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归来》 第1章 序.落花时节与君决 序.落花时节与君决 远古时期,四海八荒的神、妖、魔三族为抢地盘历经了几万年的战火硝烟,最终以血统高贵的神族战胜暂告一段落。 此后,神族以其高贵的血统居于九重凌霄之上;魔族则盘踞在位于流沙之东,黑水之间的不死山;妖族善作恶多端、每每天下大乱皆由他们煽风点火,是以,妖族被赶至冬、夏两季都是大雪纷飞的狂山。 万儿千八年后,曾经的沧海变成桑田,桑田又演化成沧海。陆离原是九天凌霄上的长公主,却成了不死山上魔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女魔君。 据她本人道:她的存在是个意外。她的父君意外的认识了她娘亲,然后他们“发乎情”的意外地有了她。她的娘亲是居于流沙之东、墨水之间不死山上魔族的长公主湄姬。万儿八千年前年少轻狂的九重天天君因历天劫,被天雷整整劈了七七四十九天后,一个不及防滚下了九天凌霄,阴差阳错的落在不死山上。彼时的湄姬公主正值青春年华,颇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理所当然地救了彼时同样意气风发的天君,俊男靓女眉来眼去硬是生出了浓浓的情愫。诚然,“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湄姬被天君带回九天凌霄上时已有两年的身孕,殊不知物种不同的二人有善始却没能善终。九天凌霄上无一人看好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老天君更是极力反对,亘古以来神魔势不两立,唯一能见面的地方便只能是战场,此等荒谬绝伦之事引起四海八荒一时的轰动。 天君在被迫以及无奈的情况下以四头麒麟车迎娶了赤水神族的三公主为君后。彼时的湄姬却还连个封号都没有,因正陶醉在爱河里无法自拔,再者身怀六甲,心中虽觉得委屈,但硬生生强忍了下来。 奈何世事难料,因君后的介入,天君的心已不再属于湄姬,湄姬处处糟暗算、时时受冷眼,天君却置之不理、视若无睹。她本是魔族高高在上的长公主,已曾壮志凌云、巾帼不让须眉,怎受得了这般窝囊气,于是乎,在产下陆离后,毅然决然地带着襁褓中的她回了不死山。誓与天君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陆离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翘着二郎腿坐在罗罗背上自这段看似悲痛得令人扼腕的往事中回过神。诚然,这事于她而言简直就是水过无痕,无泼无浪。自小能生活在不死山上,这次第怎一个逍遥快活了得?不死山民风淳朴且开放,她虽有一半的血统是神族,但在魔族混得风生水起,七大姑八大姨皆视她为心肝、宝贝、甜蜜饯儿。 她娘亲那辈有三兄妹,她二、三舅舅相继安家立室分了封地;外公外婆常年云游在外过着二人世界;娘亲更是道自己年事已高无心打理魔族,且将这个艰巨而又光荣的魔君之位交于她。 两万岁在那个与天同寿的时代虽不见长,却也不能算小,别家姑娘这个年龄皆在闺房“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而她却是身肩重任,挑起整个魔族乃至整个四海八荒生死存亡的担子,当然,这些皆是陆离自我评价,仅供参考,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日暮十分,霞光万丈,凉风习习。陆离正趴在罗罗的背上打盹,自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长啸,长音划破苍穹。来者身骑鹿蜀,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鹿蜀背上之人一身玄衣长袍,三千青丝凌乱地自风中摇曳,硬生生将自己弄成一副普度众生的模样。 来者不善,陆离身旁的宫娥侍卫们被吓得嘴巴能吞下一颗鸡蛋。陆离连连摇头觉得很是丢脸,怎么养出这么一群窝囊废。陆离自认不才,来者她虽从未有幸一见,但在这四海八荒内能以鹿蜀为坐骑的,万儿八千年来唯有那么一人——居于赤水北岸章尾山上的烛龙攸冥神人。无父无母,乃天地初开时由造物者所造,天上地下无人束缚。 陆离丹凤眼微眯,尽量让自己变得淡定且从容一些。传说中的烛龙乃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而今眼前这位,眼前这位唇红齿白的人诚然不是什么蛇身,诚然也不是什么身长千里。是以,史书记载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眼见为实。 陆离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攸冥神君此番风尘仆仆地杀来,令本座很是惶恐。” 云上之人身体前倾顺势靠在鹿蜀头上,道:“魔族竟凋零成这般凄惨?让你这等乳臭未干的丫头做这魔君。” 陆离继续面不改色,出生以来虽已算得上六畜兴旺、五谷丰登、太平盛世,然偶尔种族之间也会有那么一些小嗑小碰。洪荒之灾那等大场面她惋惜自己生不逢时,可她自小并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子,面对这种挑衅。她遵循的原则是:敌不动,我不动。“神君此话差矣,本座不才,魔族近来忙着耕种,无暇顾及神君,招待你么,我这等乳臭未干的女娃子足以!” 闻言,攸冥仰着脖子大笑了几声,模样甚是张狂。剑眉微微挑起,道:“是本君许久未问世事了么,怎么这一代的人都那么目无尊长?” 陆离一个不及防,显些自罗罗背上载下去,眼前之人,年龄诚然可将自己甩出天际,乍一看外表不过跟自己不相上下。陆离打小便不是什么善茬,尤其是对这种狂妄自大的人。“听闻赤水北边章尾山上的攸冥神君乃蛇身而赤,身长千里,不曾想却是个奶油小生。本座委实看不出你哪里像个长辈。” 身后一众魔身体忍不住抖了抖,他们魔君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委实有些慌乱。 攸冥星眸微微眯了眯,瞧不出喜怒,“素闻你乃九天凌霄之上天君与魔族公主所生,怎不见你额头长角,也不见你龙身鱼尾?” 陆离撑下巴的手差点打滑,又险些跌在地上,果真不是什么善茬。“前些日子听闻神君往府中藏了个美娇娘,日日与她莺歌燕舞、缠绵悱恻。不过数日便弃你那小娘子于不顾,莫非神君始乱终弃了?” 闻言,攸冥星眸中划过一抹异动,嘴角扬起一丝玩味。“魔君这么一提醒本君倒是想起了正事,爷瞧上了你们这坐不死山,尔等是要主动另寻良地,还是我帮你们另觅一处风水宝地?” 身后一众魔一阵哗然,已开始窃窃私语,陆离听见离得最近的宫娥道搬去招摇山,那里多金多玉;又有一个侍卫道去堂庭山,那里产水晶石…… 陆离梨涡浅笑,且不说魔族在不死山上盘踞了多少个年头,凡事得讲个先来后道之理罢?当真以为她魔族无人?挑眉道:“神君是以神族的名义向魔族宣战么?容本座算算倘若你们输了该滚去哪里,流沙之东怎么样?” 攸冥摇头道:“本君的事向来与神族无关,纯属私人问题。” 陆离冷笑道:“既是私人问题,那就用你们爷们儿的方式,三日后你我决战苍梧之巅!敢不敢应?” “哈哈哈哈,于你决战赢了我也无甚光彩,不过本君就喜欢不光彩!三日后苍梧之巅见!”说话声远去,鹿蜀长啸,身音如人在歌唱娓娓动听,攸冥已消失在翻滚的云层中。 陆离终于忍不住跌到地上,抬手以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深深地鄙视自己这种没出息的行为,自己挖的坑,拼死也要将其填满。 苍梧渊那场对决整整打了三天三夜,火光之大直冲九重天上,千里之内飞禽走兽哀鸿片野,四面狂风呼啸而起。陆离召唤四海之水自四面八方涌入,一时间天昏地暗。明眼人自知这场仗实力悬殊得可笑,不明白那由造物主所造的攸冥为何非得抢那不死山,又为何要同那年仅两万岁的陆离魔君决战。 陆离手持流沙伞,一身红衣被鲜血硬生生染出无数朵红花,嘴角残留着一股浅浅的血迹,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略显疲惫。对面的攸冥从始至终剑未出鞘,面色淡定,一身玄色长袍依旧干净如始、随风摇曳。 已是第三个日落西山,攸冥似是被陆离的执着打动,皱眉道:“你很执着!” 陆离喘气道:“好歹也尊重下我嘛,我们是在比武不是在谈情说爱。” 攸冥叹息道:“你走吧,不死山不要也罢!” 陆离当然不会成一时之快说什么士可杀不可辱之类的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自古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陆离转身之际喃喃道“神君既已开口,本座且是那紧咬不放之人,您先请,咱们改日切磋,改日切磋!” 闻言,攸冥眉头皱了一皱,再皱了一皱。 这厢陆离转身刚走了几步,那厢便传来攸冥接近疯狂的怒吼:“不要!衣衣……陆离……” 陆离还未及反应,背后被强烈地一击,力量之大,大过她召唤四海之力,大过她历天劫时所受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口中的心头之血喷出数米开外,陆离忍着剧痛转身,离自己最近的是一个黄衣女子,手拿离魂钟。攸冥一身玄衣稍靠后,他眼中似跟她一样难以置信。陆离手捂胸口,口中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颤抖着薄唇难以置信地道:“你我……你我认识不过短短几日,我……我陆离什么地方得罪于你,需要…需要用离魂钟制服我,神君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罢!” 黄衣女子嫌弃的眼神不减半分。攸冥脸色苍白,双眼血红,上前轻轻扶起陆离道:“陆离,不管你信于否,我无心害你!事因我而起,是我有愧于你。” 陆离强撑身体挪开背后的攸冥,靠至身后的树上,双眼紧闭,用尽最后的灵力吼道:“今日我陆离被尔等算计,即将魂归离恨天之际,我陆离对天起誓,你二人皆是我不共戴天之仇人。待层林尽染之时,春雪融化之日,魔君陆离定将重回不死山!” 声音之悲壮久久盘旋于苍梧渊上空,余音袅袅。一时间密密麻麻的七彩翼鸟从天而降,青色的祝余花似暴雨般铺满整坐山丘。陆离七魂六魄皆被散尽,慌乱间,唯独有一只七彩翼鸟不顾一切地朝昆虚洞的方向飞去…… 攸冥神君广袖一挥,黄衣女子瞬间不知所踪。他化为烛龙哀怨地仰天长啸,一时间电闪雷鸣,暴雨滂沱。 孤魂一缕终现世 我叫忘尘,名讳是师父为我取的,大抵同部分拜师学艺的人无甚分别,我是个孤儿。 师父与我道,二十年前云游路过杻阳山混沌之地昆虚洞时,我不过是个孩提。师傅深感疑惑,我就那样不哭不闹的坐在洞口竟也能好好地活着。即没被野兽吃了去,也没合乎情理地被狼养大成为称霸一方的狼女。发现我时我身上除了脖子上挂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长命锁,其余没甚奇怪的东西,无出生年月的布条,无他日好相认的信物,更无那些大人物出场应有的灵兽相守。 排除了所有不可能后,师傅笃定我们的缘分乃上天注定,巧在我在哪个洞不好非得在昆虚洞;巧在师傅路过哪里不好非得路过混沌之地昆虚洞。诚然我也坚定不移地认为师傅是我的有缘人。 只是二十个年轮,我便长成大姑娘的模样,这让师傅乃至师兄姐们一致笃定——我只是个肉体凡胎。 在宋山上的成华门二十余载,我自认不才,灵力佛法皆是个半吊子。唯一熟练的唯有下海摸鱼和上树掏蛋以及斗蛐蛐儿。 这不,因昨日跟佩玖那二愣子私自下山摆摊算命赚点零用钱,恰被师傅逮个正着,罚我打扫藏书阁。佩玖诚然没我这么幸运,被罚挑大便去淋后山师父种的那几颗永远在发芽的白菜苗子。 我一大早捯饬到中午,出了藏书阁,卯日星君懒懒洋洋地普照着大地。路过转角处,守门的两位门童窃窃私语的声音飘进耳中。我有些自诩清高,觉着听人墙角总归不是君子所为。诚然我不是君子,是以,我便听了去。 白衣门童道:“听说近来少室山上的帝休树因自吾天道,幻化为树妖!妖力骇人得很。” 灰衣门童兴奋道:“你这算什么,听说那帝休树黄花黑实,能另服者不怒。是以,宋山下许多灵力尚浅的小仙皆赶往少室山寻这帝休树,服用后便可不脑不怒,求早日飞升。” 灰衣门童大惊,“照你这么说,那帝休妖且是泛泛之辈任人宰割?” 白衣门童又道:“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我听我娘亲的妹子的婆婆的孙子说,少室山上如今狼藉一片。帝休妖大怒,昨夜将宋山下一众人捉了去,放火烧了街道。有人逃上山上求师父搭救,此时人恐怕还在成华门内。” …… 我大概理清了些头绪,也就是一场贪恋与报复的勾当,捉妖这种事师父断然不会派我这种半吊子前去,以免砸了师门的招牌。更让我好奇的是他娘亲的妹子的婆婆的孙子与他究竟是何关系? 又过了一个转角,我被大师姐叫住,传话说师父唤我有事。一路寻思着师父招我所为何事,昨日摆摊算命的钱我也如数上交,去年偷摸下山摘吉玉家桃子的那当子事二师兄道替我保密,前提是帮他洗一个月的衣服,这些我都依诺做到了。 神游太虚间已踏入房门,师父一身粗布麻衣依旧那样粗,一把山羊胡须仿佛更白了些。诧异的是佩玖那二楞子居然也在,见我进门便对我挤眉弄眼。我有些心虚,期期艾艾道:“师父唤徒儿,可是有需要徒儿效劳之事?” 师父象征性地顺了一把山羊胡,沉声道:“确实需要你效劳,今闻少室山有一树妖在宋山下作恶,你与佩玖已修炼二十余载,佩玖总恨英雄无用武之地,为师再三斟酌后,决定派你二人将这武用在少山室上。” 不待师父说完,我双腿一软,硬生生跌在地上,还未及瞪向佩玖那二愣子,便听他道:“师父且放心,此次我与师妹定将那帝休妖斩于剑下,斩不了妖誓死不归。” 我刚爬起来的身子一抖,又跌了下去。本想求师父开恩,话还在嘴边便听见一阵打鼾声自桌案边传来,师父又睡过去了。我一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佩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知他懂否? 出门之际,隐约听见师父喃喃道“自哪里结束便自哪里开始,一切皆是天命!”我梨涡浅笑连连摇头,想是师父又再说梦话。 我与佩玖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听师父道,佩玖之所以会是我师兄原因很简单,在捡到我的前一座山先捡了他。我一度认为师父是在框我,不信如此离奇古怪之事怎会发生在我们身上。再看佩玖一副二愣子模样,我便信了师父的话,换做我如果生了他这么个儿子也会扔掉。 此时我与佩玖二人正在扑往少室山的路上,佩玖在前牵着我的坐骑。说起坐骑这档子事我有些惭愧,师父道我灵力微弱,驾驭不了什么虎啊凤的,特地给我配了一头牛!彼时年少无知,自认不是谁都能驾驭坐骑的,便引以为豪,长大后方知悔恨,奈何为时已晚。 佩玖自诩是谦谦君子,不屑与我抢那些有的没的,这让我倍感欣慰。我万分不舍的离开了二十载从未踏出过的宋山,硬生生逼出一把鼻子一把泪,此一去生死未卜,再会,我敬爱的师父;再会,我心爱的家乡…… 日落西山,临近黄昏的时候我们抵达少室山山脚下,佩玖自阿牛背上跳下来时,我始终有些迷糊,我们什么时候对调的身份? 佩玖拍了拍皱得不能再皱的的粗布麻衣,一脸得意地道:“一会儿上山后,你紧跟在我后面,我护你周全!” 我有些想笑,佩玖自幼胆小,真正发生什么事指不定谁保护谁,见他有如此诚意,我怎好意思让他一颗雄心付诸东流。配合道:“英雄仗义执言,奴家此生无以为报,唯有来世做牛做马方能报答!” 佩玖定没料到我会这般,目瞪口呆地道:“不对,不都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么?” 我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对心仪之人方道以生相许,道来世做牛做马的都是客气话。”佩玖楞了楞后险些跌在地上,好在我深明大义提前拉着他裤腰带。 天色已晚,佩玖提议暂且在山下小住一晚,诚然拆穿他的胆小与我而言并无好处,是以,我便应了他。各自找了块青石板,便睡了去。 次日,卯日星君依旧按部就班,凉风习习,是个降妖除魔的大好时光。山下虫鸣鸟叫,帝休树枝繁叶茂,漫山遍野皆是数不胜数。我有些迷茫,上哪儿去找那颗成了精的帝休树? 佩玖牵着阿牛哼着小曲儿走在前面,进入山中,瘴气弥漫,我有些瘆得慌,漫山遍野的帝休树,叶状如杨,其枝五衢(qu)。佩玖左手牵牛,右手持桃木剑,转头与我道:“山中迷雾环绕,定有蹊跷,想是那树妖幻化的迷瘴。” 这次我坚定地点头,在这些方面佩玖比我出息,师父传授的口诀他一字不漏的背得,当然会不会使用又另当别论,就凭他这几句颇有折服力的谈吐便值得歌颂。“你说这帝休树在这少室山没万年至少也是千年,早不成精晚不成精,为何偏偏这个时候?且只有那么一颗,难不成其余的都是脓包树?” 佩玖后背抖了抖,牵着阿牛跨过一道鸿沟,道:“瞧你这话说得多没文化,不论那帝休妖早成精或是晚成精,总得有个时候罢?就算是万儿八千年后你依旧会生出这般疑问。至于其余的树是不是脓包容我打个比方罢,譬如我和你,自慧根而言便是有别,我自是比你厉害那么一丢丢。是以,也不能说你就是脓包罢!” 我跨过鸿沟,一脚踢在佩玖屁股上:“脓包你大爷…” 战战兢兢地踏进少室深山,迷雾未散反而更深了些,佩玖眸子凝重示意我当心。忽闻林间琴声委婉,余音绕梁。未曾想帝休妖竟有幻音琴,幻音琴乃上古神器。琴音会根据人的内心谱曲,譬如壮志凌云者的内心激昂,琴音便如“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今听着陶醉于大获全胜的喜悦;再譬如向往风月事之者,琴音便如“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今听者享受其中无法自拔。 我感叹于佩玖内心竟干净至此,只有心如止水方能谱出这般袅袅之音,犹如“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一旁的佩玖似是听得沉醉,两道殷红自他鼻中流出,我大叹不好,吼道:“你个二愣子,赶紧捂上耳朵。”佩玖如梦初醒,赶忙以手捂住双耳。 敌明我暗,我自怀中掏出一面铜镜。此镜乃当年师父途经求如山时万里挑一寻来的神镜,因年幼时我生性顽劣且确实有那么一丢丢脓包,是以人鬼难辩。有一次,我与一只女恶鬼同塌数日未觉,师兄姐发现我印堂发黑,告知以师父。师父收了恶鬼,体恤我只是肉体凡胎,遂将神镜赠于我。 铜镜能百里之内辩真假,我手持铜镜随身转了一圈,此间琴音未断,想是那帝休看我不为琴音所动,便奏得五花八门。只见铜镜中,东南方向高大的帝休树下坐着一位白衣翩翩公子,以手抚琴,模样生得俊俏。我这厢还未及反应,身旁便闪过一抹粗布麻衣,一阵风吹过,那厢佩玖提桃木剑已冲了过去。我一声“且慢”还未吼出来,佩玖已经淹没在迷雾中。 林中迷雾越发浓厚,帝休妖有神器在手,佩玖又被浓雾吞没不知所踪。我楞楞地站在原地,此时的心情已由恨铁不成钢荣升为恨钢不成铜!!! 第3章 相见已然不相识 “你究竟是何人?” 究竟是何人?这是帝休妖道的第一句话,声音着实有些动听。我楞了半响,没弄清楚他道这句话是什么缘由。我寻思着他这般问,大抵是有些怕我罢?是以,我清了清嗓子对着迷雾道:“大但帝休,竟敢做这般伤天害理之事,你将我那师兄撸去何处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那帝休久久未语,我牵着阿牛试探性地往浓雾深处走去。心生揣测,想着此妖成精不过数日,若能痛快打上一场,指不定我能赢。 幻术由心而生,而心则是经眼睛会意。我将阿牛安置在一旁,它很是配合,安静地趴在地上打盹,这让我很是欣慰。自怀中取出白绫将眼睛蒙住,师父曾道:仙者应耳听八方,目视千里。我自认凡胎肉体目不能视千里,然耳听八方自诩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手中的桃木剑捏得更紧了些,此剑由万年桃木所制,内镶玄铁,师父取自大荒之中的豪山。剑可随时变幻,斩妖是用桃木面,除魔时可用玄铁面。 感受到西南方向的异动,我飞身一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持剑刺去。帝休被迫现身本能地往后退出数米,只听他道:“我有心放你一马,你却咄咄逼人,那些人贪婪至极,摘我族帝休族之果,剐我帝休族之皮,挖我帝休族之根,乃罪该万死之者。” 闻言我不由心生怜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能成精想来不易,凡事皆有因果。而今只要你放了宋山一干人等,便算积德行善,他日必有大用之处。”我往日里算是不学无术,这套说辞乃是师父每次降妖伏魔必备之词,我竟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若不是情势所迫,真该膜拜一下自己。 那帝休默了一久,似对我的话很是受用。这厢我还等着他放人致歉,那厢他已狂吼道:“你竟不被幻音琴所控,想来也非泛泛之辈,今日不论你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些人必死无疑,休想阻拦于我。” 至于幻音琴对我不起作用之事我还想好好问问这妖,问他到底是在哪里弄的赝品。 一时间狂风大作,满山的帝休树枝疯狂地朝我蔓延过来,帝休妖持刀向我杀来,招招致命。彼时,我哪里晓得这妖会忽然发狂,我顺手扯开白绫,只见迷雾已散,幻境已退。多年不曾打架,桃木剑舞得有些吃力,这厢刚斩断蔓延而来的帝休树枝,那厢帝休妖便趁机砍向我,尖刀锋利无比,好几次险些将我捅个窟窿,被我险险避过。此时我尚且还算占着上乘,然它们的树委实太多,自午时打到日影西斜。 我身上虽没被捅出大窟窿,浑身的伤可谓是血痕淋漓。纵是我有滔天的灵力,也敌不过这满山遍野的帝休树。诚然我并没有滔天本事,若今日便魂归离恨天,我得捏只蛾子去给师父道个别。 迷离之际,半空一声惊雷,自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长啸,长音划破苍穹,叫声委实娓娓动听。突如其来的狂风今眼前模糊不清,还未看清来者,便被狂风卷了出去。尽管如此我亦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意,离恨天那种地方暂且怕是去不成了。 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我险些又被吓死。我竟躺在一片祝余花海之中,满山靛青色的花色险些亮瞎我的眼睛。我一度认为我是被大风挂到了招摇山上,据我所知,祝余草其状如韭(ji)而青华,食之不饥。四海八荒内也只有招摇山长这种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此番我到山前必有洞。起初我想,若是个狗熊洞的话,我好生与它商量一番,借此贵洞修养一番身心。瞻前顾后的进入洞中后,眼前一亮,险些滑倒在地,诚然是别有洞天。于我而言,山不在美,有洞则可;洞不在大,有床则暖。我安慰自己洞中主人外出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便借此宝洞用上一用。 我从善如流地爬上床,慢悠悠地将被砍得破烂不堪的山茶红色上衣退去。伤就是这么回事,厮杀的时候即使被捅个大窟窿也不觉得疼,事过后,那是疼进了我心窝子里去,疼得我脑门一抽一抽的抖动。 我伤口正处理得欢快之际,撇见洞口飘进来的一抹玄衣衣角。我瞬时觉得天灵盖被一道钻天雷劈中,目瞪口呆地楞在塌上。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此时作为一个矜持女子该有的反应,按理应该立即抓起被褥挡在胸前,再配上一声响亮的尖叫声。但这样又显得我太过于柔弱,指不定眼前之人便会像饿狼扑食一般扑过来,此乃下下策。是以,我便不慌不忙、淡定且从容地用手指挑起外衣,一个潇洒的甩手将外衣披上。 不曾想来人却是出奇的淡定,只瞟了我一眼,便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此等反应倒是今我有些挫败,因为别人眼中的波动决定了我的姿色。我自是不会承认自身的姿色不佳,是以,便笃定来者指不定心中已是翻江倒海、强力控制。 自男子到来,洞中更加明亮了几分,他似一颗偌大的夜明珠,一身的光环,竟让我生出此乃天神下凡的错觉。 玄衣男子盯了我许久,突然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道:“只是四五千年未见,魔君便如此不堪,竟能被那帝休妖打得落花流水!” 话音回荡于山洞,我大概理了一番话意,就字面之意而言,眼前之人铁定认错了人。魔君?这身份委实不错,于是乎,我便故作高深莫测,洋装道:“本座且是那无能之辈?只是往日里本座觉得生活过得太顺,遂越界找找挫败感罢!不曾想尔等这些后起之辈也过于泛泛了些,本座封了灵力那帝休妖竟也拿我无可奈何。本座甚为这天下苍生担忧呀!” 只见靠在墙边的男子皱了皱眉,再皱了皱眉,浅笑道:“魔君指责的是,小仙颇为受用。即魔君这般神通广大,此时天色已晚,还望魔君能将那床榻让于小仙,小仙仙力微弱,受不得夜寒。” 我撑在床上的手一软,身体险些倒下,不留痕迹的坐直身子,有些后悔没装作“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柔弱女子。不等我开口,玄衣男子又道:“怎么?魔君不肯让塌?那也无妨,小仙晓得魔君需养精蓄锐,是以小仙在洞外凑合一晚也没甚不妥。” 当然,强占人床榻委实有失魔君风度,我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仙使哪里话,本座这就让塌,区区寒夜,无足挂齿。” 我跌跌撞撞摸下了床榻,寻思着去哪个角落里蹲一宿,这样即能伪装练功打坐,又能避避寒夜之凉。内心对自己的崇拜又荣升了一个层次。我窸窸窣窣下了床榻,半遮半掩的往角落靠去,只叹这魔君洋装得甚是心酸。 却又被走近床榻边的男子叫住,“魔君似是忘了什么东西!” 我忍不住回头看去,这一看,岂止是天灵盖被雷劈中能形容?只见里衣、再里衣、裹胸被玄衣男子一把拾起。见他面无表情地将衣物递过来,星眸微动,衣角微飘。我浑身的血只差自脑门喷出去,无法掩饰的脸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楞了半响,男子薄唇开启,玩味地道:“魔君这是怎么了,莫非这不是你的衣物?” 正当他手即将收回之际,我终于忍不住,如饿狼扑食般抢过衣物。内心悔恨交加,潇洒不过刹那便沦落成这个境地。 玄衣男子倒也识趣,颇有风度地转过身去,此番我内心又挣扎了一番,暗自诋毁了一遍自己,怪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好,再看玄衣男子,已是有模有样的坐于床榻上,我有些不舍的盯着白净的床单被褥,那是我的,理应是我的。再对上男子有些凌厉的星眸,他似是察觉我心怀不轨,我赶忙转移目光,环顾四周,锁定东南方位的角落,在哪儿不是睡觉呢。 见我蹲在角落,玄衣男子眯眼道:“我熟知的魔君可不是这么个样子!” 他也改了自称,我反驳道:“哦?诚然你觉着该是什么样子?” 玄衣男子一副轻狂模样靠在塌上,莫名其妙的甩了句“魔君想必已过了桃李之年,可有婚配?” 闻言,我听见老腰咔嚓一声,似是折了!婚配你个大爷,你全家才是婚配了。转念又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一时半会儿说不上哪里不对。 玄衣男子起身将一根布条扔于我,打趣道:“适才路过少室山正巧碰上你那牵着牛的师兄,似是思念你得很,托我务必将这书信交到你手上!” 脑中已被绞成浆糊,趁热正好方便下肚。我不晓得此时躺地上装死来得及否?老腰似乎又折得更厉害了些。诚然此人从始至终就知道我不是什么魔君,故意看我笑话么?那此人委实有些欠揍。若此时我再做尴尬委实有些掉面子,是以,我便脸不红心不跳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淡定地打开布条,再淡定地捏了口诀,布条上的字渐明。这是我与佩玖不能说的秘密,乃属我的独门秘方,方便瞒过师父慧眼,合伙下山干些摆摊算命的勾当。 对于佩玖歪瓜裂枣的字体我已是习以为常,再见时依旧为他捏把冷汗,甚是担忧他今后漫漫人生路该如何走完。 信中写到: 第4章 苍梧渊上缘难续 忘尘吾妹,为兄已备好荆条,时刻准备向你请罪。为兄没能护你周全,愧对于成华门上的列祖列宗;愧对于师父二十个春秋的谆谆教诲;更愧对于自小对我不离不弃的你。闻你被狂风卷走为兄深感痛惜,愿上天眷顾,助你逢凶化吉。帝休妖已被不死山的攸冥魔君感化,所抓之人皆放回宋山。是以,我再做逗留便有愧于大老远赶来少室山救我于危难中的攸冥魔君,徒增麻烦并非君子所为,请记住,为兄乃是被情势所逼方回的宋山…… 之后的大抵是让我自求多福之类的!佩玖这二楞子也忒没良心,兄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自兜中掏出进洞前拔的祝余草,祝余花能令食者不饥,而今这光景也只能已花充饥了。床上便是那不死山的魔君攸冥,我虽不才,他的事倒是略知一二。听闻他乃居于赤水北岸章尾山上的烛龙攸冥神人,四千多年前为抢不死山那块宝地,与年仅两万岁的陆离魔君大战于苍梧渊上。那场实力悬殊的比拼,终是陆离魔君魂飞魄散。而这位神人便理所当然地霸占了不死山,且心安理得地当上了魔君。 我心里正在鄙夷着攸冥,一不留心表情写在了脸上。只听他道:“你似乎对我很不满?” “我该如何称呼你?神君亦或者魔君?” 那攸冥云淡风轻地娓娓道:“我无甚要求,你高兴即可!” 我为了突出此时内心的鄙夷,掐了朵祝余花扔进嘴里,目光投向别处,答非所问地道:“你为什么要去抢那魔君之位?” 感觉有道目光一直射向我,许久未语。是以,我便将目光投向他表示疑惑,不曾想眼眸相撞间,他竟笑出了声,黑色星眸硬生生笑成一弯月牙,我楞了好一会儿,必须得承认,他的容貌诚然是男子中的上上乘。我察觉到被捉弄后目光再次飘向别处。 攸冥换了个坐姿慢慢悠悠道:“并无甚理由抢,也无理由不抢!” 这话倒是让我有些糊涂,我大概懂了他的意思,大抵就是老子便是抢了你能奈我何?我笑了一笑,道:“懂,弱肉强食嘛,能打就不用说,是条汉子!” 攸冥依旧盯着我,我甚是惶恐,他怎就这般喜欢盯着人看,莫非这是一种病?又是默了很久,听他道:“我大婚之日,她扰了我的婚宴,掳走了我的新娘子,坏了我美好的姻缘,我抢她魔君之位不为过吧?” 我惊讶得嘴巴能塞下一颗鸡蛋,以至于祝余花汁溢出嘴角仍未察觉。“诚然,诚然她是个女断袖?也难怪你会愤恨至此,夺妻之痛定是仇深似海!之后呢?” 又是一阵沉默后,攸冥道:“之后她便魂飞魄散了!” “这个,四海八荒谁人不知。我问的是你那新娘子呢?有没有脖子一抹随她而去,或是对你说什么‘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之类的?”彼时我委实兴奋了些,竟想不清还有另一种缘由。 “……” 已是深夜,我依旧一副狼狈不堪地缩在墙角,攸冥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坐于塌上。此等境地与凡间那些戏本倒是有些出入,依理而言,此时男方理因让我睡于塌上,他睡地上。我自是万般推辞,他自是万般盛情,我推辞不过唯有恭敬不如从命。我琢磨着他定是有些不懂,是以,我便稍稍给他提个醒。“你看此时夜也深,你那厢稳坐塌前,我这厢缩头缩脑也不是个办法,诚然我也不是什么魔君,且伤得还真不轻,不如……” 攸冥似笑非笑道:“是以?” 我陪笑道:“额,是以你看我们能否调换一下!英雄救美的机会过了这村可不再有那店。往后你想救指不定人家还不卖你人情呢!” 攸冥轻轻瞟了我一眼,一双眸子潋滟晴方,一本正经的道:“何不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呢?” 我脚上一滑一个不及防坐在地上,试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找个角落蹲着?你能这般深明大义,委实让我有些触动!” “我不嫌弃你,一起睡床榻罢!” 此话一出,我爬起来的欲望全失。能让我睡床榻,我只差感动得潸然泪下,不过此人倒不认生,逮着谁都能睡。我努力的笑得似朵烂市花,深怕他看不出我是有多爱睡地上。龇牙咧嘴道:“你这般不认生委实也算个人才,一直叨扰你我也有些过意不去。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爱睡地上,接地气,有益于身心健康!” 只听攸冥不瘟不火地道了声:“甚好!” 我自知睡塌无望,便只好认命,毕竟不是谁都会似戏本那般梦幻,譬如眼前之人。我暗自问候了他全家,发现他乃造物者所造,随天地而幻化,竟无父无母;我诅咒他讨不到媳妇,诚然他也确实讨不到。 “你在骂我?” “额,你定是误会了!误会了!” 这夜我睡得出奇的安稳,洞中有股飘香沁人心脾。我作了一个梦,梦的开始依旧在这洞中,相反的是攸冥竟为我疗伤涂药。墨黑的星眸如一汪春水似能将我吞没,温柔得委实让我有些陶醉,他边抹药边喃喃道“不让你睡床榻乃因床底由千年寒冰所制,床单被褥中含有大量的野兽气息,帝休妖虽属木,修的却是火,冰属水,你血液里被注入了帝休毒!水火不相容。那张床委实不是养伤的良地!” 迷糊中,我感觉自己嘴角微微抿出一抹微笑,梦与现实果真反得厉害。做了个美梦连带着身上的疼痛已黯然消逝。感觉身下柔软一片,并不似之前那冰冷的墙角,这样的梦就该每晚都做,我换了个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被一个钻天喷嚏吵醒,正欲发火,洞中只剩我一人,发现喷嚏这等不雅之举除了鄙人不会再是他人。自地上爬起来时觉着全身舒适,有些生龙活虎,说能再持枪上阵也不为过。见攸冥不在,我火急火燎地将上衣退去查看伤势,这一看,淡定如我,这会儿眼珠子只差自眼中蹦出来!一身光洁白皙的肌肤委实与昨日血痕淋漓的我联系不起来。 这厢我还没整明白满身的伤去了何处,那厢塌上一抹血红的衣物叠得甚是整齐,我自不会脓包到认为这衣物是那烛龙攸冥的。想必他大抵是晓得我衣服已是破烂不堪,遂大发慈悲借我一用。 此番盛情,若我再三推辞诚然不太像话,我最不忍的便是让别人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是以,我便将这衣物穿了去。平日里那套山茶红,比起此时一袭我平生从未穿过的尚好冰蚕红衣,委实粗了些许。 出了洞口,我眯上眼睛与那卯日星君相互适应一番。缓缓睁开双眼,攸冥一身玄衣长袍优雅地坐在山岗上,三千发丝舞得有些卖力,一双暗黑星眸似能将我看出一个窟窿!