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一棵面包树》 第一章 是下班的尖峰时间,车潮中裘晋欢很勇猛地从快车道杀出外线,拐进一条小巷,暂停在于黛榕家楼下,匆匆奔去铁门边按对讲机喊她:“你拿下来好不好?我没地方停车。” “车?”黛榕的声音听来十分诧讶“你什么时候买车了?” “不是,是我老板借我的,反正你下来啦!”晋欢边讲话还边分神去注意她的车,就算不被拖吊,照张违规相片也够亏本的了。 “好啦,我马上下去。” 黛榕的声音随着对讲机挂断而消失,晋欢回到车上去等;不一会儿,刚才的铁门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黛榕反手关上了大门,马上钻进了晋欢的车里。 “哗!”黛榕夸张地嚷着:“好棒的车喔,你老板为什么借你开啊?” “不是借我开,”晋欢纠正。“是摆在公司车库,当公司车。只是,我们那个迷你公司只有我一个人有驾照,所以我开也没人抗议,等于造福我了。” “你老板人真好。”黛榕羡慕地又夸了两句,语锋马上一转:“既然这样,顺便送我去医院上班吧。” 黛榕在医院当护土,得轮班,晋欢下班了,她才正要去上班。晋欢听话地排了档,嘴里却不由得嘀咕:“我是来找你拿东西,又不是来当司机,你也太会利用我了吧?” “反正你下班也没事嘛。”黛榕很不给面子地笑道。 “谁说没事?”晋欢不平地“我要去练拳呢。” “练什么?”黛榕还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我之前跟你提过啊。”晋欢将车又驶回车阵中。“我在拳击教室练拳,打沙包。” “我以为你只是说说罢了,”黛榕一脸骇异“怎么你玩真的?” “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呢,”晋欢颇为得意地说:“教练还说我颇有慧根。” “打算去当奥运国手?还是嫌自己手臂不够粗?”黛榕调侃着,还刻意捏了捏晋欢那本来就满结实的手臂。 “发泄情绪嘛,”晋欢辩着“而且还可以防身。” “你真是的。”黛榕摇摇头,带着一种暴殄天物似的眼光看她,有感而发:“有些女人长得不美,却味道十足;你呢,长得漂亮,却没什么女人味。” 黛榕对晋欢的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晋欢身材纤细、苗条,却不见骨;肤容雪白、神清气爽,美得干干净净,素素的一张脸还不必化妆,长发不染不烫,没有什么特殊发式,只用只发夹束在脑后;然而仅仅这么平凡的装扮,都足以让人惊艳。只不过晋欢的眉眼带了股英气,举手投足又太过潇洒 这一来一往,就让她的美女气质扣了不少分,更别提她对时尚的不知不觉,永远只晓得针织衫配牛仔裤。 “你呀,”黛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都已经二十六岁的人了,还是只会穿牛仔裤,怪不得没男朋友。” 诸如此类的论断,晋欢已经听黛榕骂过不下百次。她知道黛榕接下来一定会继续从她的发型一直数落到她穿的鞋子,她叹口气,等待黛榕千篇一律的教训。 不过黛榕今天倒忘了要骂人,她想到另一件事 “喔,对了,喜帖给你。” 对了,就是这张喜帖,罪魁祸首。晋欢来找黛榕不过就只为了要拿这张即将结婚的同学请黛榕转交给晋欢的喜帖,没想到不只成了司机载黛榕去上班,还挨她一顿训。 一个红灯,晋欢停下了车,得空拿起那张喜帖来看。粉红色的封面,镶着新郎新娘幸福的甜笑。新娘是她的高中同学,当时她们有六个好朋友,无事不说,无话不谈 一幕回忆浮上晋欢的心头。那年纪,才只是十五岁的小斑一,听了一个说法:女人不是败在衣服,就是败在爱情上。大家十分不屑,下定决心绝对不当爱情的奴隶,不结婚。志向之笃定,还互相打赌,每人从过年的红包中拿出两仟块存着,说好之中谁最后嫁人,或到了三十五岁还没结婚,这笔钱就给她。 当年大家都豪情万丈地认为自己会当一个不被爱情打倒的女强人,哪里晓得大学才刚毕业,就有人临阵脱逃嫁掉了。往后数年,陆陆续续一个接一个走进结婚礼堂,完全不在乎当年每人拿出的那两仟块;经过其中一位在证券商上班的同学,这几年跟会、炒股票、买期货之后,已从一万二爆涨成五十万。 同学们都不是有钱人,不过没人想要那五十万,大家都宁愿幸福地手挽着另一半,向当年嗤之以鼻的爱情投降。 灯号转成了绿灯,晋欢移回思潮重新上路,心中仍十分感叹,不免问:“我们六个还剩下谁没结婚?” “就你跟我喽。”黛榕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那五十万的。” 讲成这样实在有点教人伤心,但黛榕在异性方面一向颇得人缘,绝对不像晋欢长久处于没男朋友的状态。 平白无故可以获得五十万现大洋当然令人开心,但所付的代价未免有些残酷。晋欢就像任何一个女人一样,也想要爱情的滋润,渴望甜蜜的感情生活,更不愿在同学们都已经双双对对之际,自己还是寂寞凄清的孤家寡人。 唉 一想到这,晋欢就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黛榕像是猜到了晋欢叹气的原因,她笑着:“这样吧,我帮你介绍男朋友,相亲好了。” “相亲?”如同许多适婚女子对相亲的排斥与敏感,晋欢想也不想就斥:“我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相亲有什么不好?”黛榕义正辞严地晓以大义:“又不是古代,相了亲就要嫁了,现在的相亲只是多认识一个异性的机会,先做朋友嘛,哪里不对了?” “不对。”晋欢固执地:“怎样都不对。” “真是龟毛。”黛榕皱皱眉,妥协似地说:“我想到啦,你家隔壁的那间屋子不是要卖?” 晋欢努力点头。她家隔壁本来住的是她阿姨一家,但才刚住不久就因工作举家迁去大陆,屋子空着,拜托晋欢的老妈帮他们卖;卖掉就有个大红包哩,晋欢当然点头了。 “喏,我帮你介绍的那个对象,刚好想在你家那区买间屋子,”黛榕脑筋动得快。“借由看房子的理由认识这样就不怪了吧?” 晋欢不顶嘴了,像是在考虑她阿姨的屋子重要呢?还是去相亲比较严重? “下次来医院找我,我带你到我们医院外面的面包坊找他。”晋欢的安静,被黛榕直接当成允诺了。 “面包坊?”晋欢不解“为什么不在医院里见面就好?” 黛榕瞟了她一眼。“他是那家面包坊的老板,不去那里找他去哪找?” “面包师傅?!”晋欢嚷了起来。“我还以为你要介绍个医生给我呢!” “少呆了,医生有什么好?大医生忙得要死,还要轮班,根本没空陪你;小医生又赚不到钱,你跟着他做什么?”黛榕啧啧叨念晋欢的无知。“人家他的面包坊是个连锁店,早就不必看店、不必做面包,是大老板啦。”黛榕语锋一转,忽然问:“喂,你看过面包树没有?” 晋欢不知道她干嘛问这个,但还是老实答:“上次去花莲的时候看过。” “又高又大对不对?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树,而且果实还能吃饱。”黛榕比手划脚地形容着。 “人家他呀,就像一棵面包树,善良、诚恳,亲切又负责任,标准新好男人一个,万中选一的好对象,光我们医院就很多人对他有意思。说真的,”黛榕的语气一转而成怅惋:“如果不是我已经先认识了欧阳,我一定把他留着自己用,才不给你呢。” 欧阳是黛榕的现任男友,才交往没多久,正处于蜜月期,无怪她不舍得抛弃。 “亲切的好男人女人会喜欢这种类型吗?”晋欢却有许多疑问。“我是说,女人不都喜欢那种酷酷的、冷冷的、有点坏,又不是太坏的男人?” “救命呀!”黛榕夸张地头往后一仰作昏死状。“你当你是罗曼史小说里的女主角,谈那种浪漫的恋爱?醒醒好不好?你二十六岁啦!” “谁说二十六岁就不能浪漫了?!”晋欢不服气地斥。 黛榕啧啧反对,竖起一只食指摇了摇。“你听好,二十五岁以下的女人需要浪漫的爱情,二十五岁以上,请顾虑一下现实。你说吧,那种酷酷、帅帅的男人,有几个是心地善良,又肯乖乖留在一个女人身边的?你虽然长得漂亮,却也不是倾城倾国之姿,你是要找个拈花惹草、每天让你提心吊胆的男朋友,还是找个稳重、温和,能照顾你的男人?” 晋欢愣了好一会儿。黛榕这几句话。还真是有道理得一塌糊涂,让人没得反驳,她不得不服气,气焰都没了。“黛榕,你说得对。” “当然对!”黛榕毫不客气地把鼻子抬得高高的。“否则你以为我这几年的恋爱白谈的,一点心得都没有?”她临时一改口:“啊!医院到了,前面停就好。你看,面包坊就在那边”黛榕指着医院对面一排商店中的一道湛蓝色招牌要晋欢看。“还是我现在带你过去?他今天应该在。” 晋欢为难地:“我赶着去上拳击课。” “好啦好啦!未来的奥运国手嘛。”黛榕也只得下车,临走还不忘调侃她:“你啊,打拳这么有慧根,谈恋爱倒是一点慧根也没有。” 是啊,不只没有慧根,还简直低能,晋欢的心回应着的黛榕的话,看着黛榕走进了医院的大门,才将车掉转了头。 晋欢其实一点也不笨,还满聪明,求学、工作,都十分顺利,唯独爱情,她总是跌跌撞撞,长年在过人家所谓的空窗期,从来没有顺遂过。 上回去ktv,晋欢跟黛榕学了一首老歌叫“情字这条路”有几句词晋欢觉得根本就是她的写照情字这条路,别人走着轻松,她走着艰苦别人满面春风,她却在淋雨 或者,她真的该听从黛榕的建议,去见见那位她所谓“万中选一”的好对象?毕竟黛榕的爱情经验比她多得太多,听听前辈的指示总是好的。 一棵面包树呵晋欢想着黛榕有趣而夸张的形容词,微笑着把车驶向了拳击教室。 ---- 晋欢上课的拳击教室正是人口密集的住商混合区,要找个车位简直比中彩券还难,晋欢好不容易在条小小的死巷找到了个位子 死巷,而且还是暗巷,暗暗、窄窄没什么人烟,晋欢刚停好车时只想着上课快迟到,三步并成两步没想太多,等十点下了课去开车那条巷子怎么愈走愈小,还路灯愈来愈少? 当下什么社会新闻上的报导、e-mail上转寄来转寄去的那些暗巷中被歹徒施暴、变态狂之类的事件全都浮上眼前,不免小心地左看右看,提高警觉,一边庆幸自己是拳击课的高材生,老师附带教的防身术,马上可以现学现卖。 正这么有恃无恐地盘算着,眼前她的车已经在望了。晋欢才刚松了口气放下心,却赫然发现,她的车旁站了个男人,还鬼鬼祟祟地朝车窗里望! “你在我的车旁干什么?!”晋欢本能地一声大喝。好啊,没想到还真的给她遇上贼她的手已经握好拳头了。 那男人长得很高,身材偏瘦,然而高挺的骨干却有种力量的英姿飒爽。他闻声转过身来,头顶上刚好一盏路灯打亮他,他的五官线条十分清秀,却无一丝脂粉气,眉眼鼻唇舒展得恰到好处,一双深邃明眸似乎专为恋爱而生,桀骜的气势中透露着一丝顽皮。 晋欢才刚与他打了个照面,就不由得愣住了。怎么这贼长得也太漂亮了吧?而他看她的眼光,竟又如此地肆无忌惮,眼神一扬一落,就把她由头到脚打量个够。她咽了咽口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穿得太少了,得包一条棉被来才能阻挡他的目光;她的脸全红上来,握着拳的手无意间也松开了。 “这是你的车?”他反问,很有兴趣似的扬高了眉。 他的问题提醒了晋欢他或许是个带有危险性的歹徒,拳马上又握好了。“是我的车,你想干什么?” 他的眼光掠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审视般地再看了眼那辆车。晋欢看见他对车好像比对她还有兴趣,马上又紧张起来。这是她借来的车啊!万一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对老板交代? “喂,你走开,我要上车了!”她走向车门,凶霸霸地说。 他的注意力又摆回她身上,唇角慢慢浮上一抹微笑,直勾勾地盯住她“我在想你也许可以送我一程。” 什么?送他?他以为她会笨到让一个陌生男人上她的车?就算他长得再迷人,也梦想咧!晋欢当下摆出一副恶狠狠的口吻:“你要是够聪明,就趁早滚远一点,别在这里打歪主意。你别以为女人都好欺负,惹火了我,可别怪我不客气。” 晋欢这套从电影里学来的狠恶对白,显然没有吓到他,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十分有趣地笑了起来,挑衅似地仍站在车门旁,似乎想看看晋欢能拿他怎样。 这么小看她?! 晋欢火了,不晓得她是拳坛的明日之星啊?当下抡起拳,往他那张笑得十分迷人的脸一挥 仿佛电影的慢动作,他被打退了两步,踉跄地往后一摔“喀”一声,头去撞到巷边的墙。 晋欢初试啼声,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手这么有威力,一个大男人耶,被她打到去撞墙! 她只想教训教训他,却没想要打伤他。她也紧张起来,赶忙奔过去看“喂,你没事吧?” 他支撑着坐了起来,手扶着头,脸上仍然是一副“怎么会这样?”的迷惑表情。这女人怎么说揍人就揍人?而且还揍得这么重?! “你是神力女超人吗?”他用手揉着头,表情十分纠结,显然头被撞得颇疼。“怎么手劲这么大?” “我警告过你的,是你自己不听。”晋欢又恼又得意,恼的是自己可能揍伤了人,得意的是她抵抗坏人的能力,嘿! “这下好了,”他瞅着她,慢条斯理地说:“你要送我去医院检查了,我的头晕晕的,搞不好会脑震荡。” 晋欢瞪着他,看见他那双灵活的眼中似乎在转着什么主意她本能反应地嚷:“你想得美!我干嘛送你去医院?!” “你把我打成这样,当然要付医葯费。”他理所当然地说。 “那是你活该!”晋欢气嘟嘟地。“谁叫你在我车子旁边鬼鬼祟祟的一副贼样?分明就是想抢我的车!” “抢你的车?”他一脸啼笑皆非。“我如果想要那部车,根本不必抢,招呼一声就有了。再说,”他的眼神又敏锐起来,似笑非笑地睨着晋欢“我什么时候做了偷抢的动作?你根本无凭无据。” 晋欢一怔,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事实。他是没做出什么违法的举动,糟就糟在她这拳打得太重了。 她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站起身来,刻意冷漠地说:“我去帮你叫部计程车,送你去医院。” “干嘛你自己不送?”他抬眼看她,一双既甜蜜又狡猾的眼睛。 晋欢没理他,只是重重踩着脚步往巷外走。 “也好,”他轻松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你去叫个计程车司机来作证,我告你蓄意伤害时才有证人。” “你”晋欢倏地停下了脚步,气怒地转头瞪他,她怎么这么倒霉遇上了个无赖! 他表情丰富地瞟了她一眼。“喏,你要是有诚意一点,载我去医院检查,顺便付医葯费,我就不告你。” “我怎么可能随便让一个男人上我的车!”她扯开嗓门:“谁晓得你是不是好人?!” “不管我是不是好人,你一拳就可以把我摆平了,还怕什么?”他的声音温和,含笑的脸直视着她。 晋欢忽然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控制了全局、掌握了优势,因为她的脸皮没他那么厚,没办法学他耍赖。 “上车吧。”她叹了口气,径自走向车。 “真冷淡”他唏嘘。“不是应该扶我起来?” 晋欢没好气地吼:“我打到你的头,又没打断你的腿!” “真没诚意”他哼着。“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做什么?!”晋欢提防的警觉心倏起。 他耸耸肩“要告你,总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去死吧。” 晋欢喃喃诅咒着,不甘情愿地伸出手去拉他,他抓住晋欢略一借力,便站了起来,只是没想到晋欢才稍稍松懈了警戒心,竟被他顺势一带,反而是她差点扑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她慌忙站好,然而两人的距离却因此而所剩无几,他健伟的身躯正在她面前,她陡地抬起头来,却又马上陷进他那双深幽魅人、似笑非笑凝着她的眸子。 晋欢咽了咽口水,在他逼人的注视下不安起来,脉搏鼓动着血液狂涌进心脏,在她体内制造冲击。这男人有教她心慌意乱的能力,她知道自己一定又没用地脸红得像颗苹果了。 “你真容易脸红啊。”他轻声说,唇角漾着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注视她的惊惶失措,幽默地道:“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其它被藏在衣服里了。” 他伸出手指,随着他的话从晋欢的鼻尖一路轻划到她的下巴,一条火线顺着他的食指窜过她的皮肤 晋欢震惊于他的碰触,猛地打掉他的手!这男人未免太大胆太轻浮了吧?她当下往后一退,气唬唬地瞪他,手又握起了拳头,随时准备再给他一拳。 “喂喂!我已经受伤了,你该不会想继续把我的头给打破吧?”他玩笑道。 “上车啦!”晋欢不理他,径自开了车锁“你再啰嗦,就去告我吧,我不载你去医院了!” “啧,”他边上车边摇头“没见过女人这么凶的。” 晋欢才刚被黛榕指责没有女人味,现在又被这男人骂凶,这让她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她干脆凶到底:“你这一路上给我嘴巴闭紧一点,老老实实的,否则看我不揍你!” 他做了个非常惊恐骇异的表情,但好歹是不说话了。 ---- 晋欢并不清楚附近哪里有医院,所以一路开到了黛榕工作的医院里,好在距离也不太远。她向他要健保卡,替他挂了急诊,本能地偷瞟了眼健保卡上的名字。 程净齐。这三个字并没有勾起她的些许印象;年龄则与她同年,甚至还小她几个月。 “等医生叫号吧。”她把挂号单丢给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净齐,却不打算陪他等。 “我等等回来帮你付医葯费。” 净齐还来不及抗议,她就已经走了,上三楼的外科病房去找黛榕。 黛榕正在护理站里整理着什么,抬头见到晋欢,十分意外,笑道:“特地来看我啊?真是难得。” “谁闲闲没事来看你?!”晋欢怨着,把刚才在暗巷里发生的事简单跟黛榕讲了一遍。 “你的神拳,加上你大而化之的个性呵”黛榕笑不可抑“就知道有一天一定会出事。” “我不是来这里让你取笑的好不好!”晋欢噘着嘴。 黛榕却丝毫不在乎晋欢的抗议,她匆匆一看手上的表“喔,时间还来得及,我们走。” 只见黛榕转头跟同事交代了一声,就拉起晋欢的手往电梯奔,晋欢不明就里地被她拖着跑,嚷:“去哪啊?” 电梯门开,黛榕又拉着她跑出电梯。“去找面包树啊!”“这么晚?”晋欢跑到喘气“人家要打烊了啦。” “他一个星期才来这家店一次,一来就会待到晚上,”黛榕头也不回地朝医院大门走去。“平时还不在这家店里呢。” “喂” 晋欢的抗议无效,黛榕拉着她出医院大门,转了个弯,在旁边的商店街停下,伸手推开玻璃门,走进一间装潢十分温馨的面包店。 黛榕跟这家店里的人已经很熟了,一进门就直接到柜台问女店员:“你们老板咧?” “你等一下,”女店员很热心地:“我去叫。” 已经差不多是快打烊的时刻,商店街上没什么人走动,面包店也没有其他的顾客,晋欢杵在那,愈想愈别扭,好像真的是刻意来相亲似的,不由得避得远远的,缩到门边去了。 “你别小家子气好不好?干嘛站在那边贴墙壁?!”黛榕受不了地大摇其头,走过去一把将晋欢拎过来。“我又没跟他讲明要把你介绍给他,只是先跟他说你亲戚家的屋子要卖,他也很有兴趣” “你等一下,韩先生等一下就出来。”店员回来报告,打断了黛榕的话。顺便带回来一把钥匙,去开墙上的壁柜。 “谢谢。”黛榕谢完女店员,又回来继续她刚才的话题:“反正就只是他先去看房子,又不是看你”然而眼前那位女店员开柜门的动作却又好滑稽,害她不由得分散了注意力。那柜门似乎很紧,女店员手拉着把手,不管多努力都拉不开,拉得黛榕和晋欢都忍不住想帮她使力。半天,黛榕受不了走过去 “我帮你开好了。” 只见黛榕双手抓住把手,又扯又拽,门还是拉不开,终于连晋欢也看不过去了。“你怎么开得了?还是我来吧。” 于是换神力女超人上场。 那柜门像是卡住了什么,十分紧密,晋欢使力一拉,总觉得要是柜门开了,难保整个柜子不跟着一起倒下来,但黛榕与女店员俱都用着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她 她一狠心,用尽全力一拉 “砰”地一声,门开了,但这不是门被拉开的声音,而是晋欢使力过猛,手肘往后用力撞到某个人胸部的声音。 一声微弱的闷哼随即传出,晋欢紧张地转过身来,正巧见到一个胸疼得弯下腰去的男人。 “韩讳,你没事吧?”先反应过来的是黛榕,她赶紧过去看他,还边跟晋欢使眼色。为什么使眼色?晋欢一时还反应不过来,霎时心里才划过一个想法:啊,糟!这人一定就是那棵面包树了。 “对不起,”晋欢真是懊怨到了极点,这男人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伤脑筋。“你还好吧?”她想过去扶他,但她必须先经过头顶上打开的柜门才行,于是晋欢顺手将那挡路的柜门一拍 好死不死,拍过去的柜门,又正好打中刚站直了的韩讳。 他这下连哼都哼不出来了,只忙着去护那被打痛了的鼻子。 “对不起”晋欢的声音已经比蚊子还小了。 再机灵如黛榕,面对这样的场面也只有傻眼的分。她只能先隔着晋欢,以防她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然后等韩讳痛完了、恢复正常了,才替两人介绍:“韩讳,这是我跟你提过的裘晋欢,我说的房子就是她家隔壁那间。晋欢,他是韩讳。” 活了二十六年的晋欢,此时简直就像个十八岁的乡下姑娘,从来没这么窘过。她尴尬地朝他笑笑,不太敢抬头,用眼角偷偷看了他两眼。 他的身材比例很好,高高壮壮的,宽阔的肩膀,给人十分稳重的感觉;那张脸除了被柜门打红了的鼻子之外,轮廓单纯,五官斯文,优雅的颧颊,方方的下巴,英俊爽朗,无可挑剔。 有些人,只要见一次面就有好印象,只要一看到他,就感觉得到他的亲切、温和、诚恳,韩讳正是这样的人。 不用说了,晋欢对他的第一印象自然是好得不得了,但她不得不想到,自己给人家的印象呢? 她还没见人家的面,就先用手肘打中他,然后又让柜门差点打歪他那高挺的鼻子不管怎么说,人家对她的印象怎么都不可能好了。 于是,当韩讳仿佛无事发生过般地对她诚恳伸出手来,微笑道:“你好。听于黛榕说,你家要卖的那间屋子很不错?” 晋欢脸上的红潮从脖子开始漫上来、漫上来 她又惭愧又窘,慌张地伸出手来回握了握,说:“那是我阿姨的屋子,还很新,而且才刚装修过,”她在柜台上找纸笔,想留电话给他,但她手忙脚乱地拿了纸又掉了笔,拿了笔却又巧是只没墨水的 末了,还是韩讳好心替她拿了笔,晋欢顿时更是窒热慌乱,只想赶紧逃离这窘迫的困局。 “这是我家的电话,”她狼狈地把纸条往他手里一塞“呃请跟我妈联络,再见。” 然后,拉起黛榕,不由分说地就往玻璃门外走,脚步之匆忙坚定,完全不敢去看韩讳是什么表情,也不顾黛榕龇牙咧嘴地抗议;她大气不喘一个地直拉黛榕回到医院大门前,才终于松脱似的吁了口气。 黛榕看晋欢到现在还是胀红着一张脸,真是好气又好笑,只学着她的声音取笑她:“请跟我妈联络真是输给你了!我是介绍韩讳给你,不是介绍给你妈!” “别闹了。”晋欢略带沮丧地说:“他被我打成这样,不会对我有意思的。” “你又不是故意的。”黛榕想起刚才的一团混乱,还是边皱眉头边好笑。 “算了吧。”晋欢摇了摇头。她对韩讳的印象是不错,但她不想让自己存有太多梦幻的期盼,以免日后失望。 “快点回去吧,”她催促黛榕,因为程净齐还在医院。“我还得帮那家伙付医葯费呢。” 黛榕这才想起,还有个可能脑震荡的人在等着晋欢。她随晋欢回来医院,本想直接回三楼工作,却又不由得好奇:“那人在哪?” 晋欢东看看西看看,终于在葯局前的长椅上找到净齐,她手随之一指:“喏,就那个。” 黛榕才只这么一望,马上眼睛都睁大了,完全是惊艳的表情。“哗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晋欢皱眉“一点关系也没有。” “随便吧。”黛榕显然不太相信晋欢面对这么迷人的男人可以毫无感觉。“我回去工作了。” 黛榕笑着说完,消失在楼梯间里了。 晋欢走向葯局前的长椅,等一走近,才发现净齐手上拿着葯袋,连葯都领好了。 她忽然觉得对净齐有些愧疚,因为他也挨了她一拳,她应该要负责的,却把他一个人丢在急诊室里。 歉疚心使然,晋欢连忙走到他身边,诚意地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你拿过葯了?” 净齐抬头看她一眼,只对她扬了扬手中的葯袋,并没回答。 他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晋欢虽然对他并不太认识,但以今晚与他的相处模式来看,他绝对不该是个沉静的人。他怎么了?生气?气她把他一个人丢着? 那就让他气好了。 晋欢今天已经够倒霉的了,也不在乎再得罪一个人,她只是打开皮包,准备数钞票。“医葯费你先付了?多少?” 他的声音听来平静无波:“无所谓。” 晋欢一怔!“怎么无所谓?你不是要我帮你付费?” “算了,没多少。”净齐的音调不仅死气沉沉,就连口吻也显得了无兴致,这并不像装假。 而且不对。晋欢忽然发现,从她再见到他开始,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而就她对他的印象,他是颇开朗的。 她不由得懔了懔“怎么了?医生怎么说?” “轻微脑震荡,”净齐略略僵硬地敲敲自己的头“所以我会有点头晕。” “没事吧?”她认真地问。 “暂时是没事,”他站了起来,双眼无神地瞟过她。“不过医生约了我明天做切片扫瞄,要进一步检查。” “真的假的?!”晋欢吓得心往上一提。有必要做切片扫瞄?那就不是平常敲到头那么单纯的了。 “没什么。”净齐安静地说,眉头却一直锁着。“最严重也只不过是丧失点记忆罢了。”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脑筋清楚得很啊!”晋欢不置信地喊。 “医生说我的状况不太稳,”他认真对晋欢解释:“而脑子的构造精密复杂,有些症状可能渐渐才会显现。” 晋欢不学医,对脑震荡的知识也不多,但他的话听来一点也不像随口胡诌,这让晋欢吓到结巴了:“不不会吧?” “我也希望不会。”他终于对晋欢微微一笑,却笑得十分勉强。“不过没关系,还好我的工作不需要我用太多脑筋。” 怎么会这么严重?晋欢愣愣地盯着他的眼,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此时显得空洞而无光,晋欢想到这样一个俊逸绝伦的男人,也许可能丧失记忆 霎时,她所有人性化的反应都被勾了起来:歉疚、惋惜、同情;她甚至已经忘了他之前的可恶,忘了她之所以赏他那一拳多少也因为他的挑衅,错不全在她,但她善心而愧歉地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对不起,”她歉疚地说:“都是我害你的。” “算了,”净齐闷闷叹口气。“你也不是故意的。” 晋欢拉开皮包,找出了笔,直接就在他的葯袋上写了几行字,正色说:“这是我的名字和电话,如果情况真的变糟,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微微一讶,仿佛没料到晋欢会有此一举,但他仍是摇头。“不必了,你也不能做什么。” “至少我可以负担医葯费啊。”晋欢着急而诚恳地说。 他怔了怔,刚才沉暗的表情停滞在脸上,还加了一丝惊讶和许多意外。他深刻地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诚挚的脸上读出一些虚假,然而晋欢的神情再真诚不过,她的提议,完全出自内心。 他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即那整张脸全变了,他的脸色不再黯淡,神情不再沉闷,一下子回复了晋欢印象中的那个英姿飒爽、眼光狡猾的男人。 “你真可爱。”他浅笑着轻叹“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 他给了晋欢一个足以令她屏息的迷人微笑,她还来不及着迷或疑惑,他已经俯身向她,温柔地轻吻住她的唇。 