼” 这六间酒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家人、仇人、有恩怨的、被烧前一个多月来往过的,甚至掌柜在外头养的人,他们都摸透了 愣是没查出有谁能烧六次酒楼。 真像是凭空冒出来两个人,和这六家酒楼什么关系都没有。 可这个猜测,谁也不敢提,谁都觉得荒唐。 若真是这样两人,还随便挑一间酒楼就烧了,那要怎么找 这案子怎么破 总不能真的把全京城人一个个拉来对指印吧不仅是个大笑话,还根本不可能实现,要面临的问题太多了。 狄昭昭这会儿可一点也不知道这种焦灼,他正高高兴兴坐在一顶小轿子上 小轿子,专门给小孩坐的 昭哥儿坐进去,高兴坏了,摇摇晃晃的,特别好玩。 跟爹爹做的摇摇木马一样好玩 高寺卿的随侍道“小郎君若喜欢,大人说可以准备一张小桌子,辟一个小单间,再准备些您用的上的小物件。” “真的吗”狄昭昭高兴坏了。 但凡是小孩子,大都喜欢小小的东西,小昭昭也不例外。 比如小小的帐篷,小小的床,小小的碗筷。 随侍“当然是真的。”他为小孩的单纯感到心虚。 他家大人最擅长与人打交道了,最近特意为狄昭昭恶补,没想到几天就见效,现在不仅是老人、壮年、青年,连幼童都不放过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要给小孩子送小轿子当礼物。 除了这名随侍之外,大理寺卿高致远还让派个身手不错的差役来保护狄 昭昭。 还没选人,王寺丞就把最得力的手下捕头丁磊送上来。 经过几天时间,近距离接触天虹显微灯,王寺丞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 菊花还真不如莲花。 花瓣太细了,基本找不到能成三角合围之势的花瓣。 再看看狄昭昭比对出的“黑坨坨”,王寺丞眼前一黑,觉得现实和想象差距实在有点大。 不死心的王寺丞,选择把最得力的手下,派来学一学,试图挖掘一下手下的看指印天赋。 丁捕头 “小郎君。”丁捕头见昭昭现在开心,于是热情中带着一丝别扭、且一丝讨好,套近乎说,“您看指印的本事,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 即是真心感慨,也是拉关系,指不定以后哪桩案子,就要求人小孩呢 不过头一次哄小孩的丁捕头,显然有些紧张,完全没有高寺卿送礼的正中红心和恰到好处。 丁捕头甚至想起上一桩盗画案自己说的话,有些担心被小孩撅一句“是吗你上次不还说指印不重要吗” 不过昭昭显然没有这种心,被夸得有点翘尾巴,还超开心的说“我真厉害,今天已经被夸了两次啦” 丁捕头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小孩有点想分享的得意小表情,接话道“小郎君还被夸什么了”说实话,他也挺好奇的。 狄昭昭一挺胸膛“娘亲早上夸我乖乖吃饭,还说我长高啦” “噗咳咳,嗯嗯”丁捕头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那小郎君确实厉害。” “是吧” 等到了酒楼。 狄昭昭就迫不及待地做好准备,戴好小手套,就开始找蘑菇字条 上次只仔细看了杂物间,别处都是路过,这次定要好好看看。 狄昭昭一认真做事,就会很专注,沉浸其中,故而很快忘了旁人。 只见小孩旁若无人,专门找老物件看,时而蹲着默默看、时而弯腰杵着看,时而仰着头朝上看,时而皱着小眉头往角落看 丁捕头看不懂,这是在瞅啥呢 见多识广的高寺卿随侍,也纳闷,他也看不透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神想说的话 “你知道小郎君究竟在看什么吗” “这我哪知道,要不你问问” “你问你比我会说话。” 两人越觉得看不懂,越发有种茫然且心虚的感觉,这到底是在干啥咧 这真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有点想问问吧,但是想想狄昭昭比对出来的那一坨坨黑糊团,又愣是不敢作声,怕显得自己有点蠢。 终于,在拐出一道门的转角,狄昭昭专注的目光落在一尊青铜器上时。 “咻”的一下,蹦出来一个肥呼呼的蘑菇字条。 狄昭昭眼睛一亮,声音清脆又惊喜“终于有啦”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2 章 异于常人 “终于有啦”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一惊,这声充满惊喜的声音,在他们听来,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这样盯着烧得厉害、几乎成灰炭的摆件看,真能看出什么来 整栋酒楼上上下下,可早就被他们搜得连只耗子都藏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又喜又惊,连忙迈开步子,飞快跟上去。 顺着狄昭昭的视线看去,这是一尊有火烧痕迹的青铜小鼎。 他们站在小孩背后,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青铜鼎,死死地盯着看,一寸寸地看,试图找出“终于有了”是什么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大人复杂的想法,撒欢地迈开小短腿,哒哒地跑到青铜器跟前。 走近看就更显得蘑菇又肥又大了,“哇”小孩轻轻的感叹一声,心里期待青铜鼎跟他说多多的话,告多多的状。 最好告诉他坏人是谁。 伸出小指头,戳 粗犷霸道的声音立刻在耳边炸响“这火够劲儿” 狄昭昭也配着声音,睁大了眼睛读起蘑菇字条来 这火够劲儿烧得浑身都舒坦了。还是这老头厉害,一个人就能烧这么大的火,后厨那乌泱泱一大帮子人,成日进进出出看着忙,瞎忙忙活出那点见不得风的火苗,挠痒痒都嫌不够劲儿。 狄昭昭睁大的眼睛,越瞪越圆,圆得跟糖葫芦似的。 是个坏青铜鼎竟然觉得这场火好。 不对不对,狄昭昭使劲儿眨眨眼,再去看,蘑菇字条上写的还是“一个人” 怎么变成一个人了 “不应该是两个人吗”狄昭昭不敢相信地问。 可惜“咻”地一下长出来的蘑菇字条,就安安静静地漂浮在青铜鼎的上方,动也不动弹一下。 更不论回应小孩的问题了。 狄昭昭没等到回答,也不气馁,挺着小胸膛一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表情雄赳赳地走了。 他虎虎生风地跑向后厨杂物间,小短腿都快抡出风火轮了。 小脸严肃,肯定有人说谎了 要么是坏青铜说谎,要么是脚印说谎了。 居然都想骗昭昭,可恶 狄昭昭肃着小脸,蹲在围线外往里看脚印。 他瞅一眼、再瞅一眼,再使劲儿瞅一眼 最后小孩摸摸小下巴,有模有样地分析“看着好像是两个人的脚印啊。” 这两组脚印,和杂物间中间的火堆,有明显的交集。 相比别的脚印,在火堆旁更显得集中杂乱,从门口到火堆的脚印,又显得进出有序。 一组脚大点,一组脚小点。 狄昭昭还发现了些更细微的。比如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大、一个人走起来步子小。脚小点的那个人脚印会更深一点点,可能比较重 丁捕头和高寺卿随侍虽满头雾水, 但看狄昭昭一连串“惊喜小脸”“一路雄赳赳地跑”“专注盯”“小手摸下巴若有所思”更不敢出声打扰了。 两个有些跟不上节奏,略呆且茫然的眼神对视,再一次苦哈哈地看懂了彼此想说的话。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你呢” “我也没” “那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丁捕头都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都没恍神,竟跟不上小孩了。 正恍惚呢,就听到狄昭昭抬头问“可以帮昭昭照一下脚印吗” “当然可以。” 接过狄昭昭的琉璃莲花灯,用过的丁捕头熟练地去找太阳光。回到能掌控的熟悉领域,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这会儿屋内少阳光,要在屋外远距离把七彩光斜着打在足迹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狄昭昭时不时回头提示“再高点、往左两步、后退点就好了” 狄昭昭时而抬头看看丁捕头,指挥两句。 时而低头看看脚印,看完一个脚印后,还像只小螃蟹一样,挪挪脚,蹲成团的小身体横移一截。 狄昭昭都要把这两串脚印给记下来了,也觉得很不同,他苦恼地叹口气“唉”小脸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小手扶着膝盖站起来。 结果人还没站稳,因为视线比较低,一下就看到了丁捕头在门外留下的脚印。 小孩吃惊地盯着那一块“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脚印,连忙高声“别动” 丁磊僵住,脚不敢踩、举着琉璃莲花灯的手也不敢动。 小孩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身侧的一串脚印,又连忙抬头,小嗓音急切 “再往后走三步,不,五步。”忙张开小手,比了个五。 狄昭昭看完,小脸写满惊讶,他总感觉这两组脚印和放火的人留下的,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神似 他又忙抬头去看周围,想要找更多人来试试。 但他抬头就看到到处都是围线、人也没有几个,根本不好让人到处踩来踩去,让他来看。 那哪里人多,还可以随便他折腾呢 “快快快,快送我回家,”狄昭昭当即飞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我想到不一样的东西了。” 他脑子里有好多脚印在飞 高寺卿随侍和丁磊大踏步,紧紧跟着小孩,又喜、又急。 “小郎君,”丁捕头连步快声,“你要是发现了线索,该去大理寺。”怎么是回家呢 大理寺卿随侍也忙补充提醒道“狄寺丞这会儿肯定也不在家的。” “先不去大理寺,”狄昭昭小脑袋摇得飞快“我要先好好想一想。” 小脑袋里全是乱飞的脚印,一组组之间感觉看这里也像,看那里也像。 好像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发现到底哪里神似了。 那种呼之欲出的感觉,勾得小孩心里痒 痒极了。 ▉本作者渝跃鸢飞提醒您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狄府。 狄昭昭兴冲冲地往自家方向跑,才进院子,就看到狄先裕在树下写东西。 小孩白生生的脸上立马绽开笑容,飞快跑过去喊“爹” 功课被打回来重写的狄先裕,还没来得及对崽露出“我很生气”的凶恶表情,就差点被一头小牛犊撞翻在地。 “咳咳” 狄昭昭兴奋地抱紧爹爹胳膊“爹爹我今天又去酒楼了,发现杂物间里的脚印可能不对劲” 狄先裕 咸鱼震惊、咸鱼愕然,咸鱼连生气都忘了。 狄昭昭特别兴奋地和爹爹分享他的发现“爹你说放火的坏人会不会是自己后退着走出去的” 因为真的只有一点点点相似,小孩还一时说不出来哪里像,所以他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万一他猜错了呢 但是爹爹不一样,从小不管他说什么离谱的话,问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爹爹都不会说他,还总能说出好多特别好玩的想法,还会给他做玩具 他小时候想人能不能像鸟一样飞,爹爹都给他做了竹蜻蜓,还说“等昭哥儿以后大了,再做个大些的,说不定就能插在头顶上飞起来了。” 小昭昭眼睛亮晶晶地看爹爹。 “脚印啊”狄先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昧着良心不说话,这可是烧了六家酒楼,烧死了十多个人的凶手。 他脑子里回忆刑侦悬疑剧的里,足迹看身高啊、足迹看年龄之类的,就跟名侦探柯南忽然说一句“真相只有一个”一样,有个脚印就报凶手的高矮胖瘦年龄职业,看着还怪唬人的 这个他是真不会,真真的比黄金都真 而且这玩意和指纹不一样吧指纹只要实打实的眼力、会分辨就能比对。但是足迹要能得出信息,那是需要经验的。 比如身高,总要先看过大量的不同身高的人的步态和脚印,才有可能判断出来。 小孩再聪明,也没经验啊 就算能看出脚印里再多细微的细节,也不知道对应是什么情况。 狄先裕思忖斟酌一下,还是问“昭哥儿发现什么了爹觉得脚印是能看出些东西的,比如爹和娘走路留下的脚印除了大小不同之外,肯定还有好多不一样的地方。” 狄昭昭一想,兴奋的点头道“是啊,娘走的又稳又漂亮,肯定每一步距离都差不多,一连串脚印也整整齐齐。爹爹就不一样了。” 更令昭昭兴奋的是,爹爹头上像是放爆竹一样,不断噼里啪啦地爆出字条。他飞快读着身高、胖瘦、走路习惯、甚至做什么事的都能看出来 狄先裕脑子里很杂,甚至想到了前世办公室里某个女生琢磨的什么x型腿、xo型腿,证据好像是什么鞋外侧磨损更多 太多太杂,弹幕都来不及往外冒。 狄昭昭看了,乌溜溜的眼睛像在发光,心潮澎湃, 此刻爹爹在小孩眼里,简直比祖父都厉害 爹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昭昭心里激动得呐喊。爹爹居然会这么多厉害的东西,他迫不及待地邀请“爹爹,我们一起去试试看,要是真的,咱就去告诉祖父。” 然后,父子俩就开始祸祸家了。 跑到后院,找到一块人比较少来的树下土地,泼水、和稀泥、泼水、和稀泥aheiahei 水多了挖土来,土多了又加水。 如此反复。 带着伺候的几个人一起,硬生生把一块好好的硬土地,弄成了稀软的泥巴坑,一踩一个深深的脚印,还不会拖泥出来的那种。 这样的软得刚刚好”狄昭昭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高兴地看着眼前的巨大稀泥巴坑,“我们快试试吧。” 狄先裕看着小孩一脸一身泥,还浑然未觉的兴奋小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只恨没有照相机。 要不他肯定把这小泥娃拍下来,妥妥就是他拿捏长大儿子的黑历史啊 狄昭昭一点没察觉自己变成了小泥人,泥花脸,兴奋地第一个往泥坑里走。 先走过去,再倒着走回来。 正常走、提着一壶水走、蹑手蹑脚走,让爹背着他走 狄昭昭兴奋地骑在爹爹背上又抖又扭“爹爹,你背着我走出的脚印也不一样啊,不仅整个变深了,前半边鞋印也变深了。” 狄先裕没好气地拍拍背上闹腾的小孩“不许乱动弯腰背着你可不就重心往前了吗” “什么是重心啊”狄昭昭好奇宝宝似地,忽然把小脑袋探到前面。 狄先裕“”这张该死的嘴呸 狄昭昭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不仅是自己亲自试,让爹爹和他一起试,还把能叫来的下人都喊来试。 小孩一边缠着爹爹问东问西,一边高兴地拉着爹爹绕着稀泥地看一串串脚印,高兴得不得了,他好像又要找到坏人的马脚啦 当狄昭昭正在看脚印,看看到底脚印和坏青铜鼎谁在骗他时,大理寺就没小孩这么单纯快乐了。 如今十多天都过去了,除了几天前那三枚疑似纵火犯留下的指印,竟再无更多有用的发现,倒是鸡皮倒毛的事扯出来不少。 又是六个主管案件的寺丞坐在一起商议。 不同的是,大理寺卿和两位少卿也都到了。 高寺卿整个人已经憔悴一截,瘦了一大圈,白发都凭空多不少。 这桩纵火案,曾经弄下去过三名大理寺卿。 他就是三年前升任的。 现在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有多大的可能步这个后尘 气氛一时有些沉重,不仅是来自上峰的压力,让这样一个嚣张的纵火犯逍遥法外,他们当然也面上无光,憋屈得紧。 尤其是想想那伙人有可能正在吃肉喝酒,嗤笑着讨论如今京中酒楼都对他们谈之色变,哄笑着官吏无能 ,便眉头紧锁。 正在这时,丁捕头和随侍回来复命了。 随侍走到大理寺卿旁边,恭敬且简洁地陈述他办的差事,说完,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起“狄家小郎君好像又有新的发现。” 大理寺卿惊了一下,又赶紧往后看“人呢” 几位寺丞,也都忍不住朝两人身后看去,以为是他们人高把小孩挡住了。 王寺丞更忍不住直接问“发现了什么” 丁捕头和随侍两人尴尬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小郎君只说他要回去想一想。” 众人本就疑惑,听了更疑惑,大理寺卿眉头一拧问“你们把今日情况仔细说来,不得有一点疏漏。” “是。” 高寺卿随侍主讲,丁捕头在旁搭腔补充。 从狄昭昭到处仔仔细细地看烧成灰、烧成焦炭、烧成一坨、烧成一摊的各种物件开始讲。 到忽然小脸惊喜,再到小老虎一样跑得飞快去看脚印 本来他俩就没看懂,硬着头皮讲,愣是把一众大人也都给听懵了。 原本是疑惑、听完直接进入到震惊的状态。 所以这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不由把视线全都落在狄松实身上。 狄松实沉吟片刻“不如等等”又解释,“以昭哥儿的性子,若想通了自然会来大理寺的。” 昭哥儿可和一郎不一样,从不藏着掖着。 王寺丞见他这么说,发现众人犹豫还有些急切,似是想当即把人喊来问问发现了什么,便帮腔道 “我也觉得等人家孩子自己想清楚得好。要不把人喊来了,结果连人家说的东西都想不明白,琢磨不透,甚至看都看不出来,那可” 他适时的停下,但后半句都不约而同浮现在在场诸位大人脑海里,不由深吸一口气,不作声了。 大理寺卿看看狄松实,最后也只能耐着性子“那就等等看。”又眉心一拧,督战道,“排查也不能松懈” 狄昭昭这边,也遇到了一点点小坎坷。 小昭昭眼里伟大的抓坏人实验,被狄先裕戏称为“群魔泥坑乱舞” 由于动静太大,牵扯的人太多,最后惊动了老太君徐氏和顾筠。 徐氏最疼狄昭昭这个虎头虎脑、朝气蓬勃的孙儿,不忍说他,把狄先裕喊去问话。 