那模样不说话时仿佛像一处看不厌的风景,竟活生生地将漫山遍野的靛青色祝余花给比下去。 默了一久后,他道:“这衣服倒是很合你身!” 别人夸奖,我自是欣然接受,梨涡浅笑道:“过奖过奖!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惶恐自己驾驭不了你借我的这冰蚕红衣!” 只见那边身子抖了抖,笑而不语!我环顾四周,觉着有些不对,试问:“敢问魔君这里是?” 攸冥大不步向我使来,很是自然:“苍梧渊!” 我张着一张大嘴,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硬生生忍住了骂娘的冲动,好歹他也算救了我一命,纵使他那阵大风将我卷至接近八荒之尾的苍梧渊,我也不能以怨报德。 是以,我便以德报怨地轻生问了句:“据我所知,这祝余花乃生长于八荒之首鹊山山系的招摇山上,怎会出现在这里?” 攸冥楞了楞,抬头望向天边,沉声道:“我种的!” 我估摸着他是个爱花者。再看他表情如此不自然,我再估摸着他最近生活许是有些不甚协调,便没再多做询问。 佩玖道少室山帝休妖一事也圆满结束,我言归正传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你竟能一阵风将我卷得那么远,劳烦你再挂一阵风将我卷回宋山成华门下罢!”我一句若能将我卷至我房间就再好不过了还卡在喉咙处,便听他果断道:“恐怕不行!” 此时我有些激动,调调有些大,吼道:“为何不可?你只需广袖一挥,我便回去了,皆大欢喜嘛!” 攸冥道:“你尚且还不能回宋山,那帝休妖纵是做了有违天道之事,然也是事出有因,乃宋山山下之人违天道在先。而今他也将人如数放回去,可宋山山下那些之前的种种所为却没讨回!是以,他仍旧会再犯,且不再是抓人那般简单。” 我睁大眼睛咽了口口水,疑惑道:“昨日佩玖不是说你已将他感化了么?” 攸冥负手而立,样子倒是有些洒脱,默了一久后道:“我感化只是一时,因你的闯入改了他的命格,此事还得由你去圆滑!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 自作日以来,我总结出了一理论,这位神君兼魔君好沉默,喜欢盯着我看。我自是不会胡乱夸自己红颜祸水,是以,乃是此人委实病得不轻,怕是已近膏肓。 第5章 少室山上藏娇女 我自神游中清醒过来,又言归正传道:“那帝休成妖不过数日,为何他会有上古神器幻音琴?” 这次攸冥倒是答得贼快,不曾有半分思锁地甩了句:“不晓得!” 我抽了抽嘴,笃定此人生活定是不甚协调,太不甚协调! 细细想来,帝休树在少室山扎根年代之久已无从查证,早些年怎么没听过有人去摘它族果、剐它族皮、刨它族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用佩玖的那句“早成晚成总得有个时间罢!”能说得通。 再三斟酌后,我又对攸冥道:“那劳烦你再刮一阵风将我卷至那少室山上!我便再去将那帝休妖感化一番。” 只见攸冥居然摇头浅笑道:“你这爱胡说八道的性子倒是一点也没变!” 我听得一头雾水,“胡说八道”我倒是能理解一二,“一点也没变”我就有些不解,非常不解! 这厢我正闭着眼睛等着攸冥刮风将我卷去少室山,便听见一声长啸,只见自九天上扑下来一团白首、赤尾、马状、虎纹的物体,待近了些方恍然大悟,此物体乃神兽鹿蜀矣!我不仅心生妒忌,还硬生生替我那阿牛自愧不如了一番。 鹿蜀高大地身躯挡住了我头上的一片天!攸冥纵身一跃眨眼间已坐在其背上,居高临下地道:“我恰好有事去一趟少室山,顺带稍你一程。上来罢!” 我自是有些激动,坐骑我也算是驾驭过,当然除了阿牛以外还有师傅的鯥(lu)。似鹿蜀这般彪悍的还是第一次尝试,攸冥既然诚心相邀我也不好再拨人面子,毕竟他人家远古神人,听闻就连九天凌霄上的天君见了他都得客气地唤声神君。何况我只是个泛泛的修仙凡人,惹他一怒,广袖一挥,直接让我魂归离恨天也说不一定。 我脚尖离地,红衣飘飘,尽量让自己飞得潇洒些。落在鹿蜀背上时感受到它似乎有些不乐意,只见攸冥伸手在它脑门心上点了几下,感受它适才的不乐意竟变成了几分欢快,召来祥云后,不紧不慢地向少室山飞去! 气象万千的云雾堪称一道奇观,本应呼啸而过的狂风变得温润如玉,想是攸冥施了法,高手果真是寂寞啊!自九天长空放眼望去,这次第怎么一个“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了得。 此时攸冥三千青丝已变为玉冠束发,我估摸着他是怕凌乱得太过分以至于戳到我。能这般替我考虑委实让我有些潸然泪下,见他不语,我出于好奇地问:“适才你同鹿蜀道了些什么?它竟变得那般听话。” 我看不见前面之人的表情,只听见句:“也没甚,就道了句让它就当背上只是多了一块石头罢!” 我扯了扯嘴角,内心问候了无数遍这对缺德的主扑,不打算再自找没趣。默了一久后却是攸冥先开的口,“你脖子上挂的那根狗铃铛委实不错!” 我只觉身体抖了抖了,险些自这九天长空上滚下去,低头瞟瞟了眼伴了我二十载的长命锁,暗骂他脖子上挂的才是狗铃铛,他全家挂的都是狗铃铛!喷火的眸子射向攸冥后背,恨不得能弄个窟窿出来。为显我宰相肚里能撑船的胸襟,我不打算与他作口舌之争! 又见它将手放在鹿蜀脑门儿上不知在交谈个甚,我这厢还在琢磨,那厢鹿蜀已似离弦之箭般极速飞了出去,我一个不留心本能地前倾,再本能地环腰搂住前面之人。只听他轻笑了几声,心情似乎欢快得紧。我紧咬牙关,此仇不报非女子!然此时这仇显然是报不得,是以,我能做的便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忍辱负重!!! 鹿蜀停在少室山山顶上,这倒是让我省了些爬山的力气。我自鹿蜀背上一跃而下,因心中莫名地觉得火大,遂连戏本子里应有的后会有期,或是什么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之类的话皆抛之脑后。 这厢刚踏出两步,攸冥气若游丝的喃喃自语:“本想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一不留心被我给听了去。赶忙收回脚步,尊严成可贵,名节价更高,若为成功故,二者皆可抛。硬着头皮卖着笑:“魔君果真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菩萨心肠犹如高山流水一泻千里。待忘尘回归师门后定大肆宣扬你的劳苦功高,每日必朝着不死山方向三叩九拜!” 攸冥盯了我半响:“是以?” 额,这冷水泼得我颇为清醒,此人乃真真软硬不吃。按戏本子里的步骤,这会儿我应该:“死鬼,那你到底要奴家怎么才肯帮奴家嘛?”我心里方生出这番恬不知耻的想法,不曾想口中已说了出去,还臭不要脸的妩媚地碰了下攸冥的手。 只见攸冥适才面无表情的星眸瞬间化开来,摆出他那招牌笑容,一把拉过我的手自顾自的迈步向前:“忘尘姑娘想拉手直说便是,这种事情本君很是愿意!” 我木讷地任他拉着前行,“这种事情”?什么事情?此时我若再做挣扎便显得有些欲情故纵了!只是拉会儿小手,我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攸冥走得不急不慢,我假咳了几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攸冥竟将握手换为十指相扣,转头卖笑:“去拜访拜访那帝休妖!”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十指相扣的双手,硬生生咽了口唾沫,安慰道:左右都是牵手,只是换种方式。我再忍! 今日林中密密麻麻的帝休树倒是安分得很,老实巴交得样子还不忘随风摇摆!委实今人忍不住汗颜,连树也会欺软怕硬。一路向前,越了几条鸿沟,又度了几个迷瘴,再越过了座小山丘。我甚是疑惑:“那么远你为何不直接驾云过去?” “那样且不是浪费了此番良城美景,以及……”他转身瞟了我一眼,继续摆出他那招牌笑容:“以及身旁的美人儿!” 我只觉脚上一滑,一声咔嚓,似是崴得不轻。誓于此人断言,我定不会信他是对我一见钟情,此番配合,乃是体恤他万万年间长伴青灯古佛内心难免会有些凄凉,孤独到不拉手便会魂归离恨天的境地,是以,我便大发慈悲救他这次! 又走了一段路,依稀可见古道西风旁,小桥流水边有间小茅屋。颇有“群峭碧摩天,逍遥不记年。拨云寻古道,倚石听流泉。花暖青牛卧,松高白鹤眠。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1)之感! 靠近茅屋,不待我上前凌空一脚来个闪亮的登场,房门便咯吱一声响走出一白衣翩翩公子,不是那帝休又是谁?见我们走近,他似乎很是恭敬,我瞟了攸冥一眼,果真神大一级压死妖!疑惑的是帝休看向攸冥时毕恭毕敬,看向我时一脸仇恨全写在脸上。硬生生今我颇为怀疑可曾干过什么杀妻夺子的勾当? 攸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帝休,一脸冰山样负手而立,无任何言语。 啧啧,这就是我成不了大气的缘由么,单气场我就已惨败!眼前之人这谱摆得颇有“吾辈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遍化龙。”之态。 这厢我等皆一阵沉默,那厢门又是咯吱一响:“相公,有客人为何不请进屋中一叙?”女子缓缓走出,眼神相碰间我们二人皆目瞪口呆!“忘尘!” “吉玉!” 帝休挽住吉玉终于开口:“你二人竟是旧识?” 一向自诩清高的攸冥皱眉,一副很是不能接受的模样。 我只是傻笑,旧识,怎能不算旧识。说起来鄙人自觉甚是惭愧,这事得追踪到一年前,因我打小便爱吃香桃,且成华门中不种桃树,我委实想吃得紧。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的夜晚,我偷跑下山,正巧吉玉家院子里那颗桃树果实累累地向我招手,是以,我便一个飞身坐在桃枝丫上一鼓作气将满树的香桃扫荡得精光! 吃完后觉得有些愧疚,遂捂着胸口在桃枝丫上挂了一袋我存了多年的玉石。吉玉发现后并未开罪于我,反而邀我去吃她家其余几颗香桃!她万般盛情我自是不好推脱,是以我便吃了去,这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便成了旧识!不曾晓得有一段日子不见,吉玉竟已嫁作人妇,且还是帝休,我险些害她成为寡妇。罪过!罪过! 再说这厢,我们一行人进踏进屋内,陈设简洁而不失温馨,然也算得上居家过日子!我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向吉玉致歉,总不能直接道:委实抱歉吉玉,险些害你成了寡妇! 这厢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厢便听叫吉玉一阵咳嗽,手捂胸口,嘴角溢血!我大惊,甚是疑惑:“吉玉,你这是怎么回事?” 吉玉咳得更厉害了些,抽不出嘴回我! 帝休瞬间双眼血红,翩翩公子形象不复存在。征求地目光投向攸冥,攸冥板着张脸出了门去,我虽一头雾水,确也是明事理之人,遂紧跟攸冥踏出门,顺带拉上了房门! 第6章 一入红尘深似海 我二人并肩立在小桥流水旁,若不是吉玉咳血今我很是担忧,此时这两道风景委实美哉、妙哉! 我忍不住问:“你如何晓得帝休居住在此?” 攸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还在找四海八荒之内能有我不晓得的人!” 额,此人越发狂妄了,一刻也不辜负他天上地下无拘无束,却又能令牛鬼蛇神闻风丧胆的头衔!“那你可知吉玉那般原因何在?” 攸冥不语,一双暗黑星眸又盯上了我,盯得我头皮直发毛,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越过我的脑门儿,我颇感手足无措,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收回的手中捏了一片树叶。“来这之前不知,来这之后算是明了!” 我巴巴地凑上去:“是甚?吉玉乃招摇山上万年玉石所化,一半妖力一半神身,不至于弄成此番竟地罢?” 攸冥锤头把玩着自我头上拾去的树叶,娓娓道:“诚然不至于,你自己去问他们罢!” 呼风唤雨之人竟爱瞎摆谱,不屑于与我说三道四。我自认是个有骨气的女子,也不屑于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潇洒的一个转身,拂红袖而去矣。就气场而言,我不过败在出生地位上,是以,我便用这满腔热血、铮铮铁骨掰会一成。 再次怀揣着无数个疑问踏进茅屋,吉玉卖力地朝我牵强一笑,适才忙着回忆过去竟忽略了吉玉此时已是小腹微隆。我的万千疑问暂且被我压了下去! 究竟事出何因?能将昔日朝气磅礴、玲珑剔透的女子折磨成此番不堪。吉玉瞧见我盯着桌案上带血的器皿,有些无奈地锤下了头。再看帝休眼中的慌乱,我已明白一二:“吉玉,先前怪我鲁莽,险些害你丢了相公!这厢我诚心诚意向你二人赔个不是!听攸冥魔君道我的介入改了帝休的命格我仍有些糊涂,还望你二人再说得明白些。相识一场,若能相助于你,我绝不会不吝啬仅有的微薄之力!” 吉玉与帝休眼神交流了一番,帝休再三确认我对吉玉无甚威胁后,又关切地对吉玉道:“我就在门外,不会走远,你有事便唤我!”便缓缓出了门去。 吉玉示意我坐下,而今她怪病缠身,能用肢体表达就尽量不开口。只见吉玉又轻咳了一番,我赶忙上前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奢求佛祖菩萨保佑,万不要告诉我吉玉之所以会这般乃因昨日我的闯入! 过了半响后,吉玉终于道:“忘尘,你也晓得我并非一直居于宋山脚下罢!” 我点头示意晓得,吉玉乃三年前来到宋山,并无人知晓她的过去。她由招摇山上万年玉石所化。算是半妖半神,身份颇有些尴尬。 她接着又道:“四千九百年前,机缘巧合下我幻化成了人形,两百年间,我孤苦无依时时受人欺凌!彼时我懵懂无知,一度认为自己是只玉石妖,是以我便投靠了万万年来盘踞于狂山上的妖族,奢求得到庇护!” 早前上四海八荒史时听师父提过,妖族族内等级森严。四海八荒内凡是有妖化为人形者皆要赶往狂山,归入妖谱;当然没幻化为人形的也准许进入妖族,只不过待遇颇有差别。 我示意吉玉接着讲,她一袭粉色罗裙很是美妙,举止言谈无不彰显其蕙质兰心与优雅!抿了茶继续讲:“不曾想,我归入妖族后,妖族人察觉到我半妖半神,对我硬是万般刁难!幸而妖君暗中庇护于我,我方安然无恙。” 吉玉又停下咳了一阵,好在这次并未咳血!要说神、魔两族妖族最恨的,那便非神族莫属。万万年前最后一次大规模战乱后,妖族被神族赶至无树无草、冬夏两季皆是大雪风飞的狂山。此等仇恨乃是多少个时过进迁也不能消磨殆尽的。吉玉那般尴尬地身份,不受待见也是情理中的事。 我忍不住问了句:“那妖君为何会庇护于你,莫不是他瞧上你罢?” 闻言,吉玉花容有些泛红:“起初我不懂那男女之事,一度认为那妖君只是体恤我孤苦无依。记得那也是我到妖族的两千年后,一日我被妖后捉了去,将我捆至斩神台上,命侍卫大力鞭打于我。我活活被鞭打了九天,第十天时妖君寻来,对妖后大发雷霆,救下我拂袖而去!” 这段吉玉讲的颇为吃力,能感觉这回忆今她很是痛苦。鞭打九天!我内心一阵须臾,这将是怎么样的悲痛者和哀痛者。那妖君对她倒也不错,不论目的何在,救命之恩委实值得为其讴歌一曲。 彼时听得我颇为起劲,竟忘记问这些事于帝休命格有甚联系!反倒问:“之后呢?你有没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生相许?” 吉玉连连摇头:“彼时我心不在儿女情长之上,妖君虽向我表明了心际让我做他的妖妃,却被我给回绝了。似是我驳了他面子,是以,此后的许多年里他不曾找过我。妖后又再次找上我,这次她没对我用刑,反倒让我去她宫中做捧茶宫娥。左右我也无处可去,便应了妖后,起初我仍对她有所提防,随着时光一年年地流逝,我的提防之心也跟着流逝直至消失。两千七百年后待我发现身体越发不如从前后,我方追悔莫及!” 我吃惊道:“妖后对你做了什么?” 吉玉又抿了口茶,道:“狂山上无草木,冬夏皆是白雪皑皑,狂水自那里发源,狂水也是妖族人的圣水,女子是不能引用的,若是妇女引用,也有身孕者胎儿不保;没有身孕者便终身不会再孕;未出嫁的女儿饮用后虽只会身体抱恙,然待出嫁后有了身孕本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内心收回适才欲为那妖君讴歌一曲的想法。妖后这招忒毒了些,无论吉玉嫁不嫁给妖君于她而言皆是无路可走。依吉玉那般陈述,她所饮狂水的时间无千年至少也是上百年,那且不是厉害得紧? 我有些着急:“那你可服用别的药物?” 吉玉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很是无奈地摇头:“不可,那样胎儿与我谁都不能保了!” 我有些颓然,二十载来第一次领悟,神、魔、妖又如何?再神通广大也敌不过天命安排!我又问:“那你是如何自狂山逃出的,又是如何认识的帝休?据我所知他成妖不过数日。我与你们的命格又有着怎样的联系?” 吉玉透过竹帘看向远处也正在看她的帝休,似是满脸的温柔与幸福:“我查觉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乃狂水所致时,已是自那次被鞭打后的两千七百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我逃过几次,奈何狂山的界线乃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妖后察觉我欲逃走,再次将我锁在斩神台上,这次她笃定不会再有人来救我,便割了我四处血脉,欲让我鲜血流干直至魂飞魄散!奈何天无绝人之路,樟……有神人自天而降救了我一命。” 听到此处,我心中大抵经历了疑惑、好奇、感叹、同情、悲伤、再疑惑那么几个阶段。吉玉似乎有意隐瞒什么,诚然我也不是非得窥探人隐私,左右没妨碍我听故事,我便也不当回事! 吉玉继续道:“伤好之后,我一直四处寻找一个安家之地,直到三年前无意间路过宋山脚下。发现那里民风淳朴,无人企图伤害于我,无人在乎我的身份与过去,遂我便在哪里安了家。 一年前,我到少室山寻一味草药,山中迷雾朦胧,我不慎迷了方向,失了法已然寻了一天一夜的路,未果!我方恍然大悟,乃是山中有树妖在做怪,我施法逼出树妖。一时怒火攻心一掌劈了过去,不曾想树妖竟不脑不怒硬生生受了我那掌,血自嘴角溢出,他却对着我笑得温文尔雅……” 说到帝休时,吉玉之前的病态不见踪影,眉间带笑,偶尔略显娇羞之态。原来帝休幻化为人形已有些年头,因不想去妖族,遂隐藏了自身气息。 自那次菜药回去后,吉玉隔三差五便往少室山跑,进山后别说迷雾,连根刺渣都不曾有,山间竟多了无数条平面光滑的小路,路边居然还摆着各式各样的草药。这个我深有体会,昨日同佩玖进山我就有些不解,现在总算开解来。 诚然帝休自吉玉第一次进山便已情根深重,如若不然谁会吃饱了撑着白白被劈了一掌还能笑得温文尔雅?若是外面那条烛龙被白白劈一掌,毋庸置疑,劈他之人下一秒铁定被他一阵狂风卷到离恨天去。 吉玉自是没能抵挡住帝休的糖衣炮弹,不过两个月的眉来眼去便深深地坠入了温柔乡。 帝休一句:“平身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吉玉一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帝休再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吉玉含蓄蕴藉:“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此番你来我去,二人便对着少室山拜了天地。夜晚天黑,轻解罗裳,二人窃窃私语一番……不多久吉玉便有了身孕。这本是件皆大欢喜之事,帝休却心如刀割,面对吉玉每日的咳血,他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每日割一碗心头血给吉玉喝下,她咳血他便给他补血,并不与吉玉所饮的狂水冲突。 第7章 远山现竹林芳草 帝休一直骗吉玉说那血乃是取自野兽身上,然吉玉与我道,她一直知道那血是帝休的,只不过她不忍看他因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吉玉竟那般硬生生地熬着,腹中孩儿也有六个月,神魔两族怀胎三年婴儿落地,妖族只需两年。吉玉道再熬个一年半载,婴儿便会出世,纵使她这般红颜薄命,也誓要给帝休留个后,为彼此留住仅存的念想! 我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然吉玉与帝休这档子事着实今我心痛不已。这六个月以来,帝休寻遍四海八荒,终于寻到一个法子可延长吉玉五年的寿命,这于他二人而言乃是天大的喜讯。法子便是用幻音琴收集人心中的七情六欲。再度给吉玉,如此一来,那些七情六欲便会延长她五年的寿命!此法只能用一次且人数不能太多。 是以,便解释了万儿八千年来无人来少室山摘其果实、剐其树皮、挖其树根,这久会有那么多人疯狂地涌入少室山。帝休树能助飞升的消息显然是帝休有意放出的。 幻音琴虽不至于致命,却能今那听者的心脉错乱。昨日我与佩玖赶来时,惊动了正在收集七情六欲的帝休。而后我又与他自中午一直打到日落西斜,遂今他错过了良机。 我由衷地感谢攸冥的那阵狂风,乃一举三得,若他不来,昨日不是我死就是帝休亡,是以,他那阵狂风救了我,也救了帝休,更救了吉玉往后不用以帝休的遗孀自称。 我虽受师父之命前来捉妖,然也,我之前并不晓得帝休与吉玉竟是对隐居深山却还苦命的鸳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委实是我的介入改了帝休与吉玉的命格,且改得颇为深沉,险些量成大错。 我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以死谢罪,然也,念在现如今他二人的命格还需我去圆滑的份上,我姑且先留着我这条小命! 万幸这番事仍有挽留的余地,吉玉之所以会道唯有死路一条,乃是她觉着要得到那件东西必定是有去无回、九死无生。是以,吉玉不能让他白白去送死。 情爱这东西果真这般折磨人,先考虑的总归是对方,吉玉明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却甘愿与那帝休共赴巫山;不想让帝休送死,是以隐瞒了最后的救命法子。帝休不忍妻子受苦不惜每日瞒着吉玉割自己的心头血。 彼时的我,真真不懂他们的幸福快乐来自何处?我委实活得脓包了些!听完吉玉的故事我生出三个疑问。 疑问一:吉玉一个女子为何会兴起来少室山巡草药? 疑问二:帝休手中的幻音琴来自何处,那可是上古神器,非一般人不可使用。 疑问三:是谁救了吉玉,为何救她? 左右吉玉不便告知于我,诚然我一个修仙二十载的半吊子晓得多了也无甚作用,是以我便没再做过多的询问。 这法子说难,那是难于上青天。要解这狂水之毒,需取得狂山妖族的镇山之宝——麒麟草。要说这麒麟草可大有来头,乃当年西天如来佛祖游走四海八荒时,许是嫌那漫长的岁月无聊得紧,竟将自身一缕执念化为草种于那无木无草的狂山之上,以显示佛祖他老人家乃佛法无边、普度众生之大爱无疆! 并命四头麒麟神兽加以看守,遂命名为麒麟草。因麒麟草乃佛祖执念所化,可治愈世间任何疑难杂症。 万儿八千年来,狂山上无树无草,终年的白雪皑皑,那麒麟草此番逆境竟也能万古长青,日见茁壮。是以,妖族人更是视那麒麟草为稀世珍宝,麒麟草内围有西天如来佛祖安排的麒麟神兽看守,外围有妖族最为权威以及妖法滔天大几大长老镇守! 总结了所有前因后果后,委实是我闯下了这滔天大祸。虽是师父命我前来捉的妖,然,我总不能开罪于他老人家罢? 是以,为了吉玉,为了她腹中的孩儿,为了今后她能与帝休长相厮守于这碧水青山中、小桥流水边、古道西风旁!我硬生生甩出了句“你且放宽心,好生吃好、睡好、养好腹中胎儿,给我些时日,我定将那麒麟草双手呈到你面前!” 我磕磕碰碰地出了房门,脚下软得很是厉害,我自不会承认自己乃是有些后怕,想来许是坐得太久,血脉不通!畅谈得太久,一不留神卯日星君离去已有一会儿。 我无意瞟了一眼小桥流水旁,这一瞟,便硬生生楞在原地,脚下似有千斤重,再难移开半步!远山现竹林芳草的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了座茅屋,屋顶上攸冥一袭玄衣长袍甚是耀眼,三千青丝又狂乱地在风中舞动,委实羡煞了一旁的青山绿水、古道西风、小桥流水。此等妖孽,活了万万年也美了万万年,不晓得他可寂寞。 盖房子这等事,乃是个技术活儿,我不过同吉玉聊一会儿人生,他便硬生生捯饬出一座小茅屋,委实是个人才,此乃神力大到寂寞难耐啊! 再看他手里似乎捏了个黄黄的东西,我拖着千斤重的脚步走近定晴一看,竟是只仍在滴油的烧鸡。我听见自己吐了句:“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刹那间人也上了屋顶,攸冥一双墨黑眸子含着浅浅的笑意,道:“往后我们回苍梧渊也盖这么一间茅屋怎样?” 彼时我一心一意想着他手里的烧鸡,硬生生听成了句:我这只烧鸡烤得好不好?我目不转睛盯着烧鸡点头道:“甚好!甚好!” 对于我饿狼扑食的表情攸冥视若无睹,他将枝丫串着的烧鸡换了之手拿着,眺望着远处:“我本不想将事情变得这般复杂的……” 我向来不懂他说的话缘由何在,甚是不懂他的调调!巴巴凑上前:“你这只烧鸡甚合我意,且让我尝尝味道如何?”见他不动,我便主动了些,自他手中抢过枝丫,尽量让自己吃得温文尔雅。口齿不清地问:“你吃过了?” 攸冥轻轻瞟了我一眼,“我不吃尸体!” 我已吞到喉咙口的烧鸡硬生生被卡住,攸冥识相地递过来一壶水,我忙活了好一阵才将魂给拉回原位,琢磨着他可是一身神力无处施展,遂只能施展在这山鸡身上?“那你烤这烧鸡用意何在?” 攸冥默了一阵后:“闲来无事!” 与他交谈委实费劲,恐怕在他的意识里,与人的交流怕是只有四个字:幸会,再会! 他竟是个素食者,啧啧,不晓得的还真会误会他乃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再琢磨着他不吃肉许是为保持他那副好皮囊,我便打趣道:“似你这般好身板,委实该好好保持!你能有这般习惯甚好!甚好!” 不料攸冥又对着我使出他那招牌笑容,眉毛微挑:“好身板?你看过?” 我一口烧鸡活生生喷了出去。此人委实有些欠揍,许是我这几年变得善良了些,看来并不受用,善良便会糟人欺!我皮笑肉不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倒是想看来着,奈何奴家身份卑微,哪里敢诋毁神君万世清誉!” 那厢攸冥抽了抽嘴角,竟拉过我的手,喃喃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1) 只听见我嘴边的半根鸡腿滚下屋顶砸在地上,我一双油腻的手自己都嫌弃,他倒是豁达得很。他对凡间风花雪月地诗句倒是了解颇深,不愧是情场老手,此等高手媳妇儿竟也能成断袖,我颇有些崇拜抢她娘子的那位陆离魔君,委实今人汗颜。左右只是一场口舌之争我岂会甘愿被比下去?挣脱油手,顺带在他袖口上擦了擦,觉着没擦干净,又扯过他长袍擦了擦,甚是满意。 脑子里闪过一首民谣,清了清嗓子:“高高山上哟,一树哟槐哎,手把栏杆啥,望郎来哟,娘问女儿呀,你望啥子哟,我望槐花啥,几时开哟?”豪迈过后内心便一阵追悔莫及,矜持!矜持! 攸冥一双眸子甚是欢快,此人定是病得不轻,想他此生之快定是已捉弄人为乐!见他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若不是相识不过两日,只怕我都会信他认真得有些深沉! 他只是瞧了一眼被我擦过的地方,似笑非笑:“忘尘姑娘,诚然你已迫不及待到这等境地,何苦思念得这般痛苦?这种事情我自是愿意得很。走,领你去看我们的新房。” 不过两日的时间,我彻底领略了一番人生处处是惊险。永远搞不清楚他的下一句会是甚七零八碎的说辞,本是我挖坑欲让他往里跳,不曾想他却挖了个大洞,我竟连坑带人一起栽了进去。我一个没忍住,跳下了房顶!竟是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原是想在吉玉家寻个角落再蹲上一宿,然破坏人家二人世界委实有些欠妥。不曾想这攸冥手脚倒是利落,左右这么大一座茅屋他一个人住怕是会有些孤独。我无甚要求,分我一个角落便可蹲一晚上!且让我推门一看。 房门咯吱一声响,又是一番感叹,房内被一颗南瓜大的夜明珠照得险些亮瞎我的双眼,暴餮天物,我纵是一辈子在宋山脚下摆摊算命也赚不到这颗夜明珠的百分之一。房中桌案、竹椅、床榻应有尽有。四个字可形容这间小茅屋,那便是赏心悦目! 荒郊野外能有如此豪华的陈设委实羡煞旁人。再看四个角落,居然被四张桌案挡住,我走近试着用力挪了挪,竟挪不动???怪哉,怪哉!!! 再瞟见不远处仅有的一张床榻,我想,我还是去睡房顶罢!这厢还未退到门槛处,那厢自身后传来攸冥浑厚地声音:“忘尘,你是对这房间不满意么?” 第8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满意,怎会不满意,满意得我险些潸然泪下,感动得我只差五体投地。我嬉笑道:“满意,怎么不满意,不过忘尘习惯了以地为床以天为被,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多担待些,这般豪华的房屋今我很是惶恐,我还是去睡屋顶罢!” 攸冥屈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我颇为意外,这厢前脚刚踏出门槛,便听见句:“听闻少室山下昨日夜里死了个怨妇,因心中怨恨颇深,竟自那黑白无常的铁链中逃脱,似是成了厉鬼,适才我感受到似是飘到了……” 不待他说完,我收回踏出去的脚,火速关上房门,一阵憨笑:“额,然也,乡下人也该多见见世面,能得以居住此等雅房,乃是忘尘三生有幸,三生有幸!神君不介意加我一个罢?” 攸冥薄唇微抿,似是竭力克制着什么,笑而不语。 自那次与厉鬼同塌数日印堂发黑后我便怕鬼怕得紧。攸冥这番表情似是很是不情愿加我一个:“你且宽心,我不与你抢床榻,我就睡这地上,睡地上即可!” 攸冥走到桌案旁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口,挑眉对我答非所问:“喝么?鹿蜀自不死山运过来的,听闻是你以前最爱喝的!” 我直觉天灵盖被一道闪电劈中,此人莫不是疯了罢?我自被师父捡回成华门就没出过宋山,何以去过什么不死山?又何来喜欢喝茶一说?见我楞住,攸冥继续道:“你倒是真真忘得一干二净!” 我只觉得脑中被绞成一锅糊浆,疑惑道:“莫非这屋内有第三个人?” 攸冥坐到塌上,玉手一挥,欲宽衣解带,又是答非所问:“你喜欢睡里边还是外边?” 我一张嘴始终无法合拢,天灵盖已被劈得霹雳哗啦。怪我不出宋山,是以不晓如今这处世之道了么?男女可以随便睡?“神君似乎甚是喜欢让别人与你同塌呢,这是种病么?可还有得治?” 那厢又说:“只喜欢与你同塌,没得治!” 这次我是真的硬生生跌在了地上,许是在吉玉那里坐得太久,腿竟麻到现在!说来也怪得很。我顺势爬到木墙边。“我睡地上即可!地上甚好,甚好!” 那厢攸冥也退去了外袍,漏出白色里衣。闭眼似在神游,喃喃道:“那厉鬼好似已飘到了对面山丘上,不对,似已往这边赶来……” “喜欢睡里边!”说时急那时快,我竟已爬上塌,自觉地拉过被褥裹住全身。师门不幸啊,要让师父晓得捡了我这么个贪生怕死的脓包,非将我逐出师门不可! 此番我强压着心中的忐忑,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眼睛一闭再一睁一宿就这么过去了。我就当他是头猪!额,与猪同塌委实有些欠妥;我就当他是快玉石,这更不妥,若是玉石的话我估摸着自己会抱着它睡;这厢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攸冥也掀开被褥,不急不慢地躺了上来。一声:“我不嫌弃你,你就把我当做那玉石罢!” 我大惊:“你会读心术么?” 那厢攸冥平躺着,“嗯,会读你的,至于别人嘛,没必要读罢!” 我有些半信半疑,这床塌甚得我心意,长夜漫漫,得赶忙去找周公杀几盘棋才是。是以我便默不作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攸冥,沉沉睡了过去! 攸冥的声音再次飘来:“我明日需回一趟不死山!” 我一个没忍住,问:“你来这里作甚?” 那厢默了一久,云淡风轻道:“不过游山玩水罢了!” 我自是不信他万万年来还没游够山玩够水,双眼掐架掐得厉害,我喃喃道:“不论怎么,多谢昨日神君救命之恩!委实感激不尽。” 那厮似是往里靠了靠,身上说不出的好闻竟让我生出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我本能地再往里挪却发现早已抵到了木墙上。人家从始至终都没说关于同塌之事,正经坦荡得很,此时我再做惶恐委实有些矫情,毕竟这床塌乃是我自个儿跳上来的,自己跳上的床,再煎熬也得睡下去! 如何方能得到那麒麟草,我暂时还想不到个好的良策,若帝休能暂时不再割心头血……“你即这般神通广大,有什么法子能暂时让吉玉不咳血么?” 那厮缓缓道:“法子适才你与吉玉畅谈时我已告知帝休,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了!” 上古神人就是不一样,一挥手足以翻天,一跺脚足以覆地!“那你能再捏个法子将吉玉彻底医治好么?” 攸冥翻了个身似是在把玩着我的头发,我委实忍得颇为辛苦,正要发作,便听到:“我若什么都能改变,四千九百年前……” 我坚着耳朵等了半响,也没听到四千九百年前之后还有什么所以然。感觉到他又挪进了几寸,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神君想必也不屑于做那登徒子色狼之类的事罢?” 那厢攸冥反倒一阵轻笑,“委实不能怪我,只怪这被褥太窄了些!” 我方转过身,诚然是因为我怕鬼将被褥裹了些许,然这被褥也跟这宽大地床榻忒不对称了罢?“你不要告诉我不死山上没有能配这床榻的被褥,是以鹿蜀便运了这么窄的被褥过来!” 攸冥笑意更浓,我眼睁睁看着他点头,再眼睁睁看着他拉了被褥盖上,嘴角划过一丝玩味:“我怕冷!委实有些对不住,若有什么让你不自在的地方……你忍着罢!” 此等无赖,我尽无言以对。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竟让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反驳。我总不能说:无妨,无妨,你再靠拢我一些罢! 他会怕冷?传说中的烛龙可是不吃不寝不休不眠的。左右我也赖不过他,索性不予理会,要真发生什么吃亏的也不会是我,毕竟人家那么好的皮囊,我也亏不到哪里去。是以我便放心与周公杀棋去了! 睡意朦胧间听到耳边一声长叹:“竟等了你四千九百个层林尽染、春雪融化,你说话委实不算话了些……” 这夜我做了个梦,梦里的女子红衣飘飘,画面美得很是不像话,然美人却一身鲜血淋漓地躺在一片靛青色的祝余花海之中。