晋欢如同被点了穴似的浑身僵硬,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他向她靠近,双唇相遇的那一刻,她有如触电般地全身震颤,呼吸甚至暂停了 好在他只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下,否则她可能会因缺氧而窒息。当她终于从迷醉中清醒,只看见他离去的高大背影,和他手上的葯袋。 她呆愣了好久,才慢慢开始明白,原来他既不需要做什么切片扫瞄,搞不好也没有任何轻微的脑震荡,他只是耍了她。 她早该知道的!她忿忿地想。他是那么的狡猾,她怎么会笨到轻易的相信他?她不只被他骗取了同情,还被他偷去了一个吻! 吻 晋欢害羞地悄悄看看四周,不知刚才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亲密的举动?然而医院大厅中依然人来人往,没人对她投注任何异样眼光,她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思绪却无可控制地陷入刚才的记忆之中,那个突如其来、却异常甜蜜的轻吻,那迷人的、足以令她心慌意乱的深邃双眸 她的脸又无可救葯地漫红上来。她用力甩了甩头,甩开这些该死的印象,用力踏着步子,终于离开了这个她已经僵立了好久的医院大厅。 第二章 即使隔了许多天,晋欢仍会想起那个叫程净齐的可恶男人,和他的吻。 那个轻轻淡淡如蜻蜓拂过水面的吻,却在她的心湖中荡起无数细碎的涟漪。奇怪的是,晋欢不是没有过男朋友,不是没尝过亲密热吻,为何这么一个简单的拂吻,竟令她如此刻骨铭心? 是因为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或者因为他是陌生人,所以意外而刺激?晋欢想了好久都想不出答案,但她一直记着他俯身吻她时那双晶晶亮亮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牢她,魅人心魂似地带着脑控制她心跳的魔咒 只要一忆及此,不管何时何地,她都还会莫名地心跳加快,面红如霞。 然而,她仅仅知道他叫程净齐,此外,她与他的关系是零,她对他的认识也是零;这么多零蛋加起来,让晋欢觉得再把心思放在这上面简直就是个天字第一号大笨蛋,她总会速速强迫自己收回心思,专注在眼前的事上。 她的生活已经足够她忙的了。家人、朋友、要结婚的同学、工作 晋欢在一家女性生活杂志当编辑,这是她大学毕业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撑到现在五年了,她也晋升为主编。只不过杂志社实在太小,堂堂主编,旗下只有五只采编好管,而且都是女生,平日关系介于同事朋友姐妹淘之间,她这个主编实在没什么威权。 就拿下一期的编辑制作会议来说吧。杂志里人物专访的专栏,晋欢只不过提了个意见:不要每回都找那种企业二代、事业有成的男人,或是强势的女强人来访问,都快制式化了,在这个多元化的年代,对好男人好女人的定义应该更广泛一些。 意见一提出,小编们皱眉的皱眉,不懂的不懂,最后一致决定这次先由主编决定采访对象,她们对新好男人新好女人的定义也才有个底。 于是,晋欢在平日的工作、休闲之际,还得努力寻找采访的好对象;偏她生活单纯,完全不是交游广阔的人,要她去哪找人? 她只得上班时努力想,打电话拜托朋友,下班开车回家时也没闲着,一直在想回家要记得问老妈股票号子里的朋友有没有像样的,就这样脑子一直转一直转,车子终于拐进她家的巷子。当她正习惯性地想把车停在她家楼下的空位,却没想到她前面的一辆车捷足先登,一个倒车就停了进去。 晋欢傻了眼。怎么会这样?这位子通常没人停的,这栋楼的邻居车库都有位子,不像她的车是借来的,只好停路边。她伤脑筋地并在那辆车旁,正打开车门打算留个电话先暂停,却看见那辆车上走下人来 是韩讳! 晋欢吓了一跳!头铿地一声去撞到车框,痛得她喊了声哎哟,却引来了韩讳的目光。她躲不掉了。 晋欢只好站直了身子,讪讪地对他笑笑,点点头。 “我跟你妈约好了来看房子。”韩讳先开口,笑容十分和煦,吹走了晋欢的些许慌张。 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并排停车无妨,晋欢也不必再留电话,直接锁了车。 “我家在六楼,”虽然韩讳的微笑很能稳定人心,但晋欢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下意识要去按对讲机,等手触到按键才忽又想到“哦,不对,我有钥匙。” 这下她不敢去看韩讳会有什么表情了,她尴尬地翻出钥匙开了门,上了电梯,直达六楼。 “妈,韩先生来看房子了!”晋欢一进门就急着喊她妈,打算尽快把韩讳丢给老妈就算了。 “人来啦?”裘妈妈从厨房里咚咚咚跑出来,她眼睛利得很,一眼看见晋欢和韩讳一前一后进门。“咦?你们一齐回来?约好的?” “不是,碰巧在楼下遇到。”晋欢草草说完,马上往房间里钻,那逃难似的模样让裘妈妈猛皱眉头,她马上追进晋欢房间,命令一颁: “你跑什么?带人家去看房子!” “为什么要我去!”晋欢不平地鼓着腮帮子。 “我煮饭煮到一半,你老爸又还没回来,你闲闲没事当然你去。”裘妈妈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我要”晋欢还想找借口,却遭裘妈妈一记白眼: “叫你去你就去!” 晋欢她家一向是母权为大,裘妈妈的吼声通常没人敢不从,晋欢就算再呕再不愿,还是只得拎了隔壁的钥匙,委靡不振出房间去领韩讳看房子。 “这间房子权状三十六坪,实坪二十九,三房两厅,屋龄是两年,但装潢好之后只住饼一、两个月。”一进空屋,晋欢就背书似的将屋子的资料念给韩讳听,然后走马看花地转了一圈。从她开口讲话的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句点,前后不超过两分钟,屋子也就这样看完了。 重新回到空空的玄关,晋欢交差似的吁口气。“你要不要自己再看看屋子?” 韩讳点点头,晋欢遂放他一个人去周游列国,自己靠在玄关旁的柱子上等。 不像晋欢的潦草了事,韩讳看得是仔细多了。他详细地察看了隔间状况,又拉开落地窗看了阳台,都审视过一遍之后,才回到晋欢身边,问:“客厅的阳台好像有积水?” “是啊。”晋欢回答得很快,领他到阳台去看。“因为我们对面就是空地,没房子挡,雨水很容易打进来,我家也是这样,没办法的。” “没办法?”韩讳愣了愣。 “真的没什么办法,我家还做了雨蓬,但雨大一点还是没用。”晋欢诚实道“除非你做铝门窗把阳台隔起来,不过那样就等于没阳台了,满没意思的。” 晋欢说得十分正色,还探出头去指隔壁她家的例子跟韩讳说。韩讳随着她的眼光,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晋欢有些委屈,她被命令来陪他看房子已经够别扭的了,还被他笑。 “我只是觉得,”他靠在阳台上笑道:“人家卖房子总是挑好的说,缺点也会变成优点,没人像你这么老实的。” “不是本来就应该说实话的?”晋欢钝钝地说。 她的单纯令他莞尔。“你真的很直率。” 这是褒还是贬?晋欢实在不适合这种太多隐喻的对话,她叹口气:“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当然不是。”他收起笑容,认真注视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常常笨手笨脚的,我妈老说我脑里少根灵敏的神经。就像我那天在你的店里打到你”晋欢歉然地笑笑,坦率直说:“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会被我吓到,不会来看房子了。” “怎么会?你又不是故意打我。”他微笑摇头。“事实上,我早就想来看房子,只不过” “怎么了?”晋欢紧张地追问。 他依然笑着。“你给我的电话号码少了一个数字,我只好去问黛榕,才查到了正确的号码。” 天!她竟这么迷糊?!一定是那时丢脸丢到急着落跑,才会连自家电话号码都背不全,真是逊毙了! “对不起”她拉长了一张苦脸。 “没什么关系,反正我还是找到了。”他的声音和笑容是那么亲切开朗,像一阵和煦的风,无形中把晋欢的尴尬吹去了大半。 晋欢感激地朝他笑笑,顿时觉得自在了许多。在他面前,她似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担心这担心那,因为她有种感觉,好像不管她说错什么,韩讳都能原谅她。 她也把背靠在阳台上,好奇地多嘴:“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生气呀?” “怎么可能不会生气?”他想了一下“应该说,我不太喜欢生气吧。每个人对发脾气都有个容忍度,我想我的容忍度可能高一点。” “早知道你这么不容易生气,我根本就不必紧张了。”晋欢开心地说。 “你紧张什么?”他不解地反问。 “嗯”怎么说好呢?黛榕想把他介绍给她,第一次见面却让她给毁了,她该怎么解释那种女孩子家的尴尬心态?晋欢忽然就直率不起来了,她微垂眼帘:“总是觉得在你面前很糗,很不好意思。”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睁大了眼睛“我以为我应该是个满好相处的人。” 晋欢灿然开朗,之前的所有窘境都在此一扫而空。“你是很好相处,至少我从现在开始知道了!” 他望着她,两人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她的笑容中有着对他的欣赏,他的眼神中映着她的美好印象。笑容摆脱了一切顾忌,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也似乎正暗示着一段情谊的开始。 一阵轻风吹来,将晋欢的长发丝丝拂向他,带着幽幽的清淡发香,他却打了个大喷嚏。 晋欢连忙抓回乱飞的头发。“对不起。” “不是。”韩讳笑得有些尴尬“我对呃”他指指晋欢的长发“长头发过敏。” “过敏?”晋欢有趣而好奇地笑了“只要长头发都过敏吗?还是只有我的长发?” 他摇头。“只要长头发都过敏。” “那你女朋友都不准留长发喽?”晋欢顽皮地说。 他笑着点头。“只要一有长发吹到我脸上,我就打喷嚏。” “真特别!”晋欢稀奇地笑道。一个对长发过敏的男人。 一个念头忽然闪进晋欢的脑子。她望着韩讳,他招牌式的笑容和煦坦然。黛榕对他的形容一点也没夸张,他亲切、和善,的确是个让人感觉可以放得下心、可以信任、甚至可以依靠的好男人。 一个好男人,一个对长发过敏的好男人。可以写出一篇精彩的文字呢! 她兴匆匆地开口:“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的口气是一贯的平和:“如果我帮得上忙,当然没有问题。” “你当然帮得上忙!”晋欢愉快地笑了。“我想请你当我们杂志下一期人物专访的主角。” “为什么找我?”韩讳有些错愕“我又不是什么名人。” “就是不要名人,”晋欢嗤一声。“我们的主题是好男人,那些名人虽然有名,却不见得构得上这个标准。可你就不同啦,”晋欢认真地说:“你个性好,亲切、和善、不骄傲,而且也算是事业有成,对很多女性来说,你就是所谓的好男人。” 韩讳怔了怔,似乎因晋欢太直接的称赞而有些招架不住。“我没你讲的那么好吧?” “当然有!”晋欢猛点头,因为解决了工作上的大难题而开心。“怎么样?你帮我吗?” 她就这么望着他,眼光十分单纯,美丽的脸庞闪着期盼;韩讳不是没见过美女,但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很难对晋欢说不 他还弄不清楚自己这种奇特反应的原因,就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对她点了点头。 “太好了!”晋欢兴高彩烈地。“能不能到面包坊去采访你呢?我想描述你工作的样子。还有,可能需要拍几张照片。” “照片?”韩讳拧了拧眉,他并不想出名。 “你放心,我会叫摄影师把你拍个侧面,又帅又有神秘感,不会让你的面包坊以后被女人挤破大门的。”对于工作,晋欢的灵敏度可是高得很。 以韩讳的个性,既然已经答应了晋欢,就不会太过在意细节,更何况他还有种奇怪的感觉看着晋欢乍然绽放的灿烂笑靥,似乎不管要他做什么都很值得。 “我去好好订个计划,想想该怎么做这篇专访。”晋欢兴致勃勃地,马上就想冲回家到她的电脑前去工作,韩讳笑着阻止了她: “等等。你至少先告诉我这间屋子的价钱吧?”他指了指空屋,毕竟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我对这屋子的印象还不错。” “那个啊,要问我妈才知道。不过没关系,”晋欢豪气地说:“如果她开的价钱太贵,我再去帮你砍!” 说完,她已经领头先跑去开门了。 韩讳在她身后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点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却又带了点欣赏。 如此美丽、自然又率真是个值得人疼的好女人呢。 ---- 隔天早上,晋欢一进公司,就迫不及待要把小编们全抓来开会,得意地想告诉大家她找到的专访对象,顺便讨论一下访谈内容;然而她才进公司,一眼便看见小会客室里坐了老板的司机 这只代表一件事她的老板程先生来了。 这对晋欢的杂志社来说绝对不是正常的状况。要知道,程先生其实是个大企业家,又有化工厂又有葯厂,这家杂志社是总经理千金一时兴起,成立来玩玩的;然而只出刊了两期,千金就玩腻了,烂摊子丢回去给老爸,这种小事业程先生哪放在眼里?遂不太在意地任这家杂志社搁着,平时交给晋欢,也不太来管。 不过晋欢倒是挺争气的,掌管杂志社五年,没给他出过一次纰漏,业绩也算不错,于是程先生就更放心、更少出现了;偶尔看见他,不是来发薪水,就是像上回丢了部旧车来公司当福利。 但今天不是发薪日啊晋欢猜测着,沏了杯茶走向老板的办公室,敲门进去。“程先生,早。” “早。”程先生正拿着早报,边吃早餐。他五十多岁年纪,一周两次高尔夫球保养出来的好身材,加上名牌品味的衣饰,使他就像个中年企业家的典范;他除了那双生意人的锐眼之外,看上去还算挺亲切。 “吃早餐了?一起吃吧。”程先生指着桌上一堆麦当劳早餐问。也许因为不常见面,也许因为他满欣赏晋欢这人,他对待晋欢较不像一般的主管下属那么阶级分明。 “我吃过了。”晋欢笑道。“你吃吧,等会我把杂志目前的进度报告一遍。” 这是每回程先生来,晋欢的例行公事。账目向来直接由会计师那边送给程先生过目,但晋欢总得向程先生交代一下公司眼前的状况。 不料程先生这回却摇了摇头。“不急,”他放下报纸,把麦当劳往前一推。“你坐下,我有话说。” 程先生的表情看起来满严肃。什么事?晋欢困惑地拉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晋欢,”他直呼她的名字“我打算在年底退休了。” “这么早?”晋欢一愕,程先生才五十多岁啊! 他一笑“我从前不就老在你面前念我要退休要退休了?” “我以为你说说罢了。”晋欢坦率地嚷:“毕竟你还这么年轻!” “就因为年轻,所以早点把事业交给第二代,”他呷了一口晋欢泡的茶“才好继续规划接下来的人生。” “你都安排好了吗?”晋欢关心地问。 “差不多了。”他点头。“不过我想跟你谈的,是你的人生,”他环视一下这间办公室“你说这家杂志社,我该怎么处理?” 晋欢深吸一口气,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我的事业,大部分都转给女儿女婿了。但这家小杂志社,他们一点兴趣也没有。刚好我有个朋友,”程先生解释:“你知道,就是那个x衷漂的吴先生,对我们的杂志很有兴趣,所以我可能会把杂志社卖给他” 程先生还没讲完,晋欢就已经惊讶到胃快抽筋了。那个x衷漂!天哪!出了名的八卦衷漂!那样的人来当她老板,就算不直接把她们并到x衷漂去,她们的杂志也一定会走样的!包别提管理制度之类的改变了。 晋欢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非得卖给他不可吗” “我不是不知道你对这分杂志付出的心血,和你对这分工作的需要。所以我也想过,与其把杂志社卖给老吴,不如卖给你。” 晋欢眼睛霎时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 然而程先生继续说:“只是,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可能做赔本的事。我跟老吴开出的价码是三佰万,对你,我收成本就好,一佰万。” 一佰万!晋欢眼里刚闪起的光灿马上又黯淡了下去,连带把她的脸也拉长了。“一佰万”她喃喃计算“我老爸是公务员,老妈又把存款都投进了股市,我每个月还要拿一万块回家,哪可能有这么多钱” 程先生看着她,像是对她有着某种程度的同情,又像是若有所感。“其实,如果我那个儿子肯接我的事业,他对这杂志社可能还会有兴趣,会让它维持现况,只是唉。”他叹了口气。 “那你儿子呢?”晋欢这人平日就很不八卦,对程先生家里的一切事情都不了解,她只知道眼前又有了个希望“他为什么不接你的事业?” “那家伙,”程先生没好气地摇头“你也见过了,他那个个性,怎么会对这种正经事有什么兴趣?” “我见过?”晋欢一脸问号“我什么时候见过你家的人?没有啊。” “你那天不是打了他一拳,还带他去医院看病?”程先生笑着补了一句:“他叫程净齐。” 轰然一声,晋欢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换成她被人打了一拳。程净齐居然是她老板的儿子?!这下可好,她竟然一拳打了王子 “他那天回家,就问我把他的旧车给了谁。你知道,我放在公司的那辆车原本是他的,那天刚好他开着新车也停在你附近,经过他的旧车,十分讶异,走过去想看个详细,没想到就被你打了一拳”程先生想着也觉得有意思,径自笑了。 晋欢却怎样也笑不出来了,怎么这么巧 “不过我儿子好像对你挺有兴趣的样子。”程先生忽然思索着说。 兴趣?晋欢的心怦地一跳,脸上的红潮倏地窜了上来,因为她想起被净齐偷去的那个吻他该不会连这也告诉他老爸吧? 好在程先生没继续说,他全沉淀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天才尝试地道:“或者,你能试着劝劝我儿子,劝他回来接我的事业?” “我?”这是晋欢所听过最没道理的请求了。“我根本等于不认识他,怎么劝?” “也是。我只想说你们年龄相仿,他对你印象又不错”程先生伤脑筋地“哎,我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了,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就不想放过。你就试试看帮我劝他吧,”他认真地看着晋欢。“我跟我的亲戚朋友说过,谁能把他劝回来接我的事业,我就送他一栋房子,所以如果你能劝得动他,我就不要那一佰万,这家杂志社免费送你。” “这”晋欢一下子回答不出来。这要求未免太诡异了些,而那报酬也霹雳了点。 “不过我得提醒你,”程先生寓意深长地:“万一他追你,你可别认真。我那儿子,天生不受拘束,完全不是一个定得下来的男人。” 老爸都这么形容儿子了,晋欢还能说什么呢?正愣着,有人敲门,一位小编开门进来问:“欢姐,你刚不是说要开会?还是要先取消?” “没关系,你去忙吧。”说话的是程先生。他转头对晋欢笑笑“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别紧张,到年底还有几个月,这几个月中我不会先答应老吴的。” 晋欢点点头,随着小编出去了。然而一坐上会议桌,晋欢早把人物专访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她心里只烦着刚才程先生所说关于杂志社的严重消息,觉得小编们也有知的权利,便先报告了一遍。 “什么?!那我不就成了x衷漂的员工?我才不要!” “这样以后不就有别人来管我们了?不好啦!”马上,小编们反应激烈地嚷了起来。 “欢姐,你就买下这家公司啊,我们宁愿你当老板。” “就是!我们都支持你,换个老板我们不如辞职算了。” 小编们的心声她全都能体会,只是 “我没有一佰万啊。还是,”晋欢轮流看了看她的同事们“你们谁有一佰万可以先借我?” “一佰万?”五个小编们面面相觑,看了半天,还是十只眼睛无奈地投回晋欢身上。 “既然都没有,那还有什么办法呢。”晋欢也只能叹气。她没告诉小编们,是有另一个办法,但那办法牵扯到程净齐,实在一点也不实际,还是等于没有办法。 “欢姐,我们都靠你了耶。”小编们哀哀地说:“要是以后换了人管,我们可能会想辞职,辞职就失业了,现在工作又难找。” 小编们惶恐未来,也正是晋欢即将面临的问题,只是跟小编们商量之前,这还只是她一个人的烦恼而已,但现在 她望着小编们一双双担忧又期盼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的责任、压力全变大了。 第三章 谁能借我一佰万? 这是晋欢这几天来脑里转着的唯一一个问题。 她打电话给黛榕,黛榕说:“我当护士一个月薪水才四万多,又常常去百货公司败家,怎么可能有一佰万!” 这晋欢早猜得到,本来就不对她抱任何希望。 “再不然就那五十万不婚奖金喽,”黛榕出馊主意“这几个月内我赶紧嫁掉,然后你再找个人嫁掉,就至少有五十万了。” “你这是什么鬼方法啊!”晋欢忍不住叹。“说嫁就嫁,哪那么容易?你当是替无尾熊找老婆?”不对,替无尾熊找老婆也不容易,还要从澳洲进口。 “那怎么办?”黛榕理直气壮“不嫁要等到三十五岁才拿得到奖金,远水救不了近火啦。” “真是一点建设性也没有。”晋欢不留情地怨“用你的办法,我还不如去叫程净齐回去接他老爸的事业算了,反正一样没希望!” “喂,你说真的假的?”黛榕的语气变得好正经:“我劝你,别真的去动那个程净齐的歪脑筋吧。” “你在说什么啊!”晋欢斥她的用词。 “我说正经的。”黛榕难得这么严肃“你不是已经有了韩讳?他是个好男人,你不要因小失大,别再去招惹那家伙了。” 晋欢耐着性子说:“第一,韩讳不是我的;第二,我从上次揍了程净齐一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这样可不可以?” “你后来再也没想过程净齐吗?”黛榕一副怀疑的口吻。 晋欢一怔,脑海中蓦然浮现那她常回味的陶醉的吻 黛榕像是看见了晋欢那粉色的遐想,又加重语气:“像程净齐那样的男人,你一招惹上,就很难舍得丢开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连碰都别去碰!” “怪了,”晋欢忍不住要顶她“你又不认识他,怎么这么清楚?” “看就晓得了!”黛榕哼。“他那么帅,又一双桃花眼,你这种角色,遇上他肯定尸骨无存。” 那双眼睛晋欢眼前霎时又浮现净齐那张俊逸的面容。奇怪?她对他的长相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晋欢努力甩开这些思绪,坚决地说:“你别瞎操心了,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会有闲工夫去跟他搅和。再说我对韩讳的印象非常好,我想他也不讨厌我,我不会这么轻易错过他的。” 黛榕点点头,似乎比较放心了,却不能完全信任晋欢,她提了个能阻断晋欢与净齐见面机会的建议:“不然,我叫韩讳借钱给你好了。” “不要!绝对不可以!”晋欢连忙反对。男女之间才刚认识就在金钱上牵扯不清,这不是她能认同的。“而且他已经买了我家隔壁的那栋房子,要花他很多钱的。” “倒也是。”黛榕附和。“那我没办法帮你了。” 晋欢苦笑。“从头到尾,你有提供过什么好方法吗?” “怎么说成这样!”黛榕在电话那头想必嘴已经噘得老高的了。“那等下你下班,我请你去吃饭好了。” “没空,我要去练拳。” “就只会练拳!”黛榕嗤。“打一打可以打出一佰万来吗?” “再见!”晋欢懒得理她,啪一声挂了电话。 她虽然打不出一佰万来,但去打打沙包发泄一下,挺好的啊。她最近的麻烦事够多了,的确需要找个东西出气。 于是下班之后,晋欢就依原定计划去了拳击教室。教室附近如同往常没什么停车位,晋欢却也不敢再去停那条暗巷,宁愿去停教室隔壁那个一小时七十元的私人停车场,给它贵。 总像是觉得如果再去那条暗巷,就会遇见净齐似的。 然而,不把车停在暗巷,还是有可能遇见净齐。当晋欢打完沙包下楼来找车,刚走进停车场,目光一瞥就看见了净齐,他正靠在她的车上望着她,一双狡猾灵活的眸子,漂亮的唇线微微漾着一个笑容,宽阔的肩膀像衣架子似的撑起那件质感高雅的衬衫,真是要人命的英俊挺拔。 晋欢傻傻地杵了好久,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站在原处,只好挺了挺胸,朝车子走去。 “咦?”他一看到她,就摆出了十分丰富的表情。“这回怎么不吼我离你的车远点?” 讨厌的男人。晋欢反手把车钥匙往他身上一扔“这是你的车,你开走好了!”他反射动作接下钥匙。 “一见面就拿东西砸我。”他啧啧摇头。“你还真是暴力。” 难缠的男人。晋欢干脆不理他。“车还给你,我走了!” “怎么走得那么快?”他闲闲的语气,在她身后清脆地扬起:“你不是应该想办法劝我回去接管我爸的事业,好留住你的杂志社?”连这他也知道?多嘴的程先生晋欢倏地收住步子,转身瞪他“你们父子俩一向无话不谈的吗?” “当然不至于说得巨细靡遗,”他明亮的眸子笑意依然“不过至少我爸会告诉我,你每周三在这里练拳。” 不只多嘴,简直鸡婆!早知道就不跟老板聊天。晋欢还他一记:“程先生也告诉我要我跟你保持距离以测安全,他没跟你说?”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老爸!真令人伤心。”他还真的很感叹地唏嘘。“多亏我今天还特地来找你。” 晋欢很容易对人家的话认真,她正色问:“找我有什么事?” 他微微一笑,迷人的声音平淡地说:“上车吧,我们去逛逛。” 然而晋欢只是文风不动地站在那,怀疑地瞪他。在弄清楚他的用意之前,她是绝对不会跟他去任何地方的。 他叹了口气,整个脸庞似乎柔和了下来。“你就陪陪我不行吗?今天是我生日。” 晋欢一怔!“真的假的?怎么可能你一个人过生日?” “当然可能,因为我老爸忙应酬,我妈忙着打麻将,”净齐说着说着,竟有种自讽的意味:“我的姐姐们,则都忙着陪老公。” “你女朋友呢?”晋欢不信地看他。“随便抓一个来陪你不就得了?” “你说对了,”他大言不惭地笑道:“就是因为女朋友太多,所以不知该要谁陪才好,干脆来找你。” 竟然拿她当个候补的!晋欢心里莫名其妙满不是滋味,打从齿缝里哼:“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真是无情”他的眼稍一垂,很失望。“又花不了你多少时间。” “我没义务陪你。”她强硬地说,不准自己对他心软。 “想那么多干嘛?好了,走啦。”他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声音软软的,像在哄她;语气中带着七分霸气、三分调皮,那双黑得魅人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微牵的性感薄唇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魔力。她想咽一口口水,却怎样也咽不下去;很想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丧失了斗争的力气。 就当作,为了她的杂志社所付的代价好了,晋欢如此这般地告诉自己。想劝他回去接他父亲的事业,当然得在他身上花些时间。 她认命地坐进了车子,系上安全带,看见车往郊区开,她就问了:“带我去哪?我十二点以前一定要回家。” “你是灰姑娘?”他的口气多了丝逗趣的意味“十二点不回家会变成南瓜?” “变成南瓜有什么关系?”晋欢机灵地顶他“反正我身边又没有王子。” “拐着弯骂我。”他呵呵笑。