狄昭昭则站在娘亲面前,他拉着顾筠撒娇“娘,我真的不是在玩泥巴,是在抓坏人” 看着小泥人、花猫脸的小昭昭,顾筠不为所动“从没听说过玩泥巴抓坏人的,又是你爹教你的” 若不是担心损了狄先裕这个当爹的在孩子眼里的形象,顾筠就差说又是你爹忽悠你的 类似的事太多了,数都数不清,忽悠孩子玩泥巴假装抓坏人的游戏,一点都不算稀奇。 狄昭昭小脑袋毫不犹豫点点“爹教我说脚印可以看出 好多东西来” 小昭昭起初还有一点点被抓包的心虚,但是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起来,还兴奋的拉着顾筠去看他的宝贝泥巴脚印 “娘,你看那串脚印是爹爹背着我走的。两个人重一些,所以比别的都深。还因为重心偏前,所以前脚也比爹爹正常走更深。” “娘你说,如果坏人在现场留下一个这样的脚印,可疑的人里还有一个成日背柴的柴夫” 狄昭昭说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开心得好像浑身都在发光,有金灿灿的小太阳粒往外跳啊跳。 “还有、还有这一串,娘你看” 顾筠不说话了。 听到小昭昭对好些脚印都如数家珍,顾筠看着一片乱糟糟的、好像都一样的脚印,迟疑“这真能找到人” 她也是听说纵火案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已经开始有传言说,这次一样也破不了,更有甚者在私下议论朝廷无能。 要是真能抓到纵火的人顾氏不免动摇,即使眼前的一片泥巴地和小泥猴看起来颇为荒唐。她自然是希望公爹这个家里的顶梁柱能好,这样她的小家、她手下的铺子营生才好。 抓到人 狄昭昭有点心虚,觉得脚印好像没那么厉害,小声“有线索的话,肯定更有希望抓到坏人的。” 顾筠想想也是,虽然看这遍地泥脚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强忍着别扭走了,吩咐了一批人过来帮忙。 有了顾筠派来的人管理、调度、记录、和父子俩玩玩打打就完全不一样了。 规规整整、软硬适中的泥地。 有序编号,写清楚日常做的活计、穿的鞋等简略信息的牌子,和对应的一串脚印登记在册。 “娘真的是太厉害啦” 狄昭昭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就像是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他乐颠颠地在泥地里跑来跑去。 足足两天 狄先裕过去了最初的新鲜劲,已经对这个踩泥巴看脚印的活动失去兴趣了。 在他眼睛里,也就脚印大小,脚印深浅好分,但是放眼望去,这些脚印不都差不多嘛 谁不是五个脚丫子、一个脚掌、一个脚后跟 哦,不对,穿了鞋踩的脚印,这些都还没有,就一个印 他有些无聊,随口问“昭哥儿你都瞅了两天了,看出了点什么没” 狄昭昭开心地点点头“我看到了好多东西呢” 在狄先裕笑眯眯的注视下,小昭昭开心地叭叭分享“我现在觉得,很可能是一个人放的火,然后换了鞋,倒退着走出去,装成两个人。” 狄先裕有些错愕,脸上的笑容都凝住了“什么” “真的”狄昭昭比划着解释,“人倒着走,步子会比正着走小。”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真是 狄昭昭得意的小眼睛眯成月牙,又继续叭叭地说他在稀 泥地里总结出来的发现 “还有,倒走比正走步子慢,所以单脚撑着身体时间会长一点点,脚印也会比正着走更深一点点。” “还真是” 狄先裕发现他竟然都能直接听明白,单足支撑时间长,脚印深,就是这样没错 狄昭昭高兴“是吧,那个杂物间的小脚印就重一些,步子距离也刚好比大的那个小一点,还没那么流畅” 狄先裕“” 道理他都懂。 就是吧,他的眼睛看不出来他确实是不脸盲,但是他现在发现这些小东西,他是遇啥啥盲啊。 不过狄先裕感觉,比起指印,还是脚印对他友好很多。 他兴致勃勃地问“还有吗” 等这一连串小细节听完,连狄先裕都觉得,那两串脚印太可疑了。 说完后,狄昭昭用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爹爹,一脸矜持又翘尾巴的小表情,分明在问“爹爹怎么还不夸我” 狄先裕被看得也心里软软的,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孩,他的崽 “昭哥儿真厉害,全京城都再没有比你更厉害的小孩了”狄先裕毫不吝啬夸奖,还高兴得把小孩头发全部揉乱。 狄昭昭被夸得挺起小胸膛,大方的回夸“爹爹也厉害,全天下都没有比你更厉害的爹爹啦” 他这一点点发现,和爹爹懂的那么多相比,那就太普通了。 狄先裕手一僵。 怎么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爹爹,”狄昭昭忽然不好意思的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又粗又大还有点乱的字,他小脸泛着薄红,“你能帮我抄一遍吗” 他想着可以直接给祖父看,还可以像师父说的那样,以后写成书,有发现就写下来,但是他的字好像有点丑丑的,还写不小,好奇怪。 狄先裕接过来一看,忽然眼前一亮。 这不妥妥的证据吗 以后要是这坑爹的崽,再把事情往他头上推,把帽子往他头上扣,他就可以把这些都拿出来 “行,爹帮你抄一遍。”狄先裕一口应下,又龇牙笑得蔫坏,哄道,“你以后再有这些,都拿来给爹,爹帮你誊一遍。” “好”狄昭昭毫无防备地答应。 狄先裕满意点头,提笔开始誊写。 一笔划掉“爹爹说”“爹爹教我”之类的词语,最后得到一份完全没有他痕迹的稿件。 咸鱼做完坏事,还得了启发,偷偷摸摸拿出一个白本,刷刷刷地提笔就写,边写边嘀咕“就你会写我也会写” 不提还好,一提就气,他要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写出来,以证清白 再配合小孩交给他的草稿,以后妥妥就是一本有证据、有完整事情经过的昭昭坑爹记 咸鱼绝不背锅 “看你还坑爹,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咸鱼奋笔疾书。 那速度,可比他写文章快多了 父子俩南辕北辙的说辞、天地之别的日记,刚刚开了个头,日后会引起什么反应尚未可知。 倒是大理寺在两天的苦苦等待下,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坐不住、等不了了 狄昭昭觉得这点发现还不够,还在继续琢磨脚印上那些他觉得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个坏人的脚印,他感觉和府里这么多人的脚印,都有不一样的地方。 怪怪的,特别别扭。 听到大理寺卿派随侍用小轿子来接他,狄昭昭都不想去,试图把笔记塞过去“把这个带回去就好啦。” 沉迷泥巴脚印jg 高寺卿随侍很有办法地哄,说大理寺也可以给他准备这些。 狄昭昭眼睛一亮,新的泥巴脚印 对小孩来说,就算是同款玩具,那也是新的比旧的更有趣。 大理寺,后院。 “所以啊,我觉得是放火的坏人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他中间换了双小鞋,又倒着走出去了。”狄昭昭对着大家说。 众人都有些沉默。 这绝对是个重要的发现,说明他们一直排查的方向和侧重都可能有问题。 前几次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点疏漏,让还不成熟的纵火犯逃之夭夭,还磨炼了本领和心态,现在竟真的一丝破绽也无。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是高强度的、不惜人力的排查了。因为两个人也有分开走和藏匿的可能,所以这个点相当于在没被发现之前,已经被覆盖。 想清楚这一点,不由感到一阵无力,仿佛心上被坠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难道真的如百姓中传言说的那样,这桩案子就真这么邪门 正失落。 忽见狄昭昭小脸惊讶,手指着一个刚刚踩完脚印的差役说“他的脚印和放火的坏人好像啊。” 正在喊人继续来踩脚印的随侍 周围还没来得及散开的官吏 正在附近的差役 狄昭昭这一嗓子惊呼完,四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指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周围的差役,不少警惕的看他,脚步微动,悄悄靠近。 若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此刻一群壮汉,已经肌肉紧绷,严阵以待,从各个角度,把人包围起来。 只等有人一声令下 “噗咚”还没人下令,就有差役趁其不备,从他身后,一把扑了上去。 才刚压倒,立马又唰唰扑上去好几个人,压腿的压腿,按手的按手。 几百斤的体重往上一压,再好的身手也抵不住这种绝对力量的压制。 狄昭昭看得都惊呆了,小嘴张得老大。 还没来得及解释。 那人就发出一声被几百斤壮汉压住的悲痛惨叫“啊” 狄昭 昭连忙道“不是他我不是说他” 那悲催的差役也同时嚎“不是我你们都给老子放开,起火那天晚上,我在大理寺值夜,同值的好几个人都能给我作证。” 狄昭昭连忙跑上去“你们误会了,不是他。我只是说很像。” 小孩有点羡慕地偷偷瞟几个差役,他们的腿好长,胳膊也好有力气,眼神还好威武。 刚刚那么利落的动作,简直太酷啦 “为什么说他很像” “那脚印像在哪里” “有何相似之处” 狄寺丞第一个开口问,后面便跟着好多声急切的询问,声声叠踏而来。 让狄昭昭一下收了心,羡慕的小眼神也收回来。 他也瞅瞅被扑倒在地的差役,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和大家都不一样的地方吗” 他还回头回应了一下祖父和大家问的问题,说“我感觉放火坏人留下的那串脚印,和府里所有人都有些不一样的,但是他也有那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小手一指,愣是指得人心慌。 站在牛捕头身后的方小石小声道“他是个左撇子,咱们大理寺唯一的左撇子,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同” 狄昭昭 他也小声“什么叫左撇子” 那差役难得被这么多人注视,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语速飞快为自己解释“就是用左手吃饭,左手拿武器、左手当别人的右手用。” 狄寺丞上前,看了眼这名不太熟悉的差役,又低头摸摸小孩脑袋,问“昭哥儿觉得那纵火者也是左撇子足印上能看出来” 狄昭昭被两人这么一点,原本觉得杂物间那两串脚印让人疑惑的地方,好像都忽然明朗。宛如山间迷雾被一阵风吹散。 山间的细节全都浮现出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人“你再走两步看看。” 那左撇子一走,昭昭就发现他和大家的不同了。 他脑海里那些细微的别扭感,一下全都对上了 比如左脚印力度和深度比右边略大,转弯的时候足尖会有一点点倾斜向左,左脚有些磨损痕迹比右边重 狄昭昭边想边兴奋地拉着祖父的袖口,激动得叭叭叭分享“祖父你看,他走路重心都微微往左偏,所以每一步左脚的压痕都会比右脚大,还有” 众人 什么叫重心 这次换大理寺的官差好奇这个问题了。 赖在家里不想来的狄先裕忽然狠狠打了个喷嚏。 狄昭昭都没想过厉害的大人们会听不懂,一边回忆一边小嘴不停地讲,偶尔停顿一下,也是让那差役做点别的动作。 即使只能磕磕碰碰的听个半懂,但谁也不敢打断狄昭昭,生怕影响了他的思路。 狄昭昭差不多说了一盏茶的时间,说完后,大理寺又重新安静下来。 大理寺卿高致远咳咳两声,目光投向身边两个少卿和六个寺丞,轻声询问“谁听明白了,出来说说” 每一个被看的人,最后都望向狄松实。 狄松实也一脸木然,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低头直接问结论“所以说,昭哥儿觉得纵火犯是个左撇子” 说完了第一句,狄寺丞就熟练起来,这种定向排查,有具体条件,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咱们可以先定一个名册。京城左撇子应该不会太多,如果再把年纪不合适的排除,就更少了。” 他很快提出了一个针对左撇子调查、摸排、摁指印,嫌疑者当即抓捕的周密计划。 众人纷纷应了。 有一条明确的路走,总比漫无目的地找好,无论这条路是对是错。 其实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这可能是最后的线索了。如果这次还抓不到人,除非撞大运,否则这案子又和之前五次一样,无疾而终的可能性太大了。 若那纵火者老了,不再出来放火,或者过几年死了,再想破这个案子,无异于天方夜谭。 到底成不成,抓不抓得到这恶人,这条路走完就能见分晓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3 章 断手的老头(一更) 一连两天,京城大街小巷里都是大理寺的差役。 找左撇子,比较麻烦的一个点在于,这玩意没有人会专门登记在册。 又不能打听得太过明显,否则容易打草惊蛇。这就让排查的过程,显得多了那么一丝焦躁。 尤其是费了不少力气,结果最后发现那人根本没纵火的时间或者可能,更是又平添一份燥意。 查了两天一夜的差役,十足的耐心都被生生磨掉了好几层,忍不住开始怀疑纵火的人到底是不是左撇子。 毕竟京城的左撇子都快被他们查完了。 牛武志也察觉到手下差役的情绪,不管谁费劲巴拉干一件事,一直看不到希望都会怀疑、犹豫。 但他毕竟是有经验的老捕头了,他犹如厚蒲的巴掌砰砰砰的拍在手下肩膀上,豪气道“眼瞧着要抓着大鱼了,这条大鱼赏钱可不少,到时候咱去京城最好的酒楼搓一顿” 提起赏钱和吃的,大伙精神头都来了,纷纷笑道“那一顿得多少银子咱可吃不起” 牛捕头嗤他“我就不信了,狄寺丞接这个案子之后,你没去看过这案子的赏钱” 这案子被定为恶案,本身赏钱就不少。再加上前头五家酒楼挂了赏钱,和京城这么多家酒楼都挂了赏钱,数目高得馋人。 “嘿嘿,”那差役不好意思避开牛武志的视线,“谁不好奇去看两眼” 牛捕头和其他人有一点不同,旁人也许还对左撇子这个猜测抱着一份怀疑的态度,只是最后试一试。 但牛捕头却打心眼里相信狄昭昭的判断是对的。即使已经查了大半个城的左撇子,还没结果,他依旧信任。 他可不会因为人家娃娃小,就小瞧了他。 “别看脚印那套神神叨叨的,你们好好想想,前两次把案子破了,你看得懂吗”他一问,蒲扇一样的巴掌就往人肩膀上一拍,“你呢,看得懂” 啪啪啪一通拍,身子骨没那么壮的差役,都龇牙咧嘴的揉肩膀,连忙笑应道“所以您觉得大鱼就在剩下的人里” 余下的可就没多少人了 精神了,彻底精神了,一群在闷热太阳下跑了一天壮汉,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 年轻的方小石从远处跑回来,拿起水袋抬头猛灌了几口水,一抹嘴道“我刚刚去打听姜媒婆给的那几个左撇子的时候,听说这巷尾还住着个右手坏了的臭脾气老头,不知道这算不算。” 牛捕头倏然皱眉“右手坏了” 方小石年轻、做捕头年限也短,衣服一脱谁也认不出,便被派去做前哨的活。 他点点头道“唠嗑的大娘说,那老头前些年还老嚷嚷他原来是个厨子,能做一手好菜,不过街坊四邻也没见过他进灶房,都说他吹牛。” 牛捕头神色顿时严肃,又听完了方小石打听来的消息,吩咐手下差役“那几个左撇子既都在家,就按定好的来,两人一组,有问题立马摁住 。” 他又对方小石说“你跟我一起,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右手坏了的老头。” 虽然超出了他们划定的左撇子范围,但连方小石这种年轻的差役都觉得有嫌疑,更何况经验老到的牛捕头。 即使不是左撇子,但是右手坏了这么多年,不得不用左手生活,和左撇子能有多大区别 “是。” “是。” 看指印这些精巧活对差役们来说太难,但是这样的排查、抓捕,那都是家常便饭,人人本事都强得很。 牛武志带着方小石,从后面的小巷绕着靠近了那个老头家。 看了一眼环境,示意方小石负责堵门,他伸手敲门。 “谁啊” 门一开,就见一个略佝偻的老头。 老头看到像是牛一样壮,胳膊比他腿都粗的一壮汉,死死地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眼底陡然闪过一丝深深的惧意。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抬头把人一看,面色一变。 牛捕头死死地盯着他,几乎是立马就确定,这人绝对有问题 当捕头久了,抓的人多了,很多时候都能形成一种直觉,一看人乍一见自己这身衣服的表情,就能判断个七七八八。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案子排查都讲究直接上门,而不是让可疑的人来大理寺。 直接上门的震慑力,和有了心理准备是完全不一样的。 “徐老汉”牛捕头肃声一喊。 老头一哆嗦,似乎骨子里惧怕牛捕头这种人高马大的壮汉,又很快平静,赔笑道“官爷,找老汉什么事” “你是不是曾经在吉祥酒楼当过厨子”牛武志明明知道,但偏偏就是故意问一句。 老头笑容一紧,神色复杂,勉强笑着点头道“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尽管吉祥酒楼不在被烧之列,牛捕头依旧大喝“手背后,蹲下”面色凶厉,眼睛还一眨不眨盯着老头的表情。 “我不跑,”老头双腿都抖起来,晃晃悠悠蹲下了。 被牛捕头凶猛地压制住,笼罩在像是山一样的阴影下,眼底终于闪过深深的惧意,想到可能的刑罚,抖着声打听道“你们你们抓我干什么” 牛捕头和方小石同时喝道“老实点” 两个身板结实的汉子,夹着徐老头,赶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 人还没回来,消息就先一步回来了。 