看不清女子容貌,却能感受她似乎疼得厉害,红衣女子双眼紧闭,满天的祝余花竟似大雪纷飞般飘落在她身上。 半空中有长龙在云中穿梭,叫声哀怨而惆怅,久久盘旋不肯离去。此番场景唯美得有些凄惨,凄惨得今人着实有些心痛……睡梦中感觉有人双手搂了我,我没多做揣测,翻了个身踏实地睡去。 次日清晨,山间虫鸣鸟叫的声音悠悠然飘进我耳中,声音乐此不倦地唱得颇为欢快,但凡有条缝卯日星君都会拼命地往房里凑,光线刺得我双眼有些难受。半醒半睡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个翻身翘起身来,房中除了我还是我。不晓得攸冥神君什么时候已离去,竟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曾有,往后许是不会再见了罢! 起身穿好鞋子捯饬了一番,举步出门去,这厢我刚打开门,那厢不远处的帝休树下传来一声响亮地牛叫声,我大喜,激动地没把持住自己,大叫:“阿牛!!!” 趴在牛背上打盹儿的佩玖一个不及防滚到了牛肚子下,半响爬起来后,拼命地朝着我笑得似朵烂市花:“昨夜我夜观星象,东南方有妖星现世,琢磨着你会有危险,是以便连夜又赶到了少室山!” 我瞟了一眼佩玖,他向来鬼话连篇,一想到前日竟弃我于不顾,师兄妹的大船说翻就翻!我对着阿牛一阵又亲又摸,它今日颇为反常,想是我这红衣勾起了它的兽性!“阿牛啊!你说你来就来罢,何苦白费力气驼这二愣子白眼狼呢?这番你吃多少青草也补不回来了!人心险恶,都怪你太过于年少无知啊!” 佩玖那二愣子嘴角一抽一抽的,一身粗布麻衣许是特意洗过,倒是干净得很。佩玖巴巴地凑向我,自怀中掏出个大饼,递给我,憨笑道:“瞧我特意给你带的大饼,乘热吃吧,一路上我怕它冷了你吃着不香,是以特意放在衣服最里面,用体温给你加着热……” 满嘴的大饼硬生生被我喷出数米开外,踢了佩玖一脚:“你个俗人,真恨不得一巴掌把你送到离恨天去!” 佩玖笑得更厉害,“我还背了荆条,你寻思寻思要如何抽打我,是吊起来打还是我趴着让你打?” 这次轮到我嘴角抽抽了,定睛一看他果真背了几根荆条,然那荆条最长的不过筷子那般长,我很是无奈地摇头,佩玖委实已脓包到无可救药的境地! 我言归正传道:“此番你来莫不是又想让我尝那人生的挫败罢?” 这厢佩玖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和一个香囊状的东西,“非也,这厢我来便是随你赶往狂山取那麒麟草的!师父说锦囊是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的,至于这香囊嘛,师父说能遮去你身上仅有的微薄仙力,以便你能顺利地混进狂山。” 第9章 不速之客天上来 师父倒是什么都晓得,我很是不明白他们这些高人,若是早些告知于我,我还需走那么多冤枉路么?不解,甚是不解?我接过两个袋子,举着锦囊问:“师父有没有说这锦囊何时能打开?” 佩玖又说“随时可以打开!” 这倒是与戏本子有所不同,通常不都应关键时候方能打开么?诚然到我这里就没一件事按戏本子来过,我不急不慢地打开锦囊,只见黄绸上显出两个颇大的字:“谦卑!” 谦卑?彼时我甚是迷茫,委实不懂师父言之何意。再看向香囊,小巧得有些玲珑。“你的呢,师父可为你配了香囊?” 佩玖自豪地拍着胸膛,自怀中掏出个比我的大上两三陪的香囊:“此香囊有个弊端,那便是根据灵力所配,灵力越强香囊便别会越大,反之……” 定是师父老眼昏花弄错了,我还会不如佩玖这二愣子???前日被抓的可是他,与帝休自晌午打到日落西斜的可是我! 即提到我师父,此番不得不说上一说,师父乃是个正儿八经的神族,生于万万年前四海八荒征战连连的大动乱时代,他虽未披过肩上过阵,然却是硬生生自洪荒战乱堆里爬出来的。 后来八荒暂时稳定后,九重天上首位天君给师父封了个司命的职位,这职位便是给四海八荒的凡人制定命格,给神妖魔三族制定需历的天劫。因神妖魔三族的命格乃由天定,是以师父只能为他们安排应历的天劫 这份职位虽权威,然以颇有微词之人比比皆是。奈何师父这司命乃万万年前九天凌霄上首位天君所封,身份之重量岂是那泛泛之辈?师父他老人家也算得上是开国元勋级别的人物,而今这四海八荒内要说还找得出万万年前的神人,除了烛龙攸冥神君恐怕就只剩师父了。遂不少人也只得敢怒而不敢言。 然师父如今为何会成为成华门的创始人呢?具体详情诚然我也不得而知,据师门内的小道消息,乃因四千九百年前九重天上的天君责怪师父改错了一桩天劫,听闻那天劫的影响似是颇为严重。 天君便找师父理论了一番,万万年来师父的职位乃是最权威的,任何神妖魔不得有半分质疑。天君此番与他理论,便是质疑他司命这个职位的权威,他那里受得了那般窝囊子气。是以,师父一气之下罢工不干了,飘下了九重天,再飘到了宋山上,创建了如今威震八方的成华门,过起了道风仙骨的闲暇日子。 当然这些不过是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具体实情除了师父他本人晓得外,众口之说皆是猜测摆了! 这厢我与佩玖因身负重任,只是匆匆在吉玉家用了早饭,吉玉又为我二人备了丰富的盘缠。临走时,帝休很是愧疚地道:“前日里乃是帝休鲁莽,险些害二位丢了性命,二位能此番不计前嫌,帝休感激不尽!理应同二位一同前往狂山,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委实惭愧不已!” 命格这东西,若不是我闯入他们的命格也生不出那么多事端,是以,谁错谁对且是三言两语能道明白?我一副仗剑走天涯的气势委实过了把干瘾:“要说赔礼,也得由我先陪!这厢我就去将你们这命格圆滑了去,吉玉的身子而今半点疏忽不得,你好生照顾我这知己以及她腹中的孩儿。要让我知道你怠慢她们母子,我定扒了你的树皮!” 一旁的佩玖崇拜的神情今我很是受用,此番交涉今吉玉乐得合不拢嘴,帝休白衣飘飘,笑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地对我抱拳道:“娘子的身子忘尘姑娘无需担忧!我定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懒得听他们那些酸溜溜的情话,在他眼里,吉玉就是朵花,我等皆是豆腐渣!拉着佩玖牵着阿牛往少室山下走去。此番我二人要去狂山须得经过那无草无水的尔之山,换平时的话御剑飞行兴许能勉强飞过那尔之山,麻烦就麻烦在佩玖这二愣子将阿牛带来了,阿牛并不是什么神兽,它不懂变幻,养它这些年里顶多能听懂人话认个路而已。是以,我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让它回了宋山! 佩玖今日竟是出其地安静,半响后吐了句:“你这身行头不说话时人家还以为此乃仙女下凡呢!” 我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心想他怕是有些嫉妒我这冰蚕红衣,打趣道:“可要我借给你过把干瘾,让人以为你乃仙男下凡?” 佩玖瞟了我一眼,目光停在我的手腕上,两眼冒着金光,我顺势看向我的手腕,无数疑问冒上心头。玉镯???我不记得我有过此等高档的装饰品,这玉镯就外观而言与普通玉镯仍有差别。我自认不才,曾在师父所编的《四海八荒人物史》中看过,此玉镯有个很诗意的名讳——玉无殇,乃出自玉山西王母之手,佩戴于身上之人面容可随意更换,且有着能助伤口愈合的作用。 瞬间恍然大悟,不是那攸冥又会是谁?难怪我说在苍梧渊那晚我一身的伤跑去哪儿了!诚然那晚他趁我睡着后给我戴上,待伤口复原后又将其取下,昨夜又悄无声息地为我戴上! 做了好事竟不留名,此番用意着实今我感动不以,不愧是上古神人,这份普度众生的慈悲心怀委实值得歌颂,此等稀世珍宝竟也能豪不吝啬赠送于我,此等人物甚得我心,往后应多结交结交! 佩玖一阵假咳将我自神游中拉回,我为表明我乃无功不受禄之人,象征性地掰了掰玉镯,它似长在我手上一般,竟是真的掰不下来。假笑道:“你也看到了,我并不是那种随意收人礼物之人,这玉镯如今我是真没法子弄下来!” 佩玖一脸嫌弃,似是在说: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许久后他破天荒地甩了句:“即是对你百益而无一害你就好生戴着罢,省得我还得分心保护你!” 我竟楞楞地石化在原地,佩玖今日莫不是被鬼上身了罢?以我对他的了解,此时定将鄙夷打击我一翻,此番他忽然一本正经反倒令我颇为意外!再看他已走出数仗之远,我便巴巴地追了上去…… 御剑飞行了好一段路后,我二人找了处草长莺飞、柳絮散落的平地稍作整顿一番,顺带吃了吉玉准备的干粮,补了些能量。佩玖一副痞子模样背靠一柳树,硬生生将自己逼得一本正经与我道:“如今这等形式,向妖族言明借他们麒麟草一用恐是行不通,你可有良策?” 我轻轻抚平衣服的一处皱角,弹开自树上散落在裙摆间的柳絮,思索了片刻:“此番我二人去若是直接道明去意,毋庸置疑必定会被扔进那狂水中去。是以,我们可能会使用些非常手段的法子。左右是救人嘛,过程如何已然不重要了!” 佩玖一阵狂笑:“本觉着非常手段并非君子所为,然被你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合情合理,那敢问这位仙女您那非常手段是指???” 对于佩玖甚是无情地嘲笑,我不屑于与他争执,诚然赢了她我也无甚光彩,佩玖这身行头,可谓是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又思索了一阵,要取麒麟草不可硬闯,只能智取。智取这东西……我皮笑肉不笑反问:“公子天赋异禀,听闻乃文曲星君在世,你可有什么秒计?” 佩玖嘴角抽了抽,竟一本正经得很,这厢他张着嘴巴还没说出个所以然,那厢有鸟一只自空中直扑我二人而来,灵力大得惊人,显然在我与佩玖之上!佩玖本能地一把扯过我往后退去,我虽一头雾水却已做了十足的防备! 白羽大鸟委实漂亮得紧,白羽大鸟背上的黄衣女子更是美得惊艳,然也一副嚣张跋扈之态委实与那张惊艳的脸蛋不相匹配。女子瞟了我们一眼,眼中那满满的鄙夷也不晓得遮上一遮,只听她动嘴道:“不曾想你这条贱命倒是硬得很,千百年来竟又活了过来!” 贱命?许是我出门没看黄历,犯了点太岁。在宋山二十余载,虽平日里有些不学无术,我自认是尊师重道、尊老爱幼之人,不记得何曾得罪过什么人,此番平白无故被谩骂,委实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伸手拦住冲动欲上前的佩玖,骂人这档子事还是让我来:“额,这抹黄!这样称呼没什么不妥罢?若你觉着不好听,那你……忍着罢。若你是生活不甚协调我这翻带了些能顺气舒心的良药,可要我以德报怨施舍你一二?”不等那一抹黄发作,我便连连摇头:“你这可是大病,得赶紧治才是!” 只见那一抹黄漂亮的脸蛋儿皱得似块抹布,咬牙切齿道:“贱命就是贱命,只配在这种荒野郊外过你那苟延残喘的日子,现如今你又再装些甚?你倒是继续似五千年前那般不可一世呀?” 我大概理清了头绪,这一抹黄许是认错了人,啧啧,我想能今她失态到这等境地定是切骨之仇的大仇。体恤她只是认错了人,是以,我便准备再以德报怨的好心劝告她一番。我这厢还没开始劝告,便听她又道:“你就跟你那下贱的娘亲无甚区别,只能苟且偷生……” 只见她话还在嘴边,脸上竟被一只延伸的长臂抽了个大嘴巴子,佩玖的声音自我耳边滑过:“想那九天神君平日里杂事太多无暇顾及公主殿下,若管不住你那张嘴本君好生替你管管!” 第10章 流水依旧只东去 那厢一抹黄似是气急败坏,驾白鸟向我等扑来,这厢佩玖也上前与一抹黄打得欢快。我却楞在原地,天灵盖似被五雷轰顶,这是与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佩玖么?不过离开两日演技精湛到堪称出神入化的地步。啧啧,委实是个人才,一声本君学得有模有样,不知道的还真认为货真价实!有时间得好生虚心向他请教请教。九天凌霄上的公主?名头倒是不小! 一番天上地下地斗法后,再看像二人时,佩玖竟占了上风?委实令我匪夷所思,这说不过去啊,若此番打斗不假,那佩玖这些年城府委实也忒深了些?见佩玖没有让我出手援助的意思,我便偷了个闲。 细细打量着佩玖,只见他一路轻车熟路,打得游刃有余,反倒是一抹黄颇为吃力。这么多年来,不曾真正观察过他,此时的他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周身似是度上了层层地金光,本就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爽朗清举。此番长剑挥舞于这柳絮散落中,若不是于一抹黄打得激烈,画面委实美哉!妙哉! 我不过感叹佩玖的城府神游了会儿太虚,一抹黄硬生生被佩玖施了禁身术一动也不能动。我再也不能淡定,走到佩玖面前,崇拜即疑惑地眯着眼睛打量着他,只见他眼中也退去了适才的凌厉,冲着我又笑得似朵烂市花:“忘尘,此番我晓得你对我崇拜得紧,然也,你能否将你那口水擦擦?” 我象征性地擦了擦嘴角,笃定这是我的师兄佩玖,并不是他人顶替!他的事且先搁上一搁。一旁一抹黄怨恨地目光射得我后背一阵一阵地发凉,让我不关注她都难啊,我怀抱双手若有所思地顺着她转一圈,问道:“这位来自天上的公主,忘尘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竟让你仇恨至此!还望你能告知一二!” 一抹黄身子不能动弹,眼中闪过无数不屑,“你化成灰我也认得,陆离!” 果真认错了人,且错得有些深沉,一旁的佩玖似是皱了下眉,想是与我意见一致,认为这公主铁是寻错了仇。我这人颇为大度,即打赢了她便没甚可紧追不放的,毕竟不知者无罪嘛!“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名忘尘,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比不上那为救魔族而被散尽七魂六魄的陆离魔君,你太高看我了!” 一抹黄又瞟了我一眼,很是傲慢:“是你高看她了!说什么为救魔族被散七魂六魄,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我寻思着这一抹黄想是太过于锦衣玉食了些,言行举止无不是刁蛮无理、目中无人。这倒也不算麻烦,就冲人家这张口不顾一切的勇气着实值得好生歌颂一番。一旁的佩玖看着没他什么事,直接走到树下打盹儿去了。我对于那个陆离魔君倒是颇感兴趣,问道:“你与那魔君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乃至她羽化四五千年后你仍然愤恨至此?九天凌霄上的天神竟如此放不下么?” 许是戳中了一抹黄的痛处,一双大眼似是能喷出火,对我扔了句:“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句不会让我得逞的今我很是不解,诚然我也不想得逞什么。我这厢还没想出个再询问点什么,那厢寂静地九天长空中传来鹿蜀一阵悦耳动听的叫声,攸冥神君一身玄衣依旧那般飘然,只不过以往的招牌笑容不复存在,眸中似是蒙上一丝若有若无地冷漠。见他朝柳树林里徐徐走来,一身行头颇有天然去雕琢之势,这谱摆得委实到位,一点也不浪费他那般尊贵的身份。 我卖着笑:“今日真巧啊神君!天上众神皆往这柳树林里凑,这柳树林可谓是蓬荜生辉呢!” 攸冥不语,轻飘飘瞟了一眼,淡漠地对着一抹黄道:“衣衣,你委实太不听我打招呼了,这么些年你就不能收敛点么?” 只见那一抹黄小脸蛋皱得不行,豆大的泪珠子唰唰地滚了出来,可谓是泣涕涟涟,我险些就被感动得给她递块手帕,一抹黄变脸的速度着实今我好生佩服。一旁的攸冥脸上竟无一丝波动甚至有些冷淡,啧啧,此人委实不懂何为怜香惜玉。 一抹黄梨花带雨,似是伤心得很,慢慢悠悠道:“五千年了,就是快石头也该被融化了罢?她终究不是她,你看清楚了么?” 一旁的佩玖一副坐等看戏的模样。我看这形式,瞬间明白了几分,许是郎无情,妾有意;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她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攸冥依旧不为所动,广袖一挥,解开了一抹黄地禁身术,淡淡地道:“你可以回去了!” 这厢我还在替一抹黄心生扼腕,那厢一抹黄又是大把大把泪珠子自眼中滚出来,紧咬下唇,仇恨地眼神再次扫向我,我本寻思着替她说说好话,她那般嫉恶如仇的眼神,我便只好收起自己泛滥成灾地同情之心。 一抹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很是伤心,攸冥再不被感化,不晓得一旁的佩玖可会不计前嫌英雄救美一番,如此一来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桩姻缘。再看佩玖,额,似乎并无英雄救美的意思,我着实有些失望,这二愣子真不懂见机行事!于是我便挤眉弄眼地对他暗示一番,不曾想他一句:“忘尘,你是眼睛疼么?来师兄为你瞧瞧!” 话音成功将攸冥注意力转移到我这里,佩玖适才的英勇犹如昙花一现,我又是一副恨钢不成铜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攸冥,笑容依旧:“我好得很,好得很!神君你们继续,继续!” 一抹黄对我的恨似是又多了几分,许是觉着寻不到什么好处,一脸委屈地驾着白羽大鸟绝尘而去!从始至终攸冥别说抬头,竟连眉毛都没抬过半分!我打趣道:“神君也忒不会怜香惜玉了,瞧人家公主哭的那般绝望,你竟能这般云淡风轻?” 一直面无表情的他终于盯上我,适才淡漠地眸子又恢复了往日的潋滟晴方,硬生生朝着我笑得奸诈。我太清楚,此笑一出,必将挖着大洞等着我。转头欲拉上佩玖逃之夭夭,左脚刚迈出,便听见句:“可是昨夜我一不留心抢了你的被褥,使你今日头脑发热,是以,脑子有些不好使?” 我只觉心尖上一阵颤斗,只叹造化弄人,一旁的佩玖就那般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神似是在嘲讽:天苍苍,地茫茫,忘尘啊你为何要出墙!此时我若再做解释想必会越抹越黑,是以:“神君哪里话,忘尘愚钝,不晓得神君在说甚!” 攸冥似乎笑得更欢,“哦?那你可要我说得再详细一些……” 我赶忙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与师兄此番有要事在身,抽不出时间与神君讨论人生理想,我二人这厢就走,神君随意!”不等他接话,我只差挤出几滴泪花,边后退边说:“神君止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神君送我情!”我也不看他抽搐的嘴角,拉着佩玖落荒而逃…… 一路前往狂山的路上,佩玖不打算向我招供,他灵力竟厉害到能打败九天凌霄上的公主!禁身术那可是了不得的法术,要对一个人使用禁身术,灵力必须得在那人之上。那公主少说也是上万年的神龄罢!且身份尊贵至此,灵力定也算得上出神入化。佩玖与我不过二十年的成长历程,撇开懵懂不知的阶段也就不过十来年的修仙历程。 越想越是匪夷所思,我瞟上佩玖,“说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佩玖明知故问:“你让我说甚?” “自是你那惊人的灵力是何缘由?别扯什么瞎猫碰见死耗子,遇强则强之内的,你忽悠不了我!” 佩玖含着根狗尾巴草,御剑转了个小弯,道:“你果真想听?” 我坚定地点了三下头,竖起耳朵,当然想听,想听得甚至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不料佩玖伸手弹了我脑门儿一下,甩了句:“怕你知道我竟如此厉害后会自卑,你若心生自卑从此便萎靡不振就麻烦了!是以,我这乃是为你着想,不必道谢!” 我稍稍整顿了他的话,似是有些答非所问,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这厢挽起衣袖欲好生与他较量一番。他那厢便阴阳怪气地道:“适才我没听错的话似是什么昨夜那谁抢了你的被褥,我有些不甚理解此话的大意,你可否再说详细一点……” 我悬着的一颗心险些自口中蹦出来,此等事情怎可深究?越说越乱,越抹越黑,是以我便与佩玖谈和:“诚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你竟有如此神通广大的的灵力很是受用,此番去那狂山我便可以狐假虎威了,何乐而不为呢?” 佩玖笑而不语,我便当他默许了这协议。他不肯与我道那前因后果,我想他兴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譬如为让自己灵力能突飞猛进,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不一定,想到这里我便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佩玖不解;又譬如他走了捷径修了什么邪魔歪道的法子,我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佩玖皱眉;再譬如他得高人所助,怕我晓得抢了他的高人,凌驾于他之上,我再次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佩玖摇头。 第11章 上错花轿嫁错郎1 我忽然想起个严重且有价值的问题,问佩玖:“我很是好奇,你怎么晓得那位叫衣衣的女子乃是九天凌霄上的公主?” 佩玖似是有些意外我能问出如此有价值的问题,笑得有些欠揍,道:“四海八荒内我不晓得的美人很少,我枕头下面有我收集的大荒内各式各样美人的丹青,其中包括那公主!” 我连连摇头,啧啧,“同行二十载,不知道佩玖师兄竟有此等喜好,丹青中可有我的?” “没有!” “为何?” “你是美人?” “……” 许久后,仿佛自风中飘过句弱弱的喃喃声,似是:她们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呢?待我再细听时,只听到耳边风声鹤唳…… 御剑飞过尔之山时,我为它的美而颇为意外,尔之山乃大四海八荒内有名的地狱之山,是一座无水无木的荒漠之丘,一望无际的黄沙被卯日星君照得闪闪发亮,似一颗颗闪烁地玉石。我对凡间的诗词颇感情趣,这尔之山颇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风。 小半会儿后,佩玖道:“过了这尔之山,便进入狂山了,你这身行头还舍不得换么?” 我就晓得见我花容月貌佩玖他有些眼红,不否定他说的不无道理,“那你觉得我换成什么模样好?妖族平日里是如何装扮自己的?” 这厢佩玖正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那厢一条飞鱼自远处风尘仆仆飞来,我皱了皱眉,问佩玖:“此时师父的 鯥鯥(lu)君怎会找来?莫不是成华门中出了什么事?” 佩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晓得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晓得师父之用意呢还是成华门中无事?只是眨眼的功夫,飞鱼便到了我二人跟前,我很是礼貌道:“鯥鯥君此番火急火燎地赶来可是门中出事了?出事你就点点头,没出事你就摇摇头!”想是鯥鯥君平日里被师父养得过于圆润,回答我的话许是需要些时间。 佩玖倒是熟门熟路地自鯥鯥君背上取下一块被绑得皱巴巴地布条,一番施法比划后布条上现出了师父的几个大字:“吾徒佩玖,快快返回宋山,为师有要事相商。忘尘继续赶路!” 佩玖收回布条,额头上硬生生被他皱成了一个川字,我问:“你可知师父此番让你回去作甚?” 佩玖收起了他一贯玩世不恭地模样,一本正经地与我道:“此番师父招我回去,想来定是有他的道理,是以,我不能陪你去狂山了,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了!” 我不晓得师父用意何在,且又着实有些担忧门中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然如佩玖所说,往后的路得靠我自己了:“你快些回去罢!我怕师父等不及!” 见佩玖精神不是很好,许是他有些遗憾一身武力不能得以施展,更不能在我面前好生表现一番。我又补道:“不必担忧我,我不会鲁莽的,我有非常手段!这条小命铁定不会丢。妖族虽蛮横不讲理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我背后可是成华门,成华门的背后可是师父,师父他老人家是谁?那可是万万年前被亲封的司命。师父要是一个不高兴,妖族那撮妖往后就得每日历天劫了!” 佩玖望向狂山的方向默了一久,扔了句莫名其妙地话:“这样也好!” “啊?” 佩玖笑道:“你且先去罢,观察好形式后,待我回去看师父有何吩咐,办完事就来找你,待我来后,再去取麒麟草!你平日里做的那些脓包事太多,这事你不可鲁莽,这可不是偷吉玉家香桃那般简单的事!” 我一颗心跳的颇为凌乱,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晓得我偷过吉玉家的香桃?” 这次轮到佩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不光我知道,成华门上下不人不知,无人不晓!就差让师父他老人家为你颁发一道终身成就的奖励了!” 我琢磨着二师兄也太不厚道了些,白白给他洗了一个月的衣服,这次回去后得好生与他谈谈何为信用。再看向一旁等得有些毛躁的鯥鯥君,催促着佩玖:“快些走吧!我定等你回来再取那麒麟草!” 佩玖终是在我再三劝告后驾君回了宋山。临走时将身上这些年私藏的奇珍异宝全数留给了我,他难得慷慨一回,这些东西今我很是受用。此番前去,可谓是道阻且长啊! 而今正值四月初夏时节,狂山上却是大雪纷飞,心叹,果然名不虚传,妖族在此等恶劣的环境中竟也能盘踞万万年,就冲这份毅力便值得讴歌一曲。大老远便瞅见一座座冰山巍峨地屹立在天地间,委实壮观得很!冷空气扑面而来,雪风凌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这身子骨着实不够强大,用攸冥给我的玉无殇捏了诀,换了一身毛茸茸的行头,尽量将自己裹得足够的厚实。再将师父给我的香囊放在里衣内,遮去身上也不是太弱的灵力。 紧赶慢赶已然赶了一天的路,此时也近黄昏,麒麟草固然重要,然我也得先找个栖息之地,过了这晚一切方能从长计议。果真如吉玉所说的那般,进去容易出去难,狂山妖界并没有专门的妖看守,我遮去身上的灵力后一路很是畅通无阻。 苍天有眼,雪暂且停了,这令我很是欣慰!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雪地上走了小段路,经过一个雪山谷地时忽闻一阵张罗打鼓的喧闹。我躲在雪壁背后擦亮眼睛定晴一看,心尖上一阵欢快,此乃天助我也!我初步判断那厢张罗打鼓的一撮人是队送亲队伍。 此番我将耳听八方发挥得淋漓尽致,只听一人朝着一顶大红娇子道:“公主可否快些打理?此番天色近晚,天黑之前须得赶到无花宫,只因公主想体验人间娶嫁风俗不肯驾坐骑。我等已赶了一天的路,若去晚了,误了吉时我等担当不起!” 无花宫,乃当今妖族皇室居住的宫殿!再听大红轿内传出一声优美动听的话音:“尔等不必担忧,吉时乃是明日午时,若天黑之前便进入幻城,也显得我等太过于积极了些,未免有失我幻妖一族的体面!” 将将那人有道:“公主所说不无道理,然也,此事非同小可,迎娶公主的若是平常人我等这般定是合情合理,而今迎娶公主的乃是当今妖君最为疼爱的太子殿下,若是失了礼数,怕妖君会迁怒于幻妖一族,忘公主三思!” 大红轿内默了阵,轻飘飘地传出句:“走罢!这就遂了你们的愿,去嫁给那个傻子太子。” 诚然这幻妖公主要嫁的乃是妖族皇室!是以,我只需要混入他们的送亲队伍,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打入妖族内部,取麒麟草那是指日可待,内心一阵雀跃。若非情势所逼,真想好生朝着宋山方向膜拜一番,乃是师父二十年的敦敦教诲方使我这般聪慧过人。彼时我正陶醉于胜利地喜悦无法自拔,若能事先晓得后事,打死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我这厢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能混入这队送亲队伍, 那厢一位身材略显富态地中年女子咯咯吱吱踏雪朝我这方向跑来。我梨涡浅笑,浅笑得有些奸诈,一路的顺风顺水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用玉无殇捏了诀变出一根不粗不细的棍子,万事俱备只欠来人。 中年妇女喜滋滋地朝雪壁方向跑来!我退至后面观察形式,只见她摇身一变竟成了个绝世美人,她许是有些急躁没察觉到我的存在,她微微环顾了一下四周,自怀中掏出一个锦盒,盒子中装了一只胡里花俏的蛾子,女子对着娥子喃喃自语:“去告诉潇郎,我也做好一切准备,让他务必在狂水边上等我!” 蛾子领命飞出去,女子掏出铜镜打量了一番自己,再变回适才的中年妇女,我来不及琢磨她这身行头和她所说之话。拿捏好力度,给了她后脑勺一棍,女子便如我所料软软地倒在了雪地上!细细打量了女子一番,脸上有颗媒婆痣,我没时间去弄清楚她到底是个媒婆还是个美人! 我用玉无殇将自己变为她的模样,欲走出雪壁之际觉着将人家撇在这冰天雪地里委实有些不仗义。是以,我便又捏了个诀变出一床厚实的云被将她裹住,并对着女子自言自语:“着实抱歉!你只是暂时晕了过去,你今日的贡献乃是为救吉玉与帝休,他日我定将为你好生记上一笔!不必道谢!” 我大摇大摆的出了雪壁,从善如流地往送亲队伍里走去,那堆人原地没走许是在等我这位“媒婆”。走近队伍后适才说话的那位中年男子盯着我看了许久,看得我手中直冒虚汗,我不敢再说话,内心扑通扑通狂跳,气氛紧张到今人窒息。只见那中年男子突然朝着恭敬地鞠了个躬,我楞在原地,不晓得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又是一阵窒息后,中年男子道:“请公主自重,公主自是再不情愿,也该为幻妖族好生考虑,此番公主若是一走了之,公主可想过后果会如何?” 我嘴巴张了几次又闭了几次,中于挤出一抹笑意,淡定道:“你弄错了罢!我只是媒婆,公主殿下不是在轿子里面么?” 我话将将说完,一旁的婢女神情有些紧张,脸皱成一团,轻轻碰了我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公,公主,我,我们穿帮了,那媒婆听你控制她说嫁给一个傻子,你刚一走,她就漏出破绽了!你,你快些变回来罢!” 第12章 上错花轿嫁错郎2 我只觉头顶似是被一道钻天雷劈中,楞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措不及防不过须臾,淡定如我,怎又不会急中生智呢?想起方才那位倾国倾城女子之面容,暗中用玉无殇捏了个诀摇身一变,大喜红衣加身,立即学着女子的语气:“尔等且放宽心,本公主此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为了幻妖一族本公主且有不嫁之理?天色不早,快些启程罢!” 一行人敲着锣打着鼓又上了路,此时我恨不得一巴将自己送到离恨天去,竟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这花轿,再稀里糊涂地着了这嫁衣,肠子悔青我也悔不当初啊!诚然,诚然上苍为我打开一扇窗的同时也将我的那道门给关了。 然也,我且会甘心这般糊里糊涂地嫁出去?且还是个傻子。摆脱是迟早的事,为今之计只得先进入无花宫再行考虑。这厢我方琢磨透彻这花轿的主人大抵是这么一回事: 她乃幻妖一族的公主,此番将嫁与那妖族的傻太子,妖族的太子是个傻子这四海八荒恐不晓得的人怕是少之又少。然这公主在出嫁前已是芳心暗许,心有所属,那男子八成是将将公主送信的那位潇郎! 公主之所以弃坐骑而用八抬大轿大轿的方式许是为了拖延时间,原来她一早就与那媒婆对调了身份,此等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委实今我好生佩服。不曾想我那一棍子竟是巧成拙助她成功逃婚,而我,虽只想做个媒婆却被升级做了新娘子,不想被扔进那狂水之中,也只得硬着头皮将这新娘子装下去。只叹,命运多舛;只叹,造化弄人;只叹,得不偿失。 再看这布满大红绸的花轿,弄得我着实有些眩晕。一路的颠簸,一行人赶到无花宫时恰好夜幕降临,听那公主道吉时乃是明日午时。这个午时我倒是看不出哪里像个吉时,倒是像极了戏本子里斩犯人的时辰,我仿佛也看到自己头颅被斩下的场景,心中委实慎得慌。诚然跟随送亲队伍这条路行不通,只得另想他法了。 我琢磨着他们今晚定不会进城,是以,待这伙人松懈时便可逃之夭夭!不曾想,那中年男子命人围了花轿,说是保护实为看守。只听那人道:“今晚委屈公主殿下在轿中歇息一宿,明日妖君将派迎亲队伍前来迎接接公主殿下。我等就在轿外,誓死保卫公主安危!” 想必万万年来,妖族人习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就犹如我习惯沐浴春风那般。隔着维幕,我眼皮跳得厉害,可谓是一入花轿深似海,上错花轿嫁错郎啊!此时我除了稍安勿躁再也想不出别的出路,我总不能再换个模样大摇大摆的出去罢?如若那样,毋庸置疑,不用惊动无花宫里的妖君,送亲的一伙幻妖足以将我四脚朝天给扔到那狂水中去。 想来很是头疼,姑且先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兴许还有他法。这大红花轿虽红得颇为晃眼,然却宽敞得豪迈,足以让我拉直了睡,甚得我心。这一日的奔波也怪累人的,是以,不过须臾我便与周公杀棋去了。 眼睛一闭还不想睁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轿外敲锣打鼓的声音竟比昨日更胜一筹。陪嫁的侍女将我唤醒,说是迎亲的队伍也在外等候多时,需得给我补些妆容,我一翻旁敲侧击后得知这顶轿子的主人乃幻妖族的长公主幻荟蔚。侍女名叫默默,据我所知富贵人家的侍女多半都是跟主子情同姐妹,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的。 是以,我便以公主身份连哄带骗让她助我不当这新娘子,小丫头倒是爽快,竟红着双眼睛与我道:“公主,您对默默的大恩大德默默此生无以为报,公主自小与萧公子青梅竹马这些默默皆看在眼里,此番萧公子定是身骑白马在狂水边上等着公主,默默愿为公主嫁给那太子殿下,公主且放心去罢!” 见她竟仗义至此,我委实有些不忍,平白无故害人小姑娘错嫁一生,诚然比佩玖还混账得多。此番我二人还在你推我让,她纵是万般盛情,我自是万般推辞!