“难得你也这么伶牙俐齿,不过实在太不友善了。” “我就是这样,”她斩钉截铁地说:“谁叫你硬要我陪你!” “我有怪癖好不好?就喜欢被你凶。”他的笑意加深,半假半真地:“自从你上次揍了我一拳,我就对你念念不忘了。” 变态!晋欢在心里暗骂。斜眼偷看他,他却挂着一张脸好正经的样子,那模样让她终于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神经!”她啐。 他不由自主地把视线从前方的挡风玻璃分出来看她,由衷说:“你笑起来真美。为什么你老是绷着一张脸?” 她敛了笑容。“我只有对你才会绷着一张脸,平常我都是很和善的。” “是吗?我老爸怎没对我提起过?”他单手操控着方向盘,手指十分轻松地转着圈,显得十分优雅、自信,车开始爬坡,已经上山路了。 “你们父子俩平常感情很好吗?”晋欢好奇地问。至少关于她的事,显然他们父子就常互通有无。 “算不错了。”车子拐了个弯,弯进一条更小的山路。“常会一起喝酒,有时还一块上酒店。” “上酒店?”晋欢咋舌。“找妹妹陪你们喝酒?” 净齐闻言大笑!“不然你以为上酒店干什么?买面包吗?” 晋欢悻悻然地沉下脸来,她当然不会笨到以为酒店有多单纯,只是没想到会有爸爸和儿子手牵手一起去酒店泡妹妹罢了。 “你跟你爸既然这么没有代沟,”她没好气地说:“为什么你不回去接你爸的工作?”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调侃地反问:“已经开始游说工作了?你真是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讨厌!不管说什么都输给他。晋欢一边暗暗佩服净齐不只长得英俊,还有个聪明灵活的脑袋,一边恨自己平常不好好跟黛榕学着磨牙,干脆赌气不开口了。 净齐也没说话,车在山路旁一处狭窄的空地停下,他却不下车,只是研究似地看着她,还皱了皱眉头,最后他伸手将她的针织外套袖子拉下来,领子竖起来,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晋欢没料到他忽然会这么做,愣愣地任他摆布,他替晋欢做完了准备才下车,帮她拉开车门。 秋末,晋欢明白夜晚山上一定比平日冷得多,然而让她温暖的不是他的举动,而是他体贴而纤细的心,暖融融地包围着她,她不知道他是个如此温柔的人。 她随着他走入一条小径,只不过几步,眼前便豁然开朗,一片草地随着山坡蔓延,周围的树林宛如保护草地的屏障,辟出一片安详的幽篁天地。天气阴云不定,山气显得格外清新,草尖上垂着露珠,整个大地一闪一闪的,仿佛天上的星星都跑下来了。 晋欢讶矣邙惊艳地环顾四周“台北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美吧?”他笑答。“等等更美,今天有流星雨,空旷的地方最容易看见。” “流星雨?真的?”她似乎不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美丽的事物都在这一天让她遇着了。 “新闻报导过,你连新闻也不看?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对吧?”他自作主张地说,还极自然地拉起她的手。“看你的手就晓得。” “为什么看我的手就知道?”晋欢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与他的任何接触都足以令她心慌意乱,这她早就有经验了。 净齐微微一笑,就地坐在草丛上。“你手指上的透明指甲油都剥落了,像你这么整洁漂亮的女人,除了太忙,绝对不会任自己的指甲变成这样。” “你对女人可是清楚得很哪。”她哼。 他半躺半坐在草地上,好像十分舒服的样子,让晋欢也好想跟进,她没多加思考,也帅气地往草地上一坐。 “不只女人,”他手枕着头,干脆仰天躺下了。“应该说我对生活上的敏感度比较高。” “专门花时间注意这种小事?”晋欢半讽半讶。 “应该说,注意我周遭的事。”他的视线在夜色中转向她“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回去接我父亲的事业?一来,我对于家族事业完全没有兴趣,一点也不想把自己丢进那工商业界的洪流里;二来,”他的眼光转回去面对天空,仿佛对着天空说话 “我不想过我父亲的那种生活。你知道,我从小就看他把时间全花在商场斗争上,没空顾及他的家庭、他的兴趣不,我甚至不知道他这人有没有什么兴趣。”他喟叹:“这样的人生,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有,难道真的值得?我不认为,所以我不要。” “但这是他为了工作付出的代价。”晋欢理由充足地说:“你难道都不工作的?” 他灵黠的眼光带着了然的笑意看住她“你心里一定在想,我讲了一堆大道理,其实还不是那种整天晃来晃去、靠老爸的钱过日子的人?” “我可没说。”晋欢咕哝着,但事实上,她心里还真的多少有些这样的想法。 “算起来,我也应该感谢我爸。”他爽朗地说“因为我爸有许多玩古董的朋友,我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足够我现在赏赏古董、玉石,做做买卖”他不在乎地耸耸肩。“也没饿死自己。” 晋欢睁了睁眼睛,对他有些另眼相看。原来他看起来虽然玩世不恭,倒也不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 “那你爸怎么办?”这样一来,晋欢就更替程先生难过了。他儿子如此聪明才干,却不愿帮他。“他辛苦了大半辈子,闯出了名堂,你这个唯一的儿子却一点也不在乎,他一定很伤心。” “是伤心吧。”他坦然以对。“不过我的姐姐、姐夫们对家族企业倒是很有兴趣,也都很乖,我想我爸心里有数,他们比我好用多了。” 净齐对这事的态度似乎从来都没摇摆过,如此坚定自己的意念,反而坦荡自然。每个人头上一片天,何苦强逼他人? “其实你说的对。”晋欢的语气中有股单纯的诚恳“人各有志,像你这样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你说错了吧?”他揶揄地笑道“你不是应该鼓吹我回去当我爸的继承人,好保住你的杂志社?” “嗄?”晋欢愣了愣,这才伤脑筋地发现,事实和她所希望的状况还真是相抵触的。 她懊恼而认真的模样让他不由得笑了。他认识过许多女人,但她竟是如此难得地单纯。“没见过像你这样坦率的女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晋欢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说出违背她想法的话。“你对你爸的工作没兴趣,总不能勉强你。牛不喝水强压头,那有什么意思?” “可是这么一来,你的杂志社就要被卖掉了,”他翻了个身,两手撑趴在草地上,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到时候可不能怪我。” 晋欢自然而然地发出了一声低叹。“那也没办法。” “难过了吧?你啊,不会掩饰,不会作假,喜怒哀乐永远都直接反应在表情上。”他又像是取笑,又像是不舍得她伤心。“这样吧,我去跟我爸要那家杂志社,我想他应该会给我,要到了再给你。” “我才不要!”晋欢直觉反应地嚷。 “为什么不要?” 晋欢一脸耿直。“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欠你这么大的人情?!” 他坐起身来,仿佛十分在乎晋欢这几句话。“为什么我爸给你你就肯收,我送就不行?” “那不一样,”晋欢十分认真地回答:“程先生要我帮他劝你回去,那是有条件的,成事之后的报酬,又不是免费,差很多的!” “那你也付点代价不就得了?”他半开玩笑地说。 “什么代价?”她本能地问。秀丽的眸子闪着浅浅的波光,二十六岁的女人却有着十六岁女孩的单纯与率真,这使她浑身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魅力,兼具成熟感性与甜美纯真,迷眩着他的眼、他的心。 靶情的激荡迅速从他心底涌上 “诸如此类”他低低地道,最后一个字还未结束,他已经轻握住她的肩,拉她入怀,同时唇也覆盖上她的。 晋欢一震,如遭电击似的惊跳起来,本能地想把他推开、挣脱他的手,可是他不放。 上一回的吻只是临时起意的试探,这回却是热烈的索求。他的唇坚定而炙热,占据了她,舌尖缠绵地移动、吮吻,沸腾着渴望与热情,一股强劲、诱惑的激流霎时窜遍她的全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知道自己千万不该在这个时候心慌意乱,然而她的身子、她的心似乎都不听她使唤,她坐着,却仍双膝发软,她乏力地喘息,如果不是他拥着她,她一定要瘫掉了。 她的神志昏昏的麻木了好久,才发现他已经放开她了。那双黑如深夜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清凉的夜风吹着她发热红烫的肌肤,她心里一阵羞涩、一阵迷惑、一阵气怒 已经是第二次被他这样莫名其妙强吻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令她沉醉失措。这怎么可以?她不爱他,也不想爱他,他不能这样! 她脸上的迷乱使她看来脆弱而茫然,无名的火气使她倏地站了起来,红着脸大声指责他:“你怎么可以每次都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就” 她板着脸,眼里有簇小小的火焰在窜来窜去;净齐站了起来,本能觉得晋欢大概又要一拳挥过来,而他只能被动地想着是该躲而还是任她出气 然而晋欢瞪了他好久,握着拳的手却始终没动作,她只是一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来时的小径走。 “喂”他直觉地冲到她面前堵住她。 被他挡下的晋欢,霎时心里的不悦全爆了出来:“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不要那么自以为是行不行?!好像只要是女人就一定拒绝不了你的魅力,可以任你玩弄!告诉你,至少我就不吃你这套!” “我没有玩弄你的意思,完全没有!”他着急而诚挚地自辩:“我只是”他顿了顿,心中突然涌出的柔情让眼光变得感性而温柔“情不自禁。” 晋欢愣住了。她瞪着他,死死瞪着,却感觉心底的一个角角正在悄悄的软化软化 这是她不预期也不希望的反应,她不想要那种心动,不想要那种被融化的感觉,但这一切似乎不由她左右。 她强迫自己摆出一张死板板的脸。“一个四个字的成语就想唬住我?留着去骗别人啦。” “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没有恶意?”他懊恼地说。“如果我的举动让你误会,我道歉。” 晋欢还是抿着唇倔倔地不肯说话,但她知道自己心中的不悦已经在逐渐和缓当中,正当她考虑着该不该这么轻易地饶了净齐,他忽然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揽住了她。 晋欢霎时气怒大嚷:“你干什么?!” “嘘”他制止她,强而有力的双臂紧箍着她、不让她动,正色说:“你的脚下有一条蛇。” “什么?!”晋欢惊嚷。 “叫你别叫你还喊那么大声!”他气急地抬起手来将她的头往他的肩膀上一按,她整张脸连身体全都贴在他身上了;偎在他怀里,他强烈的男性气息笼罩着她,害她的心没命地怦怦乱跳,却又惊怕地一动也不敢动,不晓得蛇是否就在她身边环伺。 “别动,安静点。”他在她耳畔叮嘱着,小心翼翼地移出一只脚,缓慢而专心地滑过去猛地抬脚往树丛一踢 他随即松开了晋欢。 “踢走了?”晋欢害怕地问。 “踢走了。”他点头。 “这里怎么会有蛇?”晋欢还心有余悸。 “山上,又是草地,怎么不会有蛇?”净齐神色自然,微笑依然,让晋欢放心了不少,但她不得不关心:“你没被咬到吧?” “我应该被它咬一咬是不是?”他笑道“这样你感激愧疚之余,就不会再生我的气了。” 晋欢的唇噘得高高的,两颊鼓鼓的,谢他也不是,气他也不是。 他浅浅一笑,不介意她赌气的反应,只是又往树下的草地一坐,还躺下来侧卧,像在地上听什么。 “你怎么了?”晋欢紧张地蹲在他身边,只差没跟他一样趴在地上。“又发生了什么事?又有蛇吗?” “你想这样听得见蛇的声音吗?”他一个翻身坐起,唇一掀,笑得坏坏的。“我只不过是累了,想躺一躺。” “你”晋欢气得想握拳揍他,然而拳还没举起,却陡地发出一声尖叫 “干什么?”他望着晋欢惊慌的神色,一霎也不霎骇然瞪着他的眼,笑道:“现学现卖装鬼脸吓我,这招不灵的。” “不是!”晋欢强按下心中的恐惧,咽了咽口水。“你真的不要动,有只大蜘蛛挂在你头上” 晋欢惊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骗人,净齐也十分明白晋欢不是个会装假作戏的人,当下不开口,也不敢有动作。 “你不要动,听见没有?”晋欢嚷着,手在地上摸了根树枝,深吸了一口大气,看准蜘蛛用力一挥! “你看,在那边!”晋欢跳起来,手握着树枝指着树丛。“还在跑!好恐怖哦!”净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然一只黑绒绒的大蜘蛛倏地爬上树干,他连忙跳离那棵树,做了个骇然的表情。 “你救了我呢。”他作势拍拍胸口,惊魂甫定的样子,感动似深深望着她,夸张地认真说:“真想亲你。” “见”晋欢本来要骂的是“见你个大头鬼!”然而一个字都还没骂完,就让净齐给打断。 “别吵,”他突然伸出手,把晋欢的注意力带向远方的天空。“你看,流星。还不赶紧许愿?” 暗沉沉的天幕上,果真闪过了几道划过的光芒,是流星,但云层太厚,挡掉了不少,美中不足。 “断断续续的,没头没尾巴,也可以许愿吗?”晋欢失望而遗憾地望向天空。 “别讲得这么刻薄,至少人家也是流星好不好。”他幽默地催促道:“有愿望赶紧许吧。” 也对。横竖还是看得见的流星呵。晋欢闭起眼睛,认真地许下心愿:但愿她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幸福地陪她度过以后的日子;还有,她能留下杂志社,保住她的工作。 一张开眼,她就看见净齐晶晶亮亮的眸子漾着笑意看着她。 “许了什么心愿?” “你猜也猜得到。”晋欢不肯明说。 他玩笑地挑了挑眉“希望能赶紧嫁给我?” 晋欢已经没什么力气再骂人了。“你的嘴从来都吐不出一句正经话吗?” 他的口吻十分正经:“不这样,你怎么会常常笑呢?” 晋欢终于发现,要净齐不开她玩笑不逗弄她,那好像一点也不可能。 她无意间瞥了眼自己的手腕,发现腕上空空的,这才想起手表在牛仔裤口袋里。 她连忙取出一看,发现已经过了午夜,她惊讶于自己竟跟他和了这么长的时间。 她毫不考虑地要求:“送我回家吧,太晚了。” 净齐听从她的要求带她回车上,在闪烁不定的流星雨之下把她送回家门口。晋欢下了车,关上车门,干脆地说:“你把车开回去吧。” 他却扭下钥匙,下了车,将钥匙往她身上一抛。“那你明天要用车怎么办?” 晋欢伸手接住钥匙,不由得蹙起双眉“那你现在怎么回家?” “笨,我可以坐计程车。”他潇洒地对她一笑,就转身走了。 也对。晋欢望着他走远,再一次感受到他的体贴。 望着他高大帅劲的身影渐渐在她眼前消失,那足以控制她心跳的身影,她下意识双手抚上了双颊,那儿热热的。 她今晚到底在做什么呢?她问自己。她不应该理净齐,不应该跟他在一起;每个人,包括净齐的老爸,都警告过她净齐是个危险分子,更何况,她跟韩讳才刚有机会开始。 她在干什么? 她想了好久,才终于甩了甩头,叹口气,带着无法回答的疑问,缓步走回家。 第四章 才只隔天,黛榕就知道晋欢陪净齐去过生日的事了。因为隔天一早,黛榕打电话来质问晋欢:“你昨天打完拳跑哪去了?电话没人接!” 因为电话放在车上忘了带下去,而那片草地也不可能有电话,所以就 “我一直打电话给你都找不到你,你到底去哪了?”黛榕又吼。晋欢不擅说谎,只好对黛榕说了实话。 “陪他去过生日?!”黛榕马上惊逃诏地嚷了起来:“你的脑子在想什么啊!”晋欢的声音被黛榕的气焰压得低低的“也是想说,可以顺便利用机会劝他回去接程先生的事业” “只是这样而已?”黛榕怀疑地追问。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却把晋欢给问倒了。真的是这样?晋欢也觉得这似乎只是个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 她不能否认,净齐对她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虽然她的理智一直要自己离他远点,但糟的是,理智不一定随时都战胜得了感情。 晋欢不回话,黛榕也猜出了一些端倪。她伤脑筋地:“不是跟你说过?他这种在恋爱堆里翻滚不知几年的情场老手,根本就是你这种女人的地狱。” “可是”晋欢终于很委屈地说:“他刚好就是最能令我着迷的那种典型。潇洒不羁、聪明幽默、带点玩世不恭”她不由得想起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瞅着她的时候,足以令她心跳停止 “我说你啊,对爱情真是够没细胞的。”黛榕大大数落她。“向往一个安定的爱情结果、婚姻,却每次都把感情投注在不正确的对象身上。” “我哪有每次!”晋欢不平地自辩。 “哪没有?!”黛榕不留情地翻旧账:“大学时的那个吉他手呢?” 一提到那男孩,晋欢马上就被打败了。那是晋欢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次恋曲,男孩是学校里一个摇宾乐团的吉他手,瘦瘦高高的个子,一头比女生还漂亮的长发,深刻的五官,又酷又帅,只要他往台上一站,马上台下所有女生都为之尖叫疯狂。 晋欢当时也是台下尖叫的女生之一。后来吉他手追她,晋欢经过一番波折,打败许多竞争者,终于得以和他手牵手出双入对;只不过晋欢有天忽然发现,她虽然打败许多他的崇拜者,却有更多迷他的女生如海浪绵延不绝地扑来,而这位俊男,被许多女生抢惯了,也丝毫不觉得需要珍惜晋欢,因为晋欢只是他女友历史上的其中之一 “想起来了吧?那时被背叛的滋味如何?” 黛榕的声音将晋欢从往事中拉回眼前。那种爱情破灭的经验,当然不好受。但她仍是叹了声:“我总觉得,爱情应该要轰轰烈烈的,带点疯狂、完全意外,不能用常理去判断,每一个记忆与过程,都值得回味一辈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黛榕夸张而嘲讽地:“难道一定要在沙滩上奔跑、在大雨中追逐,然后最后痛得死去活来的那种爱情,才叫值得回忆?你是活在现实,不是活在小说里。” 晋欢默然了。黛榕不只口才好,更重要的是,她说的话都有理,教她怎么反驳? “听我的准没错,别浪费时间在程净齐那种男人身上了。”黛榕语重心长地:“吻对了青蛙,就会找到王子;吻成癞蛤蟆,你什么也找不到。” 简单的几句话,却如同当头棒喝,狠狠敲了晋欢一棍。没错,她已经二十六了,她是那么想找个好男人携手过下半辈子,但就连她自己都明白,净齐绝对不在会对女人承诺永远的那种好男人之列。 她感叹而佩服地:“黛榕,你这些话可以编进恋爱佳言录了呢。” 黛榕得意地咯咯笑。语锋一转:“说到王子,你下午是不是约了韩讳?” “是啊,要去他的面包坊采访他,”晋欢微讶“你怎么知道?” “上次遇到他,他说的。”黛榕的口气忽然变得暧昧:“喂,韩讳对你印象很好呢。” “你怎么知道?”晋欢似乎只剩下这句台词。 “他说的呀。”黛榕笑道:“他觉得你很可爱、自然、开朗,虽然有点粗线条,但很率真。” 晋欢怔了怔。“他连这些都跟你讲?” “没什么啊。”黛榕无所谓地说:“我跟他其实很谈得来的,常常讲很多事。” 是应该无所谓的。黛榕认识韩讳在晋欢之前,跟他如此熟悉,也不是件多奇怪的事,但晋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要她明白地说出什么地方不对,这又不是晋欢的灵敏度足够的了。 她摇了摇头,挥去这些古怪的杂思,听见黛榕在说:“嘿,我今天放假耶,不然我跟你去面包坊好了。” “放假怎么不去约会?”晋欢直觉问。 黛榕闷闷地:“欧阳去大陆了。” “又去大陆?”晋欢记得上星期才听黛榕说欧阳人在大陆,怎么现在又去大陆了? 黛榕也无可奈何。“他的工厂全移过去了,台湾只剩一个小小的总公司,一个月有一个星期能留在台北就很偷笑了。” 晋欢关心地:“聚少离多,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着办吧。” 黛榕的声音中有股难得的怅然,连晋欢这个做朋友的听了都不忍,她建议:“那你下午跟我一起去,采访完,我们还可以去逛逛。”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像是黛榕正在考虑,半晌她才开口:“还是不要吧。你跟韩讳约会,我去当什么电灯泡。” “什么约会!”晋欢失笑“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我们公司的编辑,也有摄影师去照相,完全是工作。” 黛榕又沉默了一会,仿佛还在挣扎,然而最后她说出口的答案仍是:“算了,你们去吧。” “真够扭捏的。”晋欢啐了一句。 结束了与黛榕的通话,晋欢盘算着先去厨房找点东西塞那空空的肚子,再打电话叮嘱一下编辑和摄影,没想到她一走进厨房,却发现裘妈妈竟然在包粽子。 正冬天的,离端午节还有大半年,晋欢满脸诧讶:“妈,你发什么神经?” “什么发神经?”裘妈妈从竹叶中探出个头来瞟晋欢一眼。“不是端午就不能包粽子?” “当然可以,只是,”晋欢一脸茫然“怎么忽然想到要包?” 裘妈妈没直接回答,只是站了起来,去水龙头下洗了手,打开厨柜,拿了一个玻璃罐来让晋欢看。 “你看看这个,叫什么,百里香是不是?”裘妈妈眯着眼睛看那罐上的标签。“那天啊,你那个朋友韩先生带人来隔壁装潢屋子,我过去帮忙,结果我那个老毛病咳咳咳个不停,又犯啦。他跟我说这个什么香的泡茶喝了治咳嗽,隔天就给我拿了一罐干的,还有一棵活的,我给种在后阳台呢。” 裘妈妈说着说着,晋欢却愈听愈骇然,怎么她妈与韩讳这么熟她都不晓得? “虽然是个小东西,可是难得他这么有心,”裘妈妈絮絮叨叨地继续念:“我就想,明天他要搬过来啦,我的粽子可是外面吃不到的,做几个让他尝尝。” 晋欢忍不住抗议:“端午节要你包你常常还懒得包,这下包给别人吃又这么勤快,真是不公平。” 裘妈妈寓意深长地看看女儿,不疾不徐说着:“我说啊,这个韩先生,不只外貌长得好看,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人也好,又温和又稳重。我呀,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女婿,可真是心满意足喽。” 晋欢终于听懂了老妈的意思,嗔道:“恨不得赶紧把我推销掉是不是?” 裘妈妈双眼一扫,瞠住女儿“你呀,罩子放亮点,不要傻乎乎的,这年头,好男人不多了。” 这下可好,外头有个黛榕,家里有个妈妈,晋欢笑着把老妈推回厨房“好啦,你包粽子去吧。” 边推心里却边骇异,奇怪韩讳竟有这种魅力,怎么老的小的都一致赞他好?都巴不得赶紧把晋欢包一包送给他。 她忽然有种感觉,好像她要是让韩讳从她身边溜走,那她还真成了个千古罪人了呢。 ---- 韩讳的访问十分顺利,小编不仅对韩讳的身份觉得有趣,对他本人也赞赏有加,仅仅一小时的访问,晋欢就发现小编开始对韩讳发出那种钦慕而放电的眼神 好吧,晋欢想,只能说韩讳实在太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了。 采访结束后,小编和摄影都走了。晋欢很自然地留了下来,在面包坊后的庭园里陪着韩讳整理香料。 后院种植了各式各样西点面包用得着的香料,香草、迷迭香这已经不需要他这个大老板来照顾,但他还是习惯来浇浇水、看看植物的生长状况。坚持要给他的顾客最好、最天然的原料。 “你真的是个物理硕士?”晋欢忍不住问。刚才在访问到他的学历时,在座所有人都被他的高学历吓了一跳。 “没错。”他笑道:“但这学历对我来说并不太需要。我在美国念大学的时候就迷上了面包,整天钻研,还跑去上烹饪学校。说实在的,学位怎么拿到的我都不晓得,我唯一明白的是,我这辈子一定会从事与西点相关的行业。” 真是个令人吃惊的男人。“你都没有怀疑、没有后悔过?” “没有。”他摇头。“我这人很怪,一旦下了决定,绝对不会再犹豫。” “很少人能有这样的信心。”晋欢由衷说。 “是近乎愚蠢的执着吧。”韩讳谦虚地笑了。“总是傻傻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你是做到了。”晋欢并不吝于表示对他的赞赏。 他还是微笑着摇头,不骄不恣。拍拍手上的土从花圃中站起,他抬起手来像是想看时间,但腕表不在手上,便问晋欢:“现在快三点了吧?” 晋欢直觉反应地抬起手,但手腕上也是空空的,她这才想起:“哦,我忘了,我的表掉了。” “掉了?是在这里掉的吗?”他颇替晋欢担心。 “不是,早就掉了。”晋欢赧赧地说:“我很不喜欢在手腕上戴东西,于是常常把表拿下来,但记性又不好,放着就忘了,所以表经常会不见。” “经常不见,不是很可惜?这样都舍不得买好的表了。” “你猜对了,”晋欢怡然一笑。“所以我的表都是路边两佰块一只的弯腰牌。” “不过,常掉还是会很不方便吧?”他理解地说。 “又说对了!”笑容维持在晋欢的唇边,他们之间仿佛有种默契,非常容易沟通。她看见韩讳问她时间,又朝屋内走,便很体谅地问:“你是不是有事要忙?那我不吵你了。” “是有事,不过如果你不急着走,”他微笑以对“我很欢迎你来帮忙。” “我当然没事,只是我笨手笨脚的,”晋欢自嘲地先声明:“恐怕帮不了你什么忙。” 他朗朗一笑。“切蛋糕总会吧?” “呃?” 晋欢这下又不懂他在说什么了。然而跟着韩讳回到面包坊,他吩咐了员工一声,马上有员工从冷藏柜取出一个个圆圆的大蛋糕,有六个,盖上盒盖,统统放在韩讳那辆休旅车的后车厢里了。 是要送货吗?晋欢没问,只跟着韩讳坐上了车,一路上韩讳也没告诉她目的地,两人只是瞎聊,才只十分钟的路程,车就停在一栋有点老旧的、带有花园的四层公寓前。 花园前的大铁门上,立着一个经过多年风吹雨打的招牌,写着:慧心慈祥园。这是间孤儿院,晋欢有点明白了。 韩讳下车按了门铃,铁门开了。他回车上将车开进园内,边向晋欢解释:“我们免费提供他们面包,每天早上都会有人送来。星期六下午如果有庆生会,我们也会送生日蛋糕,通常这是我的工作,如果我没事的话。” “韩先生你来啦?” 他们才刚下车,就有园内的职员迎出来,脸上的笑容是由衷的欢迎,绝不是作假。也有小朋友跑出来,熟稔而开心地绕着韩讳打转。 “韩叔叔!叔叔” 对这一切,晋欢并不觉得讶异。如果说什么人的形象最可能做这样的善事,那非韩讳莫属了。只要认识他的人,必知道他就是这样的好心,他要是不做这些事,晋欢反而会觉得失常呢。 “这是你的新职员啊?还是朋友?好漂亮!”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带笑和韩讳打招呼,也夸赞了晋欢。 “朋友。”韩讳笑着替晋欢介绍:“这是园主夏女士,我们都叫她夏妈妈。” “您好,我姓裘。”晋欢忙道。“我来帮忙,嗯,”她能帮什么呢?“呃切蛋糕。” 说得所有人全笑了,不是取笑,而是觉得晋欢好幽默。于是晋欢就真的去帮忙切蛋糕了,在一楼的大餐厅里,替这个星期的四个小寿星唱完了生日快乐歌,等他们许了愿,晋欢便帮着把蛋糕盛进小碟子里,分给小朋友。 “裘小姐,吃蛋糕。”夏妈妈递了块蛋糕给她,晋欢替每位小朋友都平分了蛋糕,却忘了留给自己。 “谢谢。”晋欢微笑接过,捧着蛋糕,就坐在夏妈妈旁边。 “阿姨,你好漂亮。”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小女孩忽然跑过来拉了拉晋欢的头发,晋欢不预期地吓了一跳,夏妈妈赶紧拉开小女生 “小菁,别缠人家。” “不会,”晋欢连忙说,亲切地拉着小女孩在她身边坐下。“她们都好可爱,也很乖。” “我们这儿只有三、四十个小孩,所以比较容易照顾得好。”