一听这老头的情况,所有人精神一振。 立刻有人前去查这个徐老头。 狄松实还当即派人去萧府接狄昭昭,准备和那三枚指印比对。 狄先裕刚刚接到念完书的儿子,才刚上马车,就被堵住,打包一起带来大理寺。 狄先裕“”怎么这么多人都看他 这不对劲 不对劲 狄昭昭 一进门,就拉着爹爹跑得飞快,活力满满地喊“爹爹,快点,快点,我们要抓到放火的坏人啦” 狄先裕其实心里也好奇得紧,怎么就能藏十多年 刚好两人一到,一组最简单的资料已经传回来,人也压回来。 周寺丞说“这老头叫徐田,并州人士,今年五十有六,自小随师来京城学厨,年轻时厨艺不错,不知为什么断了手,离开吉祥酒楼,后面就没消息了。” 连狄昭昭这个经常听故事的,都觉得这和故事里的坏人很像,他坐在专属他的小椅子上,半空中摇晃着小短腿,好奇问 “之前都没有查到他吗” 狄寺丞从桌上拿起那张简略的调查结果,看了眼,皱眉“他手断离开吉祥酒楼,和第一间酒楼被烧,足足有五年差距。” 周寺丞也皱眉“当初碧琼酒楼的那些厨子,可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狄寺丞都不用翻卷宗“这次也没有人提起过他。” 这时,牛捕头带着一摞指印进来,行礼道“高寺卿、狄大人,徐田的指印在此。” 大理寺卿和狄松实,一齐示意他把指印直接给狄昭昭。 然后一屋子人,都看着坐在小号高脚椅上晃悠着小短腿的狄昭昭,目光期盼。 狄昭昭抱着这一小摞各个角度都有的指印,低着小脑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瞧。 约十几息的工夫。 狄昭昭把陶瓶上、铁架上的两枚指印排除,指着那枚掏火钩上的指印,小表情恶狠狠道“就是他” “肯定是他没错,放火的大坏蛋”狄昭昭连说带比划,做着用掏火钩掏火的手势,“那个火堆的丑洞,肯定就是他拿着这个掏火钩掏的” 大理寺的差役们也不需要更多了。 有这样一枚指印,就算什么别的线索都没有,留下指印的人都该来大理寺好好说道说道,为什么他的指印会出现在那间屋子里 更何况连脚印也和徐田断手必须使用左手的特征对得上,背景也如此可疑。 狄寺丞当即拍板“升堂” 大理寺前衙、左厅。 狄寺丞身着绯色威重官服,高坐于“明镜高悬”匾额之下,两排气势威武雄壮的差役立于两侧,手持杀威棒。 待徐田被两个壮汉夹着带上来,很快有杀威棒连连捶地之声伴随着“威武” 地面都有规律的震动起来,让人感觉心好像都被细细的锁链束住,有人手持小锤不断敲击锁链,震得人心慌意乱,心脏像是要从胸腔狂跳而出。 狄昭昭蹲在左厅外屋檐下,小耳朵都竖起来。 听到里头传来的霸气声音,小口气有些惋惜“昭哥儿都还没见过审案。” 狄先裕瞅瞅身边这个小不点“” 昭哥儿要是进去了,用这么亮晶晶地眼神好奇一看,再配上这张可爱的小脸,再威重的气氛都要直接散一半,再紧张 的嫌犯都要放松下来。 狄昭昭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更心痒痒了,小手捧着脸,表情可惜道“为什么不在正厅呢故事里审案不都是让很多百姓在门口看的吗” 这样他就可以让爹爹抱着他看了,要是不够高,他还可以骑在爹爹肩膀上。 狄先裕往后瞅了瞅左厅,他原本也以为升堂是电视剧里那种,现在想想,上辈子小小一个公开课都要演练,这么备受关注的案子,先审审清楚,好像也正常 看儿子好奇的小眼神,总不好真说怕出错丢脸,他干笑两下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审出来。就像是你吃糖葫芦一样,只要吃了、还好吃,在家吃和在大理寺吃,是不是不重要” 狄昭昭下意识点点头,美滋滋地说“是啊,吃到好吃的糖葫芦才是最重要的” 不想还好,一听糖葫芦,他又有点馋,小声“爹爹,你说我这么棒,还帮忙抓坏人。祖父要奖励我的话,我能不能让祖父帮昭哥儿求求娘亲,多加” 小孩犹豫了一下下,把伸出的两根手指缩回去一根,然后握紧小拳头“多加一根每次多吃一根糖葫芦。” 狄先裕想想那个画面,噗地一声笑出来,他忍着笑忽悠道“昭哥儿可以试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狄昭昭眼睛都亮晶晶的“真的吗” “咳咳,”狄先裕以拳抵口,还没等他继续忽悠,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有的被人搀扶着,有的拄着拐杖,还有一个龙精虎猛,后面跟着一大群大理寺差役,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您慢点。” “您别着急,这儿新添了台阶,小心别摔了。” 狄昭昭站起来,好奇地踮着脚朝他们望去,他扶着爹爹还问“三位爷爷是什么人,看起来好奇怪啊” 狄昭昭在看对面的时候,对面的一行人也在瞧他们。 三位老人家,都曾在大理寺任职,同样都办过这起纵火案,最后都折戟沉沙,甚至损了仕途。 前大理寺卿钟老,甚至就是因为这个纵火案,被申饬一通、而后告老致仕。 多少个午夜梦回,都一次次梦见这个案子的一切,梦见那间被火烧过的酒楼,梦见酒楼里上上下下每个人,梦见若自己抓到那个纵火的恶人 惊醒后,却发现是一场梦。 当听到昔日手下来禀,如何能不惊、不急、不想来看看那贼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谁有这般通天本领,真把这个恶人抓到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4 章 凭空蹦出来(二更) 远远看到狄昭昭。 那名拄着拐杖老人,立马皱起了眉头,边走边用拐杖用力跺地,不满道 “咱大理寺的规矩呢怎么会让小儿随意待在,即使是官员家属,持了令牌进来,也不该来北门,公私不分,乱来简直乱来” 还没等他说完,旁边一老捕头,连忙搀住他,紧紧握住他拄着拐杖的手,赶紧解释道“李公,这案子有突破性的大进展,全依仗他们。” 李老被按住了直跺的拐杖,听着耳边的话,有些发愣。 钟老三年前才告老致仕,得到的消息也最多,比李老的愣住的表情好一些,但还是颇为意外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孩。 越是听周围差役的语气,越是不敢、却又不得不相信,这案子能破,竟真有这看起来才五六岁小孩的功劳。 这语气和态度的变化,与牛武志和方小石把断手的老头带回来分不开关系。 要真带回来一个左撇子,都不至于让人这么惊讶。 偏偏是断了右手,只能长期用左手的老头,还各方面都十分吻合。 这完全就是在告诉他们所有人那串脚印,人家小孩是实打实、硬碰硬、用真本事看出来的一点水分都不掺 不是他们在排查了绝大部分左撇子无果后,有些猜测的 什么刚好碰到大理寺有个左撇子,什么因为看着有点像,就大着胆子蒙一个,什么 猜得都是些什么狗屁 人家那分明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比他们腰间配的刀都真、都凶,直插案犯,白刃见红。 看看人家掌握的本领多犀利,多凶猛又是直接钉死人的指印,又是能直接找到人足迹 看看他们排查人的关系网、还有调查火油这种间接证据的,相比人家刺刀见红,简直是拿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在那里戳 一行人走到跟前,拄着拐杖的李老低头看看狄昭昭,确认了一下“有依仗他的地方”又有点不信,小孩才这么点高。 那老捕头无奈“具体的细节我可不能说,这您也是知道的。” 照大理寺的规矩,若案子破了,能对外讲的,基本就是案子破了,凶手是谁,凶手的行凶的动机这些都无伤大雅。 至于破案的细节,关键性证据,差役们做了哪些排查和搜捕,是不能对外说的。若发现了,直接逐出大理寺。 再大嘴巴的人,想到身上旱涝保收又体面的编制可能没了,便也变成紧嘴巴了。 不过见气氛有些尴尬,有老油条熟练踩着规矩的底线笑道“您可别不信,若没有狄公子和小郎君,咱可连这人都发现不了。” 牛捕头也熟练的在规则旁施展拳脚,帮腔道“三条直接线索。” 连钟老都一惊,他试图确定“撰写卷宗时,能与凶手有强相关的线索,才能定为直接线索。” 像是某某和酒楼某掌柜发生过口角,所以 有嫌疑,这种可不能称作直接线索。 “没错的。” 三老啧啧称奇,他们当初自己办这案子,别说三条了,连直接线索都没有,完全是云山雾绕。 小昭昭躲在爹爹腿后面,探出小脑袋往外看。 一群人走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多人,看起来还凶巴巴的,狄昭昭忍不住缩到爹爹身后。 小脸鼓鼓地看对面,哼,你们人多我也不怕,我有爹爹 同样一脸懵逼的狄先裕“” 瑟瑟发抖jg 要不是小昭昭太小太矮,他也想直接把小昭昭拿到前面来挡住他,他也不想直面这种场面啊 还没闹清楚对面这领着乌泱泱一群人的三老身份,只觉得地位好像挺高的样子。 左厅里,就有一人快步而出,面带身心愉悦的痛快笑容,新冒出来的白发都像在发光,他对狄昭昭道“昭哥儿你说的果然没错” 狄昭昭眼前一亮,大理寺卿可是小孩认知里大理寺里管所有人的厉害大人,肯定比对面三个爷爷厉害 他连忙高兴地喊“高爷爷,你快来” 小孩拉着爹爹飞快投奔穿着紫袍,容光焕发的高致远。 高寺卿走过来,这才看清了着急前来的三老,有些吃惊,又感觉有些理所当然,笑着见礼问候道“钟公、李公、钱公。” 向来最会为人处世的高致远,这次竟没选择招待三老,而是转头来看狄昭昭父子,先对狄先裕笑道“传言误我,竟不知你有如此巧思。” 狄先裕震惊脸jg 发生了什么 “不是,您肯定是搞错了”狄先裕连忙解释,疯狂摇头。 这次足迹绝对和他没关系绝对 把他这百十斤卖了,他也没这本事,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给吃了 不说什么左撇子的足迹特点了。连倒着走步子更小,走得更慢,体现在脚印上距离短,印记深。这些都是听了昭哥儿说,他才恍然大悟的 高寺卿只是笑笑,一副仿佛知他惫懒的包容表情“你就是太谦虚了,才让外界误了你。” 说完,他也不和狄先裕这个爱自谦藏拙的多说什么,反正等狄寺丞忙完了,自然有人来操心。 他低头,笑得慈祥,像是看金钵钵一样看狄昭昭“昭哥儿可真当厉害,猜得一丝不错。” 狄昭昭黑溜溜的眼睛一下亮了“坏人招了” 钟老也顾不上气恼这个昔日下属如今得意,竟不理睬他,赶紧问“这案子真破了” 大理寺卿直接点头“本还负隅顽抗,想着狡辩抵赖,狄寺丞拿证据一压、一诈,他心神一慌,便说漏了嘴。” 在场谁没审过案子 有点经验都知道一旦说漏了嘴,哪怕再小一个点。只要被找到破绽,攻破了心防,就跟遭遇洪水的堤坝漏了一个小口,只会越漏越多,再堵不住了。 第一 审粗粗问过一遍,第二遍再揪着细节继续问,总能让人把所有都撂干净。 犯人能有几次犯案的机会他们大理寺随便找个人出来,不都审过几百桩案子比经验比耐心比审问技巧哪一样是嫌犯比得过的 更何况是由狄寺丞亲自审。 狄昭昭一喜,赶紧问“那他为什么烧酒楼”小孩好奇地睁大眼睛。 高寺卿道“因为愤愤不平。”他从头说起,“这人当年在圈子里也是名噪一时的厨子,因为与一食客纠纷被打断了右手,要休养很久,吉祥酒楼等不了几个月,便花大价钱请了个新厨子。” “酒楼满意新大厨,给了他一笔赔偿,便打发他走了,他不满意去闹,没闹成,反而被一群恶汉缠上” 越是闹,越是被收拾得很惨,被打,被逼着搬家,被闹的妻离子散,被再次打断正在养伤的右手。 狄昭昭不懂了“那他为什么不报官啊而且六间被烧的酒楼里,也没有吉祥酒楼啊” 狄先裕也听得有点迷糊,这人报仇还能找错了对象 牛捕头想起那老头见到自己就下意识发颤的模样,倒是有点猜测“他莫不是不敢被收拾怕了” 大理寺卿点头肯定他这个说法“别看他放火烧得厉害,性子孬得很。不仅不敢报官,怕事后被酒楼背后东家报复,连吉祥酒楼都不敢往近了凑。” “右手被打断,一身自幼苦练的厨艺就废了七七八八,他本就因为厨艺天赋高有些傲,一朝跌落谷底成了废人,越是脾气暴,日子就一年比一年差。” 高致远说着,都下意识回想起刚刚在里面审问时发生的事。 徐田被一个个问题逼得越吐越多,满脸煞白,手脚瘫软地跌坐在地。 他额头布满汗珠,眼睛却赤红,声音嘶哑又癫狂 “凭什么他们那些厨艺不如我的,一个个笑得那么高兴我却连卖苦力都要被挑剔被骂,呵呵呵看他们在火里挣扎,为丢了饭碗苦恼发愁,不得不离开京城,我可真是太兴奋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听说我还拉下了好几个大理寺的官差,能让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倒霉,为我焦头烂额哈哈哈,这辈子也算是值了值了” 也许是看到自己必死的命运,老头最后都狂笑起来,把自己最得意的那些瞬间,都以吹牛般的口吻说出来。 钟老不甘的问“所以他烧第一间酒楼的时候,竟然只是因为看到了某个曾经比试过厨艺的对手过的好,笑得开心” “可能还有他当时境遇不好,”高寺卿倒是没有不甘,因为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就不至于有执念。 至于徐田这种人,不多见,但是在大理寺也不太稀奇,“哦对了,据他的说辞,他当时可能觉得被被嘲讽了,还颠三倒四的说什么看他就像是看路边的一条狗。” 狄昭昭小嘴都“窝”起来,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难理解的坏人。 他小手下意识扯扯爹 爹的手,仰头问爹,这和故事里的不一样啊” 狄先裕感慨的薅薅儿子脑袋平复心情“真坏人可比故事里的坏多了。” 狄昭昭还小,暂时感受不到案件背后几方的酸楚和沉痛,只觉得坏人有点奇葩,坏得过分了。 但有爹爹的大手摸他脑袋,一下一下的,小昭昭觉得安心极了,又能静心去细细地想之前想不通的地方。 “所以爹爹当时说的没错,坏人真的很擅长烧火”记性很好的小昭昭认真道。 狄先裕 他说了吗 哦,他好像是随口说了句,但是当时不是已经被否了吗说是不会烧火的人,烧了六次也该会了。 他反射性抬头看看周围人。 所幸现在大伙都沉浸在案子里,没注意到他。 高寺卿道“当学徒时每天都要帮师父烧火,小火、猛火这些应该难不倒他。而且他还很熟悉后厨,猛火一起就容易碰着酒楼存的油。” 故而六次大火,一次都没成功在烧大起来前扑灭。 狄昭昭忽然想到“那他岂不是都不需要去踩点” 小孩摸着下巴喃喃道“我和爹爹就是爱吃了点,好多酒楼里面包间布局,厨房在哪个方向都熟悉了。更何况他在京城当了这么多年厨子呢” 这话说得人背后一身冷汗。 不仅和那些酒楼的人没有纠葛,没有查得到的仇怨。在放火之前,连提前去踩点都不需要,甚至放火的油都不需要准备,厨子还能不知道哪里有油 钟老苦笑“所以说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 他是第五个查这个案子的,也是第一个提出“像是凭空蹦出来一个人”观点的。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他查不到,故而把对手推崇得厉害些,以显得自己不是太无能。 如今回过头来看。 若真的站在被烧酒楼的角度看,这和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即使大理寺排查的再仔细,再不计成本、不惜人力,也不可能去查第一桩纵火案五年之前,另一家酒楼和厨子发生的纠葛。 钟老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这种案子他当年没破,也没那么憋屈了,这种案子怎么可能破得了 想到这,他忽然一愣“那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样的人都能找出来总不能是这次被烧酒楼的厨子,想起来曾经路遇几十年前的故人,自己很开心,对方有点不开心吧 被这样一问,众人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在小孩身上。 案子真破了,一般来说,做事后诸葛亮,都会恍然大悟,觉得“不过如此” 可如今,做事后诸葛亮,反而比破案前更震撼,更难以接受了。 这样的人都能被找出来,那还有什么人找不出来 “十年悬案,大理寺都换了两三批人了,竟然让个孩童找到了症结。”拄着拐杖的李老长叹一声。 他忽然哈哈一笑,对狄昭昭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怕是吓着你了。老夫还以为你是哪家官员家里骄纵的小孩,没想到你竟是此案的大功臣三条直接线索,后生可畏啊” 他从腰间取下一块看起来就通透莹润的上好玉佩,笑道“这块玉佩就当给你赔礼了。我这人脾气直的很,见不得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就只是个坏脾气的老头子,没什么好怕的。” 狄昭昭见刚刚还拧着眉头,一脸凶巴巴走过来的爷爷冲他笑,探头探脑道“我只是帮了点忙,找人抓人,都是大家一起做的。” 他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在这么大的京城里,找到一个并不是左撇子,而是右手断了的徐老头呢 此时意气风发的高寺卿笑道“你学你爹什么都好,千万别学你爹的谦虚。要是这个案子没你,多半又要搁置了,你当属头功” 狄昭昭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小耳垂也红扑扑的,他被大理寺里超厉害的大人夸了 小孩挺起小胸膛,翘着嘴角笑得像是吃了蜜糖。 还偷偷跟爹爹咬耳朵“爹抓坏人真的好开心呀” 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徐田还在被审。纵火一时爽,交代火葬场。 他光是一遍遍被审六次放火的细节,都崩溃了许多次,愣是比别的人被审痛苦数倍不止。 谁能仔细回想起好多年前的事偏偏他说错一点,有一点对不上,就会被打断、被捉出来。 有时候被审到最后,一次次被纠正,一次次被打断,一次次被说逻辑不对,前后不对应。 被呵斥再想,再老实交代,徐田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傻子 大理寺的官差们,也逐渐了解了案子的全貌。 