还没推辞出个所以然,外头中年男子声音再次响起:“公主殿下可有穿戴妥当?迎亲队伍已等候多时,还请公主殿下快些下轿,再晚些怕误了吉时!” 我压着似扑往刑场般的嚎啕大哭,硬生生将那句感天动地的“冤枉啊!”换成了“就快好了,再等等!”。心一横,左右没到最后,也算不上走投无路。对默默道:“走罢!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默默含着泪为我盖上红盖头,此时我只看得到自己的脚尖,眼前一片大红,心中甚是凄凉,如今再逃诚然已是为时已晚!成亲此等大事就被我这么草草地给办了,委实脓包得深沉!天苍苍地茫茫,我并无意要出墙! 也不晓得妖族人这是什么规矩,送亲队伍不能随之进无花宫,这妖族皇室的谱摆得那条烛龙还大。是以,我被换了顶轿子抬着,身旁只有一个默默相随。花轿颠簸了一阵后缓缓停下,有婆子掀开惟幕搀扶我下轿,我仍然装得有模有样,平日里几步能夸完的路硬生生被我捯饬出十几步来。一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病态还不忘捂着嘴巴咳几声! 我就如行尸走肉般让婆子搀扶着,脑中闪过无数种逃跑的念头,皆被自己一一否决。婆子将一根红绫交于我手中,我低头瞥见离我不远处的一双大红靴子,才真正意识到成亲的真实性,直觉天灵盖一阵眩晕,险些载在地上。只叹:忘尘啊忘尘,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耳边传来各种嘈杂声、歌舞声、议论声,尤显热闹。未几,只听头上传来一声浑厚地话音:“我儿维桢今日与幻妖族长公主荟蔚大婚,此乃天赐良缘!众卿今日好生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身旁一阵巨大的吆喝声,乌央乌央的,在妖族里此番吆喝应属无尚崇高的祝福!此等祝福方式委实有些粗鲁。此番我有些抱怨那荟蔚公主,选什么不好非得选那凡间风俗成亲,我险些就当真了去,就差没泣涕涟涟。 我被搀扶着傧相赞礼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拜了夫妻。拜天地时,我双膝重重地砸在地上,心念:师父啊,救我!我迟迟不肯起身,一旁的婆子道:“王妃这是在答谢上天赐你这等良缘么?此等知恩图报者乃我妖族之大幸!”我身子抖了抖,险些将红盖头抖掉。 夫妻对拜时我迟迟不肯鞠躬,一旁的婆子又道:“王妃此番乃是感动得已经不行了罢,小娘子害什么羞,赶紧礼成便可送入洞房了!”我一个没忍住脚一软坐在了地上,婆子打圆道:“无妨无妨,小娘子迫不及待,有些害羞!” 一伙人恭敬地将我送入新房,她们前脚关门出去,我一把扯下红盖头,后脚欲逃之夭夭。这厢我刚四处打量着四周,那厢自门外传来一阵响亮地:“参加太子殿下!” 我立即飞奔坐回床上,再将红盖头胡乱扔在头上!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万幸这太子乃是个傻子,对于傻子,坑蒙拐骗实属上上之策。听闻那妖君将他当手中宝,我若骗他把我休了,以妖君对他的疼爱程度指不定就顺了他儿子的意! 桌案边传来哗哗地倒水声,那太子不会自斟自酌罢?如此说来此人倒也脓包不到哪里去。未几,仍未察觉到来人有前来掀盖头的意思,我斟酌了一番,此番我若自己掀开盖头,言语得和顺,态度得诚恳,语气得学得似他娘亲那般温顺。 和蔼可亲对傻子兴许大有用处,是以,我便顺理成章地再次扯下盖头,学着攸冥神君摆出我的招牌笑容。一脸慈爱地走到自斟自酌地太子身旁,自始至终他没抬头看过我一眼,一身大红袍尤为显眼。我酝酿了一番后,终于慈祥地嗲嗲道:“在喝酒呢,可要姐姐陪你呢?” 太子似乎被我的亲切话所感动。终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瞟了我一眼。模样倒是姿容甚好、眉清目秀、今人舒心!见他不语,我琢磨着他许是不会说话,诚然这不重要,能写字就行。我巴巴地凑上去:“你不会说话是么?无妨,能写字就行!” 这次太子倒是楞楞地看着我,我窃喜,翻箱倒柜找出宣纸,笔墨,连哄带骗道:“会写字罢,姐姐独自背井离乡很是思念家乡,你帮姐姐写封家书如何?写完后姐姐陪你喝酒,教你划拳。”左右他是个傻子,解释得太多不见得他会懂! 我草草立了个稿子:今日凭媒聘定幻氏荟蔚为妻,过门不过半日,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休书是实…… 我将宣纸递到太子面前,又是喜笑颜开:“能帮姐姐写这封家书么,写好后姐姐为你变戏法儿如何?” 太子竟接过我手中的休书,他竟皱眉,他懂皱眉?未几,我眼睁睁见他眉毛轻挑,嘴角上扬,道:“成亲不过半日,娘子这翻大费周折用意何在?” 直觉心尖一阵山摇地动,半响道不出个所以然。是我没见过傻子还是傻子也会变聪明?见我错愕,他似乎欢快得很,眉间笑意更浓。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妖族太子是个傻子四海八荒早就传得津津乐道。莫非?我没压住嗓子吼了句:“你说,你到底是谁?” 那太子自顾自抿了口酒奸笑道:“将将拜过天地,娘子你说我是谁?” 第13章 上错花轿嫁错郎3 我拖着大红喜服若有所思,一个潇洒的甩裙坐在太子对面,双眼眯了须臾。他这般春风拂面的奸笑倒有几分似那攸冥神君,又琢磨一番,那神君许不会闲到这等境地,若这四海八荒但凡有成亲者他都跑去替新郎拜堂,那他铁定也得了癫痫之症。 虽觉着不大可能,我亦鬼鬼祟祟地用我的宝贝神镜探了个究竟。镜中并无甚异样,对面之人依旧是那副皮囊,这厢我还在内心一阵揣摩,那厢轻轻瞟瞟地道:“娘子手笔真是大发得紧,平日里都用这求如山的神镜当梳妆镜么?” 我手一阵哆嗦神镜一声咣当掉地上,如果我没看错,他从始至终未看过我,竟也晓得我用神镜照他,诚然是高手不露相。我屈身拾起神镜,恰好看见自己真容映在镜中,吓得我立即不漏痕迹地将镜子藏起来。他一声声娘子叫得我委实难受得紧, 四海八荒皆道他是个傻子,不料乃大错特错。我心生一计量,巴巴地道:“太子殿下此番煞费苦心地装傻乃是为了保住你储君之位罢?果真高明,退而死守!” 那太子一双眸子死盯着我,活生生让我生出个他欲杀人灭口的想法。万幸这张皮囊也并非是我的,索性随他盯个够,我琢磨着许是他多年的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太过于压抑,今日方得以见此美人,是以有些震撼罢了!太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轻扣桌面,默了久后道:“嗯,这都被娘子发现了,娘子果然是蕙质兰心。” 接二连三的娘子喊得我心尖上直哆嗦,此番我窥探了他的秘密,按理说,此时他应征求地与我道:说罢!要如何方能封住你的嘴。我再一只脚啪一声踏在凳子上,一副居高临下俯视他:要我为你死守秘密也可以,将这休书写了!我寻思着许是他装傻子装得太久,是以,这人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 于是乎,我便啪的一声,一脚踏凳子上,居高临下,轻了轻嗓子,欲提醒他一二:“你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之事我定不会说出去,但前提是你得将我休了!” 那厮竟纹丝不动,稳如泰山,浊了小口酒,半响后:“哦,那你去说罢!” 我一副嚣张气焰被泼了一盆冷水,可劲儿的凉,我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你休了我罢!休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似你这般英俊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蛋,潇洒得山崩地裂、鬼哭狼嚎的身板,何惧往后娶不到媳妇儿?” 那厮不语,怀抱双手示意我继续,我估摸着这事有点眉目,情势所逼,也顾不了太多,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我,我已心有所属,你若是强留于我,往后我们怕也只是对怨偶!” 这厢那厮终有所动,浅笑挑眉道:“哦?说来听听!” 我内心一阵雀跃,问:“我说了你保证休了我么?” 那厮又道:“或许!且看你说得有多深沉。” 我长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的大红喜房,烛影婆娑,洞房花烛,委实慎人。内心再对攸冥神君深深地道了声抱歉,自斟了杯酒一仰脖子喝下,道:“我心中之人曾居于赤水北岸樟尾山,现居于流沙之东黑水之间不死山上的攸冥神君!我,我与他已私定终身,我发过誓此生非他不嫁!” 那厮竟笑得无比的春风得意,我很是不懂他笑意何在,他又问:“还有么?不够深沉!” 额,这太子莫不是真傻罢!竟有这等喜好,如今我已似离弦之箭不可回头,一咬牙,硬生生将自己逼得哀怨且惆怅,再做出一副娇羞之状:“想那日有缘初见,只见那神君玄衣飘飘,三千青丝被微风轻轻吹起,一脸微笑晴方潋滟,乃世间少有之美男子。”说到此处,我竟恬不知耻地锤下了头,喃喃细语:“有男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厮似是被我真挚地表演打动,错愕到手一抖,美酒竟撒了一身。我这厢等着他提笔休书一封,不料只是须臾,我硬生生自凳子上栽了下去,脑中轰隆隆炸个不停,心窝窝一阵抽抽,指着眼前笑得潋滟晴方的攸冥:“你,你不是真的,快些变回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攸冥起身欲扶我一把,我本能地爬得更远,他更是笑得春风拂面:“此番若不是我来替那傻太子拜堂,还真就错过了忘尘对我的一番苦恋之词。你一番肺腑之言,很是令我感动!” 我一双眼睛只差喷火,这梁子算是结大了!拖着大红喜服爬了起来,抖了抖灰尘,言归正传道:“我是因为误打误撞成了幻妖族的公主,神君又是为何,莫非这四海八荒的堂你都拜过?” 平心而论,那身大红喜袍换上他这张面如冠玉的皮囊犹如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他收起笑意,缓缓道:“我自是因为你误打误撞成了那幻妖族的公主方来拜的堂!” 我只觉莫名的火大,说不明道不白,我二人竟就那般天时地利人和地拜了天地,这样乌龙的成亲方式委实有些惨不忍睹。许是这条烛龙活了万万年觉着生活百般无聊,是以干起了替人拜堂的勾当。如此一来事情倒是好说:“神君不愧是心怀苍生、大慈大悲、普度众生的神人,为救我竟不惜此番委曲求全,忘尘很是受宠若惊。那您琢磨这桩婚事?” 攸冥久久不语,默了一番后,淡淡道:“自是不算数!” 他一句突如其来的自是不算数将我原本清灵的灵台搅得天旋地转,这感觉就如凡间那些拍卖场,二人巅峰对决一番,价格一直蹭蹭蹭上涨,我这厢正喊价喊得欢快,那厢却一句我不要了,一锤定音后宝物被我拍下,然,心中并没有应有的喜悦。我喃喃道:“自是不算数,诚然不算数!” 我们各自沉默了一番,直到门外传来声:“参见妖后娘娘!”我有些慌乱地投向攸冥,只见他动作倒是麻利,已化为那太子,表情竟还透着几分痴傻。 我这厢心中做了翻准备,得好生瞧瞧将吉玉变成那般不堪的妖后究竟是何模样。房门咯吱一声响被推开,那妖后身着华服,风韵犹存。 对我笑得尤为灿烂,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行了个礼,只见她环顾四周,瞟过攸冥,瞟过桌案,最后目光停在那张火红地床榻之上。满脸微笑甚是眯人,定是只狐狸精,她缓缓道:“今日乃是你们大婚之日,怎会这般傻坐着呢?我儿维桢在那方便许是不甚了解,荟蔚你乃出自幻妖宫廷,定是耳濡目染,那种事情你得主动些!” 攸冥装傻子果真装得深沉,待我意识到自己不该问那话时,话已脱口而出,我问的是:“哪种事?” 那妖后笑得更深,许是知道她儿子傻得不轻,竟无半分顾及地大声道:“自是洞房啊!你得主动些!” 我楞楞地咽了口唾沫,直到房门再次合上,我方一声不吭地坐回凳子上。以前不学无术时,凡间那些春宫图倒也看得不少,然那终究仅限于看,这番自己亲耳所听又是另一回事。倒是攸冥先开口调侃道:“你脸红什么?” 我白了他一眼,问:“你将那傻太子弄去哪儿了?” 攸冥扯了扯大红喜袍,淡淡道“也没弄去哪儿,那太子似是爱斗蛐蛐得很,我在狂水边上给他弄了成千上万只蛐蛐,估摸着够他斗上一年半载!” 我再咽了口唾沫,楞楞道:“额,那休书一事暂且搁上一搁,既已发展到如今这局面,也就只得将错就错了,而今这身份倒是有助于取麒麟草。” 这次攸冥没笑,反而一本正经得很,他道:“忘尘,与我成亲竟今你这般厌恶么?” 我竟有些神游太虚,脑子中飘飘渺渺现出个画面,也是这般身着大红喜服,也是这般谈话场景,我甩了甩头自神游中清醒过来。几欲作答,却不晓得该如何作答,只得傻笑:“神君乃龙中之龙,忘尘不过一个半吊子修仙者,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惟有来时做牛做马方能作答!” 攸冥竟笑得有些深沉,道:“对心仪之人方道以身相许,道来世做牛做马的都是客套话罢?” 我一个猛抬头:“你怎么晓得我是这层意思,那日我与佩玖交谈时你在?” 攸冥竟难得的苦笑,认识至今他可从来都是笑得春风得意的。他连连摇头:“那日我若一早就在我会让你受那样的伤么?” “那你如何晓得?” 攸冥又自斟自饮,未几后道:“许多年前与人初见时,她便是这样与我说的。” 我有些吃惊,我自诩这话只有我会说,不曾想多年前便也有人说过,此人委实是个人才,有机会应结交结交。今晚攸冥似是有些多愁善感,许是这大红袍今他想起他那断袖的妻子,睹物思人。是以,我便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芍,慷慨道:“这么小个杯子何以喝得畅快!” 我拎着两个大碗往桌上一放,挽起长袖,粗鲁道:“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第14章 得来全不费功夫 攸冥一双眸子很是清澈,接过我为自己斟的一碗酒一仰脖子喝下。我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问:“此番我们这般大张旗鼓,门外的守卫一声不吭,是被你施法设了禁术罢?” 攸冥嘴角微扬,边往碗中倒酒边道:“你那番有男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可不想被被别人听了去。” 我:“……” 翌日,我眼未睁人先醒,头仍有些晕乎,努力回想昨夜都干了些什么勾当,记忆只停在与攸冥酣畅淋漓前!脑子里断片断得厉害,就现在而言,我直觉这枕头倒是舒适得紧,柔软程度恰到好处。我忍不住好奇,准备睁开眼睛对这舒适的枕头一探究竟,强力拉开眼皮,这一看,似被一道天雷惊醒,灵台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我竟无耻地趴在攸冥胸膛上,双手竟还腰搂着他,两人扔身着昨日的大红喜服,这画面委实有些惨不忍睹。微微瞟了一眼他面如冠玉的脸上无任何异动,一双墨黑眸子仍然紧闭,呼吸声很是均匀。一个清醒,再不起来便要被捉奸在床了。 我立即屏住呼吸,扯出被他压住的衣角,轻手轻脚地跨过攸冥,不料他委实睡得太靠边上,我这一跨,脚步踏空,有那么一瞬间我已做好了砸到地上的准备。电闪雷鸣间我已被人拦腰抱住,眨眼的功夫,人便安然无恙地躺在了塌上。 孤男寡女委实隔得太近,四目相对,我大气不敢喘一个,脑中空白也不能再用一大片形容,楞楞地吐出句:“我昨晚没对你做什么罢?呸!是,是你昨晚没对我做什么罢?” 攸冥招牌笑容挂起,缓缓道:“很失望么?” 我只听见自己恬不知耻地说了句:“也不是很失望!” 攸冥笑意更浓,默了许久后:“那需要我弥补你的失望么?” 我连滚带爬下了床榻,脸上的火红我一路过关斩将延伸到脖子处,此人定是对我失了魅惑之术。身后传来攸冥一贯清脆的笑声,张狂之极。 昨夜前半夜我似是酒喝多了有些犯浑,浑身热得心中直冒火,似掉进了油锅里。迷迷糊糊间摸上某人的手,喃喃道:“你这手好生冰凉,且让我摸摸!”见那人不为所动。我竟将脸凑到那人脖子上,一阵冰凉今我很是畅快,又喃喃道:“你别误会,我,我不是诚心占你便宜,也就借你这宝地一用,凉快凉快,很是舒畅!”那是人似是一阵僵硬。 使劲儿回想起昨夜的这一幕幕后,我直觉脸色清白了好一阵,软软地坐在凳子上,再无颜见宋山上的江东父老。心中凌乱不过须臾,觉着自己凌乱得有些没头没脑,他那般好的皮囊,很是便宜了我。 话又说回来,如今攸冥是债主,我是欠债的人,既他不提还债我便不能主动,亘古不变的一条定律,没哪个欠债的会整天提醒债主说要还债。是以,我便淡定地喝了口茶,再淡定地看向床榻上笑得潋滟晴方的债主。我这厢还没豪迈地甩出句什么,那厢便道:“娘子过来扶我一把,胸口昨夜被你压得很是疼痛!” 只听背后咣当一声巨响,抬水进来的宫娥竟捂着脸落荒而逃!徒留一屋的水在地上奔腾。我撑着下巴的手一滑,硬生生砸在桌案上,楞了半响,已无言以对,他永远挖着大洞等我! 无花宫又分为二十四坐殿,十六坐冰山,而麒麟草则位于冰山之首——执念山。妖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妖族储君成亲后,必须携王妃前去跪拜祈福,寓意是往后的储君之路一帆风顺,春秋万载。 此番前去祈福于我而言乃是天赐良机,就算不能立即取得那麒麟草,也能借机考察一番路线。然,这档子事并非那般一帆风顺,麻烦在于,凡是进入执念山之者,麒麟神兽百米之内,灵力佛法皆会化为乌有与凡人无甚区别。 纵然攸冥神君那样的上古神人也不例外。更甚者,我与攸冥二人皆属冒牌货,倘若进入散功范围内我身上的玉无殇将不在起任何作用,真容现世,不待妖君发落,那四只麒麟神兽定将我活吞了去。而今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行那祈福之礼。 我正为那祈福之事烦恼得很,妖后的侍女便前来禀告,说我与那太子乃是新婚燕尔,是以,将祈福之期推后一个月,这厢我还在对着苍天一番膜拜。那厢婢女们转身后嚼舌根道:“你可晓得王妃被退后祈福原因何在?” 今一个宫女低声道:“晓得晓得,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与王妃新婚燕尔,夜夜窃窃私语,太子体力不支,妖后担忧太子殿下此时去执念山会从上面栽下来!” 我对着苍天鞠躬正鞠到一半,听到这话后,硬生生被卡住,半响起不来,老腰似是折得不轻! 我问那攸冥可是他在背后搞的鬼,他竟笑得欢快,回我:“莫非还有比这个更胜一筹的借口?” 我:“……” 神妖魔三族中,神族居住地讲究的乃是端庄且奢华;魔族居住地讲究的乃是随心且简约;妖族居住地讲究的乃是浮夸且奇妙。妖族二十四做殿皆悬空而立且堪称绝妙,妙在二十四殿看似悬空而立,雪地也仿佛位于大殿之下,然,人出了房门后却如履平地。看似漂浮于空中,心中若想着地面,只需朝着雪地方向走去,如平常徒步那般便能心想事成。 我居住的大殿名曰浮生殿,起初我刚认得这等趣事时,每日乐此不倦地行走于浮生殿与四处的雪地之间,那种看似是漂浮于空中却又如履平地的感觉甚得我心。 每每我那番乐此不倦地行走时,攸冥便会站在大殿门口,怀抱双手,一双直勾勾得眼睛似是再说:四海八荒怎会有如此脓包之人?我自是不服输地瞪回去,表达的意思乃是:你又好到哪里去?连你那脓包身份都是抢来的,做脓包你都排不上队。 我曾无数次问过他来妖族冒充傻子的缘由,他的回答皆是活得太久,找些消遣时间的法子罢了!这般鬼话连篇我若信了他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傻子了。 这厢我情绪有些低落地坐在大殿门外思索取那麒麟草的法子,攸冥一副傻子模样无声无息地坐在我的身旁,缓缓与我道:“你要得到那麒麟草还有别的法子!” 我一个猛抬头,很是激动:“当真?还有什么法子!” 攸冥一双清澈地眸子投向白茫茫地雪地,道:“因那麒麟神兽乃是西天如来佛祖之神兽,每逢下玄月,麒麟神兽会坐在执念山雪壁边聆听佛祖参禅!” “那么远的距离,麒麟神兽能听得见么?” 攸冥默了一久,不晓得他在琢磨个甚,未几,他对我笑了笑,道:“自是听得见,正所谓,心诚则灵!” 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问清楚每夜便是辗转反侧:“既然妖族的麒麟草这般厉害,为何太子殿下这些年还是傻子?” 不知何时攸冥已化为真身,似是对我颇有深度的问题很是佩服,一双墨黑星眸似是更墨了些,缓缓道:“太子的傻并非麒麟草能治,他的劫来自于妖后,妖后种下因,太子承受果。” 他一番又是因又是果的绕得我很是头疼,左右与我无关我便没在多做询问。如此说来内围的麒麟神兽暂时解决了,但外围还有妖族的四大长脑镇守,得像个法子将他们支开。 今日攸冥精力似没往日那般充沛,我琢磨着他许是装傻子装得太久生活有些不甚协调。想来他也算是帮过我许多次,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以,我便表现出十足的诚意对攸冥道:“去无花宫外的醉方休,你道好否?我请你喝酒!” 对于我的盛情攸冥反倒是皱眉,因攸冥的神力强大,且近万年间四海八荒内相对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太平盛世,他空有一身神力无处可施,遂将这神力用在耳听八方之上,提前察觉靠近我们的人,是以没外人的时候,我二人皆以真面目相对。我很是不明白他的皱眉用意何在,只见他笑得越发阴险,喃喃道:“你竟还敢饮酒?” 我错愕,饮酒这档子事虽是个技术活儿,然在宋山这么些年,第一大事乃是跟佩玖下山干些摆摊算命的勾当。这第二大事便是饮酒了!于我而言,此乃人生之两大快事。这厢攸冥神君这眼神……“我为何不敢,莫不是你怕了罢?” 攸冥笑意更深:“只要你别再发酒疯就行!走罢,你这般盛情我自是不好再推辞!” 彼时我委实过于激动,竟没深究发酒疯那档子事。醉方休乃是无花宫外的一个小酒馆,平日里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很是热闹。一路往醉方休杀去的路上,时不时有宫娥侍卫瞅着我们俩,在看向一旁将傻太子装到骨子里的攸冥,硬生生让我生出无限感慨。 不曾想,这厢我们刚出了那无花宫的大门,攸冥适才还潇洒的脚步顿时刹住,我看他闭目沉思,很是不解。不过须臾,他也换回真身,玄衣依旧,星眸退去往日的潋滟晴方,凌厉换而代之!只对我道了句:“改日再喝你的酒,我去去就来,你务必等我回来再回浮生殿!” 我一句什么事竟能让你如此失态还卡在嘴边,直觉身旁一阵风刮过,他人也消失不见。独留我楞楞地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间,凭空消失,这可是个技术活儿,也只有他那般上神方能此番来无影去无踪,雪上别说马行处,连个脚印都不曾留下。 我心虚地瞟向四周,除雪风呼啸外,并无异常。我琢磨着左右出了这无花宫,一人独醉有何不可?怎奈:久旱逢甘露,几滴,他乡遇故知,仇敌。一抹黄竟驾白羽大鸟自九天上直奔我而来。这出场委实比我被八抬大轿抬进来时要霸气得多,她竟敢明目张胆地杀进来,这九天公主之遵似乎很是受用。 第15章 等闲平底波澜起 此时醉方休已是人走楼空,我一双幽怨而又惆怅地眼神回眸不知他懂否,何止他痛心疾首,我自己更是痛心不已,我的委曲求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他怎会懂。 我自是不愿承认因技不如人,不敢直接杀去那执念山上,思前想后,我真找不到个合适的言辞加以反驳。左右权衡后,锤头盯着脚尖儿一阵思量,嬉笑道:“这次的喜酒你没吃上委实是我考虑不周,往后有的是机会!我多办几次就是,到时候彩礼都归你,你且放宽心。” 只见佩玖一身粗布麻衣抖得厉害,直径走到桌案前自个儿喝起了小酒,用态度表明这事儿他是愤怒的。自佩玖进入醉方休,那芜荒便一直楞在原地,眼中的慌乱她自认隐藏得很好,然却未逃过我的火眼金睛,这眼神正是吉玉看帝休的那种,怎一个含情脉脉了得? 一时间令我很是惊讶,我承认佩玖姿容甚好,神色亦佳。然这身粗布麻衣却很难让人“初见惊艳,再见已然。”若此番芜荒不过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佩玖,便对佩玖情根深种的话,那这姑娘委实有高瞻远瞩、远见卓识、洞悉真谛的潜力。竟能透过佩玖粗糙的外面察觉出他细腻的内心,此番兰心蕙质、明眸皓齿之人舍她取谁?今后往成华门中一放,那画面,真真美哉,妙哉! 佩玖正需要这么个媳妇好生衬托一下他,是以,这事也只能靠我去操心了,毕竟兄妹一场,总不能让他忧伤以终老罢? 我下意识拉过芜荒坐在佩玖旁边,自己自觉地隔了他们几个位置。我猜得果然不假,这厢芜荒漂亮的脸蛋儿竟染上了抹红晕。佩玖这二愣子,从始至终没看人家美人一眼,似没见过美酒那般的可劲儿地喝酒,这给人姑娘的第一映像很是不好。 我一阵象征性地假咳,老脸咳得通红佩玖方疑惑地瞟向我,我赶忙对他挤眉弄眼,用意在于:咱虽是有那么一丢丢穷酸,然当着人姑娘的面你好歹也收敛些罢?奈何,佩玖那二愣子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一阵思索后问我:“你眼睛可疼得紧?我这儿有师父备的跌打损伤药,兴许能治治你的眼疼之症。”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嘴角抽得厉害,真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这厮委实不懂事了些。我拼命地冲着芜荒笑得甚是平易近人,道:“姑娘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余的亲人,年芳几许,方便讨论一番生成八字否?” 佩玖倒酒的手一抖,美酒活生生倒在了手上,想是感激我此番深明大义,知他莫若我。芜荒略显尴尬,我内心一阵雀跃,这就对了,娇羞之状甚合我意。 芜荒娓娓道:“芜荒无亲无故,就居于这醉方休中,岁岁年年,已不记得今夕何夕,更已不记得年芳几许。” 这些诚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该出场的重头戏,我一句姑娘可有婚配已到了喉咙处,却被佩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生生吞了回去。他说的是:“你那夫君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你还是出去看看罢!” 我一个猛抬头,一声夫君委实今我有些脸红,大步流星朝门外杀去。此时天色已晚,空中无月,寒风呼啸,门外被一地的白雪照得尤为明亮。攸冥神君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玉带束腰,玉冠束发,本就修长的身影被夜色拉得更长,着实养眼得很。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身笑得那是一个人面桃花。他衣襟上已布满些许雪花,许是来这里已有一段时候了。 画面唯美得我竟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听人墙角总归不是君子所为罢?” 攸冥走近我一些,心情似是甚好,缓缓道:“见你做月老做得不亦乐乎,怎好意思打扰?” 我白了他一眼:“借口!” 攸冥神君答非所问:“该走了,回去晚了恐怕有些麻烦!” 我自知麻烦,这冒牌身份若是穿帮了,不待琉璃宴,不待那下玄月,我等皆被撵滚出狂山去。不过走之前我又折了回去,未进门便听见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佩玖仍然自饮自酌,低头不语。 说话的是芜荒,这话听得我没头没脑,有些不甚理解,莫非此二人乃昔日旧识?追求的乃是一种“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如若真是这般,佩玖也忒不老实了,着实令我心寒,太不够哥们儿了,此等终身大事也不提前告知我一二。 因佩玖暂且没寻到可冒牌顶替的身份,不能进入无花宫。是以,便留宿醉方休,他这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委实高明。临走时我继续对他挤眉弄眼,用我二人不能说的秘密传音与他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孤男寡女若是真发生个什么,也纯属“发乎情”,更无需考虑“止乎礼”。 佩玖那句:“忘尘,妹不教,兄之过啊!”滑进我耳根子时,我已大步朝雪地走去。 一路上,我向攸冥神君打听了芜荒的身份,攸冥神君也真真应证了他那句:我还在找四海八荒有我不晓得的人。 据幽冥神君道,芜荒曾是大荒之中不减山上的青蛇,后被玉山王母所感化,乃是玉山王母娘娘座下大弟子。四五千年前未历通情劫,坠入情网,遂自愿离开玉山,在狂山开了醉方休这么个小酒馆,年年岁岁的等待。她竟是玉山西王母娘娘的座下大弟子,也难怪她晓得我身上有玉无殇。 我长叹一声:“此番奇女子,乃世间难得!委实值得佩玖拥有。” 攸冥轻笑了声,道:“她的情劫自会有人给她一个说法,你无需替别人感叹人生,在我看来,世间任何人所历之劫皆不及你万分之一。” 我一不留心,脚上踩了快滑冰,险些摔个四脚朝天,攸冥神君眼疾手快施法将我定在半空中,方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我难以置信地问:“你说我,历天劫?我一肉体凡胎,哪有什么资格历那天劫!要真历那天劫,一道天雷准将我劈得魂归离恨天。” 攸冥神君笑而不语,彼时我已并没将他话放心里,只当他吓唬我罢了。似我这凡胎肉体的,哪里经得起那天雷滚滚,荒火炙烤。 说话间,攸冥神君也化为太子之身,以他的万万年的修为,若他有心隐瞒,谁又能辨出真假呢?他装这傻太子委实简单轻松,只需做到不说话足以,诚然平日里也没见他多说过话。然我就没那般轻松了,妖后每召我一次,我一颗心便会跑到脖子处一次。 这不,说时急那时快,这厢我与攸冥神君还未走到浮生殿,外人看来,这将是多么浪漫且诗意的雪中漫步。那厢一小宫娥急急忙忙拦住了我的去路,道:“妖后娘娘召王妃觐见!” 我寻思着宫娥这般态度,没准这是场鸿门宴,然这妖后为何忽然召见?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听听攸冥低头在我耳边喃喃道:“有我在你还怕甚?只管去罢!” 温润的气温吹得我耳根子一阵酥软,这般错觉令我很是不适。既然有人愿意出手想助,且又是这般德高望重之人,倘若我再做推辞那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驳人面子总归不甚礼貌。是以,我便欣然接受。 我这厢正纠结得紧,那厢一旁的宫娥早也张着张大嘴巴子,错愕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转身,一副得了什么天大的消息准备去邀功的模样。攸冥神君看都没看那宫娥,只是广袖一挥,那宫娥便恢复了平静,不过须臾,乃是一副接下来该作甚的一脸茫然。 攸冥突然双手按住我的太阳穴道:“别动,看着我!” 我虽不明白他此番是何用意,亦没再扭动,不过眨眼的功夫,四目相对,我便也晓得个大概。我直觉体内一阵火烧,火烧过后再是一阵冰凉。他在度修为给我!这可对他没什么好处。我正欲挣脱,他已放手,依旧笑得人面桃花。 我急道:“你度修为给我,为何?” 攸冥神君不以为然:“这也不算甚修为,不过是我体内一些超负荷的神力罢了!留在我这里左右也用不着,这点修为足以让他们在你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几欲想作答,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超负荷?这话就如:这馒头本就是喂狗的,左右都是喂狗不如给你罢!虽在言辞上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婉,然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我推门进去妖后寝宫,她一副嘴脸好似谁借了她一堆玉没还一般,自我进门起她那两道凌厉地目光便直向我扫来。不愧是被时间洗涤过的女人,就这气场那衣衣便应好生学学。我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是以,只要我不自乱阵脚,她又能耐我何? 我礼貌的行了个礼:“不知母妃召儿臣所为何事?” 那妖后半响不说话,盯得我好生不自在,须臾,我直觉一股强大的妖法朝我席卷而来,我未敢轻举妄动,此时若是反抗,我那点半吊子仙力便会公之于众。妖法越来越强,似一股强大的龙卷风几欲将我卷出去,不愧是妖族的妖后,简单且粗暴,能打就不用说。 妖后从始至终没说一个字,我仍没出手反抗,此时若反抗,无疑是死路一条。席卷而来的妖力虽环绕于我的周围,然我并不觉着有疼痛之感。想来是攸冥神君方才度给我的“超负荷”起了作用。又是须臾,妖力逐渐散去,一场看似不动声色的斗法终于停止。 第15章 美人眉间绿花细 我正寻思着来个怎样的开场白,想来这身皮囊也并非是我真身,无甚好惧怕。是以,我便也摆出个合适的架子继续前往醉方休。我这厢刚调了个头,那厢一声尖锐:“哎!荟蔚你这是何用意,不认识本公主么?” 我只觉心尖上一阵抽抽,不曾想这荟蔚跟这九天公主竟是旧实?这倒令我颇为意外,幻妖一族的公主怎会与这神族有瓜葛?不论如何,做日和尚撞日钟。硬着头皮转了身,端庄道:“认得认得,方才这风雪有些大,荟蔚没注意看清公主尊容,委实怪荟蔚眼拙,不知九天公主驾到有失远迎!敢问公主此番风尘仆仆地赶来所为何事?” 那衣衣轻飘飘瞟了我一眼,道:“找个暖和点的地儿坐上一坐罢!我这白羽大雕受不得寒。” 我点了点头:“不知前面醉方休可合公主之意?” 见她竟有些错愕,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数月未见,你品味怎变得这般不及,那般鱼龙混杂之地你也会去?我那姨娘再不及,平时对你的嘱托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又看了眼大鸟,满脸不耐烦道:“走罢走罢!白羽大雕冷得紧。” 姨娘?如此道来我倒是清明了不少,这荟蔚公主的娘亲竟是个神族,然为何又会下嫁于幻妖一族?难怪她可以明目张胆的进入妖界。竟将醉方休说成鱼龙混杂,我只叹这衣衣委实不懂享受!看她很是着急,我更是不紧不慢,故意问道:“公主是要去哪里取暖?醉方休太过于鱼龙混杂,不如进无花宫怎样?” 那衣衣有些不耐烦:“也罢也罢!这去无花宫还有好长一段路,就去你说那个什么什么醉方休罢!” 