夏妈妈解释“也因为都是小学以下的孩子,所以更纯真。” “做这样的一份工作,一定很辛苦吧?”晋欢感佩地说。 “辛苦也习惯了。还好总有许多人帮忙比如韩先生,”夏妈妈的视线移到了韩讳身上,他正蹲在门口跟一群小男生一起喂园里养的小狈。“我常开玩笑说,没见过对人这么和善、对人性如此乐观、这么光明面的男人,简直让我叹为观止。” 夏妈妈的风趣让晋欢笑开了。又一个对韩讳肯定而赞赏的人。对这种状况,晋欢已经渐渐习惯了。 “他是你男朋友吧?”夏妈妈忽然问。 “哦,不是。”晋欢很快地说。 “‘还’不是。”夏妈妈很理解地加重了那个“还”字,晋欢笑了。随着距离,晋欢忍不住凝视着跟小孩与狗玩成一片的韩讳,俊逸的脸庞、爽朗的笑容,让晋欢跟着微笑了起来 他足以让女人因为有这样的一个男友而骄傲。 韩讳在与孩子的玩乐间无意中发现了晋欢的视线,他笑着和晋欢打了个招呼,随即往她这儿走过来,关切地问:“还好吧!会不会无聊?” “不会,夏妈妈陪我聊天呢。”晋欢一转头,才发现夏妈妈已经回去工作,不在她旁边了。 “聊什么?”韩讳遂在夏妈妈空出的椅子上坐下。 “你。”晋欢笑道。 “我?”他随手拾起一个掉落地上的塑胶蛋糕盘,放回桌上“我有什么好聊的?” “多着呢。”晋欢看着他的手,那双工作中的手又大又厚实,要是被这样的一双手握着,一定很幸福。 “你下下个星期三有没有空?”一个冲动,晋欢脱口而出。 他没有多想“我下个星期一去美国看我爸妈。有事?” “没有,”晋欢赧赧一笑。“只是那天我同学结婚,我想请你陪我去。” “真是不凑巧,”韩讳显得非常懊恼。“但我机票都买好了” “没关系,”晋欢赶紧说“我可以跟黛榕一起去的,不要紧。”她只不过是临时起意,但虽是如此,她仍然有些许的失望。如同小孩找到了什么宝物就想和朋友分享,晋欢也好想让全世界知道,她认识了一个多好的男人。 “对不起”韩讳还是很自责,然而他还没道歉完,不知谁开了窗,一阵风朝晋欢吹过来,她飞扬的发丝,又吹向了韩讳。 屡试不爽,韩讳马上“哈哈啾!” “对不起。”韩讳不知是在完成他刚才未完的话,抑或是为了他的喷嚏道歉。 “我才该说对不起呢,又是我害的。”晋欢连忙坐离他远点。 有风,晋欢的头发吹到韩讳脸上,他就打喷嚏,晋欢就赶紧离他远点这一切仿佛成了固定的程序,两人忽地相识对望,有默契地都笑了。他的笑容中有着隐约的情意,她灵灿的眸中则有着盈盈的温柔。 他们在傍晚的时刻离开孤儿院。晋欢答应了裘妈妈要回家吃晚饭,所以韩讳送她回家。车行至晋欢家外头马路的商店街,热闹的街道上,什么店面都有。晋欢心生一念,飞快看了车上的时钟,才五点,还来得及。 “就在前面放我下来好不好?”晋欢和韩讳商量“我想去买个东西。” 韩讳依言将车靠边暂停,晋欢很快下了车。“谢谢,再见。” 她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非常着急赶着什么似的。 韩讳没有多想,车掉头回去面包坊,晋欢则在商店街上有目的地寻找,进了一家美容院。 “小姐,洗头?”一个女孩领她到一面镜前坐下。 “嗯,”晋欢吩咐:“等等帮我把头发剪短。” “剪短?已经这么长了呢,”女孩撩了撩晋欢一头飘逸的长发,都快及腰了。“有点可惜耶。” “没关系,”晋欢毫不犹豫。“又不是不会再长,剪了吧。” 这一刻,晋欢真的是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头发,她只想到,如果她想与韩讳继续交往,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打喷嚏。 她不是那种敢明目张胆地追求男人、甚至勇敢表白情感的人,但至少,借由她的发式,她能让他知道她在乎他的心意。 长发为君留,既然没有君能欣赏她的长发,那还等什么呢?剪了吧。 第五章 黛榕今天上小夜班,来的时候答应挂号处的女同事带她家附近卖的红烧狮子头过来,拎了塑胶盒进挂号室又八卦了几分钟,一走出来,经过电梯前的葯局,排队的长列中一个男子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身材颀长、潇洒帅劲,只需见过他一次,就很难从记忆中抹去。 黛榕直接走到他面前,问:“喂,你是程净齐?” “嗯。”净齐看了黛榕一眼,并不认识她,但他似乎很能应付这样的状况,依然神色自若,并没有多大的讶异。 “我叫于黛榕,是裘晋欢的朋友。”黛榕很快地自我介绍完,便审犯人似地问:“你来干什么?真的脑震荡啦?” “唔。”他冲着她微微一笑,黛榕心一跳,不得不承认他那双带笑的眼睛还真令人销魂。 还好黛榕心中对他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他必是习惯玩弄女人的那种男人,以至于对他印象极差、这将她从净齐的迷人魅力中解救了出来。 她板起一张脸,冷不防地从他手中抽过那张领葯单,看见那上头写着耳鼻喉科,开的都是些伤风鼻塞的葯。 “小靶冒嘛,”她不屑地把葯单塞回他手上,对他更没好感了。“还唬人?!” 他的嘴角向上一牵,绽出一抹顽皮的笑意“是你说我脑震荡的,我又没说。” 他的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动作,都轻而易举地勾引着别人的目光,心也不知不觉要往他身上系黛榕定了定神,肃起脸说出她的来意:“喂,你离晋欢远一点。” 净齐有趣地扬扬眉,调笑道:“你是她的老妈还是保镖?我一走近离她一百公尺的地方,是不是就要被抓去坐牢?”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黛榕正色说:“你外表这么出色,根本就是个黏蚊板,女人会像蚊子一样地飞来沾在你身上,绝对不至于寂寞,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她?” “黏蚊板?”这可是他头一次听见的形容词,他笑了。 “我说真的,你正经点。”黛榕拧眉。 净齐也给了她一个听来十分正经的答案:“因为她直率、害羞、诚恳,这些都是我以前所认识的女人所没有的特质。” 黛榕瞪着他,显然他的话并不足以让她相信。“她只是让你觉得新鲜吧?等新鲜感一过呢?你别玩弄她了!” “怎么能说玩弄?”他摇摇头“我是喜欢逗她,喜欢看她半害羞半生气而脸红到耳根的样子,但我还真舍不得玩弄她。”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语气也很正常,听起来并不像假,但黛榕对他就是难以信任。她缓声说:“我跟你说实话,她已经有交往的人了,而且人家跟你不一样,他是会认真的,你要是没有真心,就趁早放过晋欢。”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真心?”他笑着反问。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黛榕嗤之以鼻。 “你在这儿啊!那我就不必上楼去找你了。”忽然一只手搭上黛榕的肩,吓了她一跳,转头看见是她的女友,当下十分意外,把净齐扔到一边去了。 “你来找我啊?真难得!”黛榕很是惊喜。 “当然是有事啦,”女友速速打开皮包,掏出一个红纸袋“二十号那天,帮我包红包。” “你不去啊?!”黛榕叫了起来。女友跟晋欢一样,是她们高中时的好同学,那五十万的不婚基金她也有分的。 “谁叫她挑那种日子嘛!”女友怨慰地:“星期三,又是月底,我一定要加班的,忙死啦!” 女友在公司当会计,工作量大,月底特忙;这状况黛榕明白,但却不想体谅,她倒霉地嚷嚷:“怎么这样!你们都不去,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啦!” “还有谁不去?”女友歪头问。 “晋欢啊!”黛榕臭着一张脸“她也叫我帮她包。” “她为什么不去?”女友更不懂了。 “因为没人陪她去,”黛榕噘着一张嘴“韩讳那天有事。” “韩讳?”女友想了一下,忆起黛榕曾经跟她八卦过,当下理会得。“哦,就是那个面包树” 黛榕笑着点头,却忽然想起净齐好像还在旁边,猛转回头,果然他好整以暇、面露微笑地站在那看她。 黛榕恶恶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竟然趁她分神,不声不响站在旁边偷听。她当下拉起女友的手,打算拉她到楼上再慢慢说。 “他是你朋友啊?”女友的眼光不由自主定在净齐身上,表情十分丰富,活像黏蚊板上又自动飞来的一只蚊子。“好帅” 帅个头!黛榕不由分说地扯着女友,扭回她的头来,好像净齐是什么恶魔,多看一眼就有危险。 “喂,我刚才跟你讲的那些,你记清楚啊。”黛榕人都走了,还不放心地回头嘱咐他。 净齐抛给她一个浅浅的笑容。“嗯,统统都记清楚了。” 二十日星期三晚上,还有韩讳这个名字他可真是记清楚了。 ---- 裘妈妈这几天最常吼晋欢的一件事就是:“你这女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都已经搬进隔壁好久了,你也不会去看看人家,连敦亲睦邻都不会。” 那个人家,指的是韩讳,那句“好久”其实也只不过几天;晋欢知道老妈又在恨不得把女儿包包送给他了,遂任凭老妈去叨念。 直到这天,是采访韩讳过后的一个星期,下一期的杂志打样出来了,晋欢觉得被采访的人有权利最先看到排版与内文,这才在晚上他工作结束后,带着打样去敲他家的门。 “你剪了头发?”韩讳看见一头短发之姿的晋欢,诧问。 “是啊,好不好看?”晋欢甩了甩头,没有长发在身后飘,有点不习惯,但很轻爽。 “当然好看。”他请晋欢进屋。“只是怎么舍得剪?不是留得很长了。” “这样就不会害你打喷嚏啦!”晋欢没有多想。 他深吸了一口气,怕自己自作多情。“不可能只因为这个原因吧?” “就是因为这样。” 晋欢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没心机的诚实会给韩讳带来多大的动荡,他怔了怔,随即浮现出一个感动的微笑,眼神也变得温柔而炽热;这眼光让她的心狂跳了一阵,忽地发现,她这不等于是变相的表白?虽然含蓄了些,但她知道韩讳一定懂。 她脸红了,赶紧祭出她今天的来意当挡箭牌“这是杂志的打样,等杂志出刊了,我再拿几本给你。” “谢谢。”他收下,目光移向杂志,晋欢的尴尬解除。 他捧着杂志,却只大略翻了翻,就搁在桌上了。 “你不仔细看看?”晋欢半开玩笑地:“不怕我们把你写坏了?” “我信任你。”他看着她,眼光很专注。 晋欢偷偷喘了口气,觉得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暧昧?像是两人对彼此的好感藏了好久,然后一下子全发酵了。 她就着身旁的沙发坐下,又岔开了话题:“你家布置得很温馨呢,好舒适的感觉。” “我没特别花什么心思,”他环视了整间屋子“只觉得,家就是休息的地方,依照这个想法,就变成这样了。” “很好呢。”晋欢想起她家当初装潢的时候,那位天才设计师将她家的天花板做得又花稍又豪华,厨房和餐厅交接的地方,还做成了浮雕的拱门,真是想到就伤脑筋,不由得直说:“比起我们家那个什么罗马凯旋门好多了。” 晋欢边说边笑,韩讳也笑了,他渐渐习惯了晋欢的个性,有话直说,不会刻意隐瞒。 “哦,你把阳台变窗台了。”她发现阳台上一列维多利亚式的白色大铝窗,新奇地走到阳台去看。 “这窗可以整片拉开,所以并不会影响阳台的景致,”他也走出阳台,替晋欢把大窗拉开。“最主要的是,这样就不怕雨打进来。” “怪不得我妈最近老是在念要在阳台做铝门窗,”她笑道“原来是看了你这个例子。” “其实我也是看了这栋楼其他住户这样做,才觉悟的。”他实说。“只是他们的窗面小,隔离感比较大,我的窗户大一点。” “这样比较好啊,”晋欢赞同他“我最喜欢这栋房子的地方,就是从这个方向望出去的景致。”这栋屋子在半山坡,门前一片尚未开发的绿地,浓密的树木,十分令人心旷神怡。她对着窗外,做了个深呼吸。“真舒服!我常常就这样待在我家阳台上,都忘了时间。” 时间?仿佛提醒了韩讳什么“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你等一下。” 他转身进房间去拿了。 是什么?晋欢没有多想,依然倚窗而望。今晚的夜色很好,云清雾散,天空干干净净的,一弯月芽俏皮地挂在天上,满天星星闪啊闪晋欢一闪神,眼前竟也出现了一个闪闪亮亮的东西。 一个蓝色绒盒里,躺着一只银白色的链表;做为坠子的表只有指甲般大小,白金的表面作工精致而典雅,非常漂亮。 “不是很贵重的东西,链子和表面倒都是白k金的。”他拿起链子,绕上晋欢的颈脖替她戴上。“这样,你就不会掉表了。” 晋欢垂着头,手指拨弄着那只高贵别致的表坠,心里头热热的,眼中也热热的。令她感动的不是这礼物的价值,而是他的用心。她的家人朋友都知道她常掉表,然而不只是她的家人,就连她自己都没想过要去解决这个问题,韩讳却替她想到了。 “谢谢。”她由衷地说:“这是我所收过最体贴的一个礼物。” “本来以为出外前不会遇见你,想着去美国时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款式,不过既然今天见了面” 他解释着,然而话还没完,晋欢就认真而诚恳地接下去:“这已经够好了,真的。你什么时候去美国?”她问,忽然觉得有些舍不得他离开。 “后天。因为是我父亲的生日,所以我们全家都会团聚,我也趁这时候回去看看家人。” “去多久?” “两个星期。”一提到出外,韩讳就想起晋欢上回提出的邀约,他仍然对这很懊恼“真不凑巧,不能陪你参加朋友的婚礼。” “别放在心上,那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坦率地说,并不完全是为了化解他的歉疚。“一个人参加婚礼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不然我也可以不去。” 他果真笑了。“你的个性真直率。说真的,你让我想到我二姐,她跟你的个性好像,可惜她在美国,否则真想让你们见见面。” “你可以带我去美国啊。”她半开玩笑。 “我明天去订机票?”他马上当了真。 “你认真啊?”晋欢意外地“我还要上班耶,下次啦。” “没错,下次吧,我没想太多。”他笑笑摇头,这回却是笑自己,想他一向深沉稳重,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莽撞?“是该多想想,”他接道:“如果我带你出现在我家人面前,他们大概会很吃惊。” “为什么?”晋欢侧着头。 他凝视她半晌“因为我来台北这么多年,从没有带异性回家过。” 晋欢呆了呆,说出从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感想:“这算是你的某种表白吗?” “算是吧。”他并不隐瞒,明白地承认了。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最清楚面对自己的心意,也是最直接告白自己感觉的一刻了。 晋欢静静看着他,心中漫上一股喜悦、一股骄傲、一种能被这么好的一个男人爱上的幸福感。 他们对望了好一会,彼此之间像是有无形的漩涡将他们卷入,把他们拉在一起,他靠近她,她迎上前,两人的唇相遇了。 他拥着她,坚定的手臂箍着她,她的双手亦不自觉地动作着,落在他颈后,圈住他。她闭上眼睛,神思在飘,心也在飘。他的吻如同他的人,柔软坚定,温柔得像和风,轻轻漫进她体内,柔化了她的一切。 初萌芽的情愫,因这般的亲密而迅速滋长,像绳索或锁链般将他们缠在一块,热情在唇齿之间传递,鼓动他们探索彼此的感情。 他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眼睛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她,像是带着千千万万细腻的情愫。她低声叹息,再度把头埋进了他胸怀中,静静地依着他,一心一意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心跳得好快,却好沉稳,似乎就是幸福的感受。 “为什么没带女孩子回家过?”她偎在他怀中,轻声问。她只觉在他面前可以自在地畅所欲言,不会在乎很多,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安心。“喜欢你的女人这么多,你不可能没有机会。” “是不少。”他轻抚她的头发。“只是,我并不是一个对感情很积极的人,我不会主动去制造约会、去追求,总是很被动地顺应缘分,即使印象很好,如果不是凑巧经常见面,也不容易有机会长久。” “那我算幸运的了?”她娇笑地略略抬头。“住你家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他的手指温柔地抚上她的脸,划过她的鼻尖、迷人的嘴角。“我不太会哄女孩子,也不太懂什么是浪漫。” “但是你很温柔,而且很体贴。”她接口。“告诉我,当你喜欢上一个女人,你会愿意替她做什么?”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我会将她放在生命中最重要的地位,全心全意,奉献一切。” “这不就得了?”她满意地笑了起来。“一个女人希望的,也不过只是这样罢了,面包树。” “面包树?”这称呼令他失笑。 “这是黛榕给你的绰号。因为面包树又高又大,果实又可以吃,实在令人很有安全感。而你,”她扬头看他,双眼在夜色中闪亮。“就是棵女人梦想的面包树。” 他又笑了。“你觉得她的话有理?” “嗯。”她柔声说:“古人形容女人的终身幸福,就好比丝萝能找到托付的乔木,面包树刚好也是乔木的一类呢。” “你愿意托付我?”他柔情似水地问。 她的眼神转到他脸上,在他眼中见到了温柔。她微笑地点点头,倚进他温暖的胸膛里,至少这一刻,她对这答案是毫无置疑的。 第六章 韩讳回美国了。临上飞机之前,他还在机场打了电话给晋欢。这举动让她十分窝心。两个星期而已,她心想,一下子就过去了,那晚窗前的美丽月色与幸福感觉,已够她这几天回忆了。 是韩讳离开的第二天,晋欢一早去上班就接到程先生的电话,内容十分令晋欢咋舌,因为程先生竟然告诉她,他儿子对这家杂志社很有兴趣。 “他决定要回去接管你的事业了吗?” “还没,他只提了杂志社。但这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如果他真的有兴趣,我会考虑把杂志社留给他。” 那净齐不成了她老板了? “先跟你提一声,让你放心,就算你没有一佰万,我也不会把杂志社卖给老吴,就这样。” 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把晋欢的情绪都搞乱了。一整天她都没办法集中精神好好处理公事,直到快下班时间,她发现自己桌上还堆了一堆工作没做;尽责的晋欢马上对自己下令:不准再多想,就算加班,也要把今天的事做完。 于是六点多了,最后一名同事离开,公司就剩下晋欢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孜孜不倦,办公室的门响起推门的声音,有人进屋,晋欢头也没回,直觉是刚才离开的同事,便问:“忘了什么东西没拿?” “忘了把你带走。” 那声音,晋欢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她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一转头,果然见到净齐。 “你!”她的心在他一出现就开始没道理地乱跳,以至于只吐出了这一个字。 他故作无辜状“我在楼下等了你一个钟头,都不见你人影,我只好上来了。咦?”他发现新大陆似的“你头发变短了?” 晋欢的说话能力回复了,她不给他好脸色“我男朋友喜欢短发。” “男朋友”净齐似乎不太讶异,反而眼中亮亮地闪着什么“韩讳?” 晋欢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他?” 她的惊讶让他觉得很乐。“我有天在医院碰到于黛榕,从她那里听到的。” 这个大嘴婆!晋欢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却更觉得该让他知难而退。“你既然知道韩讳,就应该晓得我跟他正在交往。” “那有什么关系?”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笑意。“你就算结了婚我都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晋欢正气凛然地“我不是那种会陪你玩陪你闹的女人,你去找别人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倏地收起玩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的意思是,就算你结婚了,我都要把你抢过来。” 晋欢大大一震,目瞪口呆。这太荒谬,不可能是事实。她甩甩头,斥道:“你发疯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错,净齐自己也觉得荒谬,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还真的疯了。他向来对感情随心所欲,随兴所至,不受拘束,更不知道什么是执着。 他自己都被自己吓到,急于结束这话题,语锋一转:“别加班了,我带你去吃饭。” “不要。”她摆出一张平板脸“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来做什么!” 他微笑,那酒般的笑容十分迷人。“既然我想接掌这家杂志社,当然得先来了解一下状况吧?” 晋欢心一提,紧张地问:“你玩真的?你真的对杂志社有兴趣?” “当然是假的,”他扬起一串夸张的笑声,毫不掩饰地说:“我只对你有兴趣。走吧。” 净齐伸出手,声音与动作都是邀请,只等着她行动。 那太过坦白的言词,即使是玩笑,都能让晋欢心中一震,思绪纷乱杂陈。但她仍一动也不动地拒绝:“你自己去吧。” “怎么这么冷淡?”他看来颇失望。 她早该对他更冷淡一些。“我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 “这么绝情。”他笑着“看来我得强迫你去了。你的皮包呢?”说罢,便开始拉开她的椅子找。 这男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惹人嫌!晋欢急着抢回自己的皮包,嚷他:“你别耍赖!” “我不是耍赖,我是耍诈。”他调侃笑道:“你该多跟我相处,否则怎么劝我回去接我爸的事业,保住你的杂志社?” 这已经是过时的借口了。“你都要来当我老板了,还讲这些!” “你也不希望我当你老板吧?是不是?”他狡狡地看她“别那么难缠嘛,说‘好’。”他下达命令的语气像在催眠她,作势要来抢她的皮包。 “不、要!”晋欢坚决得很,保护她的皮包像在护着宝藏。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他忽然放开了手,深黝的眼睛盯着她,似乎能从她眼中读出她真正的想法。 晋欢迎着他的眼神,一时间竟回不出话来。她对他的感觉,是讨厌? 不管她的心或她的理智,都给了她一样的答案:不。她一点也不讨厌他。他虽然玩世不恭、耍赖放肆,但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一部分,却臣服于他所散发出的魅力,而且每多见他一次,她就更投降一分。 可她不能对他说实话呵!她记得黛榕对她的劝阻,更没忘记她还有韩讳。不过糟糕的是,她瞅着他,虽然很想对他想谎,说“对,我很讨厌你”但不知怎地,这短短六个字就是哽在喉咙,发不出声来。 他深刻的凝着她,等待了许久,终于足以将她的沉默视为她的答案。他放心一笑,拉起了她的手。“走吧。” 她实在不该就这么跟他走的。直到晋欢收了皮包,关上公司门时,她心中对这想法还是挥之不去。 她到底在干什么呢?她怎么能这样,每回只要他蕴着笑意的眸子看看她,她就难以自制地意乱情迷,任他摆布,简直比吃了迷葯还惨。 他拉着她下楼,半温柔半强势地安排:“我们走路好不好?去后面那个夜市。” 她已经失去了抗争的能力,但她内心拉扯着,不许她就这么轻易放弃挣扎,于是她冷淡地:“你爱怎样随你。” “别板着一张脸好不好?”他对她扮个鬼脸,逗她:“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分上,笑一笑?” “你生日?怎么又生日?!”晋欢狐疑地蹙起双眉。“上次去看流星雨时不是才刚过生日?” 这招用过了吗?净齐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嗯,前几年都搞错了,今天才生世大白。” “你又唬我!”晋欢气愤地嚷。 “这样生活才有意思嘛。”他仍只是笑,气得晋欢真想握拳揍他。他作了个骇怕的表情,却赖皮地顾左右而言它:“噫,那里有bb弹耶,我们来玩!” 不由分说便把对bb弹没什么兴趣的晋欢给拉到摊位上,很十足把握地夸下豪语:“你要哪个奖品?我赢给你。” 口气真大。晋欢眼睛一扫,指着最角落的大礼“我要最大的那只维尼熊。” “维尼熊?”他认真地研究起看板上的规则来。“那要满靶连打七次好!”他完全没被吓退,不假思索地执起空气枪,既迅速又准确地连续十发,全打中了气球。 “哗”周遭的群众已经有人发出了佩服的声响。 他不慌不忙,也不紧张,换了一把枪,继续,十发子弹,又过关了。就这样,摊子老板换气球子弹的速度还比不上他,等他换了七次弹匣,那只维尼熊已经是他的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就连晋欢都不由自主地张口结舌。 “这有什么难的?”他笑道“你没打过?” 晋欢很怀疑地看着那些枪。“枪都抓不稳了。” “这有诀窍的。”他抓起其中一把塞到晋欢手中,教她:“你看,这是准星,你的手会晃,没关系,就让它晃,当它晃到目标中心,你就按下板机” 晋欢不笨,第一次也许还体会不到净齐的意思,第二次就得心应手了。她打完了一个弹匣,成绩倒也不差,她一下子变得信心十足,放下枪,开心地转头看他。 “是不是?”他笑着,迷人的嘴角向上弯。“一点都不困难。” 他请摊子老板结算,付了好几张佰元大钞,摊子老板则将维尼熊递给晋欢。那只差不多半个人高的大熊,晋欢一抱,人就被遮掉了一半。 “花了好几佰块”晋欢想想,实在无谓而好笑。“早够买这只熊了。” “当然啦,人家怎么会做亏本生意。”净齐倒是很怡然自得。“重要的是过程和乐趣。” 过程和乐趣。晋欢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净齐的生活观吧。结果不重要,怎么开始的也不重要。 晋欢朝他微微一笑,努力抱好那只熊。半人高的大熊是有点重量的,晋欢练过拳击的手臂虽然十分够力,但熊熊体积太大,实在不好拿,更别提抱着它走路。 “我帮你拿吧。”净齐看不过去,把熊熊一把扛上肩,他人本来就高,这下扛着个大熊更是占掉许多空间,逼得别人都要让路的,路上的男男女女都不由自主朝他多看一眼,也许是看那只硕大的熊,也许是看他英俊挺拔的丰采。 “啊,蚵仔面线”他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你吃不吃?” “吃啊,”晋欢点点头。“而且还很爱呢。” “我也很爱。”他笑了,明亮而带点纯真的笑容,足以蛊惑她的心。 “老板,两碗面线。”他吩咐老板,拉开板凳给晋欢,拉一张给自己,再拉出一张板凳给熊熊。 这几乎成了他们接下来的饮食模式。每到一个小吃摊,就得占掉三张椅子,不管是葯炖排骨还是蚵仔煎 吃到晋欢肚子都撑了,直嚷:“不行啦,再这样下去我明天一定胖两公斤。” “怕什么,”他调笑着:“我又不会嫌你胖。” 晋欢握拳瞪了他一眼,他闭嘴了。 “哦,你看那个,好漂亮!”晋欢蹦跳到一个玻璃饰品的地摊前,捡起一只穿着蓬蓬裙的透明人形。 “老板,我要这个。”晋欢没多考虑地把玻璃娃娃递给女老板。 “一佰。”女老板接过娃娃,边包裹边说。