在惊愕过后,大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有些事情,真不是付出更多时间、更多汗水体力、只要努力就能做好的。 他们整个大理寺,不,整个京城的人都加起来,大概率都发现不了左撇子这个事。 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研究不出失传的麻沸散,让京城所有大夫复现麻沸散,即使给个十年时间,有人敢打包票吗 这种离奇的硬茬子,还真不是谁都能搞定。这种案子,也不是谁都能破的。 在心里快速想了一遍狄昭昭的能耐之后,许多人心中火热,看狄昭昭的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若是把脸和身体都挡住,怕是也看不出这些眼神,来自多么壮硕的汉子。 趁着难对付的狄松实还在审案,只有看起来傻白甜的狄先裕在小孩旁边,有些人就赶紧凑上来了。 比如早就期待天虹显微灯的王寺丞。 “找我们帮忙” 狄先裕有点懵,这桩案子不是还没完吗也没听说最近还有什么难的案子。 他完全不知道,这会儿大理寺好多人都兴奋且期待起来。 这能耐可有大用 比如最近几个月的案子,积累下来没破的那些,用天虹显微灯扫一扫,再请狄昭昭看一看。 说不定就能破了呢说不定就又有新的线索了呢 本作者渝跃鸢飞提醒您最全的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尽在,域名 说不定直接就把人给瞧出来了呢 还有那些遗留下来的没破的命案恶案。即使原来指印用的少,但那么多旧案子,总能翻出几桩当初留了指印的、足迹的。 说起这些旧案,光是想想那些已经洋洋得意自己成功逃脱的案犯,被抓回来时错愕、不敢置信的难看脸色,就让人浑身都是劲儿 做这一行的,有几个能不为这种场面激动的 狄先裕都还没想好,就又围过来几个人,脸熟又不认识,个个都满面笑容。 “王寺丞你不地道啊,一个人先跑来。” “小郎君天赋卓绝,该当好好培养才是,可万万不能蹉跎搁置。你看那习武天才,若儿时不习武,等长大后天赋也就只比平常人强点了。” “是啊,小郎君这天赋老夫毕生未见。” 狄先裕有点被说动了,但他不傻,咸鱼对这种夸人行为有天然的警觉 他看对面这些人的眼睛都发光了 咸鱼警惕地摆出唬人的架势,开始掰扯 “我说了可不算,而且昭哥儿还要念书。看这些费眼睛,又费时间,光是一个脚印就折腾了好几天,古亦有伤仲永的例子,我是不会轻易答应让昭哥儿帮忙的。” 其实他压根就没答应的权力,小昭昭的管教权,早就被他爹和媳妇收走了,怕他把小家伙给带偏。 咸鱼说得理直气壮。 蹲在旁边,正捡了树枝玩干泥脚印的狄昭昭,听到了最后一句狄先裕加强了语气的话,依稀听到什么“不会轻易帮忙” 他忽然想到爹爹刚刚说的话,眼睛一亮,连忙把手里的小树枝一丢。 小老虎一样飞奔过来,满脸兴奋,超大声附和“爹爹说的对没有多一串糖葫芦不行哦”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5 章 何为重心 七日后,大理寺。 威重庄严的大理寺正门,围满了京城百姓。 乌泱泱都是人,门口挤挤攘攘的、远处踩在石阶上的,甚至还有十岁多的小孩爬到树上 “我本来还以为这次也抓不到人,没想到竟给抓住了”大娘啧啧称奇。 “这谁想得到冷不丁就说抓住了。我有个朋友还说,指不定是找个人来顶罪。”中年男人举了举手中瓜子,“这不,我特意来瞧瞧。” 还有大胆的小贩趁着人多,浑水摸鱼往这条不让摆摊的街上跑,小心穿梭在人群中,“冰冰凉凉的酸梅汤好喝又解暑” 百姓们在大理寺门前,表情兴奋又好奇。 或讨论着案子,或用夸张的语气诉说着“自己看到”过酒楼被烧得多狠,或压低声音表情神秘的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热闹极了 “爹爹,再往前点、再往前点”狄昭昭兴奋地坐在爹爹肩膀上,跟着爹爹一起往前面挤。 他们本来是打算早点来的,结果狄先裕睡了个懒觉,便来迟了。 这会儿正努力往前钻。 狄昭昭抱着爹爹的脑袋,小脸也满是兴奋,好奇的看着周围好多人。 爱撒欢、爱热闹的小孩,还是头一次凑这么大的热闹 他亮晶晶的黑眸四处张望。 发现大家都在讨论放火的坏人,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高兴,十分惊喜“爹爹,原来大家都和昭哥儿一样喜欢抓坏人的故事” 正在小孩指挥下,找空隙往前挤的狄先裕“” 这能一样吗来大理寺看被抓的纵火犯真凶,大多是来看热闹的吧 没听到爹爹回答,小孩也乐颠颠的自顾自说“那以后昭哥儿写的抓坏人的故事,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看吧” 努力认字、努力念书的小孩,一直没忘师父画的大饼。心心念念着要写故事、写抓坏人的方法,把坏人统统吓跑吓得不敢再干坏事。 “可能吧”狄先裕想到小孩让他帮忙誊写的那些,感觉脑壳都有点疼。 那些玩意,每个字他都认得,每句话也读得懂,但是前后因果衔接,时而让他感到脑袋空空,又时而冒出满头问号。 那一条条理论,真有人愿意看 自信满满的小孩听到爹爹的犹豫,忽然就想起来大家看他小本子的反应,蔫了一下“那怎么办” 狄先裕终于钻到了前排,对他来说,有前世挤地铁、挤高峰电梯的经验,这点小场面算什么 他回忆着往事,忽然处于一种“尔等哪见识过拥挤大场面”的微妙快乐状态,身板都挺得直了些。 有点飘飘的咸鱼,乐呵呵对蔫蔫的小孩说“慌什么爹到时候给你支几招。”文娱大爆炸时代可不是说着玩的。 什么漫画、、电视剧、电影、图文故事全是他这个操劳社畜的灵魂安 慰剂。 “窝哇”看着爹爹头顶哗啦啦爆竹一样冒蘑菇字条,蔫了一会儿的昭昭瞬间高兴起来。 兴奋的用小手去抓蘑菇字条,跟打地鼠一样快乐。 每一只地鼠,都是新的惊喜,好多奇奇怪怪,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听到小孩“窝哇”的一声,狄先裕嘚瑟地挺直腰杆,嘴角不住地往上翘。 那些技术理论,他是不行的,脑袋空空。 但说起吃喝玩乐,享受娱乐之流的东西,他狄钮钴禄咸鱼,绝对是大佬级别的 不虚 傻儿子最近老坑他,咸鱼也是有脾气的 终于找到可以拿捏小屁孩的东西了 “不许乱动。”狄先裕笑得跟捡了一百两黄金一样,把在他头上高兴得乱晃的昭昭稳住,把他两条小短腿按在胳膊下面,怕他乐摔了。 狄昭昭也跟捡了一大麻袋冰糖葫芦一样,美滋滋的抱着爹爹脑袋笑,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 他就知道爹有办法 又高高兴兴聊了一会儿,吃了小贩卖的零嘴,喝了冰冰凉凉的酸梅汤。 父子俩期盼好久的“故事里的审案”,终于开始了。 到了时辰,大理寺正门被两名差役缓缓推开,露出里面的全貌。 “哇”狄昭昭小脸兴奋。 “哇”狄先裕大脸感慨。 坐在高堂之上,头戴乌纱帽,身着威重绯色官服的狄松实,看见了前排的父子俩“” 大理寺正门二厅布置摆设都一样,正厅不过占着大的优势,显得稍微庄重威严些罢了。 狄松实看着一脸兴奋,满脸期待,像是瞧稀奇一样瞧他的儿子和孙子,实在理解不了这一大一小到底在兴奋什么 大理寺难道没看过他这身衣服难道没见过案子到底什么情况,难道不是早就清清楚楚了还是他们父子俩亲手找的关键线索 祖父木着脸。 咸鱼崇拜,高兴地给头顶的小昭昭嘀咕“你看你祖父,这就叫目光如炬,不怒自威” 祖父手持一块惊堂木,往巨大黑案桌上重重一拍。 “砰”声音清脆响亮,回荡在整个衙厅之中,让人心神一震。 不由肃静。 咸鱼眼神更崇拜,压低声音跟小昭昭激动说“看到没,这就是气势你祖父的气场杀人于无形” 他爹不愧是他爹,不愧是他认定的“一路状元直上清北,毕业勇闯中央”的狠人 他大腿 狄昭昭小脑袋也捣米似地点,眼睛亮亮的“祖父真厉害” 案子逐渐“开审”,周围百姓也逐渐发出类似的惊呼、感叹之声。 其实在大理寺内部,案子早就结了,这七天都在做各方面的善后工作。 要往上汇报、证据要整理、线索要固定、卷宗要撰写 这样的大案,从物证 到口供,每个点都要做得扎实,让后人再挑不出任何毛病。 要是因为善后这些事没做好,落了口舌,让后人挑出了毛病,说案子有问题,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 这次当众审案,为的也不是“以审破案”,而是为了公布真相,重建威信,让所有人实打实的相信,纵火的恶人确实被抓住了。 狄寺丞在审问时,甚至模糊了很多细节,更侧重仇恨和动机,再简单带点作案过程。 是非恩怨,作案过程。大伙可就爱听这个一群人听得惊呼连连,议论不断。 “这些酒楼也忒冤枉了,又没招谁惹谁。” “其实这老头也是个可怜人。当初对他躬头哈脑的小打杂的,都混成酒楼小管事了,摆着手吆喝着他们这些送货的搬东西,还嫌他手脚慢。搁我身上我估计也憋屈得不行。” “再可怜也不能放火,烧死了那么多人,他还可怜那些无辜被烧死的才可怜” “我之前还想怎么隔这么久才烧一次,酒楼根本没办法防,总不能千日防贼现在可算明白了,这老货出一次气管两二年,等又憋屈狠了,心一横,就再挑个酒楼烧。” 前排骑在爹爹肩膀上的狄昭昭,无异也是热闹人群里小孩们羡慕的存在。 不管对案子感不感兴趣,但是对骑高高肯定是感兴趣,一个个指着小昭昭,央着爹娘。 狄昭昭乐得不行,挺小胸膛,得意的夸在里面审案的狄寺丞“这是我祖父哦” 一众小孩惊呼“哇”看向狄昭昭的眼神,更羡慕了。 小孩快乐地高低摇晃小眉毛,像是小不倒翁一样微微左右摇晃身体,快乐地吹起他祖父来。 狄先裕还时不时配合补充两句。 案子审完,朝廷威不威信暂且不知,大理寺的形象有没有重新稳固也未可知。 但是大家对狄寺丞的了解,那是实打实的 尤其是人潮散去后,当百姓们提起“狄”寺丞后,忽然涌出来一群人,一脸赞同又惊喜“没错没错你也知道狄大人” 人数还不少,活像是花钱雇来当捧哏的一样。 可偏偏这样的人还不少,分布在京城各地。 再一细听“我家姑妈的二姨的舅舅的邻居家丢了孩子,就是这个狄寺丞找回来的” 俨然是上次狄昭昭去左厅,给小孩送肉夹馍时的“得意夸夸”口口相传,彻底传开了。 两拨人一拍即合,聊得热火朝天,根本停不下来。 狄松实在京城及周边县城,狠狠地出了把风头。 至于狄昭昭父子俩,深藏功与不对,这对父子俩还傻乐地觉得,自己就是和人随口唠嗑聊了两句。 根本没意识到在外头“狄寺丞”已经初具威名,更别说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了。 狄先裕看完了“公开审案”的热闹,高高兴兴的扛着小昭昭就跑进大理寺。 领钱啦 “狄公子、小郎君,看完审案啦 这边、这边大理寺卿已经签好了批条,按了手印就可以领银票了。” 早先进入大理寺,还需要令牌,现在狄先裕和狄昭昭带的令牌,已然成为摆设,靠脸就能直接进来。 沿途遇到的差役们,见到他们无不热情的打招呼,和初来时倒是大不相同了。 狄昭昭也发现了这一点,小脸惊奇,低头问狄先裕“爹爹,他们怎么都认识我们了” 刚刚好几个跟他打招呼的人,他都不认识呢 狄先裕把人从肩膀上抱下来,夹着就往领钱的那间屋子跑“傻小子,领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大钱当前,竟还有心思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这是对钱的不尊重 每个从这间屋子里出来的差役,脸上都带着身心都被洗礼过的愉悦笑容。 这案子的赏钱,足足的。一份赏钱,抵得过他们一年的俸禄 从不缺钱、手头也没大钱的小昭昭,都被这种气氛带着期待起来。 那录事笑着递给他们银票“大理寺卿下的批条,你们当属头功,这份是最大的赏银,银票是通票,任何一家都能换成金银。” 狄先裕一看,双眼放光,五百两 “这到底是有多少酒楼在大理寺挂了悬赏” 那录事笑“基本京城家家酒楼都挂了,这家几百两,那家几百两,隔两年有新被烧的,还来追加。” “难怪” 狄先裕把自己的银票收好,又去瞅小孩手里的,也是一张五百两的 他瞧着傻儿子小手把银票翻来覆去,看看正面,又看看反面,举高对光看,小脸好奇,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多大一笔钱。 狄先裕笑得像只狐狸“要不要爹帮你保管”他说的保管,当然是肉包子打狗式的保管。 让小孩见识一下世界的险恶吧。 等他拿走了银票,再告诉昭哥儿这张银票值多少根糖葫芦 对了,还要在小孩下次再坑爹的时候,告诉他这个惊天噩耗。 狄先裕光是想想昭哥儿忽然委屈,小眉头耷拉下来,一副不敢相信的生动变脸过程,眉眼都已经笑开了,心中更是在哈哈大笑,舒坦 狄昭昭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五百两是不是很多钱啊” 狄先裕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当然,所以昭哥儿你拿着” 他还没忽悠完,就见小孩举着银票递给他。 狄先裕 狄昭昭高兴道“那爹爹帮昭哥儿换成金子,做成一只金猪吧,胖嘟嘟的那种,昭哥儿要送人” 狄先裕带着银票走了,去衙门不远处的钱庄,按照小孩的要求兑换银票,做成金猪。 在空中留下两行呜咽的泪水。 崽最爱的人,不是他了 咸鱼觉得心在痛,泪水中都飘着黄 金那迷人又悲伤的味道。 狄昭昭一个人,蹦跳着去找祖父。 属于狄寺丞的这间厅房,里面也都飘散着快乐的气息。 狄昭昭乌眸亮晶晶的,脆声喊“祖父”迈开小腿飞跑过去。 狄松实彻底了结了一桩案件,也不免放松些。在周围快乐气氛的感染下,眉眼也都略带笑。 与坐在公堂上的狄寺丞相比,很是不一样。 狄松实接住扑过来的小昭昭,抱在怀里,指着那张专属昭昭小桌上的布包,笑问道“昭哥儿带了什么东西来” “呀,我差点都忘了”狄昭昭从祖父怀里扭下来,哒哒哒跑去把布包拎起来,又往回跑。 他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好的陶泥小人,还有两个新玩具,说道“这是之前答应要送给高爷爷的陶泥小人。” 恰好走进来找狄寺丞的高致远听到了,愣了愣,然后目光落在那个略丑的小泥人上。 不像人,活像只猴子。 来往礼节都有惯例和礼数,还从未收过这种礼的高寺卿不由笑开“那我岂不来得正好,看来我和这陶泥小人有缘。” 狄昭昭回头,忽然有点心虚。 家里的陶泥小人他都好喜欢,这是他好不容易挑出来的,最丑的一个。 “没错,有缘分”他心虚强调。 把小人塞到高寺卿手上,忽然想到送陶泥小人最开始的缘由,小昭昭不知怎的又理直气壮起来,“高爷爷去捏一捏陶泥小人,多摁几个指印,换着形状玩一玩,就能想明白了。” 高致远“”忽然觉得陶泥小猴烫手怎么办 他可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腆着老脸应下,说什么“他回去看看就会了”之类的话。 高寺卿笑容滞住一瞬,眼神一扫,熟练地转移话题道“这两个是昭哥儿的玩具吗” “是呀,爹爹给我买的新玩具哦”狄昭昭献宝地捧起两个新玩具,乌眸盈满亮晶晶的快乐,“就是上次我缠着爹爹讲过重心之后,新得的玩具” 众人精神一震。 狄寺丞拿着茶盏的手顿住,茶盏放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小孩的新玩具。 他早就心里有了诸多疑问,可惜一直没有时间。 他本就打算今日事了,好好探探儿子的底,看看那不老实的家伙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如今正好。 他笑着摸摸昭昭的头“可是昭哥儿发现脚印偏左的重心” “是呀”小孩点头。 “上次寥寥几句,祖父还没太听明白,昭哥儿可再给祖父讲讲”狄松实说。 “当然可以。”狄昭昭兴奋,他就说爹爹厉害吧连祖父和大理寺最厉害的高爷爷都不懂欸。 狄昭昭的两个新玩具,分别是一个木制的陀螺、一个涂得红澄澄的醒狮不倒翁。 “你们看这个醒狮,推不倒,木陀螺转起来了 也很稳爹爹说它们重心都在中间所以稳。”小孩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像是橡皮泥一样的干陶泥。 这是家里的小厮给他专门揉的,方便他玩,不粘手,大约一两天才会干裂。 小孩把干软陶泥分别往不倒翁和陀螺侧边一黏,不倒翁的那块大些,陀螺的那块小些。 他再玩,“快看、快看”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快乐一样惊喜地跳起来,“只让重心偏开,不倒翁就能推倒了,陀螺也转两圈就摔倒了” 狄寺丞和高致远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这门“平衡之道”的学问,他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在书中见过,但都没曾细想,如今拿到眼前来,才忽然惊觉,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正当他们以为想通了。 狄昭昭又兴奋的把不倒翁拿起来,放到桌子边缘,大半个不倒翁的脑袋都悬在外头,短短一截不倒翁的屁股还在桌上。 狄昭昭小手扶着不倒翁,小脸神秘“你们猜猜看,我松手之后,不倒翁会从桌上掉下去吗” 两人一瞧,大半个不倒翁都在桌外,下意识就觉得要掉,但看小昭昭的表情,又沉默,“” 倒是内间几个看着这边的差役,笑道“松手肯定要掉。”“这还用猜” 听到这声音,小孩忽然更兴奋了,像是宣布大事“那我松手啦” 小手谨慎地缓缓松开,只有很一小节屁股留在桌上的不倒翁,稳稳的悬停在桌边。 没掉 尽管狄昭昭已经玩过很多次了,但是小脸还是忍不住扬起灿烂的笑容,都不等人问,就迫不及待的叭叭分享道“爹爹说,只要重心还在桌上,外面悬多少都不会掉哦” 众人 这也叫重心 狄昭昭挺小胸膛,简直比刚刚得到五百两银票还得意“我学会了之后,在家用木片堆了一座这么高的超薄小山哦” 他踮起脚,小手努力举高,比划了一个比他人还高一大截的小山模样。 众人又有些愣。 木头片堆成很薄的小山,和刚刚讲的重心又有什么关系 明明小孩只是在玩玩具,兴冲冲的跟大人分享自己堆的超高小山,分享着游戏的快乐。 可为什么当他们看向小孩黑亮黑亮的眸子,就是读出一种“你们肯定都明白的吧”的惊颤之感。 