进入醉方休,我以德报怨的吆喝了声上两壶好酒,未几,两壶好酒自动从空中飘来,稳打稳的落在桌案上,这醉方休可真是独树一帆,连上个酒都如此有新意。那衣衣似是好奇得很,自进这醉方休起两只眼睛便四处晃悠。疑神疑鬼地问我:“你来这些天里可有看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我到了嘴角的酒芍不由地顿了一顿,不曾想她这般大费周折竟是在找我,倒是今我这半吊子很是惶恐。我抿了口酒,道:“不曾见过,公主说那红衣女子是?” 那厢衣衣脸又几乎拧成一团,我就琢磨着这姑娘可是生活不甚协调。只听她轻哼了一声,乃道:“量她也不敢来这里,也并非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我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酒芍,疑惑地问:“影子?” 她一双眼睛又开始嫉恶如仇:“是啊!影子,不过是那不死山上女魔头的影子罢了!” 按理说来,那女魔君也跟她算是姐妹,究竟是何故竟让这衣衣憎恨至此我不得而知。然我也不能问,按她跟那幻妖公主的交情,想必那幻妖公主是晓得的,此番我若刨根问底,不就是自掘坟墓么?我竟有如此精明地头脑,委实值得为自己好生歌颂一番。 醉方休里果然是光怪陆离者居多,有妖喝酒不用嘴,也不晓得他将那酒倒去了哪里;有妖蛇身人头,看似交谈得甚欢;他们的目光不曾在我二人身上多做停留,我琢磨着在他们眼里,大抵我们才是当之无愧的异类。 衣衣许是觉着一副自诩高贵的姿态无人赏识,遂一张脸蛋儿拧得更加厉害。在这之前,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子这么容易将自己的满腔怒火一一写在脸上,二十年来也只见过眼前这人一个,我很是不解她这般总以一个仰视者的姿态自居,自己可会寂寞? 一阵沉默过后,那衣衣又道:“回去让妖后娘娘给我安排个住处,这久我需住在这里!” 她不是神族的公主么,怎会跟妖族的妖后有来往?这诚然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事,与妖后打交道,就为找到我?我神游间,听见那人头蛇身的女妖道:“听闻今年我大妖族的琉璃宴办的尤为盛大,大伙儿可有准备好一拔头筹?” 喝酒不用嘴的那男妖道:“可不是么,这往年呀,节四大长老从不出席,听闻今年妖君特下令让他们四位下山观礼呢” 我一听到四位长老要下山,那感觉比天上掉馅饼还兴奋,竖起耳朵听个究竟。又一个虎头妖道:“这得多亏了太子殿下取了位好王妃,我听闻,自从这太子殿下成亲之后,傻子病那是日渐好转。妖君向来疼他这儿子,见太子殿下日渐好转定是乐不思蜀,遂大办这琉璃宴。” 那人头蛇身女妖不屑道:“尔等懂个屁,你们晓得实情不?那王妃是幻妖一族的公主,这太子殿下八成是被这幻妖失了幻术。如若不然,一个傻子怎懂什么莺歌燕舞、风花雪月?想来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哪里比得过我这般婀娜多姿、花容月貌……” 一旁的人亦是人云亦云,我今日这手可是抖得厉害,一杯酒本已到了嘴边竟硬生生被我抖在衣襟上。那衣衣终是一脸不屑地调侃道:“这事我略有所闻,一个傻太子懂什么房中之术,是你施了幻术罢?” 我一阵干咳,不曾想这子虚乌有的事竟传得这般疯狂,我与那太子简直清白得很,太子现如今许是在狂水边上蛐蛐儿斗得正欢;那幻妖族公主与太子也是清白得很,那公主许是在那个凉风习习地古道西风旁,与她那小情郎幸福快乐的生活,每日尽说些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情爱之话。 我抿了口酒,锤着头含笑道:“不曾施什么幻术,是那太子殿下缠我缠得紧,竟说些:有女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衣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又被她拧做一团,不曾与我打半句招呼便领着白羽大鸟出了醉方休。我心里私下有了打算,这琉璃宴对妖族人而言乃是非同小可。每年的琉璃宴,妖君皆会将所有妖族人聚集到无花宫,爱吃之人尽情地吃喝,爱玩之人尽情地玩乐,爱武之人尽情地切磋! 早前在师傅编制的《四海八荒风俗习惯》中略有所见,琉璃宴每年一次,怪就怪在没个固定的日期,每年举办日期皆由妖君临时决定以后通知下去。现如今既已听人说起,想必时日将近,若能安排到下弦月那两日,那我取得麒麟草便是指日可待了。 这日期之事还得劳烦攸冥神君发挥一下他那身份,替我争取一番。然这事可是个烫手山芋,攸冥神君说下玄月是那麒麟神兽听西天佛祖参禅的日子,若琉璃宴定在那时,彼时再将四大长老一众请下执念山,执念山岂不是就失守了?想来那妖君也不会轻易答应罢!诚然,诚然这事归根结底还得看造化。 如今正值月初,离那下玄月日期不过只剩那么二十来日,这档子事着实今我颇为头疼。不晓得攸冥神君给帝休法子能管得住多久,尤恐我这厢竭尽全力取到了那麒麟草,心花怒放地回到少室山,将将踏进他二人的门槛便看见吉玉一口气提不上来,睁这大红眼睛,满是怨恨,便去了…… 我使劲甩了下头,不可再想下去,错过了这次的下玄月,再想取那麒麟草就得等明年了!自太虚中回神,方察觉到醉方休里人已是所剩无几,桌案上的两壶酒曾几何时已被我一扫而空。我吆喝了声:“再上一壶酒!” 等了须臾,未见预想中的酒壶自空中飞来,倒是听见一声推门的咯吱声,随即走出门位年轻女子,我不由地大惊,那女子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眉间一抹绿色花细甚是妖艳。只是眨眼的功夫,美人手提酒一壶已走到我跟前。眉中带笑,很是儒雅。丹唇微启,缓缓道:“姑娘自饮自酌可不寂寞?” 我双眼微眯了须臾,撇开她话中之内容,就冲这语气,就冲这态度,委实值得我好生学习学习。我陪笑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何来的寂寞?” 女子笑意更甚,坐在方才衣衣坐的位置上,边斟酒边道:“姑娘才算得上真真的天然去雕琢之资,何以弄成这副模样?” 我猛一抬头,心中很是忐忑,疑问的话语也到嘴边硬生生被我吞了回去。若此时再做惊讶便不甚稳重了,是以,我便慢悠悠道:“姑娘慧眼今我好生佩服!” 女子又道:“此番再会,你倒是稳重了不少!” 再会?不曾会过,何来再会一说。“姑娘你是怎么看出我真容的?” 美人又道:“你手上的玉无殇!” 我又是一阵惊叹,我手上的玉无殇已被攸冥神君施法隐藏,她竟也能晓得我身上有玉无殇?大人物,铁定是大人物!见我神游,她轻笑了一声道:“姑娘无需担忧我会说出去,在这醉方休中,千姿百态者比比皆是,芜荒从不多嘴!” 芜荒,人很美,名字却给人衣无限的感伤。正如这醉方休,我初步判断此人乃是有故事之人。我无心与她攀谈,说得越多,我暴露的也就越多。我回笑:“多谢姑娘仗义!” 我一颗心思已不再饮酒之上,攸冥神君让我等他,而今天色已晚,再不回无花宫妖后定会派人出来找寻,这是并非好事一桩。我起身又寒暄了一番,掏出几粒碎玉付了酒钱。 一个转身,便看见佩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玩世不恭地靠在大门边,见我愣住,他一双眼珠直勾勾盯着我,调侃道:“离别不过十来日,师妹你竟已为人妇,今为兄很是痛心疾首啊!怎奈物是人非事事休。” 第16章 等闲平底波澜起 此时醉方休已是人走楼空,我一双幽怨而又惆怅地眼神回眸不知他懂否,何止他痛心疾首,我自己更是痛心不已,我的委曲求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他怎会懂。 我自是不愿承认因技不如人,不敢直接杀去那执念山上,思前想后,我真找不到个合适的言辞加以反驳。左右权衡后,锤头盯着脚尖儿一阵思量,嬉笑道:“这次的喜酒你没吃上委实是我考虑不周,往后有的是机会!我多办几次就是,到时候彩礼都归你,你且放宽心。” 只见佩玖一身粗布麻衣抖得厉害,直径走到桌案前自个儿喝起了小酒,用态度表明这事儿他是愤怒的。自佩玖进入醉方休,那芜荒便一直楞在原地,眼中的慌乱她自认隐藏得很好,然却未逃过我的火眼金睛,这眼神正是吉玉看帝休的那种,怎一个含情脉脉了得? 一时间令我很是惊讶,我承认佩玖姿容甚好,神色亦佳。然这身粗布麻衣却很难让人“初见惊艳,再见已然。”若此番芜荒不过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佩玖,便对佩玖情根深种的话,那这姑娘委实有高瞻远瞩、远见卓识、洞悉真谛的潜力。竟能透过佩玖粗糙的外面察觉出他细腻的内心,此番兰心蕙质、明眸皓齿之人舍她取谁?今后往成华门中一放,那画面,真真美哉,妙哉! 佩玖正需要这么个媳妇好生衬托一下他,是以,这事也只能靠我去操心了,毕竟兄妹一场,总不能让他忧伤以终老罢? 我下意识拉过芜荒坐在佩玖旁边,自己自觉地隔了他们几个位置。我猜得果然不假,这厢芜荒漂亮的脸蛋儿竟染上了抹红晕。佩玖这二愣子,从始至终没看人家美人一眼,似没见过美酒那般的可劲儿地喝酒,这给人姑娘的第一映像很是不好。 我一阵象征性地假咳,老脸咳得通红佩玖方疑惑地瞟向我,我赶忙对他挤眉弄眼,用意在于:咱虽是有那么一丢丢穷酸,然当着人姑娘的面你好歹也收敛些罢?奈何,佩玖那二愣子总是关键时候掉链子,一阵思索后问我:“你眼睛可疼得紧?我这儿有师父备的跌打损伤药,兴许能治治你的眼疼之症。” 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嘴角抽得厉害,真想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这厮委实不懂事了些。我拼命地冲着芜荒笑得甚是平易近人,道:“姑娘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余的亲人,年芳几许,方便讨论一番生成八字否?” 佩玖倒酒的手一抖,美酒活生生倒在了手上,想是感激我此番深明大义,知他莫若我。芜荒略显尴尬,我内心一阵雀跃,这就对了,娇羞之状甚合我意。 芜荒娓娓道:“芜荒无亲无故,就居于这醉方休中,岁岁年年,已不记得今夕何夕,更已不记得年芳几许。” 这些诚然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该出场的重头戏,我一句姑娘可有婚配已到了喉咙处,却被佩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生生吞了回去。他说的是:“你那夫君已在门外等候多时,你还是出去看看罢!” 我一个猛抬头,一声夫君委实今我有些脸红,大步流星朝门外杀去。此时天色已晚,空中无月,寒风呼啸,门外被一地的白雪照得尤为明亮。攸冥神君一身玄衣负手而立,玉带束腰,玉冠束发,本就修长的身影被夜色拉得更长,着实养眼得很。听见我的脚步声,转身笑得那是一个人面桃花。他衣襟上已布满些许雪花,许是来这里已有一段时候了。 画面唯美得我竟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听人墙角总归不是君子所为罢?” 攸冥走近我一些,心情似是甚好,缓缓道:“见你做月老做得不亦乐乎,怎好意思打扰?” 我白了他一眼:“借口!” 攸冥神君答非所问:“该走了,回去晚了恐怕有些麻烦!” 我自知麻烦,这冒牌身份若是穿帮了,不待琉璃宴,不待那下玄月,我等皆被撵滚出狂山去。不过走之前我又折了回去,未进门便听见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佩玖仍然自饮自酌,低头不语。 说话的是芜荒,这话听得我没头没脑,有些不甚理解,莫非此二人乃昔日旧识?追求的乃是一种“有情不必终老,暗香浮动恰好。”?如若真是这般,佩玖也忒不老实了,着实令我心寒,太不够哥们儿了,此等终身大事也不提前告知我一二。 因佩玖暂且没寻到可冒牌顶替的身份,不能进入无花宫。是以,便留宿醉方休,他这招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委实高明。临走时我继续对他挤眉弄眼,用我二人不能说的秘密传音与他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孤男寡女若是真发生个什么,也纯属“发乎情”,更无需考虑“止乎礼”。 佩玖那句:“忘尘,妹不教,兄之过啊!”滑进我耳根子时,我已大步朝雪地走去。 一路上,我向攸冥神君打听了芜荒的身份,攸冥神君也真真应证了他那句:我还在找四海八荒有我不晓得的人。 据幽冥神君道,芜荒曾是大荒之中不减山上的青蛇,后被玉山王母所感化,乃是玉山王母娘娘座下大弟子。四五千年前未历通情劫,坠入情网,遂自愿离开玉山,在狂山开了醉方休这么个小酒馆,年年岁岁的等待。她竟是玉山西王母娘娘的座下大弟子,也难怪她晓得我身上有玉无殇。 我长叹一声:“此番奇女子,乃世间难得!委实值得佩玖拥有。” 攸冥轻笑了声,道:“她的情劫自会有人给她一个说法,你无需替别人感叹人生,在我看来,世间任何人所历之劫皆不及你万分之一。” 我一不留心,脚上踩了快滑冰,险些摔个四脚朝天,攸冥神君眼疾手快施法将我定在半空中,方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我难以置信地问:“你说我,历天劫?我一肉体凡胎,哪有什么资格历那天劫!要真历那天劫,一道天雷准将我劈得魂归离恨天。” 攸冥神君笑而不语,彼时我已并没将他话放心里,只当他吓唬我罢了。似我这凡胎肉体的,哪里经得起那天雷滚滚,荒火炙烤。 说话间,攸冥神君也化为太子之身,以他的万万年的修为,若他有心隐瞒,谁又能辨出真假呢?他装这傻太子委实简单轻松,只需做到不说话足以,诚然平日里也没见他多说过话。然我就没那般轻松了,妖后每召我一次,我一颗心便会跑到脖子处一次。 这不,说时急那时快,这厢我与攸冥神君还未走到浮生殿,外人看来,这将是多么浪漫且诗意的雪中漫步。那厢一小宫娥急急忙忙拦住了我的去路,道:“妖后娘娘召王妃觐见!” 我寻思着宫娥这般态度,没准这是场鸿门宴,然这妖后为何忽然召见?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是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只听攸冥低头在我耳边喃喃道:“有我在你还怕甚?只管去罢!” 温润的气温吹得我耳根子一阵酥软,这般错觉令我很是不适。既然有人愿意出手想助,且又是这般德高望重之人,倘若我再做推辞那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驳人面子总归不甚礼貌。是以,我便欣然接受。 我这厢正纠结得紧,那厢一旁的宫娥早也张着张大嘴巴子,错愕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转身,一副得了什么天大的消息准备去邀功的模样。攸冥神君看都没看那宫娥,只是广袖一挥,那宫娥便恢复了平静,不过须臾,乃是一副接下来该作甚的一脸茫然。 攸冥突然双手按住我的太阳穴道:“别动,看着我!” 我虽不明白他此番是何用意,亦没再扭动,不过眨眼的功夫,四目相对,我便也晓得个大概。我直觉体内一阵火烧,火烧过后再是一阵冰凉。他在度修为给我!这可对他没什么好处。我正欲挣脱,他已放手,依旧笑得人面桃花。 我急道:“你度修为给我,为何?” 攸冥神君不以为然:“这也不算甚修为,不过是我体内一些超负荷的神力罢了!留在我这里左右也用不着,这点修为足以让他们在你身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几欲想作答,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超负荷?这话就如:这馒头本就是喂狗的,左右都是喂狗不如给你罢!虽在言辞上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委婉,然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我推门进了妖后寝宫,她一副嘴脸好似谁借了她一堆玉没还一般,自我进门起她那两道凌厉地目光便直向我扫来。不愧是被时间洗涤过的女人,就这气场那衣衣便应好生学学。我事先已做好心理准备,是以,只要我不自乱阵脚,她又能耐我何? 我礼貌的行了个礼:“不知母妃召儿臣所为何事?” 那妖后半响不说话,盯得我好生不自在,须臾,我直觉一股强大的妖法朝我席卷而来,我未敢轻举妄动,此时若是反抗,我那点半吊子仙力便会公之于众。妖法越来越强,似一股强大的龙卷风几欲将我卷出去,不愧是妖族的妖后,简单且粗暴,能打就不用说。 妖后从始至终没说一个字,我仍没出手反抗,此时若反抗,无疑是死路一条。席卷而来的妖力虽环绕于我的周围,然我并不觉着有疼痛之感。想来是攸冥神君方才度给我的“超负荷”起了作用。又是须臾,妖力逐渐散去,一场看似不动声色的斗法终于停止。 第17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1 我内心早已是惊恐万分、忐忑不安,面色却被我硬生生装得出奇地稳如泰山、面不改色。不过须臾,妖后脸上又挂上她那惯有的典范微笑,道:“也没甚大事,看你这几日与太子玩得颇为散漫,母妃不过试试你妖法有无退后罢了!” 我回笑道:“那不知母妃可试出个所以然?” 那厢妖后故作和蔼可亲,口蜜腹剑道:“怎么,母妃不过试试你可有进退你就不乐意了?” 我轻笑了声:“儿臣哪里敢!” 那妖后双手揉着太阳穴,双眼紧闭很是闲暇,慢悠悠道:“退下罢!好生照顾好太子!” 我出了妖后寝宫,长长舒了口气,心叹,你那宝贝儿子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能在狂水边上斗蛐蛐儿于他而言简直人生一大快事。今日这妖后既想起试我身上的修为,这定不是空穴来风,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如此一番折腾,我也只能速战速决了,然再快也得等到二十日后的下玄月。 攸冥神君度给我的并非什么“超负荷”,也诚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修为,而是极其强大的幻术,此神力可谓是凌驾于那幻妖一族的幻术之上,堪称幻术之鼻祖。换而言之,幻妖一族的幻术乃是“青出于蓝而负于蓝,”。攸冥神君不过度了我些许幻术,便混淆了那妖后的判断。 方才那妖后一心想试探我体内修的可是那幻妖一族的幻术,恰好试到攸冥神君度于我的神力,那妖后方信了我便是那荟蔚公主。彼时我若毫无准备地去见妖后,毋庸置疑,此番恐怕已是香消玉殒,定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我踩着飘忽的脚步进入浮生殿,攸冥神君竟那般飘飘然地饮着小酒,无比悠闲。我这厢方自鬼门关回来了,尤为反感他这般事不关己好高高挂起的姿态,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他那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度给我“超负荷”,此时我已经在那离恨天哭天喊地了。 我大步流星走到案几旁,端起一杯冷茶润了润我有些干涩的嗓子。一时没忍住问:“你能这般淡定从容,委实不易,你就不怕那妖后一巴掌拍死我?” 攸冥神君放下手中的酒芍,挑眉道:“那你且说说我不能淡定且从容的理由。” 我竟被反问得哑口无言,以我睿智的思考能力,竟找不出个所以然。见我楞住,攸冥继续道:“那妖后没那个胆子对你做什么?” 我原本还算清明的灵台又被他搅成一脑糊糨,道:“是因为我这身份乃是幻妖一族的长公主么,幻妖一族的分量竟有这般重?” 那厢攸冥半响没有动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方道:“或许吧!” 我扯了扯嘴角,攸冥神君的用意许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然,此意会我意会不了,彼言传我自是也不能贸然言传。此等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只得装作略懂,不然委实显得我太过脓包。我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你能充分利用一下你这身份么?去蛊惑一下那妖君,让他将琉璃宴定在这个月的下玄月那两日,你道好否?” 攸冥原本无波无浪的星眸瞬间明浪起来,万种风情尽堆眼底,看得我心尖儿一阵颤动。欲逃之夭夭,离开案几不过半米,攸冥神君一句:“可有什么好处?” 我楞楞地又坐回凳子上,这话问得颇有技术含量,以他万万年的修为,想必早已视钱财如粪土,贿赂一路怕是行不通;山珍海味想必他早已吃到想吐,凡间虽有人道“欲征服一个男子,必先征服他的胃”,然这神君并不食人间烟火,乃名副其实的素食者,诚然这条路也行不通。我不禁很是无奈,他这般长长久久的活过来,往后已将长长久久地活过去的人,定是百般乏味罢! “你,到底神游出个所以然没?” 额,被他一语道破,我很是尴尬,思前想后,我梨涡浅笑,打起十二分的诚意道:“虽说你只是举手之劳,然这厢我确实应有所表示。这些天来你一直睡在地上想必也是辛苦得很,不如,不如往后你睡床上,我睡地上罢!” 那厢攸冥神君皱了皱眉,再瞥了瞥我,正当我觉着这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时,他那句话深深让我领悟了一番造化弄人!他道:“我倒是不排斥你每晚皆会滚下床榻睡到我的地铺上,你大可不必介怀,于你而言乃无心之过,于我而言时不时地有美人入怀,何乐而不为呢?” 我这急脾气竟一时没忍住,手中的茶杯待我意识到自不量力时已飞了出去。那厮眼疾手快稳打稳接住茶杯,这次弟怎一个笑筵歌席了得,一双墨黑眸子硬生生被他笑成了一弯月牙,他道:“你这算是恼羞成怒么?” 打也打不赢,奈也奈不过,索性不予理会。至于滚下床榻之事我至今仍觉着匪夷所思,定是个美丽地误会。在宋山成华门中二十余栽我从未发现自己有这个毛病,然自打进入这浮生殿后却是屡屡犯浑。 我自诩并非是那放浪形骸之人,然这桩事委实令我颇为头疼,犹记得前日晚上,我特意找了跟绳子将自己与那床榻捆在一起,岂料翌日清晨我竟还是滚下床落在攸冥神君的地铺之上。每每发现自己犯浑,再瞅瞅一旁的人仍睡得深沉,我皆是不漏痕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诚然,诚然这事他一直晓得,此人委实欠揍…… 狂山上万年如一日的雪飘如絮、冰天雪窖,越是接近盛夏,雪下得越是肆无忌惮,冷得我这个半吊子上蹿下跳直跺脚。有些日子未见卯日星君,不晓得他老人家安好乎? 自那日被妖后试探后,转眼已过五日,那日攸冥神君虽未接受我的“表示”,然事情委实办得值得讴歌一曲。今儿一早妖君便下令,将琉璃宴定在半月后二十二、二十三的下玄月那两日,事情太过于顺风顺水,反倒是今我有些瘆得慌。 佩玖那二愣子如今有美人相伴,竟对我这师妹不闻不问,委实今人忍不住扼腕长叹,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师妹。攸冥神君近来似是忙得很,整日奔走于不死山与狂山之间,他对这抢来的魔君之位倒是尽心尽力。 午饭过后,我正坐在浮生殿的门槛上思索人生,嗟悼之际,远远瞥见九天凌霄上的衣衣公主火急火燎地凌空大步走来,如花似玉的面容象征性地拎作一团,着实让她那张脸蛋儿大打折扣。我一句多日不见还未说出口,她便气急败坏地道:“我查过了,你根本不是幻荟蔚!” 按理,我此时理因故作惊讶,竭力辩解。心一横,觉着无需多做辩解,誓要杀杀这九天公主嚣张跋扈的锐气,我站起身挑眉道:“哦?那你是否需要我夸你剔透玲珑、颖悟绝伦?” 那九天公主轻笑了声,道:“别以为我不能奈你何,待我找到那幻荟蔚,定让妖后将你五马分尸!” 平日里也只觉着这衣衣公主也就是架子大点,今日竟觉着她讨厌得很,作为一个神族竟将五马分尸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令我这等修仙者着实痛心疾首。我轻笑道:“你要不要去阴司那里查查你的生死簿?”再看她一脸的疑惑我接着道:“去瞧瞧你是否投错了胎。似你这般豪横跋扈的竟也能投作神胎,委实怪哉,许是那司阴弄错了罢!” 那衣衣公主已是暴跳如雷,愤怒道:“你一个魔族与神族的杂交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血统,我娘亲乃是赤水神族的三公主,乃大荒中纯净的神族,你娘亲又是个甚?不知羞耻的魔女只会一脸妩媚样地勾引我父君……啊!” 她许是没料到我会甩她个大嘴巴子,捂着脸错愕地死盯着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虽自幼由师父一手带大,并不知爹娘何许人也,然当听这一抹黄如此诋毁那陆离魔君时,我竟莫名其妙地一阵窝火。她反应过来后举手欲搧回来,被我一个粗鲁的抬手给打了下去。此时许是我二人皆太过于激动,并未动用灵力,女儿家掐架不过是搧搧耳刮子揪揪头发罢了。 我说道:“我虽不是那陆离魔君,然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委实招人恨。我自诩不才,也听闻就年龄而言,那陆离魔君也算是实打实的长公主,天君认识她娘亲在先,你娘亲在后,你有什么立场那般诋毁于人?似你这般刁蛮任性,我若是那攸冥神君,定也不会中意于你!” 那厢一抹黄终于反应过来,嘴里念叨:“她大又如何?一半魔一半神终究难逃天劫,不死也必将坠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自手中化出仙剑朝我刺来,灵力之大毋庸置疑,我定是敌她不过。仙剑招招致命,我只能勉强擦边避开,单单神力之杀气便可将我搧出无花宫。我不过一个修了二十年仙的凡胎肉体,敌不过这万年神力的九天公主自也觉着不丢人。 这浮生殿隔妖君、妖后的大殿虽远,然这架若是动静太大,我受伤是小,惊扰了妖族人是大。此番我毫无还击之力,能自保乃多亏了攸冥神君前些日子度我的些许幻术,许是我这凡胎肉体承受不得太多,是以,他也真就度了那么一丢丢与我。 第18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2 我一路左躲右闪、上蹿下跳仍被一掌劈下了浮生殿,与厚厚的雪地来了个亲密地接触。好在有玉无殇护着身上并无血痕淋漓,然却疼得我心窝窝直抽抽,心头血自嘴角溢出。抬眼看到不可一世自浮生殿飘然而下的九天公主,模样轻狂之及,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战果。我勉强撑起身子,喘着大气冷冷道:“怎样?我,我这身凡胎肉体可让你过够那欺软怕硬的干瘾?” 不待九天公主再次袭来,那厢妖后自雪风中飞身而至,出场气势如虹,谱也摆的足够地大,一脸典范笑容,道:“你姐妹二人在此作甚?” 我提着一颗心无言以对,这厢九天公主笑得无比灿烂,缓缓道:“是衣衣失态了,数月未见表妹,我二人不过切磋切磋,不曾想表妹竟这般经不起折腾,一不留心便滚下了浮生殿。此乃衣衣之过,请妖后责罚!” 我不晓得这九天公主此番未揭穿我唱的又是哪一出,那妖后盯了我半响,我亦无比恭敬地以笑回之。半响后方道:“既是切磋,便点到即止!切莫伤了和气。荟蔚,来者是客,你应好生招待才是。” 我忍着心窝窝的抽痛笑得无比真诚,那妖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苍茫的雪地上又只剩我二人,九天公主换脸的速度令我好生敬佩,那厢妖后将将绝尘而去,这厢她一副嘴脸又是嫉恶如仇,与我道:“别忙着感谢我不将你公之于众,杀你犹如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你若那般轻易地死去,反倒今我好生不痛快。” 我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将满嘴的鲜血硬生生吞了进去,乃道:“我从未承认过我是别人,怪难为你的,竟那般维护于我,奈何你一颗真心终将付之东流了,我没心思与你断袖呢!” 那九天公主扭曲的脸上好似能滴出血,一甩手,强大的灵力将我甩出数米开外。我竟开心得不得了,疼是疼了点,输给一个万年神族,并不丢人,好歹我也在言语上掰回了一成。 不知过了多久,佩玖将我自雪地中抱起,嘴里喃喃道:“我就晓得没我在身边保驾护航你会吃亏,自小便是你惹事,我打架,这厢倒好,你难得有机会展现自己,却被人打得这般不堪!” 心窝窝疼得厉害,挨了那九天公主几掌,自那么高的浮生殿滚到雪地里,怕是伤了心脉。我忍住剧痛挤出一抹微笑:“这算什么?那是,那是你没看到一抹黄扭曲的小脸儿,她伤的只是我这副皮囊,我伤的乃是她的小心肝,够她消化消化了。” 佩玖将我轻放到床榻上,一副愁苦嘴脸比以往算命的不给钱还难看,他许是觉着我“烂泥扶不上墙”,瞟了我一眼,目光游走与四周,乃道“你们这新房倒是羡煞了我这旁人。” 我本就疼得心窝窝更疼了几分,咳了一阵,方喘上气回他:“你懂个甚?我这乃是忍辱负重、韬光养晦。那日我本只想做个脸上长颗痣的媒婆,奈何命运多舛,那幻妖公主竟早也与媒婆对调了身份,我便误打误撞成了那公主,再惨不忍睹地成了这新娘子。” 佩玖似乎被我的舍身取义感动得不行,盯着我看了许久,长叹了一口气。对于我受伤没人仗义相救这件事我很是苦恼,按戏本子的套路,理因有盖世英雄从天而降救我于水深火热中,然,从始至终只出现妖后一人,且还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又想起佩玖这几日许是已与芜荒“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我受这点伤委实不值一提。问人隐私并非君子所为,然我也并非君子,是以我便问:“我看那芜荒对你乃是‘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这些天……” 佩玖坐在床榻边上的身子晃了晃,默了半响后,忽然笑道:“我寻思着以后若是非得成亲的话,必定是因我一贫如洗,如此一来便会收到彩礼无数,往后便不用与你在宋山脚下摆摊算命了!” 我忍住剧痛吞了口唾沫,这是我的师兄,一声声“朽木不可雕也”的叹气不晓得他懂否。佩玖与我道,他能进无花宫乃是托芜荒的福,无花宫里因半月后的琉璃宴需要购进大量的酒。 芜荒本想捏个诀将那酒凭空送进无花宫,却被佩玖止住,道他需要进来探究探究我安好乎,能吃乎,混得顺利乎?是以,便扮成了运酒小厮混了进来。不料我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场景他无缘瞧见,却正好见我狼狈不堪地躺在雪地之中,此乃天不助我也! 我顺带与他协商了半月后的作战计划,说到那麒麟神兽下玄月会去执念山悬崖边听佛祖参禅时,佩玖若有所思地眉头紧皱。我寻思着许是同我一般不解那么远它们竟能听得见?我安慰他此等高深莫测的佛法非我等这般凡夫俗子能懂,劝他莫要再苦脑。一阵寒暄后,他嘱咐我好生养伤,此番他故意只送了一半的酒进来,待下次再借故送酒来慰问我。 佩玖临走之际,留了许多好药给我,有师傅自玉山带回来的玉山露;有佩玖重游故地自昆仑墟带回来的飞舞流光……我口服了些,便沉沉睡了去。 这一睡,那周公竟托了个梦于我,那场景有些熟悉,满山的青色助余花海好似在苍梧渊上。梦里的人竟与我一个模样,然,人家那身气场乃是我远不可及的,一身血红流沙拖地长裙似那九天揽月的仙女,眉间一抹红花细娇艳欲滴。只见她奔走于青色的助余花海之中,脸上布满的是我不曾有过的焦急与伤悲,血红地背影依稀透着几分萧索。 红衣女子拖着流沙大红长裙才走出数米远。不过须臾,原本万里无云的长空刹那间黑暗无比,狂风大作。我站在山顶上眼睁睁望着这一幕,有些慌乱,喊道:“你快走啊!这天骇人得很。” 女子回眸瞟了我一眼,冷笑道:“走,走去哪里?这是本座的劫,本座造的孽,自该由本座偿还!”。 刺耳的“轰隆隆”声划破寂静的苍穹,无数道荒火从天而降,伴随着接二连三的天雷滚滚风驰云卷、长驱直入直劈向红衣女子……睡梦中我竟莫名地一阵心痛,吼出了声“不!”后自梦中惊醒,此时身上已是大汗淋漓。 感受到体内有源源不断地真气注入,案上红影,窗外飞雪,不晓得攸冥神君什么时候已坐于榻前,见我惊醒,他收回为我输真气的手,并没理所当然的问我是否做了噩梦。而是楞楞地盯了我许久,乃道:“你说,我们是否真的那般情深缘浅?” 我本也觉着好得差不多的心窝窝又是一阵颤动,许是仍旧在梦魇之中还未醒来。是以我便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并无疼痛,果然是在梦中,我保险起见地又掐了一把,依旧不疼,我便笃定仍是梦里。不曾想攸冥神君却是一阵苦笑,道:“你掐我干甚?” 我又是一阵石化,半响后我方自尴尬中缓过来,问道:“方才你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 那厢攸冥神君起身自案几旁倒了杯水,背对着我,许久不语,半响后将水递与我,方道:“你没听错!” 此番体贴入微的照顾今我很是受用,接过水抿了一口,道:“既然不是我听错了,那便是你说错了。” 攸冥神君今日笑得有些许苦涩,我寻思着许是他觉着今日他不在,因我受了伤,他未能及时搭救,是以,他一颗菩萨心肠受到了些许创伤。默了一久后,他道:“如若不然,为何你每次受伤我都不在,我这身修为算是白长了!” 我内心一阵哆嗦,果然是上古神人,对世间万物皆是慈悲心怀。他这慈悲心怀也忒慈了些,虽未及时救我水深火热之中,然就冲这份执着我也理因有所作为,且容自己安慰安慰他。若此时我变得柔弱一些,答谢态度再诚恳一些,兴许能让他少几分内疚。 是以,我便如“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再配上一副受了天大恩惠的模样,以长袖拂面,道:“神君无需自责,今日不慎受伤许是忘尘命里注定有那么一遭,神君不必自脑,你虽未及救我,然你一番大义凌然之言语,令奴家好生感动,那直接是说进了我心窝窝里去了。” 不晓得这样说他心中可有好受一些,总而言之,得让他觉着仍是他救了我就是了。见他苦涩的笑容划开来,三千青丝张扬地舞动着,一双墨黑眸子笑得潋滟晴方。我大叹不好!他又是细心地接过我手中的空杯子,对着案几方向一甩手,杯子便安然无恙地落下。随后甩了句:“能往里面挪一些么?” 我不是很懂他的调调,楞楞地望着他,他理了理微皱的床铺,又说道“我这乃是为你考虑,你说你大伤初愈,半夜里再滚下床岂不是又得伤上加伤?再者,让你睡地铺那更是不妥,地上凉,不宜养伤。” 此等厚颜无耻堪称史上之最,我等皆是自愧不如,我竟还一心一意地安慰他!不曾想,又载了进去。我楞楞道:“这与我睡进去一些有何干系?” 