而这边,净齐很自然地掏出了皮夹,就要付钱。 “等一下!”晋欢马上制止他:“我要自己付。” “干嘛这么计较?”他皱眉头,这句话他其实已经忍耐很久了,因为刚才吃东西,晋欢也抢着付账。 “我不要你送我东西。”她倔倔地说,抢先塞给女老板一佰块。 “好吧,”他的眼珠子闪了闪“这个太便宜了,我送点贵的。” 晋欢扫了他一眼。“你敢送试试看。” 他眸子里的闪光不敢亮了。 回程的时候,晋欢手里不只多了一只维尼熊,还有一个玻璃娃娃,收获丰富。之前考虑着该不该答应他邀约时的挣扎与犹豫,早被抛忘到九霄云外了。在离开夜市的路上,她甜甜的脸庞好像随时都要笑似的,情绪十分愉快。 “你的车停在哪?”路过净齐停车的地方,他看见自己的新车,想到旧车。 “今天没车,”晋欢实说:“因为有个同事刚考上驾照,所以公司车就让给她练车。” “那你没车好回家喽?我送你。”净齐对这状况十分满意,感谢那同事成全了他。掏出遥控器开了车锁,把维尼熊扔进后座。 这么大的熊熊,晋欢抱着它不管坐公车或计程车都很麻烦,加上她现在心情实在好,也就不介意,大方地坐进了前座。 净齐这辆jargar有三佰多万台币的身价,不只外型高雅,内装更是质感不凡,晋欢忍不住叹:“真豪华!敝不得你不要那辆旧的了。” “喜欢?”他发动汽车,却没遗漏她赞叹的眼光“那这部送你好了。” “我才不要!”她的两道细眉全拧到一块去了。 他戏剧化地转转眼珠“你为什么这么怕我送你东西?”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送人东西?”晋欢不高兴地反问。 他不太在意地耸耸肩。“男人送礼物给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这样,我才不要。”她重重躺向椅背,神情坚决而固执“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怎么能收你的礼物!” “你这话的意思是,”他又露出那种狡猾的眼光,显示出他灵活的脑子正在运动。“如果我承认你是我女朋友,你就愿意收礼物了?” 这种问答游戏,她每每总是居下风,但她不想被他逼进死角。“你女朋友那么多,我才不要去插一脚。” 他降低了声调,好像怕给其他人听见:“如果说我把其他女人都甩掉,只剩你一个?” “你觉得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吗?”她睨他一眼;但他专注着开车,她只看得到他的侧面。“等你厌烦了我,还不是一样把我甩掉。” 他很快地想到了如何应对:“我对你不会厌烦。” “你真是哄女人哄惯了,想都不必想就能讲出这样的话。”晋欢摇摇头,不知是叹他的机灵,还是叹他的无可救葯。“这些话听起来是很能让人高兴,但你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真心?” 真心?这仿佛真的问倒他了。他沉思了半晌,才说:“其实我并不太能解释这两个字:真心。我很容易爱上一个女人,例如你,当我在医院骗你我脑震荡,你信以为真地紧张关心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 她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她愣愣地转头望他,心中像打翻了调味罐似的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滋味,酸甜苦辣,又惊又诧。她不敢又不愿承认的是,其中还隐藏了一丝心花怒放的窃喜。 “我喜欢哄你开心,希望能见到你,”他继续说:“如果我们果真不能够在一起,我当然会伤心,但不至于伤心到去死所以你说,我这算不算真心?” 晋欢才刚刚萌牙的喜悦马上又烟消云散了。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爱情根本算不了什么,他随随便便都给得起。“你的真心太少了。你只是伤心一会,可你有没有想过,和你分开的那些女人,也许是伤心欲绝呢?” “我没想这么多。曾经有人说过我对感情很孩子气,需要时予取予求,不想要时就撒手。我身旁的女人又因为不想离开,就都宠我,无形中把我惯成了这样。”他一口气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很少这么诚实,更从来没把这些话对别人说过,但在晋欢面前,他却不想隐瞒。 “你不觉得这形容很贴切?”她悠然望他。 他并不习惯这么深刻地剖析自己的感情,纵然他对晋欢的感觉特别,他也还没准备好要对她付出一切。车转了个弯,他也甩掉原来的主题,反问:“你呢?难道你每次爱人,总是全心全意?” “没什么‘总是’。我的爱情历练比起你来,真是幼稚得不及格。”虽然觉得自己很逊,但她还是说了实话。“所以我不会玩假的,只会认真,”她望着车窗,黑黝的窗中映着他模糊的侧影,她对着他的影子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总是要离你远一点。” 车在红灯前停下,他转头看她,她红赧的脸上有着令他心动的单纯和真挚。那一刻,他是真的被感动了,是真的想好好爱她、好好珍惜她。 当车重新上路时,他认真对晋欢说:“我会努力。会让你觉得爱上我不是件恐怖的事。” 这是否算是某种承诺?晋欢即使芳心怦然,却也不敢教自己相信他。她撇过了头去,只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从马路拐进巷子,就到了晋欢她家的大楼。净齐停了车,晋欢解开安全带,转头对他说:“谢谢你的维尼熊,还有今天晚上。” 她原本要自己对他冷淡一点,但仍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微笑的脸庞美得令人心动,甜蜜而迷人。他一时看得痴了,胸臆中陡地涌上丝缕柔情,他只想吻住那张妩媚的红唇。 他的眼睛忽然变得异常明亮,火热的凝眸、勾魂般的眼光,她隐隐约约察觉了他的欲望,霎时间仿佛有火舌在她体内轰然一窜,她整个身子都像是燃烧了起来,心跳秒秒在加快速度,呼吸一次比一次喘。 她知道自己其实很想不顾一切地投入他的怀抱,让他狂热的吻化去她的所有理智,但可恶的是,眼前她的理智还在。 她强迫自己离开他炽热逼人的视线,声音几不可闻:“你那样看着我干嘛?” “想,却又不敢”他叹。“怕又惹恼了你,觉得我在玩弄你。” 那极力压抑而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她忍不住失笑,咯咯笑了好久。笑容化解了尴尬与危机,她的神情变得自然,笑得好开朗,眼睛亮闪闪的。 他深深凝视她,哑声说:“你就别这样对我笑了吧,你不怕我” 这招有效,晋欢果然吓到似地马上收起笑容。这下换成净齐笑了,他风趣地说:“没关系,我很能忍耐的。” 他替她开了车门,温柔低语:“晚安。” 他的幽默一向对她很有用,果然招出她的微笑。她下了车,开后门抱出维尼熊,直到净齐的车开走,她还站在那,唇角弯弯的,好心情地总是想笑。 她下意识抬头看看她家,六楼的窗里映出温柔的黄色灯光,那是裘妈妈替她留的灯。真好!另一种幸福感。只不过,当她眼角扫到隔壁那间屋子,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 没有灯光的屋子,因为韩讳在美国。 韩讳!晋欢忽然发现,这一个晚上从她离开公司开始,在夜市、在净齐车上,她从没想到过韩讳! 这念头令她惊骇而懊恼。她相信自己始终把韩讳放在心里,那里总有他的一个位置,然而糟糕的是,为什么当她一遇到净齐,就把韩讳给抛到脑后去了? 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好沮丧,仿佛自己做错了事。她不该再跟净齐有任何牵连的,为什么她总是做不到? 一晚上的快乐,在这一刹那消失无踪。她茫然地杵着,惭愧地想着,不知站了多久、想了多久,她的心情跌落谷底,怎么捡都捡不回来了。 但是再自责又有什么用?晋欢烦闷地叹了口气;终于,她抱着维尼熊,拔起快僵硬而麻木的脚,一步步走回家去。 第七章 净齐的那辆旧车,在晋欢同事开始学会开车之后,晋欢就不好意思再占为己用了;于是那辆车成了名副其实的公务车,平日放在公司停车场里,只有公事需要时 比如说像现在,晋欢正开着公司车打算去杂志的经销商处了解状况兼骂人,为什么上一期的杂志铺得那么差?连便利商店都没有! 经销商公司位在内湖区的新办公大楼,刚装潢不久的办公室,还有着油漆的味道。主管也是个女人,姓何,四十来岁,十分能干,标准的女强人,晋欢早和她约好了时间,于是一到,就直接进了她的办公室。 何小姐的办公室并不大,晋欢一敲门进去,马上就看见办公室里还有另一名廿多岁的年轻女子,俐落的短发、语笑嫣然,美丽的脸庞,就连晋欢这样的女人都不得不承认她很迷人。 “哦?我跟你约的时间到了吗?”何小姐马上站了起来,微微抱歉地:“不好意思,我聊天聊忘了。” “没关系,”晋欢客气地想离开办公室“你先忙。” “不用不用!”何小姐赶紧唤住她,指着那陌生女子玩笑道:“她是我朋友,早该走了,只是最近出了本书,也是我们帮她经销的,赖在这想知道销售量。” 女子微微一笑,纤纤手指一翻,递出一张名片给晋欢,晋欢连忙也奉上自己的;她惊讶于那女子的名片竟是亮黄的底、银红色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艳丽,那名字 田紫瑜。晋欢马上就对她的人有了概念,她是最近满红的一位造型设计师。何止出书,还常上电视。 如同晋欢,田紫瑜也正读着晋欢的名片,她一看公司名称,就笑道:“你们老板是程先生吧?” 晋欢微讶“你认识他?” 田紫瑜咯咯笑出声。“我跟他儿子比较熟。” 晋欢实在不想念出那个名字“程净齐?” “嗯。”田紫瑜的声音甜甜的。 虽然晋欢一直告诉自己这不干她的事,但她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田紫瑜看了眼何小姐,不知为何,两人按下按钮似的全笑了起来,一波一波,没完没了,还带了点暧昧:“比朋友要好得多。” “亲戚?”晋欢仍不死心,她早知自己不该问,但此时她的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会自动说话似的。 亲戚?田紫瑜冒出一阵大笑,似真似假的:“我还是他老婆呢。”她直笑了好一会儿才止,对晋欢卖了个关子:“你要是遇到他,问他就晓得了。” “我跟他不太熟。”晋欢生硬地吐出了一句。 田紫瑜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妩媚地将皮包往肩上一搭,终于有离开的意思了。“你们有事要谈?不耽误你们,我先走了。” 要走怎么不早走呢?晋欢在心里头恨恨地想,下意识瞄着田紫瑜的背影,怨她莫名其妙扔了颗手榴弹,在晋欢的脑子里爆炸爆炸,把她的理智、她的逻辑全炸光了。 田紫瑜是净齐的女友,这是毋庸置疑的了。或许她还真的是他老婆? 这念头席卷了晋欢,霎时她又是嫉妒又是伤心,整个人昏眩起来,全身失去了力气。 她知道自己很糟糕。净齐有许多女友,这本来就不意外,猜都猜得到的事,再说她不是已经有了韩讳,净齐的一切全与她无关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这么介意、这么难过?而且还有一种古怪的、像是被打击了、被背叛了,又心痛又失望又难堪的感觉,幽怨自伤。 于是这天,从田紫瑜说出她认识净齐的这一刻起,晋欢整个人就报销了。 她的理智、明快的办事能力全丢光了,也忘了要骂何小姐关于铺货的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回到公司,人坐在办公桌前就失了神,电话要响很久才知道要接,而且无端就想哭,整个人沉在一种激动的情绪中,直到下午 她的行动电话响了。 “猜我现在在哪?”净齐的声音十分正常而愉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晋欢这一天所累积的醋意和怒气,正巧在这时完全倾发,她冷冷地回:“我管你在哪。” 这其实是他们寻常的对话模式;从前晋欢就老给他钉子碰,以致净齐仍未察觉事态严重,仍旧是带笑的语气:“我在机场,要去上海谈生意。” 去!去死好了!晋欢暗骂着,赌气不回话。 “怎么一点也不惊讶?”他故作失望状“我还以为你会想我呢。” “我才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她冷冰冰地说。 “真冷淡”晋欢今天的温度实在偏低,净齐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些事不对,但他不愿太过敏锐。“至少也该祝我一路顺风吧?现在搭飞机挺恐怖的,不知道会不会被恐怖分子劫机。” “你最好被挟持去阿富汗,”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永远不要回来!” 虽然晋欢不可能真希望他去死,但那气忿的口吻绝对不是玩笑,他凭本能也知道出了事。“你怎么了?” “你管我!”她没好气地。 “我当然要管你,”他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她加大声量吼。她异常的口气只是加深了他的疑虑,他不放弃:“不可能没事,你没事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她冷笑起来,完全像是醋意发作。“我们根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你可不可以别来烦我?!” “到底怎么了?!”他吼,开始紧张了,又急又恼又焦灼。“什么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你这样教我怎么能安心上飞机?” “我随便你怎么上飞机,你这个用情不专的花心大萝卜,反正,”她的声音变得好尖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必了电话开关,晋欢随手就把电话一摔! 死男人!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搅乱她平静生活用的。她为什么要认识他?没认识他之前,她不是快快乐乐,活得好好的? 办公室里的同事见晋欢这么怒气冲冲,脸上还浮了一层寒冰,都好惊讶,又都不敢问,私底下交头接耳猜测着,但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所有的同事们都惊讶地望着那个又高又帅、风尘仆仆、脸上却写满了焦灼与忧心的男人;但没人比晋欢更讶异,因为那人正是现在该坐在飞机上,而不该出现在她面前的净齐。 “你”晋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不由分说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拉她进了会议室,锁上门,开灯,放下窗帘,把一切的好奇都隔绝在外面。 “你不是去上海了?”晋欢直到现在还愣愣的。 “你这么怪里怪气的,我怎么放心去?”他紧张而懊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晋欢打从心里冒上一股倔气,依然扭过身去不看他。“没你的事!” 他攫回她的肩,强迫她注视他,平常玩世不恭的净齐,难得如此正经与严肃“我临时取消班机,一大笔生意可能因此而泡汤,只因为担心你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算不想告诉我,至少也让我安心!” 她望着他紧张而忧心的眼光,望着望着,发现自己心底那股倔强的怒气好像正在一角一角缓缓缓缓地破碎 其实当她发现他竟然放弃班机从机场跋回来找她时,那分突然的感动,就已经让她的怒气不再那么坚持了。 她低下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拉出了那张被她捏得皱皱的、田紫瑜的名片给他。 “她说她是你老婆。”给他名片时,晋欢同时丢出这句足以吓死他的话。 “怎么可能?!”他看着田紫瑜的名片,气得随手就把它撕了!这女人也太爱开玩笑,害死他了!罪魁祸首,怪不得晋欢发这么大脾气。“我从来没结过婚,她平常就爱胡扯,你别被她唬了!” 其实早上田紫瑜的口吻也有点像是玩笑,但晋欢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我为什么要信你!” “你不信我叫她出来,跟我当面对质!”他又慌又急,只差没发誓。 “至少她也是你女朋友。”她倔倔地说。 “‘曾经’是女朋友,”净齐加重那两个字。“但已经很久没联络了。” 是不是很久没联络她哪晓得?她又没办法一天廿四小时盯着他。可是她凭什么去管他的行动?她跟他又没什么特殊关系,她还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她现在是在干嘛呀! 那股一直烦扰着她的复杂矛盾情绪一下子又攫住了她,她陡地烦躁起来:“算了,你跟我解释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不需要你解释。” 这算什么?他大老远跑回来只因为她又气又怒,现在她却又摆出这副逃避的态度?!他也吼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拿我自己怎么办!”她苦恼地喊,又烦又无从解决,眼眶就不争气地湿润了。 她泪珠闪烁的眼眸霎时柔化了他的心,他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对她吼,心疼地拉她入怀,他对着她不知所措的眼睛温柔低语:“好了好了,别哭了。” 他愈是温柔的哄,她的泪水就愈不争气地掉,她趴在他肩上抽噎地:“你有女朋友干我什么事?你就算结婚了也跟我没相关,我干嘛要气成这样?还会心痛?我明明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还可以这样” 她的激动,在净齐听来却完全是对他的剖心告白,他受宠若惊,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真的,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又一个劲儿喃喃自语似地嚷: “你为什么要跑回来解释?你不回来我就会恨死你,那我就没事了。” 他的情绪放松了,忧心不见了,只剩下对她的柔情。他拥着她,轻声道:“你不会恨死我的。你爱上我了,怎么舍得?” “你这么花心,”晋欢抽着鼻子,仿佛愈想愈伤脑筋,眼泪又滚落得更快。“我怎么能爱上一个花心的人?” “好了,别说了,别哭了,”他再温柔的细语也止不住她掉泪的速度,他用唇拭去她的泪、吻她的眼、她泪湿的颊,最后终于落在她的唇上。 这是晋欢头一次不抗拒他的吻。她闭上双眼,只想任由她的感官去感觉,她的神思是空的,只能想到此刻的甜蜜;她全身放松,觉得自己与他融合成一片,除了他以外什么都不重要,除了他需索的吻、饥渴的舌,他双臂环着她的力量。 在这心旌动摇的时刻,他俩像两块浮木,拥有着彼此,在人类最基本的需求与欲情的波浪中飘荡,那是比欲望更深刻的悸动,一种彼此拥有,珍惜与爱的感觉。 他扶起她的头,给了她一个长长久久的凝视,那么深刻的眼光,望着她的眼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牢牢记在心板上。她承接着如此缠绵的眼神,心都要化了,她叹口气,双臂环住了他的腰,紧紧偎在他胸前。 “当我知道田紫瑜是你女朋友,我真的好嫉妒”她幽幽地说“我完全不晓得我会这么在乎,自己都被吓到了。” “这么说我该感谢她了。”他撩起她的秀发,轻吻她的耳垂。 “我完蛋了。”自责心仍然放不过她。“我不该这样的。真是对不起韩讳” “别想那么多,别想,好不好?”他倏地制止她的话,也制止她的思想。他命令似地道:“爱情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只要听由自己的心,你的心告诉你你爱的是我,这样就行了。” 她一直觉得他命令似的口吻像催眠总能让她听任他的话,不再抗拒。她叹口气,暂时忘却了自责,抬起头问他:“你因为我而没去上海,那笔生意真的会不见?” 他很快看了看表“等等再赶去机场,搭最后一班去香港,明天一早赶去上海,希望那批字画还没被别人签走。” “对不起。”晋欢愧疚地说。 “你对不起什么?”他笑道,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就因为我跑回来,才知道你原来这么在乎我,对我还真是划算呢。” “你去多久?”她的心里划过一丝不舍,他还没走,她竟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后天就回来了。”他的声音温和,含笑的脸直视她。“放心,我会赶回来陪你去参加同学的婚礼。” “你怎么知道这个?”她一讶。 “那天在医院听于黛榕说的。” “你听到的还真多。”她噘噘嘴。 “你不就希望有人陪你去参加喜筵?”他爱宠地轻轻啄吻她的唇。“我绝对不会放你落单的。” “你什么时候要赶去机场?”她喃喃问,期盼时间能多一些。 他又看了一次表“再过五分钟。” 只有五分钟太短了!她心中对他的爱意正不断的上升,而他却要在此时离她而去,这对她不只不公平,还很残忍。 “抱紧我吧。”她叹口气,只想躲在他的怀里、他的气息当中,忘掉一切理智的思绪。 ---- 如同晋欢昨天所感觉,净齐才刚离开一天,她就非常想念他了。而糟糕的是,韩讳已经去美国一个多星期,她对两人的思念程度却截然不同。 她爱净齐,这她很能确定,但说她不爱韩讳,这也不对,他亦是她向往的好对象。 她的思绪随时都维持在一个天秤上,一边是韩讳的好,得此良人,此生何怨?另一边是净齐慑人的眼,魅惑她的心,让她无处可逃。 反反复复,无以解答。正烦着,她接到了黛榕的电话。 “今天没上班?”虽然是晚上,但黛榕最近都上晚班,所以晋欢这样问她。 “请假。”黛榕没什么力气地说。 “生病了?”晋欢关心问。 “心情很不好。”黛榕的声音闷闷的。 “怎么了?”晋欢追问。 黛榕在那头仿佛叹了口气。“我跟欧阳分手了。” “为什么?”晋欢一讶“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他在大陆有新的女朋友了。”黛榕一向爱面子,这对她似乎很难启口,但她偏又很想找人诉苦。 晋欢对这结果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两地相隔,本来就很危险。她诚心诚意地劝:“算了,你们聚少离多,实在也没什么牵制的力量。” “我知道。只是当然还是会有点伤心。”她苦笑了两声,跳开了话题:“别说我了。你呢?”她随口问:“韩讳还没回来吧?有没有打电话给你。” “有。”韩讳当然打过电话回来,只是晋欢在电话里十分心虚,也没跟他说什么,之前还想跟他说,要他赶紧回来,回来好好看住她 结果经过了昨天那一段,她已经不敢要韩讳快快回来守住她了。还有用吗? 晋欢模糊的回答与接下来的沉默,让敏感的黛榕察觉了些什么,她追问:“你们还好吗?” 晋欢更是回答不出来了。 “怎么了?”黛榕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黛榕是晋欢最好的朋友,也一向是她倾诉的对象,她没想过要瞒她,便起了个头:“我这两天” 接着,把她与净齐前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黛榕。 黛榕愈听愈心惊,没想到才几天过去,事情就变得这么棘手,她忍不住斥:“你怎么还是跟程净齐混在一起?!苞你讲了那种人不适合你,你为什么总是不听?!一定要等到以后被甩了,你再来伤心?!” 黛榕骂的话晋欢都懂,只是“但我真的爱上他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黛榕本来就因为刚和男友分手而心情欠佳,晋欢的事刚好在这时撞上来,她是不可能有什么好口气了。“韩讳一不在,你就把持不住!” “我没办法,”晋欢叹了口气,调子软掉了半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在乎他,你不晓得我昨天一知道田紫瑜跟他的关系,我马上班也不会上了,生活也不会过了,整个人都傻掉了,直到他回来找我,我才又活回来。” “你搞什么鬼”黛榕对晋欢的心情倾诉几乎是嗤之以鼻。她其势汹汹地:“那韩讳怎么办?等他回来,你就跟他说你变心了?” “唔。”晋欢咕哝着。 “你你这个笨蛋!”黛榕终于受不了了,大骂出声:“你到底有没有眼光啊?!韩讳这么好的男人,就被你浪费掉了,你一点都不觉得可惜?事情的对错你都不会分的吗?” “爱情哪有什么对错之分。”晋欢无辜地辩。 “怎么没有?!”黛榕骂得理直气壮。“嫁错了人,一辈子辛苦,这难道不是错?” 晋欢简直被黛榕骂到狗血淋头,本能地要拿自己的想法跟她驳:“总比嫁一个比较不爱的人,一想到就后悔得好。” “算了吧你!你跟程净齐在一起,还想怎样?”黛榕骂人是不必喘气的,她步步相逼:“祈祷他会娶你?还是你能忍受他继续花心?你做得到吗?” 黛榕这几句话虽毒,却不见得不是事实,晋欢喉咙一哽,无词可对。 “笨!笨死了!”晋欢的默然,被黛榕视为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气到这种程度,像是这几天的怨闷都积在今天一起发泄似的。“亏我还把韩讳介绍给你,早知道自己留着,现在没男朋友了,正好!”黛榕怨气积了好几天,晋欢这几日也正烦躁不安,火气本来就不小,一时也没注意到自己的修辞:“你要是喜欢他,就去追啊,我又没强迫你把他让给我!” 这下可不得了了,黛榕扬高了声音像在吵架:“我要是不帮你介绍,你找得到这么好的男人吗?” “是啊,我就是比你笨,你又聪明又美丽,别人都比不上你!”晋欢语气明显的不悦。 “你本来就比我笨!”黛榕不留情地。 晋欢是真的气了。“总是你的话对,没想过每个人个性不同、有不一样的想法?” “你那是什么想法?”黛榕揶揄且不屑的“你算了吧你!” “不跟你说了啦!”晋欢气极,咔地挂了电话!用力过猛,电话机都被她甩下床头柜了。 晋欢没好气地去捡,拾回来放回床头柜,心情比讲电话前差了千百倍,之前她只烦韩讳净齐,现在还多一个黛榕。 罢才在吵时就已经很生气了,现在除了生气,还很伤心、很无谓。毕竟她和黛榕一向很要好,就算平时有点小龃龉,也是一下子就没事,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大吵一架。 而吵架的原因,竟然还是因为男人。 男人,什么东西嘛!害她们吵架! 晋欢又气又恼地往床上一倒,抓起枕头乱打乱丢,却仍不够她出气,她唬地又跳下了床,决定要去拳击教室打沙包出气了。 第八章 男人不是什么东西,但爱情是生活必需品,而男人是爱情的必备。 隔天晋欢上班,虽然极力强迫自己要有职业道德、要专业,不可以让私人情绪影响工作,但她三不五时还是会失一下神,去想她那想不出答案的爱情课题。 今天是晋欢同学结婚请客的日子,却也是台风日。真怪了,十二月还有台风。但气象预报说得颇为恐怖,风大雨大,今天晚上直扑台湾而来,明天都不用上班上课。 窗外风还不怎样,雨势倒真的愈来愈大。下午当新娘的同学打电话来,口气很无奈:“台风天,你们要是不来,我也不会怪你们了,谁叫我挑了这么个好日子。饭店还算好,说是天灾,如果没坐满,他们不会照我预定的桌数算。” 晋欢很感谢同学的体谅,毕竟这么大的风雨,还要去喝喜酒弄到晚晚回家,实在是 只是没想到她犹豫了好久要不要去、找谁陪她去,这下全变多余的了。世事还真是令人难料,净齐还说要从上海赶回来陪她参加喜宴呢。 上海晋欢下意识拿起行动电话,拨了他的号码,那头并不通。才去这么短短一天,不知道他的生意处理好没?