明白啥 他们不明白,难道很不正常吗 还好一屋子人都是精通询问之道,都不需要用上审问的技巧皮毛,就得到了来自小孩的分享。 小孩还以为大人也对“堆木片山”的游戏感兴趣,手舞足蹈的分享经验“从不倒翁和陀螺就能看出来呀,重心低就稳,重心高就晃。” 一手捏一个玩具,狄昭昭小脸认真“所以小山想稳,首先重心要低、重心最好在中间,还有” 还别说。 用小儿玩具来打比方,挺好理解的。 而且这名字也起得十分贴切,一个萦绕在生活中各处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小东西,忽然就好像活过来一样,生动的浮现在脑海里重心。 有差役立马想道“扎马步是不是也能用这个词解释” 没扎过马步的狄昭昭 倒是狄寺丞和高寺卿两人听了更有感触,这个词能用的范围,好像比想象中更广。 而不花心思观察,不花心思琢磨,没有一些总结和想法,能如此精准的说出“重心”这个词来吗 显然不行。 高寺卿忽然问狄松实“令郎是否自幼爱看些杂学之书” “确实。”狄松实点头,他意识到之前他还是认为的狭隘了,二郎似乎并不是只对“光”之一道感兴趣。 还有今日这个“重心”绝非一日之功,昭哥儿言语间,似乎也有说到二郎对观察脚印也颇有看法。 祖父努力回想这些年咸鱼的求学之路,不管记忆中是不是,带着这个想法去回忆,不是也变得是了。 就像是如果认定一个人非常富有,即使他在啃窝窝头,人也只会想他是吃粗粮养生,而不是觉得他穷。 狄寺丞就这样带入,忽然感慨“二郎好似自幼是爱看些杂书,莫非他的天赋在此” 换完了银票的狄先裕回来,一进门就听到诛心之言。 什么叫他的天赋 咸鱼是没有天赋的要不还怎么顺顺利利的躺平 他连忙自揭其短,说出幼时读书的真相“那可不是什么杂书,那都是话本,我换把书皮撕下来,换了张杂学书皮而已” 狄先裕震声“不是爹你想的那种杂学之书” 谁小时候没做过把换皮,偷偷带去学校的事 没听谁说,看话本还能看出天赋来的那不就是看个乐呵吗 狄松实睨他一眼,嫌弃“杂学就杂学,何必为了躲懒,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人竟还是他家二郎,狄寺丞当真嫌弃。 狄先裕 天地良心,他说的是实话大实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年头,他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狄寺丞又转头看向小昭昭,轻快的笑容又缓缓浮现在脸上,取代了嫌弃。 幸而昭哥儿是个单纯诚实的孩子,没跟二郎学歪。 他瞅瞅咸鱼,笑问小孩“昭哥儿你说说,你觉得爹爹有天赋、聪明吗” 再一次夸爹爹成功的狄昭昭眼睛乌亮乌亮的,毫不犹豫,脆声欢呼“当然啦我爹爹最聪明了,是全京城最好的爹爹哦” 小孩欢快极了“祖父你这次是真信了,对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6 章 爹的狼叫 “对吧”狄昭昭巴巴地看祖父。 “昭哥儿说的对。”狄松实摸摸小昭昭的头,想到他在探案一道的七窍玲珑心,忽然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从昭哥儿大约两三岁起,他这个当祖父的就开始听到类似的话了。 “祖父,爹爹好厉害啊”更小的小汤圆昭昭捧着脸说。 “爹爹是最好的爹爹,大伯来换,昭哥儿也不要不要”被大人逗的小昭昭气鼓鼓地说。 “祖父,我爹爹最好啦”头一次被狄先裕带到书房挡爹的小昭昭,仰着头冲祖父说。 “我爹爹超厉害,超聪明”某次听到有人说狄先裕坏话的小昭昭,气红了小脸喊。 但是这些言行,总会伴随着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比如当爹的把小昭昭欺负得吱哇乱叫,带小昭昭避开耳目去小厨房偷吃,做了个奇奇怪怪的玩具,还骗小孩说放头顶上可以飞上天 再加上二十多年来对狄先裕的熟知,大家便都把那些夸奖的话,当成孩童对父母天然的崇拜,一笑而过了。 毕竟哪个小孩在幼年时期,不崇拜会做好玩的玩具、会做好吃东西、会带他玩各种有趣游戏的厉害大人呢 小孩子的世界里,不就是快乐地吃和玩吗 但如今再回想起来。 也许根本不是他们一笑而过时想的那样,而是敏锐的小昭昭,早就发现了他爹的不同 狄松实把高兴得在他怀里乱蹭的乖孙抱好,再抬头,神色复杂,满是打量地看向“懒怠愚笨”的咸鱼。 被大佬锐目而视的狄先裕“” 咸鱼缩头jg 咸鱼落泪jg 不用怀疑了,又是臭小子坑爹了 这个崽,真的不能要了啊 又怎么花式坑他了那小脑瓜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坑爹方式呢 看着被祖父打发到一边玩去的欢快小老虎,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咸鱼咬牙切齿,咸鱼怒发冲冠,咸鱼马上要 好吧,咸鱼啥办法也没有,把深吸的一口气缓缓吐出去,努力想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受害者模样。 可惜再不是从前的社畜,有大腿可抱的咸鱼如今日子滋润极了,脸上甚至连一丝苦大仇深都挤不出来。 倒像是被收走了糖葫芦的委屈小昭昭。 狄先裕苦着脸,试图试探“爹,昭哥儿刚刚说啥了你可千万别信你也知道,他从小就这样。” 尽管咸鱼的表情万分真诚,但此刻已经无法取得狄寺丞的半点信任。一个优秀的大理寺丞,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三次 即使这个表情再真、再发自内心也不行。 狄寺丞眼神示意他看一旁的两个玩具。 狄先裕立马瞪大眼睛,满脸悲愤地为自己辩解“这两个玩具可是昭哥儿自己要的我 就是花钱买回来而已。” 咸鱼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肯定是出在前段时间被昭哥儿缠着追问的“重心”上。 可他一记不得具体概念,二记不得实际应用。 当时狄昭昭忽然问他“什么是重心”他都脑袋空白了两秒,脑子里确实隐约有个感觉,但是就是没法组织语言说出来。 当时怎么回事来着 小孩跟生吃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一样,问题一个接一个。 什么“为什么重心靠前,前面脚印会深呢” 什么“那重心是不是像昭哥儿这么重啊” 什么“重心在哪里可以指给昭哥儿看看吗卤出来好吃吗” 拜托了老天爷最开始小昭昭甚至以为“重心”是真有实体,像是“鸡心”“鸭心”一样可以卤出来吃掉的。 狄先裕哪里能忍 不得不想办法给小孩纠正这个概念。 然后呢 狄先裕想想就觉得茫然,小昭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来,有时候甚至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小孩就自己忽然一脸惊喜的想通了。 纯纯一个大型自问、自研、自答现场。 面对一地乌泱泱的杂乱脚印,他就像是高数课低头捡了支笔,再抬头时,就完全跟不上了。 被追问得狠了,搪塞不过去了,他也只挤出来一点点墨水,比如“重心不稳容易摔跤”,还有一道当年记忆深刻的考试易错题画个大半截漏在桌外的东西,忽悠你这玩意掉不掉 你要是被忽悠了,哦恭喜你,分没了 被问到最后,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被带着强行复习一遍这个知识点,宛如高三冲刺填鸭式复习,愣是被强塞了一脑子“重心” 他还脑子嗡嗡的茫然,而昭哥儿都已经可以实践,灵活自如的应用到玩具、足迹、堆小山游戏里了 要说重心,他和臭崽三七开。不二八开,他二,崽八的那种 结果臭小子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把八栽赃到他头上 岂有此理 到底跟谁学的 早知今日,那“重心”还不如真的直接被卤熟吃掉得好 狄寺丞本是抱着跟儿子讲讲道理,说说清楚的态度,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狄先裕。 言下之意我都知道你的能耐了,你小子就别藏了。 但是狄先裕却越听越悲伤,崽又更新坑爹方法了,这招叫颠倒黑白。 他呜咽“爹,这绝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兄弟,欲加之夸何患无词” 狄先裕只能寄希望于他那明察秋毫的寺丞爹了,狄先裕眼巴巴,又可怜地说“爹,你肯定最了解我了,不会轻易相信的吧” 他依稀记得上次,他爹还说“我知道了。”不是已经相信他了吗 狄松实“咳,”他提醒,“二郎,你已经二十多了 。” “啊”狄先裕被这忽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点懵。 狄寺丞无奈,二郎是真的一点也看不懂眼色、听不懂暗示,他只好直言“都当爹的人了,就别做这副小儿姿态了。” 再直白点别学昭哥儿,也不看看你多大了,嫌弃jg 咸鱼如遭雷击。 狄寺丞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看透二郎了,也不想在大理寺和他掰扯,想了想,安排道“既然你有这本事,那份功课便再多斟酌,除了磁粉之外,再琢磨琢磨别的法子。” 咸鱼惊雷二连击。 狄寺丞又继续道“还有天虹显微灯,东西是好东西,但这次案件来的匆忙,大理寺许多官差还不会用,我安排一个时间,你来传授一下经验。” 咸鱼三雷暴击。 “没什么好学”在狄寺丞淡淡的睨视下,咸鱼声音越来越小,弱弱道,“的吧” 他小声提醒“连昭哥儿都会用的。” 狄先裕表面弱唧唧,内心却发出尖叫鸡一样的呼声爹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啊这玩意5岁小孩拿起来都能玩,还需要组织培训吗 狄寺丞捏捏眉心,无奈给傻儿子解释“昭哥儿本就聪慧,还能成日拿着琉璃莲花灯玩耍琢磨,自然能学会,但大理寺的差役可没这个条件,有人讲一讲自然更好。” 他私心还想整理出一份通用易学的手法,成册上书。并天虹显微灯,一同在各地府衙推广。 对个人来说琉璃也许有些贵。但百十两的支出,对衙门的公支来说,并不算多。 若能用得好,很多案子便能迎刃而解。 尤其是嫌疑人范围小的,能直接将人钉死了去,盗画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种名扬四州、甚至可能流芳千载的好事,本就是他家二郎的,岂能让旁人摘了桃子 咸鱼哪里能想得这么深甚至都没体会到他爹正为他未来铺路的拳拳爱子之心。 老人终有离去的那天,人生意外种种,岂能真无一丝安身立命的本事狄松实一直忧心他家二郎日后撑不起家业,护不住妻儿,若他撒手去了,未来可如何是好 直到今天,这份担忧才略散去了些。 狄先裕想法单纯又直接,活脱脱一傻白咸,还试图挣扎“抽时间多用用就会了,真不用特意学的” 高寺卿在一旁看得有趣。 他可当真是第一次见这般父子场景,瞅了一会儿后,笑眯眯的帮腔道“看来令郎是真心觉得简单,我看不如直接安排个简单些的案子,寓教于实践,狄寺丞觉得如何”同为老父亲,他当然站在狄寺丞这边。 咸鱼 咸鱼喵喵喵 狄寺丞思索片刻“那便让王寺丞安排吧。”王寺丞手里的案子大都相对简单,而且最擅经营,能安排好这事。 而且狄寺丞顿了顿,前几天孙儿小脸红扑扑的来找他,扭捏着跟 他商量让他帮忙讨要糖葫芦限额之事,还说“昭哥儿都跟人商量好了,不麻烦的哦” 被他木着脸婉拒后,还小脸满是可惜地说了好久各家允他的糖葫芦,其中被提及最多的,便是王寺丞允诺的“百果糖浆雪丝冰葫芦串” 这名字,他甚至一时都分辨不出王寺丞家是真有厨子能做,还是胡诌了个有噱头的名字来哄孩子。 狄先裕捂着胸口五百两银票,呜咽着回家了。 咸鱼生无可恋、咸鱼暴跳如雷,咸鱼怒而捶崽 “救命啊娘祖母爹爹挠我痒痒”马车上嗖地跳下来一个小不点,又嗖地一下冲进府里,边跑边高喊。 喘口气的工夫,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也嗖的一下蹿进狄府。 伴随一声带怒大叫“狄昭昭” “你小子又坑爹听到没,给我站住站住” 马车上听了一路动静的车夫“” 负责守着狄府门房的下人“” 门房下人眼睁睁看着小孩撒丫子跑得飞快,边跑边喊“哈哈哈爹爹你追不上我哈哈等我去跟娘告状,让娘把你头发也揉,啊啊爹你怎么追上来啦” 小孩嗖得一下蹬腿加速。 跑没影了。 大人也气喘吁吁地追没影。 门房木着脸,飞快使劲儿的把门关上,还心虚的往外看了几眼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看到吧 门口街坊路人“” 其实有时候,名头传扬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狄昭昭小老虎一样飞跑进娘的屋子,兴奋大喊“娘” 顾筠闻声一看,头发被揉乱,衣服也乱糟糟的小昭昭,如果不是水润晶亮的大眼睛,真活像是被洗劫一通的小可怜。 她手一抖,拨错了一颗算珠。 狄昭昭气恼蹦跶地围着顾筠告状,活像一颗跳跳糖“娘,爹又欺负我,你看我的头发”小孩气呼呼的指着自己头发。 咸鱼终究没追上成日撒欢,体力好得不行的小老虎。 等他追上来,就看到臭崽已经跑进屋,气鼓鼓地指着门外的他告状了。 狄先裕“” 他撂下狠话“给我等着瞧今天不和你这个小孩计较。”说完转身就走,连门都不进,霸气jg 狄先裕是很维护顾筠在孩子眼里的威信的,他知道自己管不住小孩,但总不能两个人都宠着,纵出个熊孩子。 所以上次午膳那顿青菜,他硬是苦着脸吃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去厨房要几个好菜,可他知道,真这样的话,昭哥儿自会看在眼里,有样学样。 这次,狄先裕也溜了。 他才不是怕了,他是不和小屁孩计较 他哼着悲伤的小调,掺杂着呜咽和狼叫,孤独地走进书房。 拿出上次被打回重写,一直拖拖 拉拉的功课草稿,提笔就写,边写边吐槽“竟还嫌不够,哪有那么多可行的点子” “哼就是仗着我脾气好,搁我一只羊薅” 咸鱼越想越气,整条鱼都“砰”的膨胀成大胖头鱼,气急到跺脚“我写个透明胶带黏指纹,看你怎么办” “想要就能有吗我还想要电脑呢” 咸鱼急眼,宛如上辈子在网上和杠精大战三百回合,哗哗地输出。 可比之前挤牙膏写论文的架势,快了百倍不止。 等写得差不多了,狄先裕一想到还要去案子现场教学,苦恼地挠挠头。气成河豚的咸鱼,又飞快瘪了下来,宛如一只被戳漏的气球。 “啊”狄先裕大叫,又悲呼,“呜呜” 他仿佛一个小学数学水平的人,硬是被戴上了“奥数天才”的帽子,现在还被大家信任地推举去参加关注度很高的奥数比赛。 心慌jg 复习都不管用啊那案子是他能破的吗 何以解忧唯有抱紧坑爹的臭崽 苍天啊,他本还想胖揍一顿坑爹的崽出出气的啊啊啊啊 不远处的顾筠书房。 顾筠坐在小憩的软榻上,小昭昭乐呵呵地站在她旁边。 小孩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从潦草小狗,又变成油光水滑小老虎。 美滋滋地低头,看娘往他腰上挂漂亮腰坠。听娘跟他讲之后去盛府游园会的事情。 小耳朵忽然动动,兴奋脸“娘,爹爹好像又在学狼叫。” 顾筠细眉微扬“什么狼叫”她怎么不知狄先裕还有这个爱好 狄昭昭一副分享小秘密的兴奋表情,一边把双手比狼耳朵举在脑袋上,一边摇头晃脑,张嘴发出“嗷呜呜”的声音。 “就是这样叫”小昭昭语气肯定。 顾筠不由失笑。 又捏捏小孩脸蛋“看看喜欢吗” 狄昭昭低头去要腰间的腰坠。 顾筠素来喜欢清新雅致的东西,屋内摆设都很漂亮,但其实只要换上小孩喜欢的鲜亮颜色,雅致和精巧,也能变成抓人眼球的可爱鲜活。 “哇”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小手忍不住去摸,“这个中间是放什么的” 腰坠中间有个形状奇怪的镂空。 顾筠拨算盘时灵巧的手指,这会儿往小孩怀里一探,就拿出一盏琉璃莲花灯,轻笑“就知道你又偷偷带在身上。” 狄昭昭小脸一红,小声嗫嚅“昭哥儿不嫌硌的。” 原本小昭昭就想把莲花灯挂在腰间,可根本没有一个款式,是为莲花灯设计的,因为大家一般只挂玉佩之类的配饰。 故而强行挂上去,既不好看,还容易掉。小孩又宝贝他的琉璃莲花灯,就总揣在怀里。 顾筠手拨弄几下,琉璃莲花灯就紧紧地卡在了腰坠中的镂空上。鲜亮的 编织花叶托着晶莹剔透的莲花。 扎人的花面朝外,可托在掌心的花底贴在腰侧,不仅好看,挂着还舒服安全。 “哇”狄昭昭眼睛都瞪圆,跟小狸奴看到大肥鱼一样高兴,兴奋的左右摇晃,“我好喜欢这肯定是娘特地给我做的吧” 小孩高兴地往软榻上一扑,使劲儿往娘怀里钻,黑绒绒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快乐地说“娘最好了” 他以后可以天天把琉璃莲花灯挂在腰上、随身带着啦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惊呼一声“差点忘了,我也有礼物送给娘亲哦”被爹爹欺负了一路,他都忘了 “哦”顾筠好奇笑问,“昭哥儿也给娘准备了礼物” 小孩的礼物稀奇古怪,从一片漂亮叶子,到把自己脸上画几根小猫胡须扮演猫抓老鼠逗乐,她可还真猜不到。 “娘你等我”狄昭昭兴奋的跑出去。 没一会儿。 小昭昭跌跌撞撞地抱着一只金灿灿的可爱金猪,兴高采烈地跑进屋来。 小嗓音又有点小慌乱“娘、娘快帮帮我,要摔啦啊” 小孩都是靠看大小来辨认自己搬不搬得动的,哪里能想到金子密度大,虽然看着不是特别大,但实心金猪重得很,毕竟价值足足五百两呢 顾筠伸手一接,就掂量出价值,还瞧出这是京城钱庄为今年猪年备下的福气款金猪,价值不菲,她有些哑然,“昭哥儿怎么想到送娘这个” 狄昭昭乌亮的眸子如黑曜石般清澈,带点小得意地说“昭哥儿知道哦” 他小口气藏不住的雀跃“娘每次打完算盘发现挣钱了,都会特别开心。就跟昭哥儿吃到糖葫芦一样,笑容都甜甜的。” 顾筠觉得心头软肉被轻轻戳了一下,软乎乎的,总清淡的眼眸,都染上细密的笑意,她揉揉小昭昭的脑袋说“娘很喜欢昭哥儿的礼物。” “那就太好啦”狄昭昭在软榻上蹦跳着庆祝。 