那厮竟笑得越发奇怪,挑眉道:“莫非你想离我更近些?这种事情我自是很愿意……” 我赶忙退至墙根处:“那倒不是!” 第19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今夜无眠,我虽不才,自认也是个有原则之人,奈何到了攸冥神君这里,一切原则皆被他捣得七零八落。他倒是君子得很,呼吸匀称,睡得深沉,自始至终并未移动过半寸,人家正直得很,我若再妄加揣测便显得太不豪迈了。 当下我若小不忍,定会乱了大谋,他若是一个不高兴,驾祥云而去也,我上哪里去找这个精明能干的傻太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磨其耐性,丢其尊严,厚其脸皮,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许是白日里睡得多了,这会儿我精神很是抖擞。这喜床本就宽大,当下他睡边上我睡墙角,中间还隔了能平躺四五个人的间距,委实清白得很。我再琢磨着攸冥神君此番许是与周公杀棋杀得愉快,我便轻轻翻了个身对着他,思前想后好一阵后,喃喃道:“你说你堂堂上古神君,何以在这冰天雪地的狂山上与我一同糟这罪,又为何帮我到这等境地?” 说完后,只听那厢呼吸依旧平稳,我便翻了个身欲继续睡去。半响后,黑夜中攸冥神君那沉厚的声音滑进我耳中,他道:“我欠你多少,你又欠我多少,那三生石的姻缘线早也拎做了一团麻,说不清道不明。” 我直觉后背一阵拔凉,悄悄话被人发现,不禁内心一阵慌乱,半响后方挤出几个字:“你这个人好生奇怪,我,我不懂你在说甚,你不兴睡觉的么?总爱听人墙角!” 那厮似是翻了个身,语中含笑:“你不是说过么?我是不眠不休不吃不睡的!” 我用力回想了下过去,已忘记自己何时说过这番话,不过心中倒是想过无数次。心里又是忐忑,自个儿竟说不上个所以然,便也没再开口。攸冥神君又说:“可是伤还没好?” 我赶忙试了一下,呼吸顺畅,心窝窝也无疼痛之感,很是抖擞。若硬说伤没痊愈,这借口未免太过于牵强;若找不到个合适的借口解释今晚的反常,又觉着有失体面;思前想后我脱口而出道:“不是伤的问题,肚子饿了随意嚷嚷而已,你不必介怀。” 只是须臾,攸冥神君忽然翻身下榻,房中红影亮开来,我眯着眼睛适应了一番,见他玄衣飘然如始,一张面如玉冠的脸冲我笑得很是和顺。我楞了半响道:“是我在梦游仙境么,大半夜的你这是作甚?” 我说话间,攸冥神君已走到门边,顿了顿,道:“正好我也饿了,便宜你了!” 我又楞了半响,支支吾吾一句“我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还卡在嘴里,一声门响,他人已去也。自他出门后,我的不淡定也不是用“一丝丝”能形容。 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答案:譬如我上辈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在我有生之年他无以为报,遂待我投胎转世后来我身边做牛做马?如是这样,那我上辈子定不招他中意。又譬如此乃上苍开眼,觉着我这二十年来没少干积德行善之事,遂派天神下界暗中助我完成春秋大梦?这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若真如此,那上苍不是开眼,而是直接瞎了。 再譬如我上辈子是他情人,然没等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便一口气提不上来,香消玉殒独自扑那黄泉路。攸冥神君伤心欲绝,几经周转寻到我这转世的情人。我脑门儿一阵猛抽,脱口而出:“我不会就是他那断袖的未婚妻罢?” 这事已过去两日,现在回想起来,仍今我很是不知所措,我敢笃定我真是他那断袖的未婚妻。原因在于:那夜我自个儿天上地下的一番想像后一不留心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乃是攸冥神君手中的烧鸡今我垂涎三尺。他一身玄衣与一头的青丝皆被雪花撒了个遍,一张面如玉冠的脸上白中透了些许红晕。 一副“我对你好与你无关”的霸气模样,施法将一身的白雪弄干后,面无表情地将烧鸡递与我,乃道:“我恰好不吃尸体,便宜你了!” 原本充满食欲的我听他一句“尸体”,只差没从榻上载下去,楞楞地接过烧鸡,再楞楞地道:“当下是山鸡升级了么,升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了?” 攸冥神君坐在床榻边上轻飘飘瞥了我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道:“有时间还是治治脑子吧!几千年来你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了。” 我一阵错愕,“几千年”这个词他在我跟前不止提过一次,我一张嘴巴子惊讶得能噻下一颗鸡蛋,半响后,方支支吾吾道:“我猜得不假,我的前世果然是你那断袖的未婚妻!” 我这厢正在琢磨不晓得这世我还断袖否,平常家的姑娘过了二八年龄基本就心有所属了,当下我已是桃李之年心仍不曾有所属。心尖儿上一阵疼痛,如若真是那样,得让佩玖早些为我准备后事,他若实在不忍了结我,我便找个没人的地方自行了结。 攸冥神君就那般楞楞地看着我,那眼神我认得,与帝休看吉玉的眼神如出一辙,这厢我被雷劈得已经不行了,攸冥神君终于开口:“是,你是我的未婚妻!” 只听一声巨响,对,是我,我硬生生自塌上载了下去。攸冥神君心疼地嚷道:“瞧罢!让你睡进去些你偏不听。” 我坐在浮生殿大门槛上使劲儿让自己回过神,事情已过了两日,若说是做梦这未免也太久了些,是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前世是个断袖的事实。 这两日里我一直躲着攸冥神君,原因有三个:其一,怕自己无心说那男女之事,他痴心不改,必定会一颗痴心付之东流;再者:前程往事皆是过往云烟、白云苍狗,我既已做了转世人,又何必再生牵连;最后:他乃不可一世的上古烛龙神人,而今我不过一凡胎肉体,他纵是千古难遇之美男子,然我也要知天高地厚,此人万万诋毁不得,也沾染不得。 理清头绪后,我为自己这般明眸皓齿感叹了一番,并不是谁都能如我这般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远见卓识、洞悉真谛的,遂又朝宋山成华门方向拜了三下,感谢师父他老人家多年的栽培。 在狂山已有些日子,每日盯着白茫茫的雪地,眼神有些涣散。攸冥神君一早便被妖君叫去下棋至今未归,这妖君倒也真将那傻太子视作心肝宝贝、甜蜜饯儿。有朝一日若那妖君晓得今日之人乃是那烛龙神人,不晓得他会不会答谢一番上苍,答谢上苍幸好这妖族没让攸冥神君给搅个底朝天。他平日里总是对我一脸笑意,从未见他发过怒,反倒好奇起来,唯一一次见过他严肃还是那日在柳树林里,且还是对那九天公主摆的态度。 足以证明这公主委实不被人待见,也难怪她会成为那“落花”,看来攸冥这“流水”流得那叫一个决绝。这厢我正天上地下一阵悲秋,叹春。大老远便听见送餐的两个小宫娥一翻窃窃私语,我这个凡是人说话就必须听的习惯许是改不了了,摆了个姿势将耳听八方发挥到极致方听到一宫娥道:“都怪你将时间花在听人墙角上了,这下可好,误了送膳时辰,你就求王妃大发慈悲不开罪于我们罢!” 二人又走近了些,话音渐明,另一个宫娥回:“这事说来也不能全怨我,谁让你整天嚷着恨那九重天的公主,听她被责罚我不就多让你听了会儿么,你这怎么还反咬我一口。” 这姑娘我喜欢,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可算是找着同盟军了。说话间二人也上了台阶,许是没料到我会那般不雅地坐在门槛上,皆是惊讶,而后又中规中矩地形了个礼,我哪里习惯这些繁文缛节。不过相比于神族而言也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若是换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的神族,就我这未见过世面的人,定会遭人百般唾弃罢。 我对敌人的敌人很是友善,一阵好吃好喝地招呼后,那宫娥终是说出了对九重天那衣衣公主的怨恨,宫娥说得那是一个面红耳赤,怨恨之深可谓是“恨满牙床翡翠衾,怨折金钗凤凰股。”,怨恨之多犹如“狂山之水,滔滔不绝!”。 我硬是安抚了好一阵方勉强让那宫娥消停一二,又问出了那公主受了什么责罚,这下宫娥说得那是一个眉飞色舞、扬眉吐气。听宫娥道来,这已是昨日的事,那衣衣公主被天君派天将给请回了九重天,莫名其妙地被罚受了两道雷刑,原因竟无人知晓。过程已然无甚重要,结果委实令我身心舒坦,上苍总算开了个眼。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这一爽便接着问了宫娥为何恨那衣衣公主,想是从未见过似我这般和善的主子,宫娥说得倒也算轻松:“奴原是妖君的奉茶宫娥,每日倒也过得闲暇,只因有一日奴端茶出门时一不留心撞到了那公主的白羽大雕。她便不得了了,直接告到妖后哪里去。妖后一阵辱骂责罚后将我贬为送膳宫娥,不光二十四殿一日三餐皆由奴负责,就连执念山上四大长老每日所喝之酒也由奴负责。” 对于这宫娥的霉气当头我很是同情,又好言好语的安慰了一番。然重点是后面的话,那四个老头儿已并非不食人间烟火,想来也是,万年如一日地守在那执念山上,不死也应该疯了罢?又何况只是借酒消愁呢! 心生计谋,心情大好,有失必有得这才算公平,前日里被衣衣公主打得心窝窝直抽抽,昨儿个她竟莫名其妙地挨了雷劈;正愁着不熟悉执念山地形,不能知己知彼;今儿个就听说那四个老头儿爱喝酒,好事儿一件接着一件。 第20章 山雨欲来雪满楼 诚然,诚然上苍将我那道小门关了后,又为我开了一道大门。我琢磨着明儿个得溜出无花宫探望下我那师兄,风花雪月的日子过够了也得回归正道,与我多做些匡扶正义、救死扶伤的大事。 次日早膳用过后,攸冥神君悠闲地在案几上摆了棋子,神情亦佳,一人指点江山也指点得不亦乐乎。我若不是心中有救死扶伤之大事,定好生与他较量一番。见我走近,他将手中剥好的橘子递给我,我楞楞地接过,问:“莫非这橘子也是尸体?” 攸冥神君不曾抬头看我一眼,自己吃了颗棋子儿,再皱了皱眉,乃道:“我只喜欢剥,不喜欢吃,又便宜你了!” 我往嘴里扔了瓣橘子,笑得怎一个灿烂了得,虽说这话似是我吃得乃是他舍弃之物,然面子什么的与我而言也并无甚重要,有吃就行,又何须在意过程。再想起他许是将我当做他那断袖的未婚妻,我不禁有些惭愧。 再抬头瞥了眼窗外的天,寒风大作,一场暴雪即将来临,我对攸冥神君道:“今儿神君好雅兴,那你慢慢指点你的江山,我出去一趟,若临时出什么事你且替我打打掩护,你道好否?” 这厢我说完后已往门外走去,左脚刚跨出门槛,攸冥神君一声浑厚的“回来!”,踏出去的脚步硬生生给卡住,我一脸茫然地回头,问:“是你不能为我打掩护么?也对,上神是不可以说谎的,说谎糟雷劈!那也无妨,不用为我打掩护了。”这厢我又将将跨出右脚,那厢攸冥神君响亮地落下一子儿,又是一声:“我让你回来!” 我背对着他深深呼了口气,看来他已无法自拔了,果真是痴心不改。我转身欲好生开导开导他,一句“往事已如过往云烟,莫要再纠缠不清”还未说出口,攸冥神君一双墨黑眸子瞟向我,四目相对,电闪火光,刹那间,我已是惨败。不由地锤了头盯着脚尖儿,近来我发现自己越发奇怪了,这等没出息的表现委实有些丢成华门的脸。 半响后那厮终于道:“你那师兄今日之内定会来寻你,你无需担忧!” 他既然这般说,这是定有一半的成效,我巴巴地跑过去坐在他对面。一时没忍住内心的激动,双手趴在案几上,问:“当真?你怎么晓得我是去找我师兄,你又怎么晓得我师兄今日会找我?” 攸冥神君精致的脸蛋儿竟皱得有些失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上。须臾,我方恍然大悟,收回我欠抽的一双手,抱歉道:“抱歉,抱歉!我一时大意毁了你的江山,我这就将你这江山打回来!” 说着我便一阵捯饬,捯饬了半响也没将他那江山给打回来,我有些惭愧地充着对面的玄衣美男傻笑。只见他似笑非笑,挑眉道:“我的江山早就被你给毁了!”不待我好生琢磨一番他的话意,他便又道:“想必昨日你那师兄已看到我们这流光四溢的新房,他不会无动于衷。是以,他今日无论如何已会来找你!” 我忍不住啧啧,说得跟真的似得,佩玖如今有芜荒那样的美人相伴,哪里还记得今夕何夕,明夕何夕?只怕是眼前之人中毒太深罢!将我当做他那前世已断袖的红颜,且还如此深沉。 我无奈地摇摇头,不论怎么说,这事委实是我那前世有愧于他,且让我将这孽缘给做个了结,清了清嗓子好生与他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神君之深情乃世间之少有,然,我已做那转世人,且今生今世亦或者生生世世都有断袖的嫌疑。你就忘了那薄情寡义之人罢!” 攸冥神君听了我一番大义凌然的劝解后,竟连连摇头,笑得那是一个人面桃花,拉过我为安慰他放在他胳膊上的手,先是长叹了口气,然后又没心没肺的笑道:“可成亲那日有人对我说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惭愧地锤下了头,已无言以对,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已吃无数堑,竟也没能长一智,委实脓包得深沉。见我不语,他越发厉害了,又飘飘然道:“我没记错的话你还说此生非我不嫁,你倒说说让我如何放下?” 我几欲张嘴又合拢,这话是我说的没错,然我那时已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这厢我正试着将脑中的一团麻给理清楚,那厢攸冥神君已化为太子维桢的模样。多日来的默契配合,我自是晓得定是有人往浮生殿走来,我便用玉无殇捏了个诀变回幻妖公主的模样。 半盏茶的功夫,自门外飘进一宫娥,恭敬地行礼后道:“殿前有王妃的表哥前来探望,妖后请王妃移步浮屠殿,好与家人叙旧!” 我直觉天灵盖一阵嗡嗡作响,表哥,这个时候幻妖公主的表哥来作甚?我疑惑地看向攸冥神君,他那副傻子样乃是装到等登峰造极,没有之一,向我表示爱莫能助。随宫娥走出浮生殿之际,眼角瞥见攸冥神君笑得春风得意,分明就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自浮生殿一路凌空走到雪地里,再踩着咯吱咯吱的冰雪一路走到浮屠殿,我仍未想出个绝妙的应付措施,凡事只得尽力而为。且看这“表哥”又是何许人也,目的何在? 神游之际,已踏入浮屠殿大门,我抖了抖披风上的飘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今儿且看来者是兵还是水,如若是兵,我便用将给挡回去;如若是水,我便用土给掩回去。 此时我是个远嫁他乡亲公主,今忽然有亲者探望,为表示我思乡心切,理因泣涕涟涟,然又不能太过于伤心欲绝而折了妖后的面子。拿捏这个尺寸乃是个技术活儿。宫娥领着我又拐了几个拐角,我踩着飘忽地步伐进入大殿时,殿头传来谈话声,我强忍住好奇未抬头去看个究竟。一则是我未做好准备,正酝酿浓浓地思乡情绪,怕一抬头这情绪酝酿不出来;二则我如今得端庄贤淑,如若哭得不真切被妖后察觉可就呜呼哀哉了。 我正对案几先给妖后行了礼,然后再飘忽地走向另一旁,此时我已挤出一把鼻子一把泪,边擦眼泪,边哽咽道:“多谢,多谢表哥千里迢迢前来看望妹妹,妹妹委实受宠若惊!曾多少次已是望眼欲穿,就盼着娘家那边的人来,一解妹妹思乡之苦,妹妹……” 感受到“表哥”细微的抖了抖身子,我这厢话还没说完便忍不住抬头看去,这一看,掉到一半眼泪瞬间止住,再想挤也是枉然。见我愣住,佩玖那二愣子竟也做出悲天悯人之态,缓缓道:“妹妹有此番心情,表哥甚感欣慰。看妹妹近来圆润了不少,许是妖君、妖后体贴入微的关照罢。” 妖后整个人因受到恭维而笑得越发灿烂,佩玖一身绫罗绸缎委实令我扼腕长叹一番,所谓人靠衣,马靠鞍,这厢佩玖配上这好鞍,已由昔日的的野马变为骏马。往好听了说,那便是玉树凌风、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看妖后的神情,定是已试过了佩玖身上的灵力,怎么会?我忍住成千上万个疑问,硬着头皮认了这表哥,象征性地擦了下眼泪,柔声道:“让表哥担忧了,妖君,妖后,太子等人待妹妹甚好,甚好!”佩玖许是被我这般柔弱之态吓得不轻,身子又抖了抖。 一阵天南地北的寒暄过后,佩玖以让我携他参观无花宫的借口拜别了那妖后。出了浮屠殿,瞧着四下无人,我方一脚踢向佩玖,竟被他一个激灵给躲开了。且还对我笑得越发欠抽,我很是严肃的问道:“说吧!你就说你都还有些什么能耐,都满了我些什么?”见他笑而不语,我有些恼怒,又说:“如今你越发出息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倒是我眼拙,不晓得仙史乃何方神圣!” 见我动了真格,佩玖也没再嬉皮笑脸,他眼中闪过一刹那的光芒,我敢发誓那是我二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如若不是我的错觉,那我只能说他这些年隐藏得太过于深沉了。须臾,佩玖终是回归他那玩世不恭的本性,乃道:“你这是作甚,不会欲将我当大神膜拜罢?这只是个障眼法罢了,芜荒曾是玉山王母娘娘的座下大弟子这你是晓得的罢?她手里的宝贝了多了去了,这点偷梁换柱之事难不倒她。” 我眯着双眼睛打量了他许久,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似我这半吊子,不也躲过了那妖后来势汹汹的试探?想如今他与芜荒定已是情深似海、情比金坚,别说玉山宝贝,便是她的命,她也会笑而给之罢!然出于面子我仍旧一脸怒气,白了他一眼:“当真?” 佩玖手里捏了把雪向远处抛去,又笑得似朵烂市花,巴巴地自怀中掏出稀奇珍宝无数,那闪亮度险些亮瞎我眼睛。他将稀奇珍宝推给我,可劲儿地点头:“真的,你师兄我自小虽是聪慧过人、天赋异禀,虽说佛法灵力无不在你之上,然,也得接受这肉体凡胎的事实罢?” 我巴巴地将稀奇珍宝收为囊中之物,他又是一翻吹嘘过后,我方彻底打消了心中之疑虑。左右是参观无花宫,是以,我二人便名正言顺地往执念山参观去。我再三叮嘱佩玖,此番我二人借送酒一故只为摸索路线,万不得鲁莽开战。 自那日轻松撂倒那衣衣公主后,佩玖一身武力便没得到施展,就怕他一时把持不住定要将那武用于执念山上,他一副势在必得的雄心壮志委实令我有些头疼。 第21章 人转迢迢路转长 我领着佩玖在雪地里蹒跚了好一阵,放眼望去,一座座巍峨的冰山屹立在天地间,冰山凝成,霜花飞舞。高耸如云的雪壁皆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天然去雕饰的景象委实美不胜收。 佩玖肩上挂了两壶酒,扛了把破剑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我二人一路参观到执念山山脚下时停了脚步。我错愕地自山脚一路打量到山顶,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传闻中的执念山竟是一座独山?整个山体自山脚到山顶皆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的雪壁,更甚者,那山顶竟细得犹如一根针尖。何来住那四个老头儿之地?何来生长麒麟草之地? 平日里那宫娥竟将酒送于这山尖儿上?再看向自始至终眉头都没皱一下的佩玖,我疑问道:“莫非我二人参观错了?” 佩玖配合性地瞟了一眼一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的雪壁,乃道:“你可知饱读诗书与不学无术的差别在哪里?” 我神思了须臾,要说这差别,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然硬让我说出一条时,我竟哑口无言,楞楞地摇头。 佩玖又问:“忽见这冰山你有甚感觉?” 我笑道:“好美!” 佩玖连连摇头,眉飞色舞道:“饱读诗书之人见此情景,口中的描述乃是:‘寒威千里望,玉立雪山崇。’,然不学无术之人嘛……”他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又道:“就如方才你那般,好美,这山好美!” 我咬紧了牙关,许是这久将那幻妖公主装得太久,竟活生生忍住了上前给他一脚的冲动。如果说攸冥神君乃世间厚颜无耻之最,那佩玖也荣升为臭不要脸之最。我一副不是很理解的面相,问:“是以?” 佩玖楞了半响,许是觉着被泼了冷水,可劲儿地凉。半响后指着执念山的山尖:“是以,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我几欲张嘴,觉着口角之争不如踹他一脚来得痛快。我还未及一脚踹去,刹那间脚底板已离了雪地,被佩玖拉着胳膊往山尖上飞去。我有些不大懂他的调调,耳边风声鹤唳,寒风呼啸而过,我问:“你这是何用意?” 佩玖又拉紧我了些,乃道:“对这执念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执念山乃狂山一大奇山,也是八荒中的奇山。万万年前西天佛祖将一缕执念化为麒麟草种于执念山时,也将这执念山度上了佛法,遂命名为执念山,但凡心中有执念之人是看不见这执念山的真身的。” 世间之人,谁又能做到心无执念?我好奇得很,正听得聚精会神,佩玖顿了顿,又继续道:“忘尘,因你心中执念过深且走的是极端路线,非爱既恨,是以,你眼里的执念山是尖的。” 我认真琢磨了佩玖的一番慷慨激昂,如此说来这执念山倒也是奇幻之及。然他那番“我执念过深,非爱既恨”我虽不甚理解,然也暂且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之词。我便问他:“你呢,你能看得到这执念山的真身么,你眼里的执念山是怎么个模样?” 雪风呼啸而过,佩玖许久未语,沉默之际,我们已跃过层层云雾。不过须臾,只听内心又是一阵惊涛骇浪,诚然层层云雾过后出现的不是针尖一般的山顶。截止感受到脚底板着地,我方自惊讶中回过神,执念山就外观而言虽无甚特别之处,然此番山中有山的景象委实值得歌颂一番。我二人好似那坠崖之人,此番方自那万丈深渊处爬上来。 除方才上来的那处缺口断壁以及脚下这块雪地,再看向其余三面,皆被高耸的冰峰挡住。并未瞧见那镇守执念山之人,我问:“怎未见有人?” 佩玖喝了口自带的酒,将酒壶递与我道:“喝一口罢!暖暖心口。你见过几个高人会跟条狗似的守在山外?大多皆是关键时刻来个闪亮登场,以显示其高深莫测的修为。” 我瞟了佩玖一眼,这厮是这几日与芜荒混出学文了么,何时变得这般上知天问下知地理了?二十年来未见他有满腹经纶的潜力,不曾想只是与芜荒近水楼台了几日,便已是满腹经纶、锋芒毕露。我琢磨着回宋山后,得向师父提议编一本书,就名《论人生伴侣之重要性》。 这厢我方打开酒壶子,将将闻了点美酒飘香的味道,那厢一阵风扫过,我手中的酒壶子竟凭空消失了。我一声:“谁敢在此造次,且现身比划比划。”还未撂出来。只听几声似地狱修罗般的笑声回荡于雪峰之间,乃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毛头小子?酒送到速速跟老子滚下山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四面八方皆是一个声音,听不出哪方轻哪方重,遂也判断不出说话之人的方位。这长老说话竟这般粗暴,我低声问佩玖:“人在哪里?” 半响后,佩玖:“无处不在!” 我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下去,“方才还夸你锋芒毕露,此番你又开始脓包了!” 佩玖竟笑得那是一个“如花似玉”,解下肩上的两壶酒对着雪山一阵狂吼:“老怪,万万年来你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是寂寞罢?我这有两壶上好的美酒,不如现身我们把酒言欢,你道如何?” 我恨钢不成铜地蹬了那二愣子一眼,此等高人想必早也试出我二人乃是个半吊子神仙,佩玖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是想被扔下这悬崖峭壁去么?“不是四大长老么,你为何只叫一个,得罪其余三个怎么办?” 佩玖还未及回我,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风雪向我二人席卷而来,我用尽全力方勉强挡开,不晓得佩玖觉着滋味如何?那老怪又道:“老子不买你的账,滚!” 我看这场景,一言不合打起来那是顷刻间的事,就怕佩玖一时冲动非得施展他那武力。索性今日也不过来探个路,此番路也探得差不多了,打道回府实属上上之策。我拉了拉佩玖衣角,再不提醒他恐怕他要上天了,我道:“参观够了我们回去罢!” 佩玖看了我一眼,将两壶酒两壶酒抛掷空中,不过眨眼的功夫酒已不知去向,佩玖道:“老怪,改日再找你把酒言欢,今日我且去也。” 又是一声咆哮:“跟老子滚出去!你信不信老子一把捏死你旁边那女娃子!” 佩玖终于不再挑衅那老怪,转身与我往峭壁方向走去。我琢磨着这老怪许是如佩玖所说,万万年来蹲这执念山之上寂寞得很,生活有些不甚协调,遂只能以粗暴的谈吐方式来宣誓他的存在感。 佩玖双手把玩着一团白雪,道:“你可是好奇这老怪明知我二人并非妖族之人,却未杀我们?” 当然好奇,然这话让我怎么问?我总不能问:我们怎么没死,或是他为何不杀我们罢?见我神游,佩玖继续又说:“他也曾是个神族!” 我脚一打滑,险些栽个大跟斗,好在佩玖及时拉住我,“什么?他是神族!那为何他会成为妖族的四大长老之一?” 佩玖摇头道:“没有之一。” 我直觉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本就糊涂的灵台又被搅成了一锅糊糨,很是好奇。佩玖继续道“他曾是神族的水伯——天吴神君” 如此说来我倒是明白了几分,若是天吴,他乃当之无愧的神族也。古书曰:天吴,八首八面,虎身,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吐云雾,司水。我问佩玖:“此等德高望重之人何以沦落至此” 谈吐间,我二人已徒步到断臂边上,佩玖止了伐子,回头看了眼百米外高耸如云的雪峰,乃道:“乃因数万年前他犯了个糊涂。” 佩玖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道清了前因后果。简单说来乃是几万年前的事,彼时天吴神君是个爱佛之人,一次天吴神君前往西天听佛祖参禅,学那普度众生之道。 不曾想这佛祖所参之禅一讲便是九九八十一天,更不曾想天吴神君竟是个急性子,怎受得那般枯燥的打坐生涯。是以,迷离之际稍稍打了个盹,他这盹一打就是三个月,待他醒来时佛祖的佛经已讲完,人已不知去向。 天吴神君硬是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既有人离席,却无人叫他。气急败坏的他一怒之下竟将佛祖那莲花座椅给扔出了天际。 那佛祖得知后只是噘嘴一笑,道:“那莲座本就心怀红尘,且让他去历经一番那红尘之苦罢,以好了其夙愿,万万年羽化之后他自会回来。” 这事天吴神君却久久不能释怀,终日哀怨惆怅得很,觉着很是对不住那西天佛祖,便自行到执念山看守那由佛祖执念所化的麒麟草,以减轻自己曾犯下的罪过。因执念山属于妖族狂山之首,且天吴神君在妖族的地盘镇守之年代过于久远,遂将他当了自家人。 故事听完,我只叹:一失足成千古恨。也打心眼里佩服这天吴神君,此等执着、此等担当乃世间之少有。忽然又想起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两道目光刷刷扫向佩玖:“这些事你又是如何晓得的?且还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佩玖轻飘飘瞟了我一眼,楞楞地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气,无不是在说我是朽木不可雕,半响后方道:“似这般轰动八荒一时的大事件师父的书中都有记载,平日里你尽干些上树桃蛋,下海摸鱼,上山斗蛐蛐儿的事。又怎会晓得这等学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厢我欲一脚将佩玖踹下这万丈深渊的断壁,那厢有人策坐骑自断壁之下直冲云霄而来,且来人还不止一个,领头的是个老熟人,不是那妖后又是谁? 第22章 执念山上执念深 不待我拉佩玖后退,人也被他带退了数杖之远,这厢妖后将将冒了个头,那厢白羽大鸟一声卖力的长啸,九天公主自九天长空扑来,好一个闪亮登场。我对着佩玖一阵苦笑:“我们似乎中计了呢,你说我是不是脓包得很?” 佩玖调侃道:“你早就该觉悟了,而今你能这般精确地定位自己实属不易。” 都生死一线了他还有心思与我做那口角之争才是实属不易。想他定是面上故作镇定,然我也不好拆穿他,毕竟他也算得是个铁骨铮铮的八尺男儿,师兄妹一场,适当的时候理应为他撑撑场面。 此番妖后来势汹汹,看来今日这武只得用在这执念山上了。我用玉无殇捏了个决变回真身,问佩玖:“你打得赢几个?” “若没你在身边的话,兴许会打个旗鼓相当,如今这光景……”不待他吹嘘完,我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且不论胜负如何,咱气势得磅礴,万不能丢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万世美誉。” 那厢妖后已策坐骑翻上云霄,与衣衣并排顿于空中,身后一群妖兵妖将可谓是浩浩荡荡,几十种各式各样的坐骑乌央乌央地嘶吼着。我一阵扼腕长叹,这九天公主忒不给神族长脸了,竟在这晴天白云下“与妖共舞”。就我与佩玖这等半吊子,也能让妖族这般兴师动众,妖后如此看重我二人,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欣慰? 我还未及礼貌性地像妖后问声好,那衣衣忙着一拔头筹,被天雷劈过后,好似恨我已到骨髓。我这无妄之灾可谓是无妄得深沉,那九天公主小脸拧得颇为狂妄,死盯着我道:“今日这执念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地,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做那偷梁换柱之事,勇气可嘉嘛!” 这疾恶如仇得口吻真真算得上“此恨绵绵无绝期”。我顺势弹开身上的雪花,回道:“你怎么就跟那柳条枝一样,怎么折都折不断,哪儿哪儿都有你?” 看她那怒发冲冠的阵势,若不是妖后阻止她,想必已策大鸟向我扑来了。妖后终于收起了往日里惯有的典范笑容,轻哼了声,挑眉道:“我当是何方神圣敢来此造次,区区两个半仙竟也敢混入我大妖族。” 佩玖飘忽的声音自风雪中飘了出去,“妖后此番劳师动众是怕打不过我二人么?” 我寻思着这妖后许是已知晓我二人乃出于成华门中,毕竟师父有威望在哪儿,妖后仍有几分忌惮。清了清了嗓子道:“素闻狂山终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与师兄一时兴起,便随意进来逛上一逛。然进入狂山已有些时日,就我二人这等半吊子竟也未被察觉,我等皆为妖族往后的生死存亡而堪忧啊。” 听我说话,妖后两道目光刷刷刷向我扫来,似乎也是恨我得很,许是我多日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她竟未觉,这让她面子有些挂不住。毕竟是历经过风霜的人,失态只是须臾,漫不经心瞟了我一眼:“你算什么,无名鼠辈还敢来我狂山盗麒麟草?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今日无论如何你二人休想活着走出这执念山。” 说起麒麟草,我方想起往日里吉玉所受之苦,此等毒妇,吉玉又怎会是她的对手。佩玖传音于我:“稍后若是打起来,尽量躲我后面!” 我正准备回点什么,佩玖便一副玩世不恭地与妖后道:“我这师妹向来生性顽劣,前些日子竟拿别人的大婚当儿戏,且还玩得不亦乐乎,委实该好生管教管教!” 我许是在雪地中站久了,脚根有些站不稳,身子晃得厉害。佩玖这等不畏强权、不被恶势力而屈服的勇气值得表扬,话说回来佩玖是怕这妖后不将我二人挫骨扬灰,是以使劲儿地添火加油么? 妖后那双妖眼愤怒似喷火,捏着双手咬着牙齿极力克制,只见那九天公主低头在她耳边碎碎念了一番。妖后猛一抬头,喷火的眸子瞥过我,再对雪峰一阵喊,声音不大也不小,道:“天吴老怪,今有人擅闯执念山,欲盗取麒麟草,你做何感想!” 一阵雪风刮过,咆哮声响起:“老子不管你们的私人恩怨,要打架就快些打,老子还等着看热闹,费那么多话作甚?” 这声音之震撼力,如若此山有鸟,那便是“千山鸟飞绝”;如若此山有人,那便是“万径人踪灭”。想这天吴神君许是不屑于趟这趟回水,我回道:“天吴神君乃四海八荒当之无愧的有责任、有担当的上神,定不屑于为难我等这般后起之辈罢?” 又是一阵雪风刮过,咆哮声再起:“你这女娃子好会巧言令色,可惜老子不受你这套恭维,赶紧滚!” 四个声音交响重叠,震耳欲聋。那九天公主好似迫不及待要灭了我,又对着妖后耳边碎碎念一番。刹那间妖后已是杀气外溢,杀心大起。 佩玖眼中划过一丝冷漠,一把将我拉到身后,缓缓道:“有我在,别怕!”。这话以往他说过没千遍至少也有百遍,唯有这次给我以别样的感觉,真实得不容置疑,我愣了须臾,用力地点头! 半空中各式各样的坐骑乌央乌央,妖后双手一摊,双手各持弯刀一把,一声今下,乌央乌央地妖兵策坐骑直向我二人扑来。我就算再不及,然,也不能拖佩玖后腿,使出桃木剑守好防线。 这场实力悬殊的打拼,他们占了绝对优势,砰然巨响,妖后一道火球像雪地击来,佩玖运足了灵力一个巧妙的转换术,将火球原封不动地打回去,打在正扑到一半路程的几头坐骑身上,瞬间化为焦土。 蜂拥而来的坐骑我打得无比吃力,纵使往日里学得再多,也敌不过这各式各样招招致命的妖兵妖将,执念山上顷刻间也是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黑烟阵阵。 佩玖一边护我一边与妖后等人斗法,寡不敌众,桃木剑仍旧剑舞得飞快,无半点情面可留。这厢我方劈开个妖兵,那厢又飞来个妖将,我忙里偷闲与佩玖道:“佩玖,如若今日我二人就葬身于这执念山上,你最想说什么?” 佩玖施法化解了极速飞来的一团火,再劈开一头坐骑,喘气道:“没有如若,你不会死,我亦不会!” 空中雪花乱舞,寒风凛冽。这厢佩玖竭力突围,我亦拖着一身冰蚕红衣竭尽全力地力求自保。刀光剑影间,那厢云层中突如其来一道闪电,正正地劈向乌央乌央杀来的妖兵妖将。有的坐骑被劈为两包半,有的妖兵正举着刀欣喜若狂地朝我扑来,才发现头也不晓得飞身何处! 这等杀戮,令我心尖儿上一阵颤动,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间只听佩玖一声长叹:“护你周全之人来了!” 