而且台风天呢,晋欢想叫他不必急着回来,但晋欢有个预感,这家伙一定会赶在时间之内回来,除非飞机停飞了。 这想法,让晋欢心里霎时好甜蜜好甜蜜,非常满足。 下班时间到了。台风天,没人想加班,大家都急着回家,净齐果然也在这时出现在办公室。晋欢的同事们经过了那天他抓着晋欢进会议室又关门又关窗的那一幕,都晓得两人关系非比寻常,顶多是暧昧地笑笑打声招呼,就把办公室留给两人了。 “你真的赶回来了?”晋欢笑问。 “答应你的事,怎么能不做到?”他拉她入怀,在她额上轻吻一下,再向下滑至她的唇。 “可是不去了呢,刮台风。”她甜蜜地用嘴轻啄他的鼻尖。“我打电话给你,又不通。” “不去了?”净齐显然有些懊恼,亏他还拼了命似的急着在上海快快处理完生意,努力赶回来。 “你生气呀?”她眨着眼睛。 “没有,怎么会。”他笑着搂搂她,不在乎地“早回来晚回来,总是要回来的。” 晋欢眼光闪了闪,有着难得的顽皮“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被耍的感觉?你老是耍我,现在换你了。” “好啊,报仇吗?”他故作正经地肃起脸,手一伸,却去找她的膈肢窝,把她痒得又跳又挣扎,尖叫地笑倒在他怀里,他趁势拉起她,唇拂至她的嘴,笑声停了。 火焰在两人之间迸发,柔情使得它更甜蜜。她心跳而喘息,浑身的血液都像被煮沸了,她只想全心体验这美妙的感觉,只想沉溺在他的吻里,在他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当中,永远都不要清醒。 突如其来的一声手机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缠绵。怎么这么扫兴?晋欢没好气地打开手机,口气闷闷的:“喂?喔,妈。” 她差点要立正站好,至少声调也恢复正常了。净齐取笑地看她,扮了个鬼脸。 “什么?怎么会这样?!”电话中的晋欢忽然吼了起来:“好啦,我知道了。” 她很快结束通话,马上说:“完了,我得赶紧回家!” 望着晋欢迅速收拾皮包杂物的身影,净齐觉得奇怪。“干什么?” “我家没人,”晋欢着急地边往门外跑边说:“我爸妈今天一早回高雄老家了,而我家的阳台雨会打进来,我爸妈出门前又没关落地窗!” 净齐做了个惊骇的表情,也跟着晋欢跑。 “你要跟我回去?”晋欢陡地停住脚步。 “怕什么?”他笑得好悦耳。“你家又没人。” “就是没人才怕啊。”晋欢垂下眼眸,心里有鬼地咕哝着。 不过这句话净齐并没听见,他已经先去按电梯的下楼钮了。他的车就停在地下室车库,他如果不是长时间出外,他都习惯把车放在机场的停车场,以方便使用,而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风雨中赶回晋欢家,两人一下车就钻进大楼;晋欢边等电梯边忧心忡忡地:“糟了,雨这么大,要是没关落地窗,客厅的窗帘一定毁了。” 电梯停在六楼,晋欢急急步出电梯,才刚踏出去,就先看见楼梯间漫着浅浅的水,顺着旁边的楼梯往下流 “这是什么?”晋欢傻了眼。 “我怎么知道?”净齐皱眉,这又不是他家。 满心疑惑的晋欢带着一堆问号用钥匙开了自家大门。然而门一开,仿佛水闸开启似的,水马上冲出来淹过晋欢的鞋子! “啊”她惨叫,往后一跳,但哪可能跳得比水流快,鞋子还是遭殃了!净齐比较不在乎鞋子,他进屋里扭开大灯,两人这才看清 原来风太大,把花架上的杂物吹了下来,刚好堵住阳台的出水口,雨水泼进来毫无宣泄处,慢慢累积累积,终于越过了大门的门槛,从门缝中渗出,形成水流,而另一边,阳台落地窗的门槛也不够高,水流进客厅,毁的何只是窗帘而已,整个客厅都积了一两公分的水! “天哪”晋欢都快讲不出话来,急着冲进屋子检查水势,好在这屋子的地板并不平,客厅地势较低,愈往后慢慢高上去,因此水只积在客厅,房间并没遭殃。 然而光只客厅淹水,也够令人头大的了。晋欢一时无措,喃喃自问:“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净齐好笑地回答她:“赶紧除水吧。” 说罢,他放下公事包,卷起袖子,拉起裤脚,动手先清除了阳台的杂物,让出水口得以流通,果然阳台的水一下子就退了。晋欢也赶紧加入救难的行列,畚箕毛巾什么都派上用场,努力把客厅的水往阳台倒。 客厅满满都是家具,角落清不到,于是家具被搬的搬、移的移,大风吹似的都换了位置;净齐动手去拉那三人座的沙发,以清除沙发下的积水,没想到才一动作,就听见晋欢诧然大嚷: “啊!我们家的沙发不能这样拉” “为什么?”晋欢喊得太慢,净齐已经把沙发拉出来了,没想到卡啦一声,沙发的靠背竟往后一倒,站在沙发背后的净齐差点被打到,吓得他赶紧往后一退! 晋欢这才忍不住笑“我家的沙发可以打成沙发床啦。” 净齐瞠眼咋舌,完全不懂。“为什么在客厅放张沙发床?” “我的天才老妈喽,”晋欢跪在地上,边用大毛巾抹地板边说:“因为我爷爷奶奶有时候会上台北来住我们家,我们就有人会被迫睡客厅,我老妈就说,买张沙发床比较方便。” 好吧,这也算理由。他翻翻白眼,无可奈何地继续他的清扫工作,好在晋欢她家就只有沙发比较古怪,其它再没有什么机关,两人动作又快,一个小时过去,磁砖地板上已经没有水痕了。 “天哪,真累!”净齐长吐了一口气,看见那摊开的沙发床,想也不想就躺了下去,摆平了。 “是啊。”晋欢刚巧站在沙发床旁边,就势一倒,也瘫了。 筋疲力竭,两人还真是都累垮了。一个以手当枕,一个靠在沙发扶手上,都呆呆望着天花板,只想休息。 棒了好一会,晋欢才忽然对着天花板笑道:“这样子好像以前小时候去同学家住,人太多,所以只好一起挤客厅。” “你是什么年代出生的?”净齐调侃她“我小时候怎么没这种经验?” “你是有钱人,你的朋友一定也是有钱人,”晋欢啐“有钱人的屋子大得很,哪需要睡客厅!” 净齐对着天花板皱眉头。“左一句有钱人,右一句有钱人,听起来很刺耳知不知道?” “本来就是。”晋欢累到连头都懒得转过去看他。“我打赌,你家一定连淹水都没淹过。” “谁说?”他一本正经“去年台风内湖淹水,我家住的独栋屋子,一楼就淹了半层。” “那才不算!你们那种高级住宅区,十年难得淹一次。”晋欢哼。“你不晓得,我家以前是那种四楼的老公寓,我们刚好住四楼,顶楼防水又做得不好,一下大雨我家就下小雨,那才苦呢。”说着说着,晋欢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现在搬进大楼,还特地挑了个卡在中间的六楼,居然还会淹水。” “没关系,”他终于转头,冲着她笑“搬家具当运动。” “是啊,”晋欢也笑了。“只是好累” “没有我累吧?”他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我六点就起床了,赶搭最早的飞机去香港。” “那就睡觉吧。反正风雨这么大,你也不好开车呵!”晋欢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呵欠。 “就算你不让我住,我也赖着不走了。”他笑道“我实在没力气再开车。” “刚才谢谢你帮忙。”晋欢撑着快自动闭起来的双眼,由衷说。 “不客气。”他说,不由自主也打了个呵欠,然而当他打完呵欠再转头去看晋欢,她的眼睛已经撑不住闭起来了。 那就睡吧他微微一笑,眼睛一合,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 台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一夜风大雨大,但至黎明前已风雨俱歇,清晨的天边还微微露出阳光,预告着风和日丽的一天。 扁线从紧闭的落地窗缝中渐渐照出一地明亮,晋欢醒了。 她揉揉眼,先看见耀眼的阳光,再一翻身,她仍惺忪的眼睛一眼看见就在她身边、连睡着都俊美非凡的净齐,霎时她睡意全消,惊跳地坐起来!等环视客厅中位置全变了样的家具,昨晚的记忆才全部回来,她拍拍吓到的心口,不惊讶了。 然而她太过激动的起床动作,当然吵醒了身边的净齐。 “早。”他望着她,笑意的眸子里盛满了爱意,她羞涩地飞红了脸,下意识低头一看自己,一身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不像被剥开过的样子。 “我们昨天晚上”她嗫嚅地:“就这样睡了一夜?” “嗯。”他伸了个懒腰,也坐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她更确定了一次:“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眼光移过来,坏坏地调侃她:“你想发生什么?” “没有。”晋欢咕哝着。心里头好古怪,又是放心,又是讶异,没发生什么固然很好,但又像是有那么点失望。可是 她垂头再度看了看自己,休闲长裤睡了一晚上都皱了,长袖线衫也快变形,再加上昨天做了一晚上的粗工,累垮了去睡觉,还没洗澡晋欢是不敢期盼,昨天晚上的她会多有女人味了。 “我真的是很没魅力吧?”她感叹了一声。 “我该拿个镜子给你,让你看看自己这副又慵懒又娇憨的刚起床模样有多迷人。”他凝着她,深深望进那双水盈盈的双瞳之中。 “可是可是如果我很迷人,”晋欢又忍不住坦率地问:“为什么你昨晚都不会想对我、对我” 他听懂她的意思,笑了起来。“我忘了。” “忘了?”晋欢傻傻地。 “扫水扫得太累,”他又打了个呵欠,仿佛昨晚真的很透支体力。“躺在这里跟你聊天又聊得很快乐,加上你的眼睛很快就闭了起来,我也就睡着了。” “你完全都没想过吗?”她不放弃地又问。 “其实我半夜醒来过,”他的眼光闪过一丝暧昧,狡诈地看着她“那时倒是想到了。” “然后呢?”晋欢眼睛里像是霎时出现了一道火花。 “然后什么?”他故作无奈状地两手一摊。“你睡到都打呼了,我还能怎样?” “我才不会打呼!”晋欢气得想拿抱枕砸他。 “你会。”净齐笑着躲,嘴上却仍不饶她:“早知道我拿录音机录起来。” 晋欢双手往下一垂,不打了,只是哭丧着脸。她怎么会这么可笑呢?跟自己心爱的男人同床共枕了一夜,竟然什么事都没做。 不过净齐的眼神却忽地认真起来,打从心底似地缓缓说:“昨天晚上的经验,对我来说真的很奇妙。你也许觉得不算什么,但你知道,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和一个女人同睡一张床上,却什么事都没做。” 晋欢怔了怔。他轻轻笑了笑,继续说: “没有任何亲昵的举动,甚至没有亲吻,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亲近,原来就算没有肉体关系,也能有这么亲密的感觉,这真的很美妙。” 晋欢仰起头,双目如醉,而且柔情似水,只是做梦般地静静听他说下去。 “我好像忽然懂得,当你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肉体关系只是一部分,”他伸出手,缓缓地轻抚她的面颊,仿佛带着电“那种发自内心的甜蜜与感动,却是无可取代的。” 他诚挚地诉说着这些发自内心的感觉,一字一句都感动了她。幸福而满足的情绪霎时涨满了她的心,她灿灿笑了起来,不假思索地,她把手绕上他的肩,主动吻了他。 她专心而温柔地献上她的爱,不在乎自己是否像个初恋般的小女生,她爱上了一个迷人的男人,而这男人也爱着她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这种感觉? 他回报以热情,她微启的樱唇点燃了他的感官,他呼吸起伏的频率显示他心跳的快速,拥着她丰肌弱骨的娇躯,他的心如被火焚着了一般,燃得他全身血脉偾张。 昨天晚上那不管是忘了的,还是没机会实现的欲念,此时火一样地倏倏燃起、这强大的力量将他两人拉在一起,除了对方之外,他们再也感觉不到其它事物的存在。 他拉上她的线衫,手从腰际探了上去,轻触爱抚的魔力像簇火焰点燃了她心头的什么,她心中一悸!却不由得主动贴近他的胸膛,朦胧中只渴望他温柔热情地爱抚她全身,她只想与她心爱的男人共度这难忘的一刻 忽然,一声恼人刺耳的铃声 狂大的声响,让两人都好想掩住耳朵。 “我的闹钟”晋欢不好意思地说。她喜欢赖床,所以当初买闹钟时挑了个最霹雳的,一响起来全家都会醒,那尖锐的声响足以搅乱人的心志,非马上去把它按停不可。 激情的缠绵只好暂时被打断,晋欢冲进卧室关了闹钟。 她一回到客厅,他便从身后抱住她,延续着刚才的热情,火热的吻一路滑过她的颈脖耳后,手在她胸前游走,一阵战栗的电流倏地从头至脚窜遍晋欢全身,她几乎要筋骨酥软,不由得呻吟出声;然而她的心情与刚才截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她此时只想努力逃离他的怀抱。 “不行啦,我要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去上班,否则要迟到了!”她紧张地说“还有,我妈昨天说今天搭最早的飞机回来,搞不好等一下他们就会出现在门口” 晋欢不管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他箍着她的双臂,然而一提到她爸妈,却令他松了手。 “扫兴”他一张脸全拉了下来,又失望又无奈。 “改天嘛。”晋欢娇娇地哄他,急着要去洗澡,脚一跨,踢到了他的公事包,她赶紧拿起来放在桌上。 “都忘了,我从上海带了礼物给你。”净齐看到公事包才想了起来。他拿出钥匙开了锁,取出一个用泡泡纸包装的东西。“抱歉,急着赶回台北,没时间找个美美的盒子好好包装它。” 晋欢微笑摇头,她并不介意外表,只要他有心意,她已经很感动了。她小心地解开泡泡纸,捧在手心里的,是一个玻璃吹拉出的小小男娃娃,和她上回在夜市买的那个女娃娃大小一致,也是单色透明的。 “你还记得?”她喜出望外地捧着那尊娃娃。 “一直就觉得它应该是一对,不是孤孤单单只有一个女孩。”他说“刚好这次朋友带我去参观一个玻璃工厂,我就请他们做了一个。” “谢谢,我真的好开心!”晋欢抬起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眸迎向他,笑容光华柔媚,她迫不及待地想回房间,把这男娃娃放在女娃娃旁边,一转身,却瞥见净齐敞开的公事包里,还躺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泡泡纸袋。 “咦?还有一个啊?”晋欢不曾多加思索地问净齐,然而他的眼中却陡地闪过了一丝警戒的神色,晋欢没有错过这个精彩的眼光,她心一动,静静放下手中的男娃娃,并未去动公事包里那个泡泡纸袋,只是盯着那袋子问他:“这也是个礼物吗?” “唔。”他模糊地咕哝。 “是要送给”她试探性地问。 “”他没有答案,晋欢却有。她心一凉,替他说:“送给某个女友。” “也算不上是女友,只是个女的朋友。”他并不想瞒骗晋欢,因为他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看到就顺便买了,没什么的。” 但晋欢女性而纤细的心思却完全不这么想,她刚才脸上的光彩与欣喜全都不见了,只是怔怔望着那泡泡纸袋“只是个女的朋友,与我的待遇竟然相同” 他只觉得伤脑筋。“你又生气了?” “我想哭。”她咬了咬唇,心中一片酸涩,逼得泪水好想往下掉。 “晋欢,”他大叹“你别多心好不好?” “怎能不多心?”她幽幽地说:“我又不是那种宽宏到可以跟别的女人分享情人的女人。” “没那么严重吧?”他耐心地说。 “当然有!”她又恼又哀怨,声音却固执。“你看,才短短几天,类似的事已经两次让我心情低落。” “她们在我生命里并不代表什么,否则我大可瞒你,骗你说那是送我老妈的礼物,”他正色地凝视她的眼。“但是你看,我都敢老实地告诉你,因为我不担心,我知道我最爱的是你。” “但是我很担心。”很显然他们对爱情的认知建立在一个不一样的基础上,晋欢只好让他了解她的:“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沉着气,等待她的答案。 “我想要一棵面包树。”她悠然道。 “什么面包树?”他不解。 “面包树又高又大,可以遮风蔽雨,它的果子又可以吃,站在下面就觉得好有安全感,什么都不担心了。我之所以喜欢韩讳,因为他就是棵面包树。”她并不怕老实对他说。“但我很贪心,我不只想要一棵面包树,我还想在众多面包树中挑一个最爱的,结果我最爱的是你,但你并不像一棵及格的面包树。” 她的语气愈到后来愈飘忽、愈无力,净齐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不能。”她定定地看着他,定定地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提心吊胆,担心你会不会被别的女人抢走,或者像个侦探似的紧张兮兮,怀疑你和别的女人偷情你信不信,这样下去,就算你不讨厌我,我也会愈来愈讨厌我自己。” 她的话一字一句深入他的脑海,但他对爱情的看法原本就与她不相同,一时要他完全体会她的想法,并不容易。他只是静静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给我一个承诺。”她明白地说。 “什么?”他真的愣住了。 晋欢知道自己大概犯了恋爱的大忌,竟然对一个游戏惯了的男人要求承诺,但她明白如果今天不说清楚,她以后仍然有的是机会伤心嫉妒吃醋,他们也会因此不停地起争执,终至结束。 “我对爱情很模糊的,不像你,一年到头都在爱情堆里打转,我不知道什么爱情游戏,我也不会玩,”她抬眼看他,眼里都是水雾。“我对爱情的想法就是找到一个心爱的男人,然后长厢厮守,没别的了。” 她真诚的表白让他深深震撼。他不能否认,这些发自内心的告白真的感动了他,但他心中此时塞满着的,却是一种不安,一种莫名其妙的无措,她的要求太突然,他一时难以接受。 “你吓到我了。”他勉强地笑。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很难,但只是一个承诺而已,没有要你马上做到,”晋欢恳切地:“我只要你至少愿意去尝试。” 他该怎么告诉晋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安定得下来的男人,总是一有牵绊时就立即撒手,然而眼前晋欢竟如此要求。他能怎么做?像对其他女人一样对待她,掉头就走? 他望着晋欢,难得一次,他灵敏的脑子想不出话来回答。 “只是试试,这样你也不肯?”晋欢已然开始失望了。 他是爱她没错,但爱她就表示他得彻底的改变自己?这太辛苦了。“我当然可以随便给你一个答案,让你开心,但我不愿意这样。我不想拿哄骗别的女人的那一套来对你。” “你说得那么好听,但这对我并没有用。”这几日来的柔情都在这一刻化成了了无意义的过去。如果没有未来,过去又算得上什么? 晋欢突地变得十分伤感,心在慢慢碎成碎片。她索然地挥挥手“算了,我不绊着你,你走吧。” “你别这样。”他仍想挽回。毕竟晋欢在他生命中有着一个特别的位置,他并不想就这样结束。 晋欢想起黛榕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她曾经怀疑、犹豫、不相信,但此时此刻,她是完全明白了。她爱上净齐是一回事,但净齐适不适合她那又是另一回事,她难道不是像黛榕所说的,又把时间浪费在不对的对象上? 她猛然下了决心。“这样下去,对我对你都没好处,还不如趁早结束。” “晋欢?!”他喊,十分不相信,他被甩了? “你走吧!”她告诉自己,如果不能对他狠心,这事就没完没了了。她克制住自己心痛到想哭的情绪,只是死板板地一张脸,走去替他开门。 他这辈子几曾在女人面前如此难堪过?他的胸口霎时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那张英俊的脸庞紧绷了起来,显得棱角多了。 世上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他死死地看了她一眼,傲气地提起公事包,走出了晋欢家。 第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晋欢都过得昏昏沉沉、迷迷惘惘的。她一样工作、一样去上拳击课,但她的笑容变少了,打沙包的手劲明显有气无力了许多。天气转凉,气象报告说有寒流来袭,冬天是真的来了,但在晋欢的心里,冬天已经冰冷好久了。 从台风过后的那天起,晋欢就没再见过净齐。 说她忘了他,那是假的;虽然知道她那天讲得那么绝决,净齐不太可能再来找她了,但每每经过拳击教室的停车场前,她还是管不住自己,总下意识多瞥两眼,寻找他的身影。 晋欢也明白自己实在是很不长进,都说了就此结束的,但说总比做容易,他的身影已经牢牢刻在她的心板上,她几乎时时刻刻都想起他,骂死自己也没有用。 她也没再见过韩讳。韩讳当然已经从美国回来,但她总是躲他,他打电话找她,她也想办法不接,虽然韩讳不会知道他出外时晋欢和净齐发生过些什么,但晋欢自己知道。 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也晓得该当面去向韩讳说清楚,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地躲着;然而她却鼓不起勇气,事情只好就这样拖着。她被动地想,久而久之韩讳一定会觉得她很莫名其妙,那就让他气她恨她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再喜欢她、不会再想理她了。 她和黛榕自从那天吵架之后,也没再联络。那天的事,之后心平气和想想,两人都有点激动,尤其在她和净齐摊牌之后,她不止一次觉得黛榕骂她骂得对,她是对爱情想得太天真,黛榕也许口气差了点,但并没有说错。 那么,她和净齐散了,和韩讳不可能了,至少可以把黛榕这个好朋友找回来。晋欢是真的打算过两天有空的时候主动去找黛榕。不过黛榕却先来找她了。这天晋欢下班回家,一进门就看见黛榕坐在客厅里跟裘妈妈聊天,晋欢非常意外,裘妈妈代黛榕解释:“她是来找隔壁韩先生的,可是他还没回来,黛榕就先过来陪我。” 她笑着站了起来“好啦,欢欢回来了,你们两个聊吧,我去厨房弄菜了。晚上韩先生要是还没回来,黛榕你就在我们这儿吃饭。” “别麻烦了,裘妈妈”黛榕礼貌地道,裘妈妈瞥她一眼“跟我还客气什么!”一扭身进厨房了。 晋欢把皮包扔进房间,回来陪黛榕。两个平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因为上次的争执而有了点芥蒂,一时之间难以回复往常的自然,黛榕搭讪似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没去约会?” 晋欢苦笑“没有会可以约。” “你跟程净齐不是”黛榕还不知道晋欢与净齐争执的那一段。于是晋欢自动把话接下去: “出问题了。” 黛榕没问晋欢出了什么问题,反而出乎晋欢意料地缓缓说:“晋欢,我想我该跟你道歉。我最近想了很多,其实你上回说的没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个性,我不该把自己的想法硬加诸在你身上。你喜欢程净齐,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也许有我没看到的优点” “不,我才该跟你道歉,”晋欢连忙道“你的话才真的说对了,他一点也不适合我。我把爱情看得太天真了,你骂得对。” 两个好友,有着几秒钟的沉默,不管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争执,难得的是两人都能自省,都能认真地替对方着想。她们相识对望一眼,终于笑了,之前一段段小小的不愉快,化作云烟。 “你跟程净齐,不继续了?”反而是黛榕好像有点惋惜。 “没办法继续了。”晋欢笑得苦涩。 “那你要”黛榕的神情怪怪的“重回韩讳身边?” “你的意思是,瞒着韩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回来找他?”晋欢摇摇头。“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根本没脸见他。” “你不觉得可惜?”黛榕的语气和表情都像在试探什么。 晋欢站起来替自己倒了杯水,也替黛榕空了的杯子加满。 “是我自己搞砸了的,可惜也没有用。” “你们就住棒壁,”黛榕依然是那副查问似的模样。“他回来之后你都没遇见过他?” “你不晓得我躲得多辛苦。”晋欢喟叹“电话都过滤过,也尽量晚回家,七晚八晚的,他总不好意思按门铃吵醒我们全家人只为了找我。” “你是觉得,这样他就会忘了你吗?”黛榕似乎终于把想问的都问完。她思索了一会,好半天才终于叹了口气,显得有点感伤,然而黛榕为什么感伤?晋欢也不懂。 “这不是办法,晋欢,”黛榕感叹地道:“你既然不想骗他,还是跟他说清楚吧,要分要合,总得有个答案。”晋欢咬了咬唇。这道理她当然明白,但这却是她最不想去面对的事。 黛榕琢磨着晋欢的神情,好一会,她却突然决定了什么似地站了起来“算了,我先走,不等他了。你帮我跟裘妈妈说一声。” “等都等了,为什么这么急着走?”晋欢很意外,她不是有事跟韩讳说? “没关系,改天再找他吧。”黛榕忽然变得很匆忙,后悔在这待了那么久似的,不听挽留便走到晋欢家大门。 晋欢追出去,理当要送,黛榕却已穿好了鞋子,按下了电梯钮。电梯慢慢往上爬,在六楼开了门,然而门开的那一刹那,黛榕和晋欢俱都愣住了,就有那么巧!韩讳刚好从电梯内跨出。 “你回来了?”黛榕竟也愣着了,平常的伶俐好像都不见。 晋欢才是最有资格不知所措的人。她躲了韩讳这么久,没想到在这时候破功。她尴尬地想把他推给黛榕“呃黛榕找你有事。” “没有,我没什么事,不急的!”哪晓得黛榕竟也一脸惶然,只是一心想溜。把皮球又踢回给晋欢:“倒是你们好好谈谈吧。”她看看晋欢,意味深长地投去一瞥,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闪进电梯。 “我先走了,再见。” 电梯门关上了,楼梯间里只剩下韩讳和晋欢。晋欢低垂眼帘,根本不敢看韩讳,只听见韩讳用着依然温和的声音问她: “你还想继续躲我吗?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假装现在没看见你。”这话真教她无地自容。晋欢知道自己今天非得面对他不可了,但她能说什么? “抱歉”她只得以这话当开头。 她躲了他这么久,韩讳其实只觉得纳闷不解,并不至于气她,眼前她咬着唇、既为难又感叹的神情,倒才真的让他心疼。他更和缓地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跟我说?” “去你家好不好?”晋欢要求,总不能在楼梯间里要她讲这些,或是去她家讲给她老妈听? 韩讳拿出钥匙,迅速进了屋,开了灯,晋欢便置身于他舒适温馨的客厅里了。韩讳替她倒了杯水,她捧着水杯,眼睛也望着水杯,慢慢说: “几乎在认识你的同时,我认识了我老板的儿子。我当初觉得他这男人很耍赖,很不可靠,所以当黛榕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马上就决定我要爱的人是你,不是他。只是” 每个故事都因为有一个“只是”而造成了无数的波折。要晋欢把这段插曲和她内心对净齐的感觉告诉韩讳,讲的人不容易,听的人更不容易,然而她坦然的个性在此时发挥了作用,既然要认错,就彻底一点,既然要说故事,就别隐瞒。 她一口气说完,才终于抬头看他。“你问我为什么躲你,因为我根本没有脸见你,你才去美国没多久,我就见异思迁。” 他的视线正对着她,却没有停伫在她身上,手肘撑在膝上,合掌放在下巴前,是个陷入思索的神色。晋欢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发火、等着他骂人、等着他鄙视她 然而这些反应韩讳都没有,他只是问她:“你现在跟他,已经分手了?” “嗯。”“你觉得我们还可不可能?”他又问。 晋欢怔了怔,却仍是摇摇头。“你的周遭也有许多女人,你有很多选择,不必要一个记录不良的。” 他的眼光直直看着她“你对我,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怎么可能?