看着小孩纯粹无比的快乐,顾筠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笑问“昭哥儿得了钱想到娘,那得了什么会想到爹爹呢” 狄昭昭笑得嘴角老高,想也不想脆声道“当然是好玩的玩具,或者撒欢的游戏啊” 顾筠噗嗤一声笑出来,以手掩口,眉宇间都荡漾出花开般的灿烂笑意。 她日后怕是都不会醋儿子总喊着找爹了夫君历来爱攒钱,帮昭哥儿换了这金猪,还会儿不知是不是正失落酸醋。 也许,这就是她不阻止夫君带着昭哥儿胡闹的原因 即使在她看来太过放肆,又不守规矩,甚至偶尔有些邋遢,但旁人家哪能养出昭哥儿这样可爱活泼,像是小太阳似的小孩 见娘开心,气氛好,狄昭昭小心思又活跃起来。 祖父没答应帮他,可他可以自己来啊勇敢昭昭,不怕困难 小孩在心里盘算,偷偷多吃就会牙疼,但是按照娘说的来吃,就不会牙 疼。 娘偶尔答应他多吃,也不会牙疼 所以,娘答应不牙疼。 那么只要娘答应他可以多吃,他多吃糖葫芦就不会牙疼啦 狄昭昭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就是这样没错。 连管牙的神仙都怕娘呢,娘就是这么厉害 小昭昭忽然笑得可爱,凑到顾筠面前“娘” 于此同时。 终于得了闲的大理寺卿,去找他的老伙计工部尚书闲xuan聊yao 两个老人从念书时就一直是对手,时间久了,反而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许叫损友更贴切。 知道工部最近忙,天天加班,高寺卿故意踩着下衙的点来。 他喝着茶“还在忙活啊也不知你们成日瞎忙活些什么。我当初说让你们帮忙琢磨琢磨能帮得上破案的东西,你硬说没有” 工部尚书额头上迸起一根青筋。 “我也是没想到啊,被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做出来了。哦对了,你上次跟我夸的后辈井定,年岁几何来着” 最擅维护人际关系的高寺卿,损起人来也是很气人的。 他也不光戳心,一边把天虹显微灯说得神乎其神,勾得人不舍得打断他,又一边夹杂着些损言损语,略微嘚瑟的口气,说得那叫一个舒坦畅快。 一吐上次被老友嘲笑忙得脚不沾地还抓不到人的郁气。 工部尚书额头直突突,想赶人。 高寺卿又说起了重心“这年头,小娃娃都厉害了,我跟你说那什么重心” 损起人来乐呵得不行的高寺卿,都没注意到有几人结伴而来,就在门口候着。 井定就在其中,开怀的声音直往他耳朵里钻,想不听都不行。 但听着听着,他神色逐渐郑重。 作为行内人,他想到的更多。 如考工记描述房屋建筑、马车、桥梁、船舶多有提起稳定性和平衡,似乎都能以重心之理解释。 当听到狄昭昭的不倒翁放桌边的游戏时,他又想到墨经中对平衡之道有描述“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 听到狄昭昭堆小山的技巧,他忆起淮南子中讨论过,某些形状的物体更容易保持平衡,是不是也可以用“重心”之论来解释 就像是忽然有一根线连着一根针,把他平生所学,平日所感,一下精准地串起来 简直平地一声惊雷,脑袋都像是被狠狠电了一下。 原本最近因兵部那边要求有些焦头烂额,找不到头绪的差事,隐隐中都好像有了明悟。 他有些心潮澎湃,只是有些疑惑为何高寺卿口中这人,听起来好像有些耳熟 若真是这般通透的人,只要见过,他不可能不记得 狄家的。 昭哥儿 井定忽而一惊,那副卧莲图 他师父让给萧徽的那个小弟子原本可能是他小师弟的那个孩子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7 章 撞枪口上了 高寺卿踩着下衙的时间,去老友那嘚瑟一通,神清气爽的回家了,舒坦 门口等候的几人,看着屋里头脸色黑如锅底的上峰,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井定却没这份犹豫,他压住心潮澎湃,走进去,作揖行礼,又对工部尚书汇报道“对兵部提出的破阵椎的问题,我刚刚有了一点想法” 另外几人 即使你有点天赋,是工部干将,也不能这样搞吧难道他们不是因为遇到无法突破的困难,一起来找龚尚书的 这么一会儿,你说你有想法了 骗子学狗几人骂骂咧咧转身走了,总不能这个时候进去当绿叶他们又不傻 工部最近遇到的问题,来自前线战场的反馈。 不好的反馈一来,甚至安上了一个“延误战机”的名头,简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让整个工部都躁动起来。 若让狄先裕来形容,他必然给配上一句后世商家最怕的提示音“叮战了么提醒您,您有新的差评订单啦” 去岁,兵部一从前线退回来养伤的一名骁骑将军,从一本古籍中,发现了一种叫做“天罡破阵椎”的战车。 看书中描述,就觉得非常适合前线战场使用。于是兵部找到工部定制,希望能给前线供应。 工部一看,这个战车别的都还好,有先例可仿,关键就是“破阵椎”这个难点需要突破。 何为“破阵椎” 在兵部看来“你看这战车,说是能一口气发射十根长矛,直入敌阵,破坏敌军战阵的阵眼。人家书里把办法都写清楚了,你们工部难不成还做不出来” 这是兵部一群将士来工部拍桌子时,说的原话。 如今战局,边关面临的敌国确实有个擅长排兵布阵,兵法强悍的将军。 如今没有即时通讯,大多靠旗帜、擂鼓等办法,一层层把军令传递到最小的阵队。 若能击杀阵眼敌军、毁去传递军情的战旗,那就能让敌军阵乱,或者一大批兵卒缺少及时指挥,战斗力大减。 同样一批人,有指挥作战,和一盘散沙作战,战斗力天差地别。 兵部怎么能不心动 但在工部看来,可没有那么简单。如何保持投射时的稳定性和比弓箭极限长许多的距离,绝对是一大难题。 工部琢磨研究,还集中商讨了许久。 最后工部设计了一个复杂的杠杆装置,用来积蓄和释放力量,并设计了许多小装置配合辅助,以巩固投射稳定性。 做出来之后,效果确实不错,十矛同发能中五六。长杆轻而坚韧,矛头用精铁打造,只要射准就能给敌军致命一击。 试用了之后,反馈也不错。便投入制作,送往前线了。 结果才半年多,差评反馈就如潮水般涌来。 “你们做的这个战车,坏得也太快了。” “不经 用” “刚刚开始用的时候还好,越用就越难用,那矛头甚至会自己摇摆,射偏老远,打不中就够恼火了,甚至误伤我们自己兄弟” “是不是偷工减料了往前线送的战车也敢贪,我看你们工部是不要命了” 因为战车出了纰漏,原本的排兵布阵没起作用,没能有效遏制敌军进攻,若不是边关将领反应极快,临场变阵,差点就吃了一场大败仗 如果不是最初工部做出战车的效果确实好,和书中描述相仿,那就不仅仅是“延误战机”了,指不定都要被怀疑通敌叛国了。 怎么能让工部不着急、不恼火日日加班加点地分析,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当初设计出复杂装置,完成超远距离精准投射时多有成就感,排查问题的时候,就有多抓瞎。 井定如今却觉得,问题的关键,说不定就藏在狄家小儿玩玩具时透露出的“重心”二字中 听着井定的说辞,工部尚书起初是疑惑的,接着还是疑惑,再继续便是诧异,更往后就是震撼“难不成问题真出在狄家小儿说的重心二字上” 这可是折磨他们工部上上下下,足足大半个月的问题,怎么会被一小儿玩具解释出来 感受到他的迟疑。 井定说“您别看重心这个点好似小,但越复杂的问题,往往出在最底层的根子上,有一层层的掩盖,才让人摸不着头脑,理不清头绪。” “正如千里之堤,亦能毁于蚁穴。” 龚尚书沉默“听那老货的说辞,这该是狄家小孩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不过我和狄寺丞此前并无交情。” 如果实在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或者求高寺卿引荐一番了。 如此高人,指不定能助他们破阵。他们如今实在是火烧眉毛,不能再等下去了。 井定也怕耽搁太久,于是说“家师和狄寺丞倒是有点交情。” 龚尚书眼前一亮,连忙问“交情可深” 井定道“狄寺丞曾带孙儿上门拜访家师,希望能拜入家师门下” 龚尚书兴奋地一拍巴掌,激动打断道“岂不正好”这年头拜师可不是简单变一下称呼,而是实打实的关系人脉羁绊,如师如父,亦徒亦子,师兄弟之间也多互相帮扶,讲究师门之礼。 被激动的上峰打断的井定,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您误会了,最后家师没收那小孩,让萧常侍收了去。” 龚尚书 龚尚书的兴奋的眼神忽然就变了味。 被看得头皮发麻的井定“” 他怎么感觉,龚尚书这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狄先裕适应力很强,在决定捆绑坑爹臭崽一起去大理寺,为他挡枪,为他冲锋之后,便粗神经地把自己暂时忽悠好了。 睡觉睡着了就不慌了 没什么好慌的,不管到时候对方出什么牌,他都有昭 哥儿 真是咸鱼且美好的一天啊 狄昭昭也往自己的小床上一躺,拉着小被子把肚子盖好,小眼睛一闭,感慨“又是幸福快乐的一天呀” “哦,差点忘了写日记”还没睡着的小孩忽然睁眼,想到识字后自己偷偷写的日记,也不贪床,裹着小被子就爬起来。 跑到他屋里的宝箱里翻啊翻,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跑到屋里那张兼顾吃零嘴、玩游戏、写写画画、玩颜料总之什么都能干的小桌子前坐下。 明明是夏日,但图好玩的小孩还是把自己用小薄被裹成一个球,从背面看,活像是一只糯米饭团。 小册子封面什么都没写,但内里第一页写着昭昭日记,旁边还写着几条咸鱼语录。 日记已经写了好几页,最初字又粗又大还有错字,慢慢越写越好错字也少。 窝成圆球的小孩提笔,小脸认真 娘收到金猪超开心,昭哥儿也好开心,以后要赚好多好多金猪给娘,这样大家都开心啦 爹爹真的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脚印可以看身高、看年龄、看人是干什么的,大家都不会欸昭哥儿也不会。爹爹给我买了重心玩具我的爹爹肯定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了。 小孩还在旁边画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小人,披着火红披风、一手拿小木剑、一手拿惊堂木,带着乌纱帽的混搭狄先裕。 嗯火柴人版,动作夸张。不知道的人,可能会认为是武侠秘籍里的招数配图。 最近也有点小苦恼,明明从小爹爹就爱夸我,也爱听我夸他,可最近居然说不想被夸。唉,大人啊,可真难懂。 小孩絮絮叨叨写完了,又宝贝地把日记本,藏在了宝箱深处,还拿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盖住,小手拍拍“你乖乖在这里藏好睡觉,我也去睡觉啦” 尽管日记里写了小苦恼,但小昭昭可一点也不苦恼,他美滋滋地念叨着咸鱼语录往小床上一躺“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所以每天都要高高兴兴啊” 就不去苦恼这些小问题啦 盖好小肚皮,美滋滋的闭眼。 一颗亮金色的系统激动地跳跃他的宿主识字量终于达标了 一个大小适中的光屏“咻”地一下弹出。 绑定者:狄昭 签约系统:099 等级:v1 智商:91100发育中你是尘世中的智慧明珠,愿你眼中总有光芒,活成你想要的模样 勇气:83100发育中沐浴在爱与正义下的小树苗,望来日繁茂枝叶招展于苍穹,无惧风雨和烈阳 升级进度:69 那颗亮金色的系统空中激动地在半空中弹跳,期盼地等识字量终于达标的小孩看弹幕,不,蘑菇字条 它可是特意把光幕设计 成可爱蘑菇的形状。 小孩呼呼呼 睡得喷香。 系统呜呜,宿主还是小孩子,睡得香是好事,涨智商 香喷喷的睡了一晚上,还做了个好梦,梦见自己吃了好多冰糖葫芦的小昭昭,翘着嘴角挣开眼。 还有些迷糊的眼睛忽然睁圆,惊喜得小嘴“窝”起来,一下精神,瞌睡虫飞走。 “昭哥儿也长蘑菇字条啦” 小孩兴奋的盘坐在小床上研究。 明明认字了,他还是用小指头在蘑菇字条上戳啊戳,玩得不亦乐乎。 听着括号里夸他的话,小孩美滋滋的咧开嘴角。 不过最吸引狄昭昭的,还是最下面的69的进度。 这是一副九宫格拼图,如今已经被点亮了六块。 全是色彩鲜艳且浓烈的油画棒小画,破陶片上的小孩指印、七彩天虹下的窗框痕迹、高大漂亮的天虹显微灯特写直到第六幅,一组映在彩虹上的单人来回足迹。 “哇”狄昭昭捧着自己的脸,惊喜,“这也太漂亮啦” 原来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啊 而且漂亮蘑菇说,等他集齐九幅画,就会有更厉害的蘑菇字条。 上面会有文物视角看到的现场画面碎片。 以小孩的角度理解蘑菇字条这个厉害又神秘的小伙伴,不仅会认字,还学会画画了 比他都厉害他现在都还只开蒙认字,没学画画呢。 而且还特别好心的帮他画了画留念。 狄昭昭和他单方面交的朋友打了个招呼,夸夸和他一样喜欢抓坏人的蘑菇字条,然后就开开心心去吃早饭了。 “荷包蛋,小甜点,小肉卷,昭昭来啦”小孩跑得飞快,小脸兴奋地边跑边喊。 吃过饭。 狄昭昭又想去花园玩了,然后就被他爹抓住“跑什么跑,跟我一起去大理寺。” “啊”小孩子过日子就是这样,有点迷糊,每天玩得高兴就好,不知今夕是何年。 狄先裕打包崽上车,忽悠道“啊什么啊,你不是答应一根糖葫芦就帮忙看一个案子吗爹带你去赚糖葫芦。” 今天就是他爹安排的天虹显微灯培训的日子了,咸鱼紧张、咸鱼担忧,咸鱼带崽壮胆 果然忽悠崽才是狄先裕的本命技能。 狄昭昭瞬间美滋滋地任由爹爹抱着,小脸幸福“爹你真好,娘才刚刚答应我,这次可以先多吃一根。” 虽然只有这次,但是小昭昭超容易满足,至于下次那就下次再说嘛,担忧那么多做什么爹爹说那都是瞎操心。 狄先裕哼哼两声“知道就好”他有点心虚,因为那天晚上搂着媳妇睡觉的时候,媳妇说不能老她一个人当坏人。 他就答应了,说让顾筠先答应小孩多吃糖葫芦的要求,等小孩挣到了糖葫芦,他负责哄来吃掉23 这样小孩赚三根糖葫芦,最后也就吃到一根,不至于超量牙疼。 顾筠“”没想到你说你有办法,竟然是这样的办法。 但是觉得自己被崽坑惨了的狄先裕,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过分。 他这是为昭哥儿好,理直气壮jg 狄昭昭还不知道爹爹已经盯上了他的糖葫芦,他激动地拉着爹爹往大理寺里跑“爹爹快点,我下午还要去念书呢” 再破三个案子,蘑菇字条就能给他画坏人做坏事的线索了,超厉害的 他还能得到三幅特别漂亮的画。 想想狄昭昭就美得冒泡,浑身都是劲儿。 见过祖父之后,父子俩就跟着带路的方小石,走去属于王寺丞的那间衙署公房。 狄昭昭一看到许诺他超酷冰糖葫芦的王寺丞就开心“王公晨安,我来帮忙看案子挣糖葫芦啦” 王寺丞忍着笑,摸摸小孩的脑袋“糖葫芦我这儿要多少有多少,就怕昭哥儿吃不完。” 小孩哼哼唧唧“要不是会牙疼,多少我都吃得完” 王寺丞不由失笑,带他们父子走到内厅,与狄寺丞那间布局相似,只是内里摆设不同,看起来布置得更舒服些。 中间同样有一张又长又宽的大木桌。 如今上面摆放了一摞摞卷宗,看起来有点旧,但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人细心清洁过。 王寺丞笑着介绍“这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积案。多是当时留存了不少指印,或者足迹,或者很多痕迹的案子,但因为各种原因,当时没能破案。” 别看王寺丞破案水平普普通通,但各种活做得很细致,一方面是量大管饱,什么线索都排查一下,指不定就撞大运碰上了呢 属于典型的中等学生做题法,能用的技巧用过,如果还没办法,就开始用笨笨的穷举法,反正有背景有资源,人力物力往上堆,破案率也不低。 另一方面呢,就属于类似盗画案的“面子工程”,王寺丞喜欢接京城权贵的简单案子。 把各个方面的资料留足存档,有用没用的痕迹、有用没用的排查结果,有用没用的全部留下来 这样即使案子没破,也给人一种“这人很尽心”“居然做了这么多工作”“真的尽力了,案子没破也没办法”的感觉。 当初陶老就是吐槽他这种行事。 但如今峰回路转,事实证明,即使是面子工程,多少还是有点用的 譬如此刻。 狄先裕听完王寺丞对这些积案卷宗内容的大致介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是撞枪口上了 当年他们国家dna技术普及,咔咔乱杀了多少还没反应过来,在现场留了血迹的凶手,他不知道,但是绝对是个不小的数字。 当年摄像头刚刚普及的时候,杀猪宰牛般逮了多少不知道要挡脸的凶手,他也不清楚,但人绝对不少。 虽然他家昭哥儿肯定比不上这些大的技术革新,但绝对称得上是,有特定方向的碾压式技术领先。 这么多细致保存下来的指印、脚印、痕迹。这不是撞枪口了是什么还是死神的枪口 狄昭昭也手脚灵活的爬上椅子,兴奋地看向桌上的卷宗,乌眸亮晶晶的,好像不是在看卷宗,而是在看糖葫芦小山, 他对着自己即将打下来的“江山”,高举双手开心欢呼“糖葫芦,昭昭来啦” 抓坏人果然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还可以赚糖葫芦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8 章 昭昭的技术流破案 王寺丞努力压住嘴角的笑意,问狄昭昭“昭哥儿想看哪种案子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让录事给你挑出来。” 虽说清理挑选出来一大堆旧案,但肯定没法全部看完,而是给人挑选的余地,既然要挑,自然要挑狄昭昭喜欢的、擅长的。 这样做起来干劲满满,能破案的概率也高。 “喜欢什么啊”小昭昭认真想了想,他会看足迹、会看指印,但是足迹才学了一点点,“那要指印多点的吧。” 他超会看指印的 王寺丞想了想,转头跟丁捕头说了句,丁捕头就在桌上的卷宗里翻找起来。 “这个案子可以看看,”王寺丞避开案子里入室的阴私,只单纯地说指印,“这个案子说起来也巧,和纵火案比指印的思路挺像。” “我们当时采了现场的指印,还有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全手指印,如果能像纵火案一样做个排除法,就能得到凶手留下的指印。” “我们当时还有几个怀疑的对象,如果排除出来之后能对上,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 他特意选了这个案子,也是照顾小孩。