我百忙中抽出眼睛环顾了翻四周,听见鹿蜀如歌谣般的叫音划破长空,直扑我等而来,幽冥神君玄衣依旧飘然;三千青丝依旧柔软得空中乱舞;一双眸子倒是温润全失、冷如冰山;一身行头委实令人忍不住神往。 有个不知死活的妖兵欲持刀砍来,不曾想我眼方眨到一半,妖兵竟活生生地凭空消失了。攸冥神君会出现在此,我不是很错愕。然九天公主衣衣却错愕得深沉,一张脸蛋儿也惊慌失措,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妖后先是错愕,许是顾及有失身份,倒也还算镇定。 我就那般愣愣地看着攸冥神君,要救人也不赶早,非得等我半死不活了方出场,且每次出场都摆这样的谱,然这也不能怪人家。谁有好衣服不想穿,有好身手不想显摆,有好坐骑不驾驭呢?他不过正好这三样都拥有罢了,这事诚然也不能怪罪于他。 自始至终未见他瞟向其余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从善如流地朝我走来,这样的画面委实有些尴尬,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须臾,攸冥神君缓缓道:“我不过将你打乱的‘江山’重新给打回来,又去狂水边上溜达了一圈,就这么点时间你也能捅出这么个篓子,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我后退的脚步一歪,身子抖了抖,不是很懂他想表达之意,这一旁还站着这么多喘气的,高谈阔论委实不妥,我只得一阵憨笑。 佩玖脸上虽挂笑,然却笑得有些牵强,靠近我,道:“今日既有别的英雄前来救美,我就不再瞎掺和了,芜荒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我先行一步!” 直到他翻身跃下断壁,我方自神游中将自己出窍的灵魂给拉回来,佩玖动真格了,作为男子的尊严,他委实维护得辛苦,我琢磨着改日得好生开导开导他 雪风肆无忌惮地吹着,暴风雪下得比之前更畅快了些。攸冥神君终于挑眉望着错愕的一干人等,道:“内人年轻不懂事,给妖后带来的诸多不便还望妖后多担待些!” 一声内人今我大为尴尬,真我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省得丢人现眼。 只见妖后还未及回话,那衣衣拎着一脸蛋儿向前走了几步,不过须臾,双眼已是通红,指着我吼到:“你胡说,你不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豆大的泪珠子翻滚而下,看来这衣衣公主用情之深已是势不可挡啊!妖后也走近了几步,很是礼貌地道:“这女娃子不过一江湖术士,前些日子将我那名正言顺的媳妇儿藏了起来,自己偷梁换柱耀武扬威好些日子。神君怕是认错了罢?” 我虽不才,算不得一个正儿八经的神仙,然这浑身的灵力乃是我那司命师父亲授,怎么就是个江湖术士了? 第2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2 昨夜我被送回醉方休时已是深夜,人送到,攸冥神君便策鹿蜀拂长袖飘飘然而去也。我也总算琢磨透了攸冥神君这段时日的特别关照事出何因,乃是因我这幅皮囊与那陆离魔君如出一辙。 诚然,并非我前世对他有多大的恩情,这世来我身旁做牛做马报答于我;也并非苍天开眼,派他助我完成雄图霸业;更并非我所谓的前世是他那断袖的情人。 晓得这事后我也没甚不满,毕竟能与那身名远扬之人长得相像,定是我上辈子干过不少拯救苍生之大事。今日也不知怎地,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譬如早上瞥见墙边立着把扫帚,我硬是怎么看都觉着它碍眼,是以,一个不留心,那扫帚便被我给扔出了醉方休;又譬如,一大早便有几个上门喝酒的小妖,那撮妖只是皱了个眉道今日这酒不如往日,我便双手插腰,提着个大嗓门儿:“爱喝喝,不喝混蛋,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此话一出,甭说那几个小妖被吓到,也吓到了说话之本尊——我,也吓到了一旁打盹儿的佩玖,更打扰了一旁手持算盘算账的芜荒美人。 佩玖连连摇头一阵长叹,擅自主张在大门口挂了块“打烊”牌。嘴边碎碎叨叨:“避免你再看出个不顺眼的东西,打架事小,丢面子事大啊。” 我本以为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他与芜荒这关系会更上一层楼,此番这光景,不说郎情妾意罢,竟连个暗渡成仓也算不上。独留芜荒一脸的惆怅,只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浑浑噩噩地过了响午,又到了下午,屋内祥和一片,屋外仍旧寒风呼啸,雪花飘飘。芜荒终是扔了账本在案几前奏起了曲子,琴声哀怨而惆怅,温婉而忧伤,活生生奏出个“弹筝北窗下,夜响清音愁。张高弦易断,心伤曲不道。”的意境。 我一听便知这琴乃为佩玖所奏,奈何佩玖是个俗人,舞文弄墨皆是一窍儿不通,不懂人姑娘心知所向,意之所表。 再瞥向佩玖,只见他靠在围栏边上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喝着小酒。我这师兄越发没出息了,再这般无动于衷,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委实不忍看他忧伤以终老,是以我便稍稍问:“我一直好奇得很,你之前是如何认识芜荒姑娘的?” 佩玖已到嘴边的酒芍顿了顿,只是一瞬,他将酒一饮而尽,再粗鲁地用袖口擦了擦嘴。乃道:“这有甚好稀奇的?赶明儿回了宋山,让你见识见识我枕头下的丹青,四海八荒内倾国倾城之色皆被我尽收枕下。” 我眯眼盯了他须臾,真拿我当脓包呢?我自是不信他这般瞎编乱造的说辞,他倒是变得越发有城府了。一番前思后想,我已释然,他毕竟算是个兄长,许是觉着与我讨论这男婚女配之事仍有些许芥蒂,是以有些尴尬罢了! 我巴巴地碰了下他的手臂:“我觉着呀,你二人此乃是当局者迷,我乃是旁观者清。你们也就差层窗户纸没捅破,要不这事我替你出面去跟芜荒姑娘好生说说?” 佩玖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放下手中的酒罐子,眯眼看向我,已不笑,缓缓道:“忘尘,你就这么急着想将你师兄嫁出去呢?” 我无比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瞅他这猥琐样儿,也难怪人芜荒虽中意于他,却硬是不从了他。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你中意之人,也并非就是你选择之人。 我琢磨着佩玖此番瞻前顾后,许是太过于好面子,是以,我飘忽地走向哀怨而又惆怅的芜荒,扒案几旁一阵打量,芜荒就如太阳升朝霞,如芙蕖出绿波,模样美得我都险些动了心。 她见我一言不语地趴着,抬头笑道:“住得可还习惯?” 能收留我,我便以心满意足了,诚心诚意地梨涡浅笑道:“习惯,习惯!” 我扭头看了一眼喝酒喝得不亦乐乎的佩玖,再一副贼样儿地凑到芜荒身旁:“这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这师兄啊,打小便被我给感染了,脑子有些不好使,是以,你看你能否主动些,你若肯主动,你两这事定是事半功倍的。” 岂料,芜荒拨弄琴弦的手抖了一下,似是被我这翻颇有人生哲理之道吓得不轻,她余光瞟了一眼喝酒的佩玖,须臾,埋头苦笑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芜荒这般叹息,怕是对佩玖已失望透顶,我还指望着以后她往成华门中一站,画面美哉,妙哉!岂是那“六宫粉黛无颜色”能比拟?且容我再好生开导开导她。 这厢我还为如何开导芜荒而绞尽脑汁,那厢自醉方休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伙儿妖前仆后继地自门外跑过。我出于好奇大步流星出了门,逮了个靠尾的小妖问究竟出了何事…… 这事说严重,那严重到是极致,甚至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帝休跟妖后打起来了! 小妖只与我道,无花宫内有只帝休妖在闹事,妖后竟拿他无法。帝休忽然风尘仆仆地杀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妖后抓了吉玉。遂帝休抱幻音琴在无花宫内大打出手,因有上古神器在手,一时半会儿那妖后拿他无可奈何。 佩玖扔了酒壶子,与我火急火燎地赶往无花宫,随行的还有芜荒。我急得似那热锅上的蚂蚁,一颗心七上八下,佛祖保佑吉玉没事才好,她已是身怀六甲,切不能出半点闪失啊! 御剑途中,芜荒细心安慰我道:“你莫要太着急,此番妖后既大费周折抓你那位友人,必定对她有极大用处,想来一时半会儿妖后也不会有所作为!”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佩玖似乎若有所思,半响后乃道:“忘尘,你可还记得师父曾说过的四海八荒内已失传的天禁之术?” 我一个猛抬头,亏得佩玖字字珠玑,我方恍然大悟。妖后再次将妖爪伸向吉玉,这让我脑中生出了个可怕的想法,我这想法来源于一个可怕的传说: 世间半妖半神,亦或者半魔半神、半妖半魔者,不经六道轮回而来,亦不随六道轮回而去;乃世间之少有。成年者乃属其心最为珍贵,初生之孩提可用于移魂还生。 这么说来,妖后要的乃是吉玉腹中的胎儿,她的用意在于将那傻太子的魂移在胎儿身体里,如此一来,万儿八千里后太子便会得以还生,且不再是傻子。 四海八荒中,除已羽化的陆离魔君乃半神半魔之身外,当下我也只听闻吉玉这么一个半神半妖而已。吉玉腹中的胎儿未历人世之事,六根尚且清明,且生而便是半神半妖之驱,妖后若想施以天禁术,舍他取谁? 如此说来当年妖后放吉玉的血用意不在置她于死地,而是将她六根之血放干净以后,以吉玉之心换妖族太子之心! 我不禁心生扼腕,此等有违天道之丧尽天良之事,妖后竟也敢做。此等丧心病狂之人至今未糟天谴,诚然也算得上是个奇葩。 此番我三人方到无花宫上空,幻音琴之音便飘进了我等耳中,琴音极速且激烈,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此等气势汹汹的琴音自然非我三人心之所向,是以,除听出琴音不简单外,也无甚作用。 须臾,我三人到了雪地上,只见周围一众妖兵妖将七横八竖地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妖后则是杵在一旁打坐,满眼怒火,许是运足修为抵御幻音琴之音,是以,寸步难移。 再看帝休,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得不成形状,双眼布满血丝,似是用尽毕身修为在奏那幻音琴。 见我们走近,他目光没做停留,眼光如炬,边挥舞着手上的琴弦,边吼道:“老毒妇,你今日若不放了我娘子,我便让你妖族一干人等通通陪葬!” 闻言,妖后张着大嘴巴子笑得很是张狂,吐了句:“区区树妖,竟也敢来此撒野,那吉玉本就是我无花宫的奉茶宫娥,当下我不过整顿整顿后宫罢了,与你有何干系?不过来了两个半仙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可笑之至!” 我一个没忍住,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拔剑欲向妖后刺去,却被佩玖伸手拉了回来,他道:“以你如今这一魂之力,定是敌她不过,且看我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妇!” 佩玖一番话如惊天之雷,今我愣在原地动惮不得,一魂之力?我很是不解。佩玖这厮一遇打架便精神抖擞,倒是不失那男儿气概。满腔热血沸腾委实值得歌颂,豪言壮志之样也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阵雪风刮过,我方恍然大悟,许是今日有芜荒在场,佩玖忙于证明自己,我险些抢了佩玖的功劳,委实罪过,罪过! 于是乎,我便识趣的退至一旁,给足了佩玖施展的空间。 第2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1 再说,那幻妖公主如今许是与她那心爱的萧郎如漆似胶得很,充其量我也只是个替罪羔羊罢了。而今幻荟蔚人间蒸发,等于死无对证,我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其一,我虽无心冒充她这幻妖公主,然,也不能以怨报德将她私奔这是公之于众罢;这其二,就算我实打实说了,如此荒谬绝伦之事谁又会信呢? 我心中仍是一番天上地下的纠结,只听攸冥神君又说:“妖后这是在质疑本君的眼光,还是觉着本君没那个能耐认清自家娘子?” 妖后在攸冥神君这里碰了鼻子灰,脸上的恭敬也快挂不住,然却敢怒不敢言,敢忙道:“神君切莫误会,我并无亵渎神君之意。” 我实在听得有些难为情,拖着伐子离他近了些,碎碎念:“你说话不算话,那日你说我们的婚事不算数的。” 不曾想这话也只有我觉着像悄悄话而已,在场除了我之外,有谁不是修为上万年的,纵使再不愿听,这声音也会自行飘进他们耳中去。 果不其然,衣衣晃着身子有些失控,又走近了些,这姑娘卸下各种嚣张跋扈仍是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见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再看攸冥神君一副平静得接近冷漠的表情,我自觉地寻了个地蹲着,给他们腾出个叙旧的地。 尽管攸冥神君并没看向衣衣,衣衣仍缓缓道:“当年,我父君派人求亲时是你亲自答应娶我的,那人历经天劫乃是她自己命中的定数,你能怪我么?” 我已石化在一旁,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翻江倒海,人物线索虽糊涂得很,然就冲这消息,委实算得上稀奇。 那衣衣又指着我,嗓门儿提得老高:“她,不过一凡胎肉体,你竟说是你娘子,你这是在羞辱我么?”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正瞥见攸冥神君菱角分明的轮廓微微动了一下,似在竭力克制什么。须臾,终是看向衣衣,缓缓道:“我为何答应娶你,她又为何受尽磨难,又为何沦落至此?我想你是心知肚明。至此,你做过些什么还需要我道明?我虽对你无情,然也不能无义。你好自为之罢!” 他二人一番交谈没头没尾,我不甚理解。在这之前,还未见过攸冥神君正儿八经的义正言辞过。再看那衣衣一脸颓然地坐在雪地上,我估摸着这事对攸冥神君定是举足轻重的。 攸冥踩着飘忽的伐子路过仅剩的几个妖兵妖将,只见他们颤抖着身子极力地后退。再经过故作镇定的妖后身旁时,似是想起了什么挑眉道:“不知妖族一年一度的琉璃宴本君能否去讨杯酒喝?” 妖后先是一愣,而后皮笑肉不笑地道:“琉璃宴得以八荒中德高望重的攸冥神君光顾,定是蓬荜生辉,我等恭候神君大驾!” 攸冥神君又踩着飘忽的伐子走向我,笑得那叫一个潋滟晴方,方才他无不让在场除了我之外的人闻风丧胆,我琢磨着他对自己这战果八成很是满意。不待我对他马首是瞻一番,他便笑道:“走罢!愣着干甚?” 走,去哪里?此番我那窝都被这九天公主给搅了个底朝天,我又能去哪里?一想到麒麟草就在这高耸如云的雪峰之后,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真让我领略了一番: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我神游太虚间,直觉腰间一紧,已被人拦腰抱起。脑瓜子瞬间清明刚要说句什么,人也安然无恙地坐在了鹿蜀背上。再看向下方雪地中,妖后一双喷火的眸子恨不得活剥了我;再看向衣衣,那牟中的恨已远远超过:“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心中不禁嗟悼,这梁子结得越发大了! 这场有惊无险的纠纷总算过去了,我虽不愿承认自己愚钝,然无论如何也抹不掉被衣衣算计的事实。如今栽了跟斗,我方恍然大悟一番,昨日那两个宫娥分明就是那衣衣的细作,我不得不夸她们戏演得更胜佩玖一筹! 原来执念山是非妖族皇室不得踏入的,更何况一宫娥?她让那两个宫娥故意说那么一番话与我听,而后再对那妖后洗脑一番,事关妖族镇山之宝,她定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这为执念山天吴神君送酒一说本就是瞎编乱造,我竟还信以为真将佩玖巴巴地领着来送酒,恰被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说起这档子事我惭愧得很,不禁觉着有些愧对于师父他老人家。 攸冥神君许是料到我等已经暴露,遂去了狂水边将那斗蛐蛐儿的傻太子给弄了回来。我琢磨着他此番用意在于:一责,让人晓得他堂堂一上古烛龙神人,竟冒充个妖族傻太子,面子有些过不去;二责,如若让妖君得知这些日子太子乃是假的,想必这琉璃宴之期也不会再是十日后的下弦月了。 这事说到底,理应好生答谢人家一番,然又想着他这般活了万万年的人,世间珍宝许是应有尽有,我那些破铜烂铁也只会降低他的档次。是以,我便理所当然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生之年再得以策鹿蜀这等神兽,实属三生有幸!内心不禁一阵雀跃。忽然感觉被人自后面环腰抱住,我正欲发作,后面那厮竟抢先道:“空中风大,怕你跌下去!” 我咬着牙关,捏紧了拳头,士可杀不可辱,这跟实力悬殊无关,与尊严有关。抬起手拐子,给了他胸口一肘,不曾想他竟软趴趴地无耻的靠在了我背上,假咳道:“谋杀亲夫呢?” “谋杀你大爷!速速将你这抓子给我抬开。” 我直觉心中一搓火蹭蹭直冒,扭着身子一阵拳打脚踢。打了老半响,也不见得有甚作用! 空中云雾袅绕,凉风习习。那厮沉默了半响,喃喃道:“你可知,为能再次见你,我等了多久?沧海变桑田,桑田化沧海,那是一种比烈火焚烧更疼痛的煎熬!”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我竟莫名的有些慌乱,诚然他那未婚妻是衣衣公主,更也无什么断袖之说。我也终于琢磨出了个所以然,这攸冥神君与那陆离魔君才是“剪不断,理还乱”。我调侃道:“你且说说那衣衣是怎么回事,是你始乱终弃么?” 那厮又是一阵长长久久的沉默,见他不语,我本能地一个回身。不曾想他竟那般死死的盯着我,我这厢一个措不及防的回头,正撞上他那薄薄的唇瓣,来了个“唇齿相依”。 慌乱间,我未及从错愕中惊醒,那厮竟敢顺势含住我的唇角,我举手还未一巴掌拍下去,他已潇洒地松口,怀抱双臂对我笑得人面桃花、潋滟晴方、春风拂面。 彼时我脑瓜子空白无数,心窝窝一阵抽抽,我木讷地转过头,直觉心头血已冲破天灵盖,好似已喷出数丈之远,铺红了天涯!脸上的红晕一路过关斩将已到了脖子处。鹿蜀穿过云霄,叫声比往日更加娓娓动听了些,似是在嘲笑我轻薄他家主子。 身后传来声:“你……” 我忙出口止住:“你,你闭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狗急了也会跳墙的。啊呸!是:猫儿被逼急了也会变成狮子。当心我杀你灭口,杀你正道!” 又是一阵清脆爽朗、放荡不羁的笑声自身后传来。此番我一忍再忍,忍得心窝窝直痛。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下他好歹也救了我这条小命,以怨报德总归落人口角。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后,我竟忘了方才要说什么来着?要问什么来着?我这榆木脑袋,自个儿都想一巴掌拍死。 感觉四平八稳的鹿蜀忽然急急下降,斗智斗力了半日,此时黑幕即将来临,我一个没忍住,问:“这是去哪里?” 攸冥神君似是欢快得很,连说话中都藏着些许笑声:“带你去领略一番那奇幻奥妙之地!” 鹿蜀直穿过层层云海,下了云层我方明白我二人已出了狂山,当下这地方乃是我见过的最气势磅礴的雾地,大山谷中的雾,很厚,很浓,似云团,似汹涌澎湃的波涛,弥漫整个山谷。 鹿蜀又穿过层层浓雾,不过须臾,自浓雾进入另一个霞光异彩的山谷,眼前豁然开朗,似仙竟,有花、有树、有山、有水,最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半空中成千上万只的七彩翼鸟,活生生将整个天空渲染得五彩斑斓。这是传闻中的天外有天么? 宋山成华门中二十余载,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七彩翼鸟,此等景象,内心说不出的喜悦,委实美哉!妙哉! 我寻了块青石板坐下,轻瞟了一眼与我并肩而坐的攸冥神君,乃道:“古书曰:‘八荒之中,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1) 攸冥神君一双墨黑眸子笑意颇深,顺势躺下,以手为枕,乃道:“不错嘛,你竟还晓得这其中的奥妙,实属不易!” 自打进这丹穴山,我心中便说不出的愉悦,忽略了他的冷嘲热讽。顺势躺下,以手为枕,自我们到来,空中七彩翼鸟便自歌自舞,很是欢快,上蹿下跳地穿梭于云彩中。 我忽然想到……“可我听闻,这八荒中的丹穴山乃凤凰一族的栖息之地,四海八荒中也不过只是听闻罢了,未曾有人亲眼见过,这块宝地你是如何得知的?” 攸冥神君扭头盯着我,他那双眸子黑得似无底洞那般,能将人吸进去。为避免被他看出个窟窿,我不留痕迹地转头瞟像天空。 对于他这好沉默的嗜好,许多天以来我也算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默了一久后他终是说道:“如何得知?曾有人说,他有生之年已将四海八荒中的光怪陆离、气象万千之山寻了个便,这凤凰栖息之地,乃是他的秘密基地。” 我自是晓得他口中的那个“他”是那陆离魔君,那魔君羽化已有四五千年,这攸冥神君竟还如此念念不忘,此等情深,何止似海? 我鬼使神差问了句:“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因我如他们口中所说的长得像陆离魔君,亦或者衣衣口中的影子?” 攸冥神君看了我半响,这次我没躲闪,迎目光而上。只见他点头道了个:“嗯!” 第24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2 昨夜我被送回醉方休时已是深夜,人送到,攸冥神君便策鹿蜀拂长袖飘飘然而去也。我也总算琢磨透了攸冥神君这段时日的特别关照事出何因,乃是因我这幅皮囊与那陆离魔君如出一辙。 诚然,并非我前世对他有多大的恩情,这世来我身旁做牛做马报答于我;也并非苍天开眼,派他助我完成雄图霸业;更并非我所谓的前世是他那断袖的情人。 晓得这事后我也没甚不满,毕竟能与那身名远扬之人长得相像,定是我上辈子干过不少拯救苍生之大事。今日也不知怎地,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譬如早上瞥见墙边立着把扫帚,我硬是怎么看都觉着它碍眼,是以一个不留心,那扫帚便被我给扔出了醉方休;又譬如,一大早便有几个上门喝酒的小妖,那撮妖只是皱了个眉道今日这酒不如往日,我便双手插腰,提着个大嗓门儿:“爱喝喝,不喝混蛋,哪儿来这么多屁话!” 此话一出,甭说那几个小妖被吓到,也吓到了说话之本尊——我,也吓到了一旁打盹儿的佩玖,更打扰了一旁手持算盘算账的芜荒美人。 佩玖连连摇头一阵长叹,擅自主张在大门口挂了块“打烊”牌。嘴边碎碎叨叨:“避免你再看出个不顺眼的东西,打架事小,丢面子事大啊。” 我本以为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他与芜荒这关系会更上一层楼,此番这光景,不说郎情妾意罢,竟连个暗渡成仓也算不上。独留芜荒一脸的惆怅,只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浑浑噩噩地过了响午,又到了下午,屋内祥和一片,屋外仍旧寒风呼啸,雪花飘飘。芜荒终是扔了账本在案几前奏起了曲子,琴声哀怨而惆怅,温婉而忧伤,活生生奏出个“弹筝北窗下,夜响清音愁。张高弦易断,心伤曲不道。”的意境。 我一听便知这琴乃为佩玖所奏,奈何佩玖是个俗人,舞文弄墨皆是一窍儿不通,不懂人姑娘心知所向,意之所表。 再瞥向佩玖,只见他靠在围栏边上悠闲地哼着小曲儿,喝着小酒。我这师兄越发没出息了,再这般无动于衷,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委实不忍看他忧伤以终老,是以我便稍稍问:“我一直好奇得很,你之前是如何认识芜荒姑娘的?” 佩玖已到嘴边的酒芍顿了顿,只是一瞬,他将酒一饮而尽,再粗鲁地用袖口擦了擦嘴。乃道:“这有甚好稀奇的?赶明儿回了宋山,让你见识见识我枕头下的丹青,四海八荒内倾国倾城之色皆被我尽收枕下。” 我眯眼盯了他须臾,真拿我当脓包呢?我自是不信他这般瞎编乱造的说辞,他倒是变得越发有城府了。一番前思后想,我已释然,他毕竟算是个兄长,许是觉着与我讨论这男婚女配之事仍有些许芥蒂,是以有些尴尬罢了! 我巴巴地碰了下他的手臂:“我觉着呀,你二人此乃是当局者迷,我乃是旁观者清。你们也就差层窗户纸没捅破,要不这事我替你出面去跟芜荒姑娘好生说说?” 佩玖先是一阵沉默,而后放下手中的酒罐子,眯眼看向我,已不笑,缓缓道:“忘尘,你就这么急着想将你师兄嫁出去呢?” 我无比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瞅他这猥琐样儿,也难怪人芜荒虽中意于他,却硬是不从了他。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你中意之人,也并非就是你选择之人。 我琢磨着佩玖此番瞻前顾后,许是太过于好面子,是以,我飘忽地走向哀怨而又惆怅的芜荒,扒案几旁一阵打量。芜荒就如太阳升朝霞,如芙蕖出绿波,模样美得我都险些动了心。 她见我一言不语地趴着,抬头笑道:“住得可还习惯?” 能收留我,我便以心满意足了,诚心诚意地梨涡浅笑道:“习惯,习惯!” 我扭头看了一眼喝酒喝得不亦乐乎的佩玖,再一副贼样儿地凑到芜荒身旁:“这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我这师兄啊,打小便被我给感染了,脑子有些不好使,是以,你看你能否主动些,你若肯主动,你两这事定是事半功倍的。” 岂料,芜荒拨弄琴弦的手抖了一下,似是被我这翻颇有人生哲理之道吓得不轻,她余光瞟了一眼喝酒的佩玖,须臾,埋头苦笑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芜荒这般叹息,怕是对佩玖已失望透顶,我还指望着以后她往成华门中一站,画面美哉,妙哉!岂是那“六宫粉黛无颜色”能比拟?且容我再好生开导开导她。 这厢我还为如何开导芜荒而绞尽脑汁,那厢自醉方休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伙儿妖前仆后继地自门外跑过。我出于好奇大步流星出了门,逮了个靠尾的小妖问究竟出了何事…… 这事说严重,那严重到是极致,甚至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帝休跟妖后打起来了! 小妖只与我道,无花宫内有只帝休妖在闹事,妖后竟拿他无法。帝休忽然风尘仆仆地杀来,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妖后抓了吉玉。遂帝休抱幻音琴在无花宫内大打出手,因有上古神器在手,一时半会儿那妖后拿他无可奈何。 佩玖扔了酒壶子,与我火急火燎地赶往无花宫,随行的还有芜荒。我急得似那热锅上的蚂蚁,一颗心七上八下,佛祖保佑吉玉没事才好,她已是身怀六甲,切不能出半点闪失啊! 御剑途中,芜荒细心安慰我道:“你莫要太着急,此番妖后既大费周折抓你那位友人,必定对她有极大用处,想来一时半会儿妖后也不会有所作为!”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佩玖似乎若有所思,半响后乃道:“忘尘,你可还记得师父曾说过的四海八荒内已失传的天禁之术?” 我一个猛抬头,亏得佩玖字字珠玑,我方恍然大悟。妖后再次将妖爪伸向吉玉,这让我脑中生出了个可怕的想法,我这想法来源于一个可怕的传说: 世间半妖半神,亦或者半魔半神、半妖半魔者,不经六道轮回而来,亦不随六道轮回而去;乃世间之少有。成年者乃属其心最为珍贵,初生之孩提可用于移魂还生。 这么说来,妖后要的乃是吉玉腹中的胎儿,她的用意在于将那傻太子的魂移在胎儿身体里,如此一来,万儿八千里后太子便会得以还生,且不再是傻子。 四海八荒中,除已羽化的陆离魔君乃半神半魔之身外,当下我也只听闻吉玉这么一个半神半妖而已。吉玉腹中的胎儿未历人世之事,六根尚且清明,且生而便是半神半妖之驱,妖后若想施以天禁术,舍他取谁? 如此说来当年妖后放吉玉的血用意不在置她于死地,而是将她六根之血放干净以后,以吉玉之心换妖族太子之心! 我不禁心生扼腕,此等有违天道之丧尽天良之事,妖后竟也敢做。此等丧心病狂之人至今未糟天谴,诚然也算得上是个奇葩。 此番我三人方到无花宫上空,幻音琴之音便飘进了我等耳中,琴音极速且激烈,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此等气势汹汹的琴音自然非我三人心之所向,是以,除听出琴音不简单外,也无甚作用。 须臾,我三人到了雪地上,只见周围一众妖兵妖将七横八竖地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妖后则是杵在一旁打坐,满眼怒火,许是运足修为抵御幻音琴之音,是以,寸步难移。 再看帝休,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得不成形状,双眼布满血丝,似是用尽毕身修为在奏那幻音琴。 见我们走近,他目光没做停留,眼光如炬,边挥舞着手上的琴弦,边吼道:“老毒妇,你今日若不放了我娘子,我便让你妖族一干人等通通陪葬!” 闻言,妖后张着大嘴巴子笑得很是张狂,吐了句:“区区树妖,竟也敢来此撒野,那吉玉本就是我无花宫的奉茶宫娥,当下我不过整顿整顿后宫罢了,与你有何干系?不过来了两个半仙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可笑之至!” 我一个没忍住,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拔剑欲向妖后刺去,却被佩玖伸手拉了回来,他道:“以你如今这一魂之力,定是敌她不过,且看我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妇!” 佩玖一番话如惊天之雷,今我愣在原地动惮不得,一魂之力?我很是不解。佩玖这厮一遇打架便精神抖擞,倒是不失那男儿气概。满腔热血沸腾委实值得歌颂,豪言壮志之样也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阵雪风刮过,我方恍然大悟,许是今日有芜荒在场,佩玖忙于证明自己,我险些抢了佩玖的功劳,委实罪过,罪过! 于是乎,我便识趣的退至一旁,给足了佩玖施展的空间。 第24章 心非木石岂无感 妖后见佩玖逼近,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佩玖持桃木剑剑气逼人、气势如虹,妖后极力后退,两手摊开来,双手各持弯刀一把。口中念道:“你不是半仙!” 佩玖桃木剑划出一道绚烂的火花直逼妖后要害处,只见妖后一个闪身避开火花,火花击中身后七横八竖打滚的妖兵妖将,转眼便化为灰烬。佩玖那厮竟还抽出空朝我挤眉弄眼一番,方回妖后:“晓得就好,还不速速放了那吉玉,莫非尔等真想陪葬?” 妖后固执地“哼”了一声,又与佩玖一番天上地下的斗法。再看芜荒一脸敬仰之态,对佩玖似乎很是满意地连连点头。佩玖今日这气势如虹的阵势,我方明白那日他与衣衣的打斗不过“小试牛刀”罢了!相处二十余载,我这师兄之城府着实深不见底。 战火弥漫、光芒变幻、刀光剑影间,有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至妖后身旁。强大的妖力之波震得我措不及防地退出数米之远,好在芜荒伸手及时将我拉住。 届时,我很是惭愧,与佩玖同是二十载的修为,他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便只有这微薄的缚鸡之力。不得不承认,就慧根而言,他诚然比我出息得多。 此时帝休琴声已止。再看那来者,剑眉星目,身材高大而不显魁梧,身着绫罗绸缎,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王者风范。以神族的年龄估算,来者应属中年阶段,我虽猜出了个大概,芜荒仍在我耳边低语:“来者便是妖君!” 在妖族已有些时日,这妖君我竟未有幸得以一见。那日拜堂,我头上被大红盖头所遮,是以,未得以见这妖族之君。 我点头回应之际,一声浑厚的话音传入耳中,妖君与佩玖对视一番,佩玖那厮依旧一副放荡不羁之态,那妖君竟笑道:“不愧是司命之徒,灵力修为堪称出神入化。然,不知可是妖后待客不周惹怒了众位,竟到了大打出手之境地?” 妖后自妖君出现,一身的唳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妖君欠身轻声细语娓娓道:“妾身不过整顿自己后宫罢了,便惹来诸多是非,来者问三不问四便是一顿闹腾,将无花宫搅得乌烟瘴气,无奈之下妾身唯有动用武力!” 闻言,我硬是没忍住,捂着嘴巴几声大笑后,在场之人目光皆刷刷刷地向我扫来。顶着一双双各式各样的眼神,我漫不经心地对上那妖后的眸子,挑眉道:“妖后言下之意,乃我等闲来无事,遂来你这狂山找架打?” 佩玖双手抱着桃木剑,背靠在浮屠殿大门外的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自小便是他打架我吵架,是以在这方面我二人可谓是默契十足。 帝休见我已出口,打坐疗伤于雪地之中,一身杀气暂且隐了去。妖君上下打量了我须臾,看不出喜怒,不待妖后开口,他王者之风的语气再次飘来:“那依你之见,此番打闹原因何在?” 依我知见?看来今日这妖君乃是有心护短,以他这等位高权重的身份,怎又会不知乃因吉玉被妖后所抓?然,事关他那宝贝儿子,他怕也是睁之眼闭只眼罢! 吉玉这事乃因我而起,若她有甚闪失,我又能如何安心?我清了清嗓子:“不巧我那友人吉玉失踪了,更不巧,此时正在这无花宫内。