晋欢在心底叹气,实话实说:“其实我对你的心并没有改变过,只是我爱上他了。” 他又再度沉默了。半晌,他才吸了口气,坦率地道:“老实说,你和程净齐发生的一切,是真的让我震惊;但话又说回来,大家未娶未嫁,我并没有权利阻止你选择,或者是他和我竞争。所以在我出外这半个月我也难咎其责,因为是我自己没有待在你身边好好陪着你。” 她呆呆地望着韩讳,他此时的神色是那么笃定、那么自然,他并非耍什么花招,而是真的胸襟开阔、明辨事理。她奇异地望着他,忍不住又开始对他崇拜而佩服。她不假思索地叹:“你愈对我这么好,我就愈愧疚了。” “我喜欢你的真诚、坦率,对你的感觉也很特别,所以我并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你。”他深深注视她,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足令晋欢震惊。“你愿不愿意,给我,也给你自己,再一次机会?” 晋欢浑身掠过一丝悸动,有意外,有感动,也有迷惑。她从不知道韩讳对她用情这么深,也许因为他向来含蓄,掩饰了他的情感。她的眼光闪了闪,泪雾缓缓弥漫。没有了净齐,还能有韩讳,她何其幸运! 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轻轻一揽,就把她拥入怀里了。晋欢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并不激动,反而有一种平静安详。她只觉得这男人足以让她安安静静地、踏踏实实地依靠。 像是抚慰着她这些日子的纷纷扰扰、伤感的感情波折。她闭上眼,依偎着他,贪恋似地沉浸于他带给她的温柔情感。 “我下个月要去美国。”他稍稍推开她,忽然说。 “又要去?”晋欢心一沉。 “我姐姐姐夫想自己创业,对我的面包坊很有兴趣,我得回去帮他们忙,至少等业务稳定了才能回来,这次大概得待半年。” “半年?!”晋欢咽了咽口水“那你这里的业务怎么办?” “这里的一切都已经上了轨道,比较不担心,”他说“我也可以两边跑。” 晋欢不只慌张,心也凉了一半。想她和韩讳的感情当初才刚萌芽,就因为韩讳去美国而禁不起考验,现在韩讳又要去,而且一去就是半年,是不是象征着他们两个肯定是彻底无望了? “别担心,”他望进她的眼,早猜到了她在忧心什么。“其实,我打算带你去。” “我去美国做什么?”她轻呼,十分困惑。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杂志社会卖给别人,你也可能失业,”他沉稳地提供建议:“也许你可以考虑暂时换个环境,也许去美国进修,或是单纯度个假,充充电?” 他这话并非突发奇想,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真正可行的。晋欢不得不承认他在她陷入泥淖似的感情和工作之中提供了另一条路。没错,她没有一佰万,她和净齐又没结果,杂志社是肯定会被卖掉的,到时候她要去哪? 她考虑了一会,说出的话并非拒绝,而是细部的担忧了。“只是,去美国半年,要花好多钱吧?我存款不太多” “我想你大概不肯用我的钱,”他微笑。“不过我在那有房子,至少吃住都没问题,花费不会太大。”她凝视他,韩讳果然把一切都想好了。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必担心,因为他都会替她打点好。 “最主要的是,我想带你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他深刻地看着她“离程净齐远一点。” 她怔了怔,忽然说不出话。即使面对着韩讳,程净齐这名字还是有能力牵动她心的一缕心弦,她不得不佩服韩讳对事的深思熟虑。她此时只明白一件事和韩讳在一起,将会是平顺、平安、平稳,三个平字加起来的幸福。 “别急着回答我,你得好好考虑。”他体贴地笑了笑。 她深深看着他的眼,终于允诺:“我会好好想想。” ---- 晋欢是真的仔细考虑着韩讳的建议,也跟爸妈讨论过。裘爸爸裘妈妈虽然都认为韩讳是个好女婿人选,但总是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都跟在身边,很舍不得她去美国那么远的地方。 晋欢自己,也从不像许多人会有出外游学居住之类的准备,她压根儿从来就没想过这些,要她一下子去个陌生的环境待半年,她也有点疑虑。 然而另一方面,晋欢却也觉得换个环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的工作快没了,横竖都是一个新的开始;而且,韩讳的未雨绸缪也不是没道理,离开原来的环境远一些,她应该更能忘记净齐。 净齐其实并不完全是她考虑要不要去美国的重点。因为这几个星期以来,她都没再见到净齐,也许净齐已经对她彻底死心了。她心想,他在女人方面一向无往不利,并不需要等她回心转意。 但晋欢想得太简单了。 这天,她去拳击教室打沙包,下了课经过停车场,才刚一走近,就看见靠在围墙上的净齐,潇洒不羁、帅劲英挺,依然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勾引着来往女人的视线,依然能让晋欢神思慌乱,心脏不试曝制地乱跳。 他一看见晋欢,就朝她走过来,明显是在等她了。晋欢不停地叫自己不要慌张,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他平心静气地说。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话牵动,但她命令自己不能这么没用,于是她硬起心肠:“找我干嘛?” “我想你。”他沙哑地说,眼光闪闪地望着她。 若是从前,他这么样直接而强烈的感情表达定会令她心动怦然,然而现在,在她感情激荡的同时,理智也迅速筑起一道冰冷心墙,不准他跨越。 “不是都说清楚了?”她知道自己的口气一定不够强硬,但还是斩钉截铁地说:“我以为我们的关系都已经撇清了。” “哪那么容易?”他看着她,眼光清亮。“纵使我不停地跟自己说,你没什么好,又爱打人,又不机灵,但我总是忘不了你那自然开朗的样子。就像你,难道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给忘了?” “没错。”她抗拒地,说谎。 “错得很。”他有把握地道:“你要是真的把我忘了,刚才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就不会那么激动。” 他的自信让晋欢明白,再和他逞口舌之能,只是更加速她的节节败退而已。她叹:“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你。”他又重复了这三个字。那双深黝的眸子中充满了爱意,光只这么凝视着他,都足以令她感到昏眩。 “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够在一起,我会伤心,但不至于会伤心到去死”他微微一笑,似乎很感叹。“我错了。这几天没有你消息的日子,我还真想去死。” 她愣着,十分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 “我向来认为自己很厉害的,女人在我身边来来去去,我一点感觉也没有,除了你”他自嘲地笑笑。“也许当你真正爱上了一个人,就是这样的了。不管我再怎么告诉自己,你没什么,你不值得我这么难过,但这完全没有帮助,我好像失去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他专注而深刻地注视着她。“所以我知道,我该把它找回来。” 她被撼动得难以言语,愈听愈惊讶,愈听愈感动,他的这番表白强烈震撼了她,让她难以招架。她怔怔地瞅着他,只是看着看着,眼睛湿湿的,眼前雾雾的。 “你那些其他的女人呢?”她仍坚持着拒绝他。 “我会断绝和那些女人纠缠不清的关系,”他顿了顿,似乎正在下他人生当中很大的决定、很困难的抉择。“我会试着给你你想要的承诺。” 晋欢怔住了,仿佛没听懂他的话,又像是听见了,只是不敢相信。那一刹那,她的理智正一点一点碎掉,当初爱上他时的冲动又回来了,他爱她,甚至愿意为她改变,她还求什么呢? 她正想走向他,只想不顾一切投入他的怀里,然而这时她的手肘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她忽地转头,一个美丽年轻的女郎涸朴谠她歉然一笑“啊,抱歉。” 原来女郎要进停车场取车,而晋欢正站在停车场门前,阻了人家的路,晋欢赶忙让出路来。这是个小插曲,原本该是个完全没有意义的一段意外,然而就在女郎经过净齐身边的时候,晋欢明显看见女郎不舍地回眸又看了净齐一眼,欣赏的眼光又温柔又妩媚,仿佛净齐身上有条无形的线,足以把她拉过去。 晋欢像是头上被人浇了盆冷水,神思一凛,忽然醒了,那个困扰她的老问题又来了。净齐是个黏蚊板,即使他不去招惹女人,女人也会来招惹他,这也许不是他的错,但她注定要在他身边提心吊胆,提防着他变心、担心着自己拴不拴得住他。 这并不是她要的呵。“算了,”晋欢是真的看清了。她的热情冷却了下来。“我们不可能的。” 净齐几乎难以相信晋欢的变化,怎么可能前一秒还感动地要投入他的怀抱,下一秒又冷淡如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僵硬:“别再拒绝我。我很骄傲的,我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她抬头看他。“如果我这次再拒绝你,你就永远都不理我了?”他的眼光阴郁。“可能。” “那就别理我了吧。”她简短地说。“我们真的不适合。” 不管他怎么说,竟都打动不了她?他的脸色变得阴沉,眼里有着火焰。“你所要求的,我都愿意去做,你还拿这种理由堵我?” “没有用的。”她叹气。“就算你不费心去维持跟其他女人的关系,总有女人会自己来追你。我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你会不会被抢走,我很单纯的,我只想要一个能给我安全感的男人。” 他懂了。从头到尾,她就是不信任他。他是这么一个不能让女人信任的男人?他生气了,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他的骄傲开始在他心中发酵,他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还要他怎样? 她既然不肯回来,那就算了。 他铁青而冷漠的脸色正传达着他的心情,晋欢就算再迟钝,也能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恐怕是不会再留她了。 她从皮包里找出车钥匙,打算进停车场取车。 净齐看见晋欢手里的钥匙,不是他的旧车,但那钥匙又不新,显然并不是新车。他心思一动,忽问:“你开谁的车?” “是韩讳的,他借我开。”晋欢不想瞒他。 “韩讳”他讽刺地扬了扬眉。“你又回去找他了?” “算是吧。”晋欢不愠不火地说。 “真好。跟我吵架了,还可以回去找备分。”他的口气不只嘲讽,还有着风暴的预告。“我跟其他女人有牵扯就被你骂成这样,但你现在跟我又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我没有同时和一堆男人和在一起,我只有他一个。”她理直气壮。“而且在你之前,我就已经是他女朋友。” “是吗?”他笑了,十分揶揄而不屑,他的自傲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也告诉晋欢:“不过没关系,我曾经从他手里把你抢过来,我可以再抢一次。” “你没机会了,”为了让他死心,晋欢不介意说谎。“我要跟他去美国。”他深呼吸。“你去美国干什么?” “去度假、去找工作、去念书,随便,”她本来还没答应韩讳,但现在讲起来却像是已经成定局似的“反正我半年之内不会回来。” “杂志社呢?”他紧盯着她,惊愕、迷乱,他没想到她会做得这么绝。“你不要了?” “我没有一佰万,又没办法让你回去接掌程先生的事业,杂志社势必要被卖掉的,”她理智地:“我到那时一样要辞职。” 他的脸色骤地变了色,眼神痛楚而慌乱,似乎一直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晋欢是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是真的想彻底拒绝他,不是耍个性,不是呕气,是真真正正的结束 这念头使他的每根神经都抽痛了,他的自傲不见了,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他冲口而出:“不要去!你别走” “算了吧,”她痛苦却坚决地望着他。“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她甩开了他的手,狠下心,头也不回地坐上车,开走了。 第十章 净齐并不知道,在他去找晋欢之前,她的心里还有个天秤,一半是和韩讳去美国,另一半是不去;然而经过了停车场的那晚,晋欢十分确定,如果她真心想断绝和净齐的关系,和韩讳好好发展,那她非得离净齐远一点不可,因为她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还能拒绝净齐几次。 也因此,在她心中的天秤上“去美国”的那一边,无端多了好几个砝码,韩讳还真该感谢净齐的帮忙。 然而这天,程先生却意外出现在公司;他一来,就让晋欢到他办公室里,门一关,他还没坐好,就先问:“我听净齐说,你要去美国半年?” 这对父子还真是无话不谈。晋欢懊恼着她对净齐说谎,现在说实话也不是,只好模糊其辞:“有这打算。” 程先生仔细看她。“那这工作,你是准备辞了?” “如果要去,当然是辞了。” 他取出一支烟,点燃了,又深深吸了一口,才缓缓说:“净齐这几天跟我谈了很多,你知道,他希望我把这家杂志社送给你。” 她一惊,愣住了。 “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的事,”他又吸了口烟,很生意人的口吻:“所以我希望的,是能把杂志社卖给你。虽然我们有过一个协议,如果你能劝净齐回来接我的事业,我就送你杂志社。” 他忽地自己笑了起来。“但这是个接近天方夜谭的想法,净齐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其实我心里也有数,所以我老早就把事业传给了我女儿女婿。” 死老头。晋欢瞪着他,既然如此,当初干嘛还下这种承诺? “你心里一定在骂我,觉得被我耍了对不对?”他笑看着晋欢,知道她敢怒不敢言。“其实不管怎么说,我当然也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抱歉了。” 儿子爱耍人,老子有同样癖好并不让人觉得奇怪。更何况他是她老板,现在还跟她道了歉,晋欢在心里原谅他了。 “不过这几天净齐不断灌输我一个想法,”他倒向椅背,慢吞吞地吐着烟。“他说我并不缺钱,这一佰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这家杂志社对你或者你手下的小编辑,却有着不同的意义” 他放下烟,对晋欢笑了笑。“你知道他的口才很好,所以我纵然不能接受就这么把杂志社送给你,但我至少不打算卖掉它了。而且,我愿意让你入股,你一次凑不出一佰万没关系,先拿部分入股,等你以后有了钱,我再慢慢把我的股分让给你。” 晋欢睁大眼睛,声音中掩不住开心。“真的?” “没错。” 然而只是那么一霎,晋欢的喜悦马上就被理智冲散了些。她十分明白,程先生之所以有这样的决定完全因为净齐,而她并不想承他的情。“这似乎太令人受宠若惊。” 晋欢不是个会掩饰心情的人,而程先生见过太多世面,轻而易举地就猜到了晋欢的想法。他静静地说:“你别搞错,我这么做,并不是替我儿子收买你、想办法让你不去美国之类的,事实上,他也要走了。” “去哪?”她吓了一跳。 “去大陆。他的古董生意在大陆搞得还不错,他想长期在那待一段时间。” 晋欢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头乱七八糟,像打乱了一捆线,纠结成一团。 “所以,”他看了看晋欢。“如果你是因为他才要去美国,你可以不必走了。” 程先生说的没错,但晋欢去不去美国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已经答应了韩讳,难道要令他失望? “我之所以想去美国,倒也不单单因为他的缘故。”她委婉地说:“我也想休息一下,充充电。” 程先生沉吟了一会。“这样吧,我顶多让你留职停薪,但你在走之前必须确定你的属下可以独当一面”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权威。“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你觉得怎样?”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毕竟是她老板,晋欢很明白她不可能再要求更好的待遇。她点点头。“让我想想。” “你考虑一下。我现在想问你另一件事,”他很快把这话题结束,语锋直接一转:“你跟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晋欢心一栗,这要她怎么回答?她推:“他不是什么事都会跟你说?” “这件事,他倒是死不肯讲。”他眉头微皱,有些伤脑筋、有些无奈地缓缓说: “净齐从小就很优秀,加上家庭环境不错,所以他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从没失败过。这多少也造成了他的傲气,让他觉得没有什么是他要不到的。”程先生理智地说:“所以说真的,我并不在乎他受点挫折,或者多挨一点拒绝。只是这阵子,我经常见他一个人沉默地发呆,一呆就呆很久,他很少有那么深沉的时候,这让我很好奇,”他正视她“你是怎么整治他的?” 晋欢苦笑摇头。“你认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跟人耍心机,甚至整人?” “说得也对。”程先生收回视线,完全是自说自话地喃喃道:“这么说来,他这次是玩真的了?” 不管这话是说给他自己听,还是故意要说给晋欢听的,它都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晋欢的心倏地不试曝制而隐隐作痛。奇怪她是爱他的,听程先生这么说来他也是爱她的,但为什么单单有爱还不够,晋欢想要的更多? 再这么钻牛角尖下去,晋欢会疯掉。她深深吸气,不准自己再想,站起身来,她找了个借口:“对不起,我跟摄影师约好四点要打电话给他,我先去工作了。” 她回到座位坐下。摄影师的电话她记在脑里,然而瞪着电话机,她却无心去拨,整个人呆呆的,只想着程先生刚才的话。 这么下去,她真的要疯掉了。她叹了口气,隔了好久才终于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心里却十分清楚地明白,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失眠了。 ---- 程先生的建议,晋欢想了好久好久,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即将能有自己的事业。但韩讳呢?她不得不承认,程先生的提议,使她心中的天秤里,在韩讳那边又减了几个砝码。 这一切都太过为难。黛榕也知道这事,约她出来聊聊,晋欢说:“又还没决定要去,你紧张什么?” “你以为我真的紧张啊,”黛榕促狭道:“只是找个借口,让减肥中的我可以好好大吃一顿。” 晋欢笑了,两人约好在一家饭店的意大利餐厅,祭自己的五脏庙。 因为晋欢加班,所以她们抵达餐厅的时间晚了些,许多客人都已经用完餐离席了,偌大的餐厅因此看起来空间更大,黛榕她们选了个靠角落又靠窗的座位,可以欣赏夜景,又可以好好聊天。 服务生刚过来替她们点完菜,黛榕就直接问了:“你心里头的那个天秤,还是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没错。”晋欢自言自语似地感叹。“还真是难以决定。” “也真难决择呢,”黛榕附和地叹。“事业和爱情。” “其实先留职停薪去美国也不错,”晋欢像在告诉黛榕,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可以暂时离开这个环境,让自己的情绪归零。” “这是你想去美国的最大原因?”黛榕剖析着:“而不是因为韩讳?” 晋欢蹙蹙眉“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根本连考虑都不必考虑了。” “怕失去他,那就去啊!”黛榕干脆地说:“真搞不懂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晋欢被她问得一下子无言以对。是啊,应该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但她在迟疑什么呢? “喂,”黛榕忽然劲爆地问:“你想韩讳会不会在去美国前先跟你求婚?” “你瞎扯什么啊?!”晋欢的眉头攒得更紧了。 “才不瞎扯呢,你看韩讳那么喜欢你。”这应该是句不太牵扯私人情绪的话,但黛榕却没缘由地神色黯淡了些,还一口喝下了杯里的餐前酒。 “不可能,”晋欢涸葡定地摇头。“不会那么仓卒决定的。” 晋欢的肯定却影响不了黛榕,她手托着腮,手指在玻璃杯上划圈圈,自顾自地怅然:“如果你结婚了,就剩下我一个是单身,那五十万,变成我最有资格拿了世事真是令人难料啊。” 黛榕的口吻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怪,晋欢这回终于察觉了她的怅惘,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欧阳分手后,就没有别的对象了吗?” “对象?”黛榕看了看晋欢,笑得很勉强“人家不一定要我啊。” “怎么可能?!”晋欢由衷说:“你人漂亮,又这么聪明。” “不见得这样就有用呵”她居然把晋欢的餐前酒也拿过来喝了,好像很想醉似的,忽然古里古怪地说:“真羡慕你呢。” 晋欢是真的不懂了。她怔怔地问:“羡慕我能去美国度假吗?” “你要跟韩讳去,让我更羡慕一点。”黛榕正经地说。 晋欢没喝半滴酒,但她是真的昏了。黛榕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全都听不懂?正打算直接开口问,黛榕却忽然指着晋欢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咦?你看!” 晋欢顺着黛榕的眼光转过头去,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那么巧的事?怎么会?晋欢感觉自己的血液循环加快,心跳也加速,背脊却僵硬了。 净齐带着田紫瑜,正经过她们身旁的走道,要去柜台结账。净齐一看见晋欢,仿佛也心中一震,不小心撞了下旁边坐着的人的椅子,慌忙与人道歉,田紫瑜却已经自动走到晋欢面前,开始打招呼了: “真巧,来吃饭啊?” “嗯。”情势突发,根本教晋欢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嗨。”净齐也走了过来,从喉咙中逼出了话:“我以为你已经去美国了。” “下个月。”别激动、别激动,晋欢努力告诫自己,也问:“你呢,什么时候去大陆?” “下礼拜。”他生硬地回答她,却藏不住眼底那泄漏感情的火焰。 “这么快。”她疏远而客气地回应,两人像是一对不太熟悉的朋友,但晋欢的口吻却有些发颤。 “是啊,时间好赶,害我都准备不及。”田紫瑜忽然一下子插进来,把话题抢走,笑着道:“裘小姐,你还不晓得我要跟他一起去吧?” “什么?”晋欢这下再也难不动声色,她的脸色白了些。 “我在那边的造型工作室生意还不错,所以趁这时候也去开发一下大陆市场。”田紫瑜顺势勾住了净齐的手臂,一副婉约依人的模样。“我们在埔东看了一栋房子,裘小姐要是来上海,可以来找我们。” 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去上海!晋欢在心里恨恨地说。她虽然没说出口,但她知道她那不会作戏的天性一定泄漏了她心里的秘密,她只好扭过头去,回避他们的视线。 净齐也不看晋欢,他似乎比晋欢还不自在,他催促着田紫瑜:“走了吧,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去楼下逛街?” 紫瑜并不坚持,只对晋欢微微一笑。“那我们先走啦,再见。” 净齐拉着紫瑜,虽然还不至于跑步,但以他最快的速度走向柜台结了账,急急离开了餐厅,直到在电梯前按下了电梯钮,他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一转头,却看见紫瑜正用一种十分兴味的眼神看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干嘛拿这么怪的眼光看我?”他调回视线。 “因为你今天真的是怪到极点了。”紫瑜仍然狡诈地笑着“刚才我随口胡说,你怎么没阻止我啊?” 他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不就习惯爱乱开玩笑,随便唬人?” 紫瑜呵呵笑了起来。她跟净齐已经是太多年的朋友,又对他早已死心,完全不必在乎他对她有什么看法,心里有什么都直说了:“我是习惯乱讲话,但换成以前,你一定早骂死我了,才不会任由我天花乱坠地胡扯下去。” “你演戏演得那么高兴,我怎么好扫你的兴?”电梯来了,净齐很快钻进电梯,按了楼层。 “说得也是,我编得还真快乐,”紫瑜边走边笑“什么在上海有造型工作室!我连上海都才只去过两次。她们大概也完全猜不出来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只是因为你快出外,我才替你饯行。呵呵”“呵呵。”净齐模仿她的口吻,没好气地笑了两声。 “你心情不好了吧?”紫瑜敛下笑意,眼神却仍是诡诡的。 “不会啊,”净齐故作轻松地说:“刚才有人请客,心情怎么会不好。” “才怪呢。”紫瑜十分有把握地说:“光看你望着裘晋欢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这次玩真的啦?嗯?”她促狭的眼光锁上了他的。“上次我唬她我是你老婆,你后来就打电话把我给骂个半死,这次随便我乱讲也不阻止我,是想故意气她吧?” 净齐悄悄叹口气,心想自己有这么糟?什么念头一下就被紫瑜拆穿了?没错,他是故意的。明知晋欢已经拒绝了他,明知晋欢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还在她面前炫耀,炫耀他跟紫瑜。这是多幼稚的一个把戏!他刚才在想什么呢?! 他只能说,乍然见到她,让他的心都乱了,他现在甚至开始头痛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怎么会如此激烈,不该这样的不是吗?他一向不在乎女人的。 甩甩头,他决定把这一切都丢开,刻意岔开话题:“你要逛哪里?这一层?还是隔壁?” “顾左右而言它呢。”紫瑜笑得颇为开心,硬是把话又给扯了回来:“一向只有你把女人耍得团团转,没想到也有女人能让你吃足苦头,我真该去颁她一张奖状。” “你说完了没有?!”净齐终于显出了不耐烦。 “没有,因为我现在要跟你说正经的。”紫瑜丝毫不怕挑战他,她正色问:“你既然这么爱她,为什么要放她走?” “因为她不要我,行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居然有女人不要你!