不管是谁做事,如果从熟悉的模式入手,总会心安些,自信心更高。 狄昭昭一听,还真信心满满。毕竟上次他就用这个方法逮到一个坏人,熟门熟路 小孩雄赳赳地接过从卷宗里取出来的一摞指印,忽然小脸疑惑“之前丁捕头不是说,若指印太多太杂,现场很大找不完,就不会取指印吗” “咳咳,”总不能跟小孩说,现场就那一张床,王寺丞咳嗽两声,描补道“他说的那是大概情况,案子千奇百怪,总有不一样的,你说是吧” “也是哦。” 狄昭昭哦了一下,拿着一小摞指印,乐颠颠地跑到不远处王寺丞为他准备的小桌子上“那我要开始啦” 这时,屋子里一大群差役都呼啦啦地围过来,看着桌上指印,就像是狼看到了肉一样,摩拳擦掌气势十足。 他们都见识过天虹显微灯的厉害了,谁不想学两招辨别指印的技巧 硬碰硬的学不会,能学点小窍门也好 狄昭昭忽然就感觉有点怪怪的了。 他本来就小,人也矮矮的。 偏偏大理寺这群差役个个都人高马大,一凑近就感觉更高了。 有种小山压过来的感觉。 好像桌上有只白白嫩嫩的带褶小肉包,喷香,旁边蹲坐着一圈又高又壮的灰毛大狼狗,眼神垂涎。 小肉包,不,狄昭昭抬头看了一眼大理寺的差役们“可能需要一会儿,大家要不要先去忙差事等昭哥儿找到了,再来抓人。” “我们不急,今天也没什么别的差事,小郎君你忙你的,我们边看边等。”头号大灰狼丁捕头爽利道。 王寺丞也笑着解释“反正都是旧案,也不急,能学一点是一点。” 王寺丞原本“手持天 虹灯,破案率哗哗升”的梦想破灭后,依旧贼心不死,试图开发手下人看指印、看痕迹的天赋。 且不说手下人到底有没有这个天赋。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再说,这也是他一向的行事风格。 这不,一群差役都被他画大饼画得热血沸腾,打满鸡血地想跟狄昭昭学两招。 在一群壮汉的包围下看指印,这对小孩来说,绝对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其实对大理寺的差役们来说,也同样蛮新奇的。 只有见识过狄昭昭上次辨别指印全过程的狄先裕,回忆起上次自己的感觉,用略同情的目光看向这群打了鸡血嗷嗷叫的狼狗。 小肉包看着香有本事咬一口,看看崩不崩得掉牙 狄先裕一点也没凑上去看的心思,笑呵呵地坐在不远处,悠哉地吃着王寺丞给小孩准备的糕点、小饼干、牛乳、时令鲜果 准备看戏jg 狄昭昭很快理清了思路,先把现场采集到的那堆指印拿在手上,开始分类。 “嗯,这枚指印轮廓宽大,指印线也粗,是拇指的。”狄昭昭把这张指印放在最左边。 因为知道大家在学,小昭昭很贴心地讲了两句。 这很容易理解,大拇指本就是最容易分辨出来的指印,很快周围传来精神饱满的回应“对”“没错” 面对一摞从现场取回来的杂乱指印,狄昭昭的思路是,先把它们按不同手指区分开,然后再来比。 “这个指印看起来像长柱,上端呈弧形,中心上一点点这块指印线多,一看就是中指。”狄昭昭又放一个指印在中间。 这次回应“没错”“是的”“哦哦”的声音,慢了一些,还明显少了许多。 每个手指的指印都有不同的特点,面积、形状、花纹都有不同。 但凡是懂指印的,其实都能分清楚,只是快慢和熟练度问题,稍微难一点的就是缺损指印和模糊指印。 就像是茶叶,不懂茶的人看着都是绿油油的叶子,但只要稍微懂点,新手就能轻松分辨出哪种是毛尖、哪种是龙井、哪种是碧螺春。 若是入行了,即使是喝剩的茶叶渣也能分辨出来。这样的指印分辨,陶老带的几个不成器、没法接他班的学徒,都能分辨出来。 对狄昭昭来说,那就太简单了。 小孩最初几个指印会讲两句,后面越分越熟,越分越顺,动作愈发流畅起来。 只见小孩手里拿着一小摞指印,小手不停地往桌上五堆指印里放。 众差役“” 他们看最初几个还好,但是越看到后面,就越觉得“咋的好像都一样”“跟刚刚那个怎么差不多” 越看越恍惚,再一个跟不上,就彻底晕菜了。 丁捕头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看着眼前这一幕,丁捕头甚至险些以为这是下衙后,约了几个兄弟喝点小酒,一起打叶子牌。 一局结束后,赢家收牌,然后再发牌。 唰唰唰,发一圈。 唰唰唰,再发一圈。 动作熟练又利落,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 一个恍惚出神。 那小摞指印竟然就分完了 狄昭昭声音清脆又高兴“好啦,这样再找就方便多啦” 他满意地拍拍小手,又开始玩“昭昭连连看”的小游戏。 小孩先把其它四摞不同手指的指印收起来,把大拇指的指印在桌上摊开,放在桌子靠前一点的位置。 然后把采集的府里人的手印,也全部摊开,放在靠近自己这一边。 “这几个大拇指都挺好认的,上面像是小山,下面像是流水,没有回旋。”小孩说着,就把自己面前的斗形纹、箕形纹全部用小手扒拉开,只留下弓形纹。 手边的那一堆府中人手掌印,瞬间少了一半 桌边围了一圈,眼神呆滞、且略微迷茫的差役们,精神一振 忙站直了身体,又赶紧把脑袋凑近看。 丁捕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又是怎么回事”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手指了一下被扒开的那堆手掌印,“怎么那些都一下被排除了” 狄昭昭眨了眨眼,想了想,伸手把刚刚扒开的那两堆又简单分了分。 很快,二种不同形状走势的指印,出现在眼前。 被人为分开了,看起来确实还挺明显 就跟猪圈里的猪似的,乌泱泱一群白猪看不出来什么,但分圈成大白猪、二江白猪、和长白猪,大多数人就能看出品种不同了。 狄昭昭小脸美滋滋“看多了指印就知道,人的指印大致就这二种走势哦。” 原来大家都不知道啊 狄昭昭忽然有种发现了小秘密的快乐,就跟小时候发现爹居然怕黑,晚上要抱着娘睡觉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小快乐。 小孩乐呵,又十分热情地说“等会儿大家可以都印一下指印,我帮忙分一分,这个很简单的,多看看就能很快分出来了” 众差役相互看看,哑声。 不敢接话。 谁也拿不准,狄昭昭口里的简单,和他们理解的简单,是不是同样一种简单。 还是王寺丞顶上,笑着应道“那就麻烦昭哥儿了。”又瞪了瞪手下这群差役,不争气 众差役避开他的眼神,望天。 排除一大半指印后,剩下本就不多了,狄昭昭很快兴高采烈地一一配对好“数量少就简单了,可以找特征比较突出的点,比如这个有个分叉,这二个都没有。” 又扫掉二个。 指印要匹配一致,那肯定是要每个地方都吻合,只要一处对不上,那肯定就不是。 用同样的办法,狄昭昭很快把大拇指的几个指印,全部配好对应的人了。 此时,大家还觉得隐约能看得懂一点。 就 好像认准一只猪鼻子长了雀斑,哪里也不看,就瞅着猪的鼻子看 这枚指印也一样,这里有个回旋的小窝,对吧狄昭昭找到了点当小老师的感觉,有模有样的问道。 本作者渝跃鸢飞提醒您最全的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尽在,域名 众差役乖巧地齐齐点点头,屏着气、睁大眼、专注地看向小手指着的那一小块地方。 小孩顿时对自己的教学水平,信心大增 他居然这么会当夫子 狄昭昭又十分贴心地,特意选了个类似的,指了指二个特征点,道“是不是和刚刚那个看起来差不多先把这些排除,这不就对上了” “这个食指也对上了。” “这个简单,像断桥一样的不常见,很容易就能排除一堆指印。” “接下来熟练了,我们就可以不用一个点一个点的看了,每次可以几个点组合成区域一起看。” “这样的话,效率会更高。” 狄昭昭说着,一边用小手扒拉着指印,真像是在玩大型现实版连连看一样,紫葡萄配紫葡萄、红苹果配红苹果。 甚至有时候都不用细看,扫一眼,就小手一挥,把指印挥开到一边,排除掉了。 效率确实变高了。道理也很容易想,单看鼻子上的雀斑,的确直接又简单,但不能认准人。而五官组合起来,直接就能说谁是谁了。 但五官是五官,指印是指印,很多人能五官认人,那是和母语一样的刻骨技能。 别说跨物种变成指印了,即使只是跨一下人种,给很多不脸盲的人,看一百个笑得灿烂的黑人小哥合影,有不少人估计都要当场变脸盲。 丁捕头已经眼花缭乱了。 失去了猪鼻雀斑的定位保护,再看狄昭昭和方才一样娴熟且自然的操作,不仅完全跟不上,甚至连方向都摸不着了。 不只是丁捕头,刚刚指望着猪鼻子上雀斑勉强存活的差役们,这会儿一个个眼睛都直了。 眼睛瞪得再大,也瞧不出到底那只猪具备组合条件“眼睛大毛发略粗鼻孔小” 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也分辨不出到底怎么看出这一头猪和上一头猪相比,猪毛更长更粗 努力分辨几次,眼神就愈发呆滞。 呆得平和。 呆得淳朴。 呆得与世无争。 若描述得温柔一点清澈且单纯,宛如一只初生等着喝奶的幼犬。 王寺丞“”不忍再看,转头去看旁边一脸悠哉,似乎对此早有预期的狄先裕。 这对父子 在众人都恍惚、出神之时。 “这样就全部配完了,学会了吧”小孩中气十足、又响又脆的自信声音,砸入耳中。 丁捕头呆,这就全部配完了 他学会了什么 王寺丞也呆,这才多大点功夫 全部都配完了 王寺丞连忙回头,去 看桌上的指印。 前排一溜现场指印二两组合放在一起,代表是一个人的指印,下面放着对应的手掌印。 仔细上下看看,还真差不多猪鼻雀斑都对得上 果然还是一对一简单。 众人感觉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就找回了智商,找回了脑袋,找回了做狼的自信 “等等”丁捕头忽然一下跳起来,看着一桌子指印,整个人都傻掉了。 “全都对上了” 王寺丞也忽然一惊,他们等着排除出来,再比对那日入府的嫌疑宾客指印,都还没对呢 这年头,可不流行戴手套连拿刀捅人的戴手套都少,人更愿意找个地方把刀一丢,或者直接回乡、远走高飞。更别说是做那事的时候还专门带个手套了。 那只有一种可能,根本不是那日有宾客入室,而是府内私通。 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再上前仔细看看指印记录下的位置,还有最后配对上的那几个人。 王寺丞脸青了又绿,绿了又紫,紫了又黑。 小昭昭还失落呢“这个坏人没留下指印啊。” 王寺丞和丁捕头等想到内情、情绪复杂的大人,思绪一下被打断。 王寺丞看着小孩皱巴着小脸的可爱表情,郁气不由一扫而空,舒朗道“昭哥儿别恼,这案子虽没破,但跟破了也没什么差别。” 这次换狄昭昭疑惑了,眼睛瞪得跟小狸奴一样圆,昂着小脑袋不解地问“还有这样的案子吗” 觉得这种事不好跟小孩说的王寺丞等人,都口风很紧“等昭哥儿长大了,就明白了。” 追问不到结果的小昭昭很气,他气得两颊鼓鼓,像只河豚,用力强调“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王寺丞和丁捕头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笑完又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哄。 不远处,狄先裕的声音悠悠传来,还带着点笑意和调侃“哦既然昭哥儿不是小孩了,那糖葫芦就让给爹吃吧” 狄昭昭一愣,眼睛一点点睁圆,又觉得哪里有问题,一时连生气都忘记了。 没给他多想的时间,狄先裕几乎是气也不喘的接着说 “对了,我都忘了,昭哥儿现在连一根糖葫芦都还没赚到呢。” 狄昭昭瞪圆的大眼睛,忽然一下写满错愕,哦,他还没抓到坏人呢 紧接着小家伙“嗖”地一下蹦起来,小嗓音着急道“不行不行,咱们快点看下一个案子” 想了想这个案子亏掉糖葫芦,还亏掉抓坏人故事的教训,小昭昭连忙要求“下个案子不要指印多的,要比中就能抓到坏人的” 他又补充“要能讲给小孩听的,不可以用长大就知道来忽悠小孩” 狄先裕喝了一口给昭哥儿准备的牛乳,故意满足的叹了口气,又笑道“呦呵,现在昭哥儿又是小孩了 ” 众人“”没见过你这么逗弄欺负孩子的爹。 “哼哼”狄昭昭气哼一声,小老虎一样凶巴巴地扑上去,抢过爹爹喝得正香的牛乳,咕噜咕噜直接仰着头喝光。 又气又凶,恶狠狠道“那爹你还喝小孩才喝的牛乳,羞羞脸” 说完就气鼓鼓地转身去看下一个案子。 成功骗崽喝下今日份牛乳的狄先裕,露出满意且得意的微笑。 戏也看得差不多了,趁着狄昭昭看案子,他拿着被打回来好几次的功课,去找狄松实。 被打回来几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可恶的坑爹臭崽 还说是夸他,气死咸鱼也 气鼓鼓的狄昭昭都没发现爹爹离开,一脸“凶神恶煞”地去比指印。 这次是王寺丞搭档的录事在讲翻出来的案子“这起小巷捅杀案最符合要求,是郑家负责去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被人发现一刀捅死在无人小巷里。” 那录事道“因为有人听到动静,凶手慌张逃离,那把小刀留在郑家管事腹内,上有指印。” 录事看了眼卷宗“小刀还在物证间封存。”他指了个差役,让人拿了牌子去取物证。 物证间 狄昭昭兴奋道“把这个案子的物证都取来吧,说不定有用的。” 王寺丞想到听说小孩在土陶片上的发现,应道“听昭哥儿的,都取来。” 那差役应了声是,然后大步离开。 狄昭昭兴奋地等着物证来,在椅子上摇晃着小腿问“既然小刀上有指印,为什么当时没抓到人是怀疑的人里都没有吗” 录事摇头“是刀柄上的那枚指印太模糊,那人估计不擅使刀,还有点害怕,握得哆嗦,还有转动的擦痕。” 别看那凶手胆小害怕,反而是害怕帮他闻声逃窜,帮他逃过了指印的追查。 丁捕头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咱们找陶老看过,他说指印擦得模糊,比不出来。” 陶老就明显属于眼力方面有点天赋,但空间想象能力差一截。 即使强行想要对比,比不出来就是比不出来,靠时间磨是没有用的。就跟跑百米一样,跑不进十秒就是跑不进十秒。 很快物证就到了。 狄昭昭期待的看了一圈,没有蘑菇字条。 他小小地叹了口气,也是,小巷子里哪会有什么经年的老物件。 他一叹气,一屋子人都跟着心头一紧。 “这个很难吗”王寺丞赶紧问,这个案子郑家还一直在催,因为郑家家主生怕这个贼人某天又窜出来,把他也给一刀捅了。 毕竟去郑家各个庄子上收庄子出息的大管事,是他这个老爷派的,收来的庄子出息也是他得。 这个年头,庄子从来不是空闲在那里,等着主人有闲工夫去玩的,庄仆要种地,养鸡鸭鱼牛羊等等,得了分成自己吃,剩下上交给庄子主人。 庄子是能挣钱的资产,还不必担心像铺子一样亏损严重。 郑家名下就有很多庄子,但在刚刚去收完一次庄息后,就死了一个收账的大管事,让郑家家主如何不慌 渝跃鸢飞的作品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然后王寺丞就被催得有些压力大了。 这会儿听小孩叹气,他心都悬起来。 狄昭昭看了眼小刀上的指印“应该不难。” 王寺丞松了口气,小孩还怪会吓唬人的,不难叹什么气 他猜来猜去,只能想,估计是被那个不靠谱的爹气到了吧 小孩抱着物证小刀盒子,坐回小桌,拿着一摞各庄子里庄仆的指印,还有当时和大管事有矛盾的人的指印。 气势汹汹jg 这次,除了极少部分人还在挣扎,为王寺丞画的大饼而奋斗,大部分人已经开始瞧热闹了。 还别说,小孩辨认指印,看着还颇有几分派头。 有条理,有思路,还有点唬人。 丁捕头偷偷和旁边差役嘀咕“你还别说,这玩意不带脑子看,看着还挺乐呵。” 能不乐呵吗 时而发出一声惊呼“这两堆还真跟刚刚差不多,这一堆都是上面小山形状,下面流水一样。” 时而又兴奋“你瞧,那两个被放在一起的,还挺像,就跟一对亲兄弟似的。” 人高马大的差役们看热闹看得挺乐呵,被陶老丢来学习的二个学徒就汗流浃背了,觉得脑袋跟被门夹了一下一样,傻掉了。 加上了一点空间和图形还原技术的指印,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极限。 这也是这个时代收徒传承的一个弊端了。 这时候,狄昭昭把一枚指印,放到了小刀旁边。 还在一惊一乍、高兴看热闹的差役,像是忽然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没声了。 “比中了”丁捕头探头,有点不敢信。 狄昭昭还在为大家热情的讨论,和积极的反馈骄傲呢,说明大家都学得好快乐,好认真 听到丁捕头的问话,用有点疑惑的“你看不出来吗”的小眼神看丁捕头,有点点不满意地回答“比中了。” 那小眼神,活像是在看不认真听讲、不认真上课的坏学生。 丁捕头嘿嘿一笑。 围满了桌边的差役们,脑袋也都好奇地探过来,目光炯炯地看狄昭昭比出来的那枚指印。 接受过猪鼻雀斑熏陶的大狼狗们,还是有点进步的,起码不怕这种变形指印的一对一了。 死死盯着一枚柔弱拂柳,还带着拖曳的指印,和旁边一枚干净利落,像是硬汉的指印。 “艹、还挺像” “这居然是一个人的指印。” “你看中间,那个小分叉,都有就是一个拉长了点,像是鱼刺了。” 丁捕头立刻站直,气势高涨“王寺丞,我去抓人” “我也去” “这案子当 初溜了我们整整大半个月,我也去” 有了抓捕对象,狼群瞬间恢复了气势,嗷嗷叫着凶相毕露。 ▋想看渝跃鸢飞的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吗请记住的域名 就是领了差事风风火火出门时,小心绕开了白白嫩嫩的小肉包。 狄昭昭也气势大涨“再来” 多赚点糖葫芦,存着慢慢吃 新案子的证据送来,狄昭昭高兴地看见有个盒子里冒出了蘑菇字条。 另一头。 狄先裕同样气势汹汹地把功课拍到他爹面前的桌上,杀气惊人 以上只是某咸鱼自己的臆想。 实际上他鼓足了勇气,也只是稍微加大了点声音,说了句“这真的是最后一版了爹你就算再打回来,我也不重写了。” 狄松实也不回应,而是低头看新的文章。 看到“透明胶带粘指印”的描述后,他眼前一亮,而后又沉思起来。 