我真是愈来愈佩服她了。”紫瑜这两句话说得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她为什么不要你?” “她说我没办法给她安全感。”净齐不知不觉说了实话。 紫瑜走在名牌林立的商店街,却光顾着跟净齐讲话:“因为你太花心了,对吧?” “我试过不再花心,但她不信。”他抿着唇。 “试过?怎么试?”她追问。 净齐没多加思索:“我向她保证。” “用说的呵,”紫瑜嗤地一笑“怪不得她不信了。” “她也不见得给我机会去做。”他反驳。 “你去找过她解释?一次?两次?”紫瑜挑眉问。 净齐闭嘴不答话了。 “就那么一次,对不对?”紫瑜胜利地替他说了答案。“我太了解你了,你那么骄傲,被拒绝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她接着不留情地骂了句:“活该!” “我活该?!”净齐对她瞠目而视。 “本来就活该。”紫瑜一点也不怕惹火他,她哼:“你是太好命了,从来没被女人拒绝过,但既然是你心爱的女人,被拒绝个几次有什么关系?不管她再怎么拒绝你,你总要努力去做给她看,让她相信你是诚心,让她知道你也能给她安全感”她一口气说了一串,才终于看了他一眼“不是这样才对吗?” 净齐闷声不言。 “说不出话来了吧?”紫瑜得意地。 “她有别的男朋友了。”净齐有更好的理由。 “那有意思了!”紫瑜笑得更有道理了。“有竞争者才更刺激,你该不会就这样认输了吧?” 紫瑜对他多年的认识,倒是把他的个性说得一清二楚,净齐再一次被搞得无言以对。 “走吧,我们回餐厅去,”紫瑜一时兴起,抓起他的手,就要往回走。“你把你心里的话再跟她说清楚。” “你别闹!”他的脚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也不肯动。 “我才不是闹,”紫瑜认真至极地:“你没看见刚才裘晋欢听见我要跟你去大陆时,脸上的那种表情,又嫉妒又矛盾,真是精彩极了,她一定也还没对你忘情。” “你别起哄,”净齐比她还认真,而且那神情摆明了是,再闹他就翻脸。“我不会去的。” “真无聊。”紫瑜受不了地白他一眼“你那该死的骄傲,可不可以少一点?!” “少了就不是我了。”他倔强地说。 “真没意思。”紫瑜一下子也没了兴致,不理他,专心逛街了。 于是,紫瑜的努力几乎是白费力气,她也许劝动了净齐心中一丝丝的看法,却完全没办法让他付诸行动。 而另一边,晋欢自从净齐带着紫瑜走后,整个人的情绪也都变了,一直恍恍惚惚的,就连餐点送上来,也都是食不知味的样子,异常安静,异常沉默,只是机械式地用着汤匙。 黛榕看不下去了,问她:“你没事吧?” “没事。”晋欢勉强一笑。然而事实上,她心里又酸涩又难过,更糟糕的,是那种嫉妒的情绪,田紫瑜和净齐怪不得她曾经敢开玩笑说自己是净齐的老婆了,他们的关系大概本来就非比寻常。 “没事才怪。”黛榕无情地打断她的思绪“我看你用汤匙在汤碗里已经傻傻地转了两分钟了,汤早就凉掉,也没看你喝一口。” “嗄?”晋欢心虚地脸一红,手里的汤匙差点没握好掉下去,她连忙救助汤匙,忍不住要骂自己:你有出息一点吧,人家这么快就有了新欢还是旧爱?随便,反正他身边有数不尽的女人,这不就是你当初担忧的事?你看,你的选择多么正确,既然这样,还伤心什么呢? 只是,那心酸的感觉、就是控制不住一直要漫上来漫上来 黛榕看了她好久好久,终于缓缓说:“我看你是不可能忘记他了。” “总得试试。”晋欢回答黛榕,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命令。 晋欢的反应显然触动了黛榕心中的什么,她忽然变得有些激动:“试?试多久?你就打算带着这样的情绪,跟韩讳去美国?” 晋欢像在替自己辩:“我是真的想好好对韩讳,但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忘记净齐。” “如果你到了美国还忘不掉程净齐呢?这是很有可能的。”黛榕放下餐具,盯着她,责备地:“你不觉得这样很对不起韩讳?” 晋欢怔了怔,直望着黛榕;她并非被黛榕堵得哑口无言,而是她那不太敏感的心思,此时却忽然有种奇怪的第六感,想到了一个并非不可能的情况 “你如果真心想要韩讳,就干脆一点,彻底忘掉程净齐,”黛榕一时情切“再不然,就明明白白告诉韩讳,别害他成了你感情下的牺牲品,也别断了别人的机会” “你”晋欢呆呆盯着黛榕,黛榕也望着她,两个女人默默相对,好半天,黛榕的脸忽然红了,晋欢也终于懂了。 晋欢恍然大悟地吐出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韩讳?” 黛榕垂下了眼帘,似乎不想正视晋欢的眼光,也似乎是这样她才比较容易说实话。“我一直很喜欢他,只不过我认识他时不是时候,那时我有欧阳。但我一直觉得他实在是个好男人,所以我把他介绍给你,我最好的朋友。” “你为什么没跟我说?”晋欢忍不住问。怪不得黛榕一直对韩讳赞誉有加,原来那并不仅仅是对朋友的欣赏,还加上了一点其它的情分。 “我已经把他介绍给你了,还能说什么?而且那时我和欧阳还很好。”黛榕无奈地说。“一直到我跟欧阳分手,我们两个吵架那一次,你骂我,把自己的看法硬是加诸在你身上,我才忽然发现,我对韩讳的看法,原来都以自己为出发点。我觉得你放弃他很笨,其实是觉得自己放弃韩讳很笨;我认为他适合你,其实他最适合我”她顿了顿,说不下去了。 “你后来为什么不跟我说?”晋欢摇头,大大为黛榕可惜“我在躲韩讳的那些日子,你也可以去找他啊!”“我是想过。记不记得我那天去找韩讳,结果他不在,我和你聊了一会?”黛榕幽幽地说:“当我发现你跟净齐又出了问题,我就说不出口了。你知道我很好强,自以为自己很厉害,在男人方面无往不利,你要我怎么可能跟你说,你把韩讳让给我吧?”她笑了笑,却笑得苦涩。 “后来,我们不是在楼梯间遇到韩讳?我一见他看你时那种情感流露的眼神,就更说不出口了,至少他从没拿那种眼神看过我。” “你不能这样比较的,”晋欢忍不住说:“他又不知道你喜欢他。”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反正现在就是这样了。”黛榕看似坦然,但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挣扎。她转了转头,苦笑地自己问自己:“奇怪?我也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我本来决定永远藏起来不说的。喂,”黛榕陡地又打起精神来,认真八百地对晋欢说: “你可别因为这样而准备把韩讳让给我什么的,你知道我很骄傲,我不会要的。” 要又不要,晋欢忽然发现黛榕跟她没什么分别,都为情犹豫、因情而为难,到底怎么样的决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你在想什么?”黛榕紧张地又叮嘱:“别把我的话当真,听到没有?” 晋欢摇摇头,慢慢说:“我在想你说过的面包树。你知道,那么多棵面包树,到底是又大又茂盛可以遮风蔽雨的才算好?还是找一棵最顺眼的、第一眼看到就有感觉的,觉得靠着它的树干坐下会很舒服的?” 黛榕没想到晋欢会问这个,她想也没想就回应:“我跟你讲过,又高又大,才有安全感。” “这是你的看法。”晋欢看着她。 黛榕愣愣点头。 “我呢?” 晋欢问黛榕,更像是问自己。长久以来,她头一次对这观点有了疑惑。 终曲 晋欢后来对自己那天见到净齐和紫瑜一起出现时的反应,愈想就愈伤脑筋。是她自己拒绝了净齐,不给人家机会的,怎么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还是会嫉妒、会生气,痛苦得像是要死掉? 于是,对净齐的爱、对韩讳的感情,黛榕对韩讳的暗恋这一切统统加起来,让晋欢原本就已经塞下够多麻烦的脑子更昏了、更乱了,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要思想,或者,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就这样了吧,随便!她逃避地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直到,她看见了韩讳替她订的机票。 那天韩讳拿机票到晋欢家给她,晋欢加班,韩讳没遇到人,便麻烦裘妈妈转交,裘妈妈就把机票放在晋欢房间的梳妆台上,于是她回家一进房间,就看到了。 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韩讳的电话又已追到,他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拿到机票了没有?” “拿到了。”她手上的机票,才刚放上她的手不过几秒钟。 “你别多想,我不是想借此逼你什么的,”韩讳温和地说“因为接下来是旺季,机票没那么好订,我只好先把两个人的都订了。” “怎么会?”晋欢倒不那么想,她了解韩讳的个性,不是会耍诡计的。 “明天下午我会去慧心慈祥园,你有没有空?”他又问:“要不要一起来?” 又是个星期六了。晋欢想起那些小孩无邪的笑脸,马上毫不犹豫地应允:“好!”“我去接你,还是?” “约在面包坊好了。”晋欢说了个较方便的法子。 韩讳自然也没有意见。反正明天就要见面,两人再聊了几句,也就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晋欢眼角一瞟,又看见了那张机票。 韩讳虽然没有借故逼她,但这机票却是个无声的“最后通牒”告诉她,该作决定了。 还有多少时间可供她犹豫?晋欢看了看机票上的最后退票日期,距离现在才只十天。 十天这表示她还可以再考虑十天 她把机票随手一塞,扔进她的皮包里,逃避地决定至少这十天之内,她还可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照常洗澡、睡觉,隔天在约定的时间去面包坊找韩讳。 凭着印象中韩讳的习惯与她的第六感,晋欢直接走向面包坊的后门,相信韩讳应该会在那整理花草。 晋欢的预感果然准,韩讳是在后园里,只不过隔着距离,晋欢不只看见韩讳,更讶异的是黛榕竟然也在。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讶异的,晋欢对自己笑笑。黛榕本来跟韩讳就是好朋友,也常来找他;再说,黛榕已经都明白跟晋欢说了她对韩讳的好感了。 她相信黛榕不会尴尬于她的出现,两个女人都正大光明,没什么好古怪的,只是晋欢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念头,让她的脚步愈走愈慢、愈走愈慢,最后甚至站在一棵树后,得以隔着围篱看见黛榕和韩讳,他们却看不到她。 两人说着、笑着、聊着什么,黛榕的笑容十分甜美,这可想而知,因为黛榕正面对着她所喜欢的男人。韩讳也笑得很温和,虽然他一向对人亲切,但此时却更开朗些,两人看上去非常登对,不只像对好友,更像情人。 晋欢就这么隔着距离看着他们,看着看着,心里却一点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就算不嫉妒、不吃醋,至少也该怪怪的,可她就这么一径心平气和,什么特别的感觉都没有。 这让她怔住了。韩讳是她男朋友,她都准备跟他去美国了,但看见他与其他女人在一块,还是表明了自己喜欢他、颇具危险性的女人,但她竟然不在意!而净齐,那时她和净齐还什么都不算,她却为了田紫瑜吃醋吃到跟他翻脸。 差别待遇。 那一刻,晋欢心底忽然漫上一个想法,她的脑子终于清楚地理清,她对韩讳的感情是欣赏、崇拜,一种可以大声说出口的喜欢。但对净齐 却是她一直想要的那种,能让她心跳怦然、翻荡心湖的爱情。 奇怪她到底一直在犹豫什么呢?当然是追随她心中所爱最为重要了,她有什么好不懂的呢? 头一回,她心中的秤失了重量,甚至撤了作用,晋欢心里呈现绝无仅有的清明,她的心情好轻松,整个人像是快飞了起来,她自顾自地微笑着,鼻子却酸酸的,好想哭。奇怪她该高兴才对,她终于想通了,却怎么想哭呢? 又哭又笑地,晋欢想起皮包里的机票。她昨天随手塞进去,今天出门时也忘了拿出来,此时刚好派上用场。是冥冥中本如此安排? 她手握着机票,往韩讳的花园走去。韩讳远远看见她,微笑着替她开门,晋欢回以一笑,黛榕见着她,却笑得有些尴尬,好像自觉不该单独跟韩讳在一起似的。 “这么早就来了?”韩讳笑问。 来得更早呢。晋欢坦然笑笑,却没说什么,转头问黛榕:“你今天放假?” “没有,刚下班,来买面包,没想到碰到韩讳,就留下来聊聊,”黛榕飞快地说:“你们有事?那我先走了。” “没什么,只是要去慧心慈祥园,”韩讳的回应温和而坦然。“你也可以一起去。” “慧心慈祥园?”黛榕不由得说:“我曾经和我们科里的医生去义诊过呢。” “那不是正巧?”晋欢笑道:“你今天去,他们又多一个专业的护士可以帮忙了。” 韩讳爽朗,晋欢则是刚大彻大悟之后的坦荡,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就要一起手牵手出门似的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晋欢却从皮包里拿出机票,递给他。 韩讳并未伸手去接,他愣住了,就连一旁的黛榕也都傻了。 “对不起,”晋欢真诚温和,却很笃定地说:“我决定不跟你去美国。” 晋欢的坦率,是韩讳所熟悉的,然而她此时不只坦率,还有一种认真的觉悟,这让韩讳没来由地觉得陌生,是什么让她变了? “为什么?”他问。 “你是棵很好的面包树,但你不该是我的,你应该是属于别人的;而我,也终于知道自己的面包树在哪。”晋欢比手划脚解释了半天“其实这些我早就该晓得了,对不对?只是我很笨,真的太笨了,以至于把所有的事搞得一团乱,但现在我终于清楚了。” 韩讳微微拧了拧眉,叹:“你清楚了,我却一头雾水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怎么可能?”晋欢认真地说:“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只是我不是你的丝萝。” 阳光被一朵飘过来的云遮住,几秒钟之后又出现,韩讳忽然觉得眼前的晋欢似乎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复又出现,却已不再属于他。 他直视着晋欢,很难在她面前掩饰他的失落与失望。晋欢从没想过,他也能如此惆怅。“是程净齐吧?”他叹了声。“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对不起。”韩讳的怅然依然牵动晋欢的一丝心弦但也仅限于此了。她对韩讳有千万分的抱歉,还是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韩讳没回话,他定定地凝着晋欢,若有所失,却又若有所感 晋欢知道自己不管再多说什么都是徒然。她朝韩讳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后园的铁门。 “欢欢” 晋欢才刚踩上马路旁的红砖道,黛榕就喘吁吁地跑着追上来喊她,晋欢只得停下脚步。 “欢欢!”黛榕边说还边喘。“你、你真的决定” 晋欢笃定地点点头。“说都说了,当然是决定了。” “不是因为我吧?”黛榕焦灼地说:“你不会是想把韩讳让给我,才这么做?”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才不会把我的终身幸福让给你呢!”晋欢笑道,思绪清楚、声音清晰。“当然,如果那幸福真的属于我的话。” “你还是爱着程净齐?”她仔细凝着晋欢。 晋欢一笑。“而且更确定了。” “你不在乎了吗?”黛榕却不像晋欢那么确定。“你跟他的那些问题、麻烦、不安全感?” “在乎,但我愿意给他机会试,也愿意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去爱他。你曾经说过,我对爱情太梦想化了,这一点也没错。虽然你所谓的梦想化,是指我爱上了像净齐那样的男人,又帅、又酷,生来就要给女人罪受的,但我偏偏就喜欢那样的男人。”晋欢笑了笑,那样的笑容,带点委婉的自信,黛榕没在晋欢脸上见过的。 “但你知道吗?我的梦想化其实还不只这些。我会希望这个又花心又多情的男人,会依照我的想法而塑,他会变得专情、会懂得真心,而且我不给他任何时间改变,直接就希望他是这副样子”晋欢这回,倒像是在笑自己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白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但我却忘了。” 晋欢微微一笑,顺手摘下一片树上的嫩叶,青青的、绿油油的叶子,是某种新生。“有些女人,可以清楚直接地讲出自己对爱情、对男人的条件与看法,但我不是,我对爱情与自己的心意是从近乎懵懂无知,而在世俗的观念与周遭亲友中的建议看法间一步步地摸索、试验、失败才终于找到了最后的答案。” “欢欢”黛榕呆呆地望着她,觉得晋欢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不,她本来就廿多岁了,应该说是她对感情的看法终于成熟了。 晋欢笃定地继续说:“我的答案是,不管净齐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做过什么样的事,我都不再介意,因为任何事都抵挡不了爱情,我喜欢他已经不光只因为他的外表,当然也不因为他有什么良好的品性,这一切都无足轻重了。我渴望他,单单只因为他这个人。” 晋欢说完了,她等着黛榕的意见、批评,但黛榕仍然只是愣着,似乎一下子难以反应过来。好半天,她才动了动脖子,扬了扬眉,道:“这么有见解的话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我还真不太习惯。” 晋欢笑了,知道她这个最好的朋友不只听懂了她在说什么,也赞同了她的看法,果然黛榕跟着也笑了。 “我现在只希望他没有真正被那个田紫瑜抢走。”晋欢忽然敛下笑容。“唉,我真是自作自受,他从前花那么多心思把我从韩讳手里抢过去,我却又把他丢了,这下换自己要去追他了。” “你会赢的。”黛榕认真地替她打气:“你比那个田紫瑜强多了!” “谢谢,”晋欢也真心说出心里的想法:“你也比我强多了,而且你会比我更适合韩讳。” 说到韩讳,黛榕的信心仍是不太足够。她轻声问:“韩讳你不怕他也跟程净齐一样,对你不死心,还会努力争取你?” 晋欢对这倒很放心。“韩讳自己说过,他是不主动的,不是因为骄傲,而是他的个性。”她催促着黛榕:“所以你这回不能再骄傲了,赶紧进去吧。他现在一定很需要人安慰,你忍心看他一个人在那边迷惘?” 黛榕点点头。她明白的,这机会得来不易,她这次不会再错过韩讳。“你要去找程净齐了?”她望着晋欢,笑道:“记得要告诉我接下来的事。” 晋欢一笑“你也别忘了跟我说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经过这许多波折,两个女人对自己的爱情方向更确定、思想更成熟,也都重新充满了希望。 黛榕返身跑回去了,晋欢也该走了,只是一抬头,天忽然下起雨,而且并非丝丝细雨,而有在短时间内化为滂沱大雨的趋势。晋欢这下伤脑筋了,她又没伞,又没开车,这巷中又没什么计程车 她视线所及,是黛榕工作的那家医院。医院倒是个躲雨的好地方,再不然,医院门口也总有排班的计程车。 晋欢马上向医院大厅跑去,虽是周六下午,但医院一样看诊,来来往往的病患也一样将医院大厅妆点得热闹。晋欢寻到一个长椅空位坐下,打算等雨小一点,再作打算。 打算什么呢?她该直接去找净齐的,但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净齐在哪里。也许该先打个电话晋欢下意识拿出手机,望着小小的荧幕,手机却忽然响了,吓了她一跳! 自己吓自己!她骂,按下了接通键。 “晋欢?” 她一听见那声音,心就狂跳了一下,是净齐! 她紧紧抓住电话,像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似的。她太激动了,做了个深呼吸,才得以开口:“你在哪里?” “我在上海。” 上海?晋欢心一沉,完了,没望了,她的眼眶开始蓄着泪水了。“你已经去上海了?怎么这么快?不是说下礼拜?” “反正台湾没什么事,我就先过来了。”净齐的语气还算平稳,他看不见晋欢激动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口气有点不对劲,但他又不能确定什么,只得试探地再问:“你”他根本不必开口问,晋欢就已经自己崩溃掉,对着话机哽咽:“你真的去了?真的跟那个田紫瑜在上海买房子了?不可以!你不要去!你回来啊,回来!” “晋欢?等一下、等一下,你说什么?”他焦灼地叫道,不置信地说:“我有没有听错?你叫我回去?” “你没听错,你回来就是了!”完蛋了,泪水掉下来了,晋欢抽噎,自己都听不出自己在说什么。“我不去美国了,哪里都不去了,我只要你回来” “你在哪里?”净齐忽然吼。“在台北啊!”她呜咽地吼回去。 “不是,”他没耐性地再吼:“我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医院躲雨。”晋欢闷闷地说,觉得有点怪怪的,却又不知什么地方不对。 “哪一间?” “黛榕工作的那间,”晋欢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你问这干什么?” “你在那等着,不要动,不要走,知不知道?”他一叠声吩咐着,几乎是在下命令。“就在那里等!” 就是这点不对!他人在上海啊!要她等什么?晋欢嚷了起来:“等什么?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喂” 电话挂了。 这太离谱了。晋欢无措地诧望着电话,反射动作马上又拨回去,但这回电话不通了。 怎么这样呢?她满脑子问号,却得不到答案。也许净齐是要人拿东西给她什么的?也许。晋欢抬头看看落地窗,外头仍然下着大雨,那好吧,晋欢想,就当作躲雨好了,就等一等。 晋欢安抚了心情,这才想到自己一定还是满脸泪痕,赶紧掏出面纸抹了抹,下意识看看左右,希望没人注意她。 这家医院,还是晋欢第一天认识净齐时,带他来做检查的那家呢。晋欢不由得自顾一笑,那天她还打了他一拳。哎,又酸又甜又苦又美的回忆呵然而回忆填满不了现实。三十分钟过去,晋欢开始不耐烦了。要她等什么呢?又不说清楚!包糟的是,雨在这时渐渐停了。 懊不该走呢? “晋欢!” 一声熟悉的呼唤从她身后传出,晋欢惊跳,一转身,她马上吓到说不出话来! 那张刻划在她心版上的脸庞、那个高大英挺健硕的男人,仆仆风尘的样子,是该出现在上海而不是台北的净齐。 晋欢痴看着他,触电似地茫然道:“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我还没去上海。我人在机场,正要上飞机,我想再试最后一次,看你是不是还是对我那么狠心,没想到”净齐一路赶回来,又开路肩又超车,不知被照了几张违规照片,但他都顾不得了。 晋欢像是因他忽然出现而吓呆了,她诧讶地看着他、半晌只明白一件事:“你又骗我?”她不可原谅地瞪着他“你又耍我?” “没办法,我怕又被你拒绝,那真的很惨,”他紧紧望着她的眼睛“直到你刚才在电话里又哭又叫地要我回来,所以我把机票一丢,马上又飞车赶回台北了。” 晋欢真想摆起面孔来,狠狠发一顿脾气,然而看到净齐出现在她面前,她心里的气已先去了一半,她用剩下那一半的火气骂:“你最可恶了” 她的责骂并没完成,他的唇止住了她的话。不管周遭人讶异的目光,询问的眼色,他疯狂而缠绵地吻她,多日的思念,在此时终于化成苦涩的甜蜜。 “你真的不去美国了?”他深情地凝视她,用指背抚摩着她的脸颊。 “不去了。”她偎进他怀里。 “为什么?”他浓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看他,笑得又娇媚又甜美。“因为你才是我的面包树。” 他笑了,那双黝黑的眸子看起来更清澈明亮“你不是说我是棵不及格的面包树?” “但现在标准改了。我终于知道,不管树再大也好,会结最大的果子也好,最重要的,是要那棵树看得顺眼,要那棵树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她娓娓说着,眼里充满着坚决与不悔的光芒。 “你不怕我不能给你安全感了?”他怜爱地拨开她额上的发丝。 “怕,怕得要命!”晋欢用力点头。“我甚至可以预见我以后的命运,甚至是现在的命运,一定就要开始和你身边的女人抢你了。我以前很不屑做这些,也很怨这些,但我认命了,爱上你,你的好处、你的缺点我都认命了。” 他打从心里漫上一股感动与感激。感激上天让他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人,感动于她愿意为他付出。 他深情缱绻地吻吻她,却故意开着玩笑:“这是不是表示,我可以继续花心?” “你想得美!”晋欢摆出难得的凶恶脸色。“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个田紫瑜给赶走!去上海跟你一起买房子!想到我就一肚子火” “她骗你的。”净齐笑着说了实话。 “还自称是你老婆”晋欢骂到上瘾,还径自数落着,后来脑子像是反刍了他的话,才忽然怔怔断了话“你说什么?” “她骗你的。”他笑了起来。“她很爱乱开玩笑,那天是她顺口胡诌的。” “玩笑?”晋欢的眉都拧了。 “其实她人很好,”净齐正经地说:“那天她还骂了我一顿,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受了她的影响,我刚才或许不会在机场打那通电话。” 晋欢还不放心地确认:“所以什么上海、什么房子,都是假的?” “假的。”他点头。 晋欢顿时开心了。但她的高兴仅只两秒,那张嘴又噘了起来,怀疑地问:“除了她,还有没有别人?” 他笑着保证:“我说过会学着对你专情,你给我点时间吧。” 晋欢甜甜一笑,又偎进他怀里。她以前不肯给他机会,但现在肯了。 “程净齐!” 忽然,一个娇娇的女人声音从不远处喊来,晋欢马上弹簧似地从他怀中弹开,紧张地追寻声音来源。 “泳泳?”净齐看清了喊他的女人,想起了她的名字。 “还记得我呢,不错。”女人有副娇滴滴的嗓子,十分甜美。她眼睛滴溜溜地一望晋欢,问:“你女朋友啊?” 净齐坦率地点了点头。晋欢却皱紧了眉头,没想到才刚认命要接受净齐曾经花心的事实,现在马上来一个考验她的耐性。晋欢当下悄悄问了净齐几个字: “她,呃是” “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女人却自己大方地说“叫我泳泳就好。”说完,她马上又把视线对上净齐,好像晋欢不在眼前似的。 “我跟你说喔,我现在是游泳教练了呢,改天到我们游泳池来,我可以给你打折喔。” “没问题。”净齐这家伙竟然还笑了! “喔,我朋友在等我。”泳泳朝他们笑笑,包包往肩上一甩。“拜拜!” 泳泳一走,晋欢的脸色就难看了。 “游泳池?”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说:“还可以打折?” “你也可以去啊。”净齐不在意地笑道。 “还说要学着专情?”晋欢不悦地叫道:“刚才你看她的时候,根本把专情这两个字都忘了吧?” “天地良心。”净齐玩笑似地举起手来发誓。 还开玩笑!晋欢气得握起拳来就要捶他,净齐马上警觉起来:“喂,不要打我,你打人很恐怖的” 说罢,他拔腿就跑。 “你还敢跑?!”晋欢气得大叫,想也不想就追。 当下,一个跑,一个追,忘了这可是医院大厅呢,不适合喧哗的。门口的警卫皱了皱眉头,要去骂人了,这是医院啊,是看病的地方。 不过对他们来说,却是个带给他们幸福的地方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