比起咸鱼遇事不决就躺平,觉得这没法实现,狄寺丞的第一思考是,怎么样才能实现他家二郎描述的这个东西 什么样的材质能满足胶布清透又韧的特点 什么样的胶水没有颜色,且能涂得又薄又黏谁人有技术调制这样的胶水 什么样的技术能实现两者组合,达到文章中描述的效果刷油纸伞的老工匠行吗 咸鱼看他爹这模样,这一脸沉思的表情,心一慌,脑子缺氧试图威胁“爹你再不满意,我可真没办法了,以后我都不敢再来大理寺了” 狄松实睨他一眼,淡声“既然不想来大理寺,那就去工部看看。” 狄先裕 狄松实道“姜公摆酒邀我带着你和昭哥儿上门一叙,想在工部最近困扰之事上,听听你的想法。” “工部困扰”狄先裕满脑子问号,他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工部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听我的想法” “我”他手使劲儿指了指自己。 他是哪块小鱼干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又破一桩”外头传来一阵粗声惊呼。 那咚咚咚的脚步声,又杂又重,踏踏踏得重得半个大理寺都能听到,竟像是军队在列队行军一样。 狄寺丞出去查看,狄先裕也紧跟其后。 只见好些差役都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议论着往王寺丞那边跑。 许多差役都有点不敢相信听来的传言,才短短一个上午,就破了二桩旧案了 他们就像是古董街里的淘金者。 虽然天天在古董街里泡着,但是能捡漏的机会还是少,可能很长时间都发现不了真古董,一两年冒出来一个,还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街上其他人发现的。 而今天,古董街忽然来了个小孩,还吃着糖葫芦,蹦蹦跳跳地,看着甚至像来买玩具的,结果一出手,十几两银子收了一件价值千金的古玩 还没缓过神来,又发现一件 还在震撼中,小孩又买一件,价值万金 战绩有点太吓人了,甚至像是编出来的玩笑话。 他们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破过一桩旧案,如果不是今日亲眼看到,可能根本不相信有人能破那些遗留下来的旧案。 那可是一没现场、二缺新物证、二难再传人的旧案 很多旧的痕迹,没法保存,只能用文字描述,比如血迹。很多东西相比现案,缺损得太厉害。 而且旧案之所以叫做旧案,就是最少集中了一个大理寺丞和他手下差役数日的努力,最后还是没能破的案子。 在当时就相当难了。 就像是一辈子没淘到过古玩的淘金者,如果不是真的见到小孩淘到价值万金的古玩,怕是根本不相信古董街还存在这种品相的宝贝。 很快,王寺丞那座衙署公房,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乌泱泱的人头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看。 “你听谁说的” “二桩旧案,真的破了” “你说需不需要通知一下高寺卿” 更有正在搬运物证的差役被拦下来问,“真的就坐在屋里头,看着卷宗,破了二桩遗留下来的旧案” 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第 29 章 爹爹教我的 三桩旧案 狄松实听了都十分惊讶,顾不上别的,迈开步子直往不远处的人声鼎沸的衙署公房走去。 本作者渝跃鸢飞提醒您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爹,你走慢点”狄先裕其实不太惊讶,经历过技术革新震撼的咸鱼,对儿子能有这样的成绩,并不算太吃惊。 他反而对刚刚听到的工部之事更着急 工部那些大佬们,能找他一条散发着咸香味的咸鱼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叫听听他的想法 难不成听听他给自己规划的咸鱼躺平想法 “你懂什么,”狄寺丞嫌弃地看着完全摸不到重点的咸鱼,边走边解释“知道案子一旦被积压下来,成了旧案,再想破难度有多大吗” “多大”狄先裕下意识应了声,有些懵懂。 狄寺丞无奈闭了闭眼,又给他说利害关系“就比如之前那个纵火案,若是旧案,昭哥儿即使天大的能耐,他也破不了。” 狄先裕早就觉得小屁孩那天赋厉害坏了,想也不想就十分信任地说“这不可能吧”不都是同一个案子吗 狄寺丞“” 他时而真的怀疑,那些奇巧的发现,精妙的想法,真的是他家这个总不带脑子、成日傻乐呵的二郎想出来的 祖父叹了一声,而后道“没有天虹显微灯,那么大一间被烧毁成那样的杂物间,你觉得卷宗里会留一堆黑糊成千蝶酥饼的指印吗” 狄先裕卡住。 狄寺丞又问“那两组足迹,若是普通案子,可能直接以文字描述。即使是这桩纵火案,最多也就是采几个清晰足迹留存,余下种种皆在卷宗中描述,并记录从中分析得到的结果。” 狄先裕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他家昭哥儿发现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之后,他还跟着大伙看了前几次的卷宗。 只有两个人分别一两个糊糊的黑脚印,似乎是为了保留两个疑犯的脚印特征。然后旁边文字写了不少,比如脚长、脚前后侧宽度,比如判断是两个人等。 这可是没有照相机的时代 “所以”狄先裕躺平的脑子终于咔咔启动,“如果是旧案卷宗,没有现场成串的脚印,既看不出倒退着走,步幅偏小、脚印偏深,也看不出行走中左撇子的细微痕迹” 终于认清了两个时代旧案积案,完全不是一回事,看了半天戏的狄先裕,后知后觉的倒抽一口凉气 “嘶” 狄先裕呆了一会儿,又连忙小跑两步,追上狄寺丞,疑惑道“不对啊,那昭哥儿还可以看指印” 指纹总没这些条条框框了吧 狄寺丞“哪有那么多完整又清晰的指印,刚巧等着昭哥儿来看此前大理寺可没有天虹显微灯。” 咸鱼错愕,也不由问出“那昭哥儿是怎么破的三桩旧案” 那惊诧的语气表情,和围观的那些差役,如出一辙。 狄先裕脑子嗡嗡的,跟着他爹穿过了围观的差役,走进了屋子。 然后就有人解答他的疑惑了。 屋子里的差役们,都以惊讶又崇拜眼神,齐齐看向他。 王寺丞更是笑得格外热情,走向他们父子二人,先格外“亲和”地冲狄先裕笑了一下,又对狄松实道狄寺丞可真是好福气,有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咸鱼 咸鱼 咸鱼喵喵呜呜汪汪嗷嗷 狄先裕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明明每个人他都认识,但每个人说的话,每个人做的事,都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工部也不知谁脑袋搭错了一根筋,竟然要找他聊什么“工部困扰” 现在连他前不久,才刚刚走出去的屋子,都跟一屋子人被施了降头一样 “爹爹”又小又轻的声音,还带着点心虚,宛如打碎了主人家花瓶的小狗狗。 狄昭昭小手轻轻扯了扯爹爹衣摆,小声呼唤道“爹爹,你跟我到这边来一下,好不好” 狄先裕刚刚被他爹一通带偏的思维,终于回归正常咸鱼日常带崽模式。 不再震撼无比地去想小孩是怎么做到的,他立马就反应过来。 崽不对劲 平时坑他,小屁孩都还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兴奋嚷嚷“我爹爹最厉害啦” 这次竟然心虚了 心虚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能让小屁孩都心虚,这又是多大一口天降黑锅 咸鱼觉得自己已经被腌制入味的咸咸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 “噗咚噗咚噗咚” 耳边仿佛都能听到心脏慌乱的哀嚎。 狄先裕鱼脸一僵,心颤颤地跟着狄昭昭到旁边的小角落。 这他有经验,要是大庭广众直接问,小屁孩还不知道会说出多么惊人的话 他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你小子老实交代,你又做什么了” 狄昭昭有点心虚的把手藏在背后,小脚搓搓地,小声道“我刚刚” 就在不久前,狄昭昭看完两个案子之后,确实遭遇了一场滑铁卢。 实际情况和狄寺丞说的差不多,根本没有那么多线索清晰、指印还细致完整的案子给他看。 就像是在dna技术普及之前,有多少案子会专门留下精y,保存唾液浸染过的烟头 在指印发现难、比对难、找人难的时候,根本没有几个案子会留有完整全面的指印。 在看完两个因为阶级特权、覆盖了过度刑侦力量的案子之后,后面一连好几个案子,要么指印残缺,要么根本不足以找到凶手。 即使偶尔有蘑菇字条,也因为时间太长,缺损证据太多,没法有效使用。 狄昭昭的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头一次遇到这么多挫折和失败,放走了这么多坏人,小孩有点蔫蔫的 。 像是缺水的小香菇,圆头圆脑,却干巴巴的。 他捏紧小拳头,给自己鼓劲儿“不怕的,爹爹说,等昭哥儿长大,坏人都怕” 他又鼓着小脸去看第八桩案子,忽然看到搬进来的物证里有个奇怪的蘑菇字条。 啊怎么比我矮一个头,还能把血溅到我头顶,啊啊啊,我脏了 小手戳一下,还能听到那满是嫌弃、呜呜大哭的声音,里面的悲切真真地呢 狄昭昭小脸一惊。 又连忙翻起卷宗,查看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果然看到一个身高符合的可疑之人。 甚至因为人太矮,竟只有他一人符合矮一个头这个身高段。 小昭昭连忙想告诉大家坏人很矮,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小脸都急红了。 总不能空口胡诌,无凭无据地说“凶手就是他,因为他矮” 然后,着急的狄昭昭,到处翻找能佐证的痕迹,忽然就看到了卷宗里一只红糊糊的血脚印。 再然后,记性很好的小孩,脑子里就想到了爹爹脑袋上曾经冒出过的蘑菇字条足迹可以看人身高。 因为脚印细节损失太严重,并且根本没有脚印辨别身高经验的狄昭昭,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小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十分大胆 像是做坏事 “说谎不好吧”狄昭昭愁得小脸都苦巴巴。 “可不这样的话,这么坏的坏人被放走了”狄昭昭纠结到拿小手搓衣角,小脸都皱巴在一起。 经过脑海里两个小昭昭艰难的对抗,最终天平还是偏向了抓坏人。 头次干坏事,还有点惴惴不安的小孩,心虚地嘀咕“师父也说,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爹爹要是知道这是为了抓杀了一家五口的大坏蛋,肯定也不会怪昭哥儿的。” 不得不说,虽然才当了小孩不到半年时间的夫子,但萧徽的行事风格,已经开始慢慢影响小昭昭了。 嘀咕着、嘀咕着,狄昭昭就鼓起勇气,指着那个脚印说“我觉得这个坏人,只有约莫45尺高。” 好不容易从指印的茫茫猪海中挣脱出来的差役们 一圈脑袋又齐齐凑过来,屏气凝神,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个红色的糊糊血脚印看。 企图找出一点“猪鼻雀斑”的感觉。 但无疑,是不可能的。 因为给他们指认猪鼻雀斑的狄昭昭,现在连自个儿都还是心虚且茫然的。 一群差役东瞅瞅、西瞅瞅、趴着瞅,也只看出一坨又红又糊的脚印。 “这怎么看出来的” “这也能看出来” “我滴个乖乖” 震撼又离谱。 但人的名、树的影。 即使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狄昭昭的问题。 看不出来,那肯定是我自己太菜了 这是满屋子差役共同的心声。 “要是真能确定身高,这个一家五口灭门案,岂不就是破了” “那可不血脚印可是真真的,不是凶手,谁会去那种看着就惨烈的地方,踩上一脚的血” “我看看,卷宗里记,这人是因为案发前不久起了口角,还当街和被害一家夫妇打了架被怀疑排查的。” 还有差役依稀记得,这人好像矮瘦矮瘦的,当时都觉得他打不过高大结实的男主人。而且还是来投奔亲戚的,得知亲戚一家死绝了,哭得很伤心。 当时怜悯,现在却觉得心头一凉,哪里是哭 他们当时没审出来,可能就是这人受审时的哀声痛哭,掩盖了他本该暴露出来的其它情绪,让审问的捕头都没看出端倪来。 “所以,这个案子就这么破了” “把人抓回来审一审,估计八九不离十。” 王寺丞大为震撼。 作为一个经常堆人力物力,使用笨笨的穷举法的中等生,王寺丞从没觉得,破案竟如此简单 这一早上,坐在这里看看卷宗、喝喝牛乳的工夫,竟然破了三桩案子 他颇受震撼地问了句“这人长多高,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他这句也不带什么质问,只是单纯的好奇。 若是指印,小孩估计会说得头头是道,给人讲一讲过程,点一点关键所在,来个“猪鼻雀斑”式的豁然开朗。 可现在,狄昭昭小脸红扑扑“爹爹教我的。”小表情很是乖巧,还藏着点心虚。 虽然爹爹没教他怎么看,但他也是从爹爹那里知道,脚印可以看人身高的。 王寺丞悟了 王寺丞再回想刚刚狄先裕那副“胜券在握”“云淡风轻”“信心十足”地悠哉吃茶、吃点心的模样,王寺丞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若是再想想狄先裕做的天虹显微灯,想想狄先裕教小孩的重心,再想想大理寺里有关狄先裕的传说 王寺丞顿悟了 狄先裕 传言里的“性子懒散”倒是十二分的真切,但什么“平庸愚笨”恐怕都是狄先裕自己藏拙,自己捏造的名声 狄先裕之聪慧恐怕乃当世一流 教导孩子也是一绝。 王寺丞越想越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初因为想借狄寺丞之力破案,帮忙牵线搭桥介绍夫子,拉近了关系。 如此这般,便有了狄松实、狄先裕两人进门时场面众差役惊讶又崇拜的注视,王寺丞热情地笑脸相迎。 狄先裕听到小孩那句“爹爹教我的”,就眼前一黑,满脑子问号。 惊得像是被雷击中,乌漆麻黑,头皮发麻。 所以大家现在都觉得,小孩是跟他学的 通过足迹看身高,这技术是实打实的有,但这是他能会的技术吗啊啊 “你又 坑爹”狄先裕咬牙切齿。 狄昭昭仰着小脑袋,星星眼崇拜“可爹爹你知道的啊”他小手比划,“就那天在泥地里。” 狄先裕气得五巧生烟“知道足迹可以看身高,和知道足迹怎么看身高,这是一回事吗” 完全是两码事 他还知道人可以上天嘞 狄昭昭觉得就是一回事啊,要是爹爹不会,怎么敢说足迹可以看身高呢 毕竟小孩又不知道咸鱼的前世。 但小昭昭今天拿爹爹做了挡箭牌,天然就心虚,他讨好地冲狄先裕笑了笑,小手摇他袖口,软声卖乖“爹爹,你最好了” 狄先裕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早知道被拉到角落里来,是说这些话,他刚刚就该直接大声问 狄昭昭跟过春节讨红包说吉祥话似的,小手在胸前作揖,可怜巴巴的求道“爹爹不跟大家说实话好不好。” 咸鱼无情拒绝,气成炸糊黑炭鱼的狄先裕头顶冒烟。 小昭昭像是小跟屁虫一样,眼巴巴地跟在爹爹屁股后面“爹爹,爹爹爹爹,你最好了,求你了爹爹” 狄先裕“”咸鱼动摇,咸鱼迈不动腿。 狄昭昭见爹爹停下,小手抱住爹爹的腿,一个劲儿的撒娇道“爹爹求你了,要不然坏人就要跑掉了。”小脑袋轻轻贴上爹爹大腿,动作满是依赖,还透着几分信任和求助。 狄先裕“” 这谁能顶得住啊 玉皇大帝来了都没法拒绝吧 因为被坑习惯了,上次还被颠倒黑白过,狄先裕气得有点发懵的脑袋,都没察觉这次小孩坑他的不同之处。 心已经软成一滩的狄先裕哼哼两声,放狠话道“没有下次了” “爹爹你答应啦”狄昭昭小脸一喜,亮晶晶的眼睛写满欣喜地看狄先裕,乖巧地举手保证“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他回去就学,找好多好多不同身高的人来看脚印,努力找出规律,努力学会 狄先裕看小昭昭软乎乎又好欺负乖巧模样,忍不住揉揉他头,又捏捏他的脸,又揪揪他软乎乎的小耳朵,再戳戳他的小耳垂。 见小孩忍着羞赧把小脸伸到他手边任由他施为,一副别扭又乖软模样,狄先裕乐呵了,还不是由他拿捏 正巧,王寺丞的家仆按照约定时间,送来了糖葫芦。 王寺丞让家仆取了三根,再一看,小孩怎么不见了 忽然注意到狄寺丞又黑又古怪的表情,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了狄先裕欺负小昭昭的动作。 王寺丞“” “咳咳,”他难以置信地问身边的狄松实,“狄兄竟不上前阻止” 狄寺丞沉默,长久的沉默,最后只憋出一句“这是常事。” 他亦不愿承认自己家中有个如此不靠谱,时常忽悠逗弄孩子,甚至把孩子欺负得吱哇乱叫的二郎。 但偏偏人家父子俩感情好得很,他从前试图去帮忙教训二郎,小昭昭还张开双手,老母鸡护鸡仔似地维护他爹呢 王寺丞也沉默,不敢相信这是严肃端重的狄松实教养出来的儿孙。 但答应的糖葫芦,还是要送的。 然后三根糖葫芦,全都落到了狄先裕的手里。 狄先裕原本哄骗23的计划都没用上,直接把小昭昭挣来的三串糖葫芦都抢了过来,理直气壮jg 坑爹的臭崽,吃什么糖葫芦 回去吃青菜 狄先裕坐在椅子上,背靠着靠背,手搁在扶手上,坐得舒坦得很,右手举着一串冰糖葫芦,一口一个,一口又一个,还感慨 “这味道还真挺不错,里面水果搭配得也好,和咱们府里的滋味完全不一样。” 王寺丞家厨子做的这个“百果糖浆雪丝冰葫芦串”还真不是胡诌的哄孩子噱头。 里面搭配了很多酸甜多汁、果肉鲜嫩的时令鲜果,裹上轻薄的冰糖,不仅五颜六色的好看极了,一入口,甜中带点恰到好处的酸,让人口舌生津。 最吸引小孩的,还是糖葫芦周边旋转出来的云朵一样的糖丝,看着就甜滋滋的。 狄昭昭小眼睛都黏在糖葫芦上了,踮起脚往爹爹手里瞅,小馋猫似的一下一下咽着口水。 “爹爹,好不好吃呀” 不远处。 看着狄先裕这个大人拿着三串冰糖葫芦坐在那里,一口一个,旁边小孩眼巴巴的流口水。 众人“” 从未见过脸皮如此厚实,专欺负儿子的爹 渝跃鸢飞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