若是妖后请她前来做客,还请唤她出来与他这相公见上一见。明人不做暗事,素闻妖族妖君乃明辨是非、息事宁人之者,想必不屑于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罢?” 妖君皱了皱眉,似在若有所思,妖后瞟了雪地中的帝休,帝休亦愤怒地瞪向她,妖后倒是不以为然,柳眉轻挑,嘴边轻哼,似是嘲讽。乃道:“那吉玉早在四千七百年前便也投靠我妖族,更是在我宫中做了两千多年的奉茶宫娥。二十年前侥幸逃出妖界,竟敢私自下嫁于人,妖规不容!” 顷刻间,雪风大作,帝休一双眸子血红,怒斥:“老妖妇,休要血口喷人,吉玉虽归你妖族,然,也有一半的血统属于神族。你曾对她做过什么,你抓她用意何在?我想你心知肚明!” 妖后顺了顺她那拖地大长裙,乃道:“既归我妖族门,便是我妖族之人,岂有不服管教之理?倒是你,修成人形已有些年份,却未自行进妖族,归妖谱。此乃妖族之大忌,这厢我们未找你,你倒是先自动送上门了!” 此时帝休心中定是万般焦急,然也关心则乱。吉玉乃半神半妖,我等尚且还有立场为她说话。帝休乃名副其实的树妖,若他再搭进去,我等便无立场为他辩驳了。彼时万不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终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扫向妖后:“既然妖后已晓得我那友人吉玉乃半神半妖,还望做事给自己留条后路,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伤了神妖两族之和气。如若为这么点事便引发神妖大战,妖后您虽皮厚不怕天下苍生耻笑,然也总该为妖君顾及顾及颜面罢!” 不曾想我这番人模人样的义正言辞令那佩玖笑得越发灿烂。令那妖后一脸惊慌失措连连摇头,竭力向妖君辩解道:“妾身并无那层意思,妾身这些年对妖族的付出妖族人有目共睹,又怎会做那般荒唐之事,望妖君明查!” 随即妖后又转头瞪向我:“你休要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我只笑不语,表示你是不是有那意思谁知道呢?她那般手舞足蹈、竭力辩解,令我很是畅快。 那妖君思量了须臾,如我所料地看向帝休,负手而立,乃道:“吉玉竟已归于妖族,出嫁这等终身大事理因由妖族张罗。本君且赎了你以下犯上之罪!十日之后的琉璃宴上,若你能赢过妖族所有比武之人,我便下令准吉玉跟了你!” 果然是为君之者,已将无情发挥到极致,诚然记不得昔日对吉玉那一星半点之情分,字里行间无不在显示其乃九五之尊之驱。 未曾想我那翻神妖大战的胡言乱语倒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此一来,双方各让一步,那妖君也摆足了谱,装够了腔。且不论话之真假,当下他亲口对帝休许下这诺,短时间内吉玉定会安然无恙。 且妖君恐怕更希望吉玉安然无恙罢,如若有甚闪失,这流言蜚语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虽说流言止于智者,然这事本就不是什么流言,乃事实也,又何来止于智者一说。 我又是天上地下的一阵解析后,没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内的大道理。帝休琢磨了半响,方暂且放弃了“不斩妖后誓不还”的决心,随我们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醉方休。 此番帝休被芜荒安置在房里疗伤,我再三确认吉玉暂且安全后,方抽出脑子琢磨佩玖这档子事,只见他竟若无其事地坐在门边哼着小曲儿,来回擦着他那炳桃木剑! 我坐在案几旁,手指轻扣桌面,盯着佩玖一番自上而下地打量,这厮也忒没自知之明了些,我喊了声:“佩玖!” 佩玖抬头冲我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巴巴地问:“有事?” 我轻笑了声,也不语,且看他装到何时。半响后,他方收起那吊儿郎当的嘴脸,转头看向身后一望无际地茫茫白雪,也不看我,飘忽地道了句:“待你将吉玉与帝休这命格了完,咱回成华门后,我慢慢与你道来,你道可好?” 以往,我自诩很懂佩玖!以为他不过是个吊儿郎当、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二愣子罢了。如今想来,自己委实已失误到了错误的境地!时而谈笑自若,时而锋芒毕露,我这师兄越发今人琢磨不透了。 我神游太虚间,只见芜荒端了碗热乎乎地东西,踩着优雅的步伐朝佩玖走去。这姑娘,嘴上虽否认了我的提议,行动却将“主动”发挥得淋漓精致。孺子可教也,朽木可雕也! 见她有些含蓄且腼腆地将碗递于佩玖,乃道:“喝点罢,方才与妖后一番斗法想是消耗了不少修为,此乃玉山之灵药,对恢复修为、休养生息有所帮助!” 闻言,佩玖方不紧不慢地停下手中擦剑的手,又顿了顿,抬头看向芜荒,表情很是淡漠,接过芜荒手中的碗,竟恭敬地道了声:“多谢!有劳了。” 我险些没忍住,一个茶杯给佩玖那厮扔去,这厮忒不识好歹了!见状,芜荒虽略显尴尬,然已不恼,仍旧温文尔雅,似是对此等态度已是习以为常。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佩玖此番欲擒故纵要纵到何时,想得头破血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莫非佩玖此生已致力于修身养性,终其一生过那道风仙骨、常伴清灯古佛的日子?如若真是这样,那芜荒与佩玖不就是那凡间所道:“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1) 岂不悲惨?我琢磨着得想个法子将佩玖这念想给扼杀于摇篮之中! 一时不觉,已忘了自己坐在醉方休里神游了多久,回过神时,屋内红影,屋外雪风伴着漆黑,醉方休中竟只剩我一人独自惆怅,嗟悼他人人生。 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身欲吹灯回房间与周公杀棋之际,那哈欠硬生生被卡在半路。 瞥见门边一抹玄衣衣角,一个修长之影,那人笑得颇为诡异。我竟莫名地梨涡浅笑,心情大好,此人真真是万万年来寂寞得很,许是隔三差五不跑来慰问一番我等这些后起之辈,他便会觉着神,生来无用。 第25章 心非木石岂无感 妖后见佩玖逼近,原本云淡风轻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佩玖持桃木剑剑气逼人、气势如虹,妖后极力后退,两手摊开来,双手各持弯刀一把。口中念道:“你不是半仙!” 佩玖桃木剑划出一道绚烂的火花直逼妖后要害处,只见妖后一个闪身避开火花,火花击中身后七横八竖打滚的妖兵妖将,转眼便化为灰烬。佩玖那厮竟还抽出空朝我挤眉弄眼一番,方回妖后:“晓得就好,还不速速放了那吉玉,莫非尔等真想陪葬?” 妖后固执地“哼”了一声,又与佩玖一番天上地下的斗法。再看芜荒一脸敬仰之态,对佩玖似乎很是满意地连连点头。佩玖今日这气势如虹的阵势,我方明白那日他与衣衣的打斗不过“小试牛刀”罢了!相处二十余载,我这师兄之城府着实深不见底。 战火弥漫、光芒变幻、刀光剑影间,有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至妖后身旁。强大的妖力之波震得我措不及防地退出数米之远,好在芜荒伸手及时将我拉住。 届时,我很是惭愧,与佩玖同是二十载的修为,他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便只有这微薄的缚鸡之力。不得不承认,就慧根而言,他诚然比我出息得多。 此时帝休琴声已止。再看那来者,剑眉星目,身材高大而不显魁梧,身着绫罗绸缎,浑身上下无不透着王者风范。以神族的年龄估算,来者应属中年阶段,我虽猜出了个大概,芜荒仍在我耳边低语:“来者便是妖君!” 在妖族已有些时日,这妖君我竟未有幸得以一见。那日拜堂,我头上被大红盖头所遮,是以,未得以见这妖族之君。 我点头回应之际,一声浑厚的话音传入耳中,妖君与佩玖对视一番,佩玖那厮依旧一副放荡不羁之态,那妖君竟笑道:“不愧是司命之徒,灵力修为堪称出神入化。然,不知可是妖后待客不周惹怒了众位,竟到了大打出手之境地?” 妖后自妖君出现,一身的唳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妖君欠身轻声细语娓娓道:“妾身不过整顿自己后宫罢了,便惹来诸多是非,来者问三不问四便是一顿闹腾,将无花宫搅得乌烟瘴气,无奈之下妾身唯有动用武力!” 闻言,我硬是没忍住,捂着嘴巴几声大笑后,在场之人目光皆刷刷刷地向我扫来。顶着一双双各式各样的眼神,我漫不经心地对上那妖后的眸子,挑眉道:“妖后言下之意,乃我等闲来无事,遂来你这狂山找架打?” 佩玖双手抱着桃木剑,背靠在浮屠殿大门外的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自小便是他打架我吵架,是以在这方面我二人可谓是默契十足。 帝休见我已出口,打坐疗伤于雪地之中,一身杀气暂且隐了去。妖君上下打量了我须臾,看不出喜怒,不待妖后开口,他王者之风的语气再次飘来:“那依你之见,此番打闹原因何在?” 依我知见?看来今日这妖君乃是有心护短,以他这等位高权重的身份,怎又会不知乃因吉玉被妖后所抓?然,事关他那宝贝儿子,他怕也是睁之眼闭只眼罢! 吉玉这事乃因我而起,若她有甚闪失,我又能如何安心?我清了清嗓子:“不巧我那友人吉玉失踪了,更不巧,此时正在这无花宫内。若是妖后请她前来做客,还请唤她出来与他这相公见上一见。明人不做暗事,素闻妖族妖君乃明辨是非、息事宁人之者,想必不屑于做那种伤天害理之事罢?” 妖君皱了皱眉,似在若有所思,妖后瞟了雪地中的帝休,帝休亦愤怒地瞪向她,妖后倒是不以为然,柳眉轻挑,嘴边轻哼,似是嘲讽。乃道:“那吉玉早在四千七百年前便也投靠我妖族,更是在我宫中做了两千多年的奉茶宫娥。二十年前侥幸逃出妖界,竟敢私自下嫁于人,妖规不容!” 顷刻间,雪风大作,帝休一双眸子血红,怒斥:“老妖妇,休要血口喷人,吉玉虽归你妖族,然,也有一半的血统属于神族。你曾对她做过什么,你抓她用意何在?我想你心知肚明!” 妖后顺了顺她那拖地大长裙,乃道:“既归我妖族门,便是我妖族之人,岂有不服管教之理?倒是你,修成人形已有些年份,却未自行进妖族,归妖谱。此乃妖族之大忌,这厢我们未找你,你倒是先自动送上门了!” 此时帝休心中定是万般焦急,然也关心则乱。吉玉乃半神半妖,我等尚且还有立场为她说话。帝休乃名副其实的树妖,若他再搭进去,我等便无立场为他辩驳了。届时,万不可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终是掩饰不住自己的怒气,扫向妖后:“既然妖后已晓得我那友人吉玉乃半神半妖,还望做事给自己留条后路,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伤了神妖两族之和气。如若为这么点事便引发神妖大战,妖后您虽皮厚不怕天下苍生耻笑,然也总该为妖君顾及顾及颜面罢!” 不曾想我这番人模人样的义正言辞令那佩玖笑得越发灿烂。令那妖后一脸惊慌失措连连摇头,竭力向妖君辩解道:“妾身并无那层意思,妾身这些年对妖族的付出妖族人有目共睹,又怎会做那般荒唐之事,望妖君明查!” 随即妖后又转头瞪向我:“你休要血口喷人、挑拨离间!” 我只笑不语,表示你是不是有那意思谁知道呢?她那般手舞足蹈、竭力辩解,令我很是畅快。 那妖君思量了须臾,如我所料地看向帝休,负手而立,乃道:“吉玉竟已归于妖族,出嫁这等终身大事理因由妖族张罗。本君且赎了你以下犯上之罪!十日之后的琉璃宴上,若你能赢过妖族所有比武之人,我便下令准吉玉跟了你!” 果然是为君之者,已将无情发挥到极致,诚然记不得昔日对吉玉那一星半点之情分,字里行间无不在显示其乃九五之尊之驱。 未曾想我那翻神妖大战的胡言乱语倒是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此一来,双方各让一步,那妖君也摆足了谱,装够了腔。且不论话之真假,当下他亲口对帝休许下这诺,短时间内吉玉定会安然无恙。 且妖君恐怕更希望吉玉安然无恙罢,如若有甚闪失,这流言蜚语可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虽说流言止于智者,然这事本就不是什么流言,乃事实也,又何来止于智者一说。 我又是天上地下的一阵解析后,没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内的大道理。帝休琢磨了半响,方暂且放弃了“不斩妖后誓不还”的决心,随我们一步三回头地回了醉方休。 此番帝休被芜荒安置在房里疗伤,我再三确认吉玉暂且安全后,方抽出脑子琢磨佩玖这档子事,只见他竟若无其事地坐在门边哼着小曲儿,来回擦着他那炳桃木剑! 我坐在案几旁,手指轻扣桌面,盯着佩玖一番自上而下地打量,这厮也忒没自知之明了些,我喊了声:“佩玖!” 佩玖抬头冲我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巴巴地问:“有事?” 我轻笑了声,也不语,且看他装到何时。半响后,他方收起那吊儿郎当的嘴脸,转头看向身后一望无际地茫茫白雪,也不看我,飘忽地道了句:“待你将吉玉与帝休这命格了完,咱回成华门后,我慢慢与你道来,你道可好?” 以往,我自诩很懂佩玖!以为他不过是个吊儿郎当、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二愣子罢了。如今想来,自己委实已失误到了错误的境地!时而谈笑自若,时而锋芒毕露,我这师兄越发今人琢磨不透了。 我神游太虚间,只见芜荒端了碗热乎乎地东西,踩着优雅的步伐朝佩玖走去。这姑娘,嘴上虽否认了我的提议,行动却将“主动”发挥得淋漓精致。孺子可教也,朽木可雕也! 见她有些含蓄且腼腆地将碗递于佩玖,乃道:“喝点罢,方才与妖后一番斗法想是消耗了不少修为,此乃玉山之灵药,对恢复修为、休养生息有所帮助!” 闻言,佩玖方不紧不慢地停下手中擦剑的手,又顿了顿,抬头看向芜荒,表情很是淡漠,接过芜荒手中的碗,竟恭敬地道了声:“多谢!有劳了。” 我险些没忍住,一个茶杯给佩玖那厮扔去,这厮忒不识好歹了!见状,芜荒虽略显尴尬,然已不恼,仍旧温文尔雅,似是对此等态度已是习以为常。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佩玖此番欲擒故纵要纵到何时,想得头破血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莫非佩玖此生已致力于修身养性,终其一生过那道风仙骨、常伴清灯古佛的日子?如若真是这样,那芜荒与佩玖不就是那凡间所道:“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1) 岂不悲惨?我琢磨着得想个法子将佩玖这念想给扼杀于摇篮之中! 一时不觉,已忘了自己坐在醉方休里神游了多久,回过神时,屋内红影,屋外雪风伴着漆黑,醉方休中竟只剩我一人独自惆怅,嗟悼他人人生。 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身欲吹灯回房间与周公杀棋之际,那哈欠硬生生被卡在半路。 瞥见门边一抹玄衣衣角,一个修长之影,那人笑得颇为诡异。我竟莫名地梨涡浅笑,心情大好,此人真真是万万年来寂寞得很,许是隔三差五不跑来慰问一番我等这些后起之辈,他便会觉着神,生来无用。 第26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届时,攸冥神君许是睹我这物思他那位红颜知己;望着我这“梅”止他那心中之“渴”;将我当做“饼”充他那腹中之饥。 瞬时直觉心中怀揣着无数撮火,我纵使再不及,这般被他视做别人,于理不合。 我不过思索着应来个怎样的开场白,那攸冥神君已从善如流地坐在了我对面,毫不嫌弃地端过我之前喝剩的半芍酒一饮而尽。一阵雪风自门缝中扫过,烛影微斜,我方回神道:“本店今日不迎客,神君请移步他处!” 对于我的逐客令,那厮恍若未闻,斟了杯酒仰脖子喝下,盯着我笑得春风拂面,乃道:“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厢方离了那浮生殿,你便不认我这夫君了?” 我一个没忍住,拍案而起,提着嗓门:“呸,什么夫君?咱可是有言在先,那庄婚事不做数的。再者,以后别再将我当做你那红颜知己了,好歹我也是个有尊严之人。” 耳中飘进攸冥神君轻笑的声音,我方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略带尴尬地坐回凳子上,心中莫名的恼怒我竟琢磨不透事出何因。我顺手给自己斟了芍酒倒进肚子里,满腔恼怒方暂且被压了下去。 那厮放下酒芍瞟了我一眼,乃道:“你就对自己这般不自信么?” 对面之人似那黑夜中的珠子,自带光环,凡他所在之地,周围一切灯影重重、灯火阑珊皆变作陪衬。近来我越发不能抵挡他这光环了,我琢磨着许是我这等小仙在他这般高贵的上神面前难免会产生些压迫感! 不知是光影的缘由亦或是我眼神的问题,今日的攸冥神君脸色似乎比往日更白了些,只言片语的气息中也透着些许错乱! 这诚然与自不自信无甚关联,是人者,谁又乐意被当做替代品? 左右我这事也无关轻重,当务之急,救出吉玉方是大事。眼前之人既这般神通广大,且终日游走于四海八荒之间,想必已是无敌到寂寞的境地,眼下这事正好可让他消遣消遣。 是以,我便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一阵好生伺候着,殷勤地为他将酒满上,再将一盘晶莹剔透地葡萄推到他跟前,巴巴地道:“神君可晓得吉玉被妖后抓了?” 攸冥神君皱眉瞟了一眼我为他斟得满满的酒,微微挑眉道:“是以?” 对于他这一惯爱泼我冷水的态度我自是已习以为常,且已到了被泼出经验之境地,我继续道:“你能否充分利用一番你这无所不能、神通广大、呼风唤雨的神力,一阵风将吉玉自无花宫给卷出来?如此一来,他与帝休夫妻二人便可欢聚一堂了。” 攸冥神君倒是听得三分入目,默了须臾,方一脸严肃道:“那吉玉与帝休,今生本就是无缘之人,即便我违天命救了他们这次,不过已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我一时心急,很不懂原因何在,忙问:“为何无缘,似你这般呼风唤雨之人也信那天命?” 此话一出,只见攸冥神君把玩酒芍的手一顿,脸上竟挂了丝似有若无的苦笑,微微叹气道:“我自是从不信那天命,奈何并非我不信,世事便可如愿以偿。” 我瞟了一眼仍旧锤头把玩着酒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这般哀怨,许是为那陆离魔君罢,他是在传达纵使他不信那天命,却仍然与陆离魔君天人永别的事实么? 人家既已是委婉的拒绝,我自是不好再强人所难,本就是我闯出的烂摊子,理应由我自己去收拾。寄托于人,总归不是个有责任之人能干的事,心中不禁自我反省了一番。乃道:“不知神君这酒喝得如何了?” 攸冥对我这逐客令道是不恼,一双眸子笑得很是畅快,眼神示意我看门外的天色,而后乃道:“这黑灯瞎火的,你的意思是让我走?” 门外诚然是黑灯瞎火得很,他这话倒也不无道理。于是乎,我便以德报怨地将芜荒往日里闲置的一间客房给重新捯饬了一番,换了新的被褥,里里外外打扫得仿佛能照出人影。 我对自己这等反常的举动很是不解,平日里自己睡的那窝我都从未如此关照过,此番竟破天荒地替别人收拾起房间来,佩玖若是在场,定是觉着见鬼了。 攸冥神君见我又是铺床又是扫地的忙活,他竟无比悠闲地怀抱着双臂杵在一旁笑得一脸妖孽。一阵忙活后,我拍了拍手对眼前的成果表示满意,脑中闪过戏本子里此情此景该有的桥段,脑瓜子一抽,我便巴巴地对那攸冥神君阴阳怪气道:“山野之村很是简陋,还忘公子莫要嫌弃!” 直到那人一句:“娘子盛情,为夫倍感欣慰,何来嫌弃一说?甚好,甚好!” 我眼皮子跳得厉害,终是悔不当初,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拖着飘忽的法子欲转身之际,胳膊忽然被人拉住,我疑惑地眸子扫向攸冥神君,只见他手中捏着个胡里花俏的海螺,漂亮得紧。 他将海螺扔到我怀里,我本能地双手接住,他薄唇微启:“就当你收留我的报酬!” 说收留倒是谈不上,我自己不也是被芜荒所收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推脱,礼物这东西,人家既然诚心送,定是没想过再收回去,若我硬是不领诚然有些驳他面子! 于是乎,我便很是没出息且粗鲁地将海螺在冰蚕红衣上擦了擦,随即又将那胡里花俏的海螺摸了个遍,笑道:“送我的?这怎么好意思呢!敢问神君这玩意儿用处何在?” 攸冥神君见我巴巴地盯着海螺,便一个潇洒的转身坐在床榻之上,一双眸子好似又黑了几分,对我笑得很是和顺,乃道:“明日你站在对面那坐雪壁之上,用力吹响这海螺,自会领悟其中奥妙!” 这等奇思妙想的悬念令我很是好奇,半信半疑的倚在门框处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总觉着今日这条烛龙就厚颜无耻而言,话倒是比往日里少了些许。 眼光扫过他袖口处时,我不禁大惊,是血!尽管他已火速的面不改色地小心隐了去,我仍敢笃定那袖口之上的鲜红乃是血!届时,我心窝窝不禁一阵颤动,他是谁,乃赤水北岸樟尾山上的神人烛龙!竟会受伤? 我欲问个究竟的话已到了嘴边,顷刻间,那人半靠于床沿边,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眉间带笑,模样轻狂至极,一声略带磁性的话音飘进我耳中:“不愿走?忘尘你莫不是已习惯与我同床共枕了罢?这种事情,只要你想,我又怎会拒绝……” 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我人也走出数米之远,可谓是连走带跑、连飞带跳、连爬带滚。自打遇到这条烛龙,我终于将“造化弄人、得不偿失”理解得淋漓尽致! 三日以来,帝休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论我等如何劝解,他皆是不咸不淡地道:“我甚好,众位无需担忧!” 离琉璃宴不过只有六七日的时日,越是接近这下弦月,我心中越是忐忑不安。总觉着这风平浪静的背后乃是惊涛拍岸、暗潮汹涌,事情皆过于顺风顺水,委实令人有些瘆得慌。 醉方休里一切恢复如常,大抵琉璃宴之期已近,有不少妖族之人已提前入住无花宫,闲暇之际已会到醉方休里小酌几杯。是以,醉方休这几日络绎不绝、门庭若市,热闹得紧。 至于攸冥神君那日衣袖上的血迹是何缘由,我至今未琢磨出个所以然,这几日他以品尝美酒借故赖在醉方休,举止言谈竟与往日无异,我不禁有些怀疑是他恢复之能力本就异于常人,还是那晚我眼拙看错了东西?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攸冥神君与佩玖二人这次竟像是彼此多年追凶天涯的仇人。二人报仇的方式可谓是独特至极,傍晚无人之时,他二人便会棋盘上一较高低。 这二人下棋堪称是出神入化,落子皆不用手,每走一步棋,棋子皆用意念催动,拼的乃是修为,每吃一颗子儿,皆是毁尸灭迹。是以,一盘棋下到最后,双方皆是同归于尽,一子不剩,真真是暴餮天物。 更令我匪夷所思的是,那两人下棋时,表情皆是淡漠,竟施了禁术,我只见他二人嘴巴动得极快,却听不到所道之内容。这事于我而言,我自是不以为然,我琢磨着许是那二人皆顾于男儿尊严,不便将那些硝烟弥漫的话公之于众罢了。 这便是所谓的一山不容二虎,野兽之间的角逐!至此,我对佩玖这厮的刮目相看可谓是又上了一层楼! 芜荒依旧如往常一样美得赏心悦目,每每见佩玖下棋时,她皆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时而低头,时而苦笑,时而茫然。 而我,二十年来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坐骑。每每想起我这坐骑,若不是考虑攸冥神君那副皮囊乃是明眸皓齿、面如玉冠的偏偏公子,我真有拿他当西天如来佛祖那般膜拜的冲动! 这事得说到两日前的清晨,我迫不及待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对面的那坐雪壁。依攸冥神君所说那般对着那胡里花俏的海螺一阵狂吹,几次狂吹过后,眼前除了飘然而下的白雪,以及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其余并无甚异常。 一时间,我呆若木鸡地独自站在那冰天雪窖的冰峰之上,觉着被框得委实丢尽老脸,心中不禁对攸冥神君一番天南地北的问候。 第27章 无端坠入红尘梦 正当我欲拂袖而去找攸冥神君算账之际,只听一声尖锐似鸟鸣之声划破长空,穿过云层直向我扑来。我擦亮眼睛定睛一看,险些没站稳一屁股跌在雪地上,又是一阵呆若木鸡后,我方信了此番并非梦游仙境! 自那九天长空直泻而下的乃是只七彩翼鸟,名副其实的火凤凰,全身的纹理活生生将半边天渲染得五彩斑斓。画面美得只差闪瞎我的双眼,我愣了须臾,那火凤凰已下了云彩,直径朝我走来。一对流光溢彩的翅膀扑腾扑腾地扇着,庞大的火红之驱硬生生将我头上的朵朵雪花给遮了去! 彼时我没忍住吟诗一首的冲动:“旧镜鸾何处,衰桐凤不栖。金钱饶孔雀,锦段落山鸡。王子调清管,天人降紫泥。岂无云路分,相望不应迷。”(1) 火凤凰似是听懂了我的谬赞,又是几声地动山摇的鸣叫。彼时我欣喜若狂已到了不能自已之境地!感受到它低头在我头上蹭了蹭,我抬头问道:“你真做好了今后跟了我的打算?” 只听火凤凰一阵愉悦的仰天长啸!那阵势,分明就是再说:生是我的凤凰,死亦是我的凤凰! 就冲这以七彩翼鸟作为回报之恩的品性,攸冥神君委实算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才!那日回来后除以身相许那等矜持的话没说之外,凡世间马首是瞻之语皆被我说了个遍! 滔滔不绝的恭维之话说得攸冥神君倒酒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我一时不忍,问:“你这手怎么了,为何一直抖个不停?” 他竟是无奈地了连连摇头,一对剑眉皱得有些深沉,口中念道:“我在想,往后凡是你喜爱之物,万不可再鲁莽相送!此事委实怪我考虑不周!” 我:“……” 届时,按卯日星君当值的时辰估算,大抵已是日落西山,日影西斜。醉方休里依旧热闹得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我很是悠闲地倚身在二楼的围栏边上,放眼望去,有高谈阔论者,有三五成群吟诗作对谈论人生哲理者,也有默默低头故作高冷之态者。 三日以来,撇开吉玉之事不谈,心情倒也算得是上畅快,至少一抹黄的身影映入眼帘之前我是欢快的。 那衣衣一身高贵的黄绸百皱罗裙甚是耀眼,淡绿流苏发带长披肩上,柳叶眉下的一双眸子尤为水灵。平心而论,若非她往日里太过于嚣张跋扈,以她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姿色,大荒中能与之相比者许是少之又少! 我盯着衣衣一番感慨之际,一时不察,她已飘忽地行至我跟前。我自诩浑身上下无甚优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那便是不记仇,事情过了便是过了,再见面仍然可以笑着道声:“近来可好?” 衣衣许是没料到我竟这般和顺,先是一阵错愕,而后便是面无表情,不怒也不喜,即便是这番面无表情之色,也好过往日里疾恶如仇的模样。 半响后,她竟破天荒地对我欠身道:“衣衣这厢来给姑娘赔不是:一赔往日冒犯之过;二赔昔日出言不逊之错;三赔那日误伤姑娘之罪。还望忘尘姑娘能不计前嫌原谅衣衣那无心之过。” 我直觉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这九天公主这厢又是过又是错的,唱的乃是哪一出?字字句句无不给人以楚楚可怜之错觉。 若不是多次载在她手里,就冲方才那番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之语,我定会好生反省一番,反省自己怎会为难这么一个人比黄花瘦的弱女子! 我低头理了理微皱的裙摆,虽不记她这仇,然并不代表我会与她把酒言欢。我捧场做戏地对衣衣笑得很是真诚,又考虑她许是感受得不够深沉,我便咧着嘴吧笑出了声,乃道:“公主这礼忘尘可真真受不起,您乃九重天上金枝玉叶的公主,忘尘不过一肉体凡胎,公主此番用意,令忘尘很是惶恐!” 闻言,那衣衣先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琢磨着她此时内心定是觉着我乃是给脸不要脸。随即只见她脸上终是挂上一丝憎恨,这厢我还巴巴地等着她原形毕露,只听重重一声巨响,那厢衣衣已双膝跪地于我跟前! 突如其来的巨响,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再抬头时,醉方休里无数双眸子已是齐刷刷地朝二楼方向扫来!与此同时出现的有佩玖,有芜荒,还有攸冥神君。 届时,周围鸦雀无声,我灵魂出窍之际,一声细细地话语将我那出窍的灵魂彻底拉回了原位,那衣衣竟眼眶含泪,气若游丝地道:“衣衣往日鲁莽,冒犯了忘尘姑娘,还望能得以姑娘宽恕!姑娘若一直不宽恕衣衣,衣衣便在此长跪不起!” 顷刻间,醉方休里已有人在窃窃私语,具体说什么我无暇顾及,大多都是得理不饶人,故意刁难于人之类的。这厢我方明白了这衣衣唱的是哪一出!唱的乃是装柔弱博攸冥神君同情。 啧啧,果真是打小自天宫那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女子,装腔作势之资堪称已到了天下无敌之境界! 她竟演得这般卖力,想来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我若不将她这话给接下去,委实有些对不住今日这等天时地利人和。 正当我准备好生将我这绿叶发挥到极致时,攸冥神君自拐角处飘飘然地直径走到衣衣身旁,神情虽淡漠,然又不同于往日,星眸中少了几分凌厉,一声不吭地将那梨花带雨跪地的衣衣搀了起来,方道:“即是致歉,又何须行此大礼?昔日所犯之过错,往后莫要再犯即可!” 我硬生生自牙缝里挤就一抹冷笑,他这字里行间可是字字珠玑,意义颇深!许是我这几日乐得有些得意忘形,竟忘了衣衣已算是攸冥神君小姨子这档子事。 不论那衣衣如何似那“落花已做空前舞”,那攸冥神君如何像那“流水依旧只东去”,这二人之关系也是实打实的好过我这个过路人。此番攸冥神君见他这小姨子受了委屈,怎又会袖手旁观呢?不得不佩服,衣衣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委实高明。 理清这前因后果后,我心中非但没释怀反而有撮火气很是压抑。似笑非笑地扫过楼下一伙儿人,说来也怪得很,那撮人竟又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一切又恍如未闻。 我再似笑非笑地将眸子移到攸冥神君身上,正对上他那双云淡风轻的眸子,此次我未躲避,乃道:“曾几何时神君这菩萨心肠变得如此泛滥了?原不原谅在我,神君你就不觉着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么?” 那厢攸冥神君盯着我已是一副似笑非笑模样,看不出有回我话的打算,那衣衣倒是脸上的神情换了好几波。许是觉着我对攸冥神君一番讽刺之话无原谅她的倾向,又许是觉着她那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戏码有了初步的成效。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她便再次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又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忘尘姑娘若不宽恕,衣衣绝不再起!” 这次倒是没吓到我,黑路走得多了,便也会达到轻车熟路的效果。我轻飘飘瞟了一眼衣衣,再瞟了一眼两步外的玄衣男子,只见他眉毛轻挑的回了我一眼。似在说:你不过一个过路的人罢了!她再不及也算我的小姨子。 我心中又是莫名的无数撮火往心尖儿上直冒,索性今日这绿叶不做也罢!再看佩玖那厮一副嘲讽我没出息的嘴脸,我心一横,乃对衣衣道:“不宽恕,你想跪就好生跪着罢!最好往边上挪一点,以免妨碍客人过路。” 语毕,我一个潇洒的转身,不再看那衣衣欲将我大卸八块的表情,亦不再看攸冥神君那琢磨不透的似笑非笑。顶着满腔的火气大步流星出了醉方休。 掏出海螺,招来阿彩,阿彩乃是我为七彩翼鸟取的名讳,怕阿牛会以为我始乱终弃,是以,便取了这么个通俗易懂的名讳。我任由阿彩带着我九天翱翔、云中穿梭。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暂且离开那个令我琢磨不透的醉方休即可。确切说来,只要看不到攸冥神君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便是了! 黑夜即将来临,加之阿彩背上委实暖和得很,我寻思着趁着夜色正好睡上一觉。不过须臾,我便摆了个舒适的姿势自阿彩背上沉沉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醒来时,我背靠青石板,头上顶着被七彩翼鸟渲染得五彩缤纷的苍穹,眼下之地,不是那丹穴之山又是哪里。心中的杂乱随着这山山水水、水郭山村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顺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含在嘴里嚼了嚼,又看了会儿山,玩了会儿水,再调戏了会儿擦身而过的鸟。寻思着我那一睡,许是睡得有些过了!遂召来阿彩,只听它一声仰天长啸,我已随它出了丹穴山。 不曾想,我这一睡竟睡了一晚,更不曾想,我这一走,便出了大事。 这厢我将将进入狂山上空,大老远便看到无花宫方向花光冲天、乌烟瘴气,恍惚间,心里一阵咯噔,那硝烟弥漫之中好似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第28章 比恨无关风与月 我一颗心始终七上八下、心慌意乱,二十载来从未如此忐忑过。等不得阿彩落地,我直朝浮屠殿飞去,届时浮屠殿外狼藉一片,看样子定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门外无人,我手持桃木剑跨进门槛进入院子,只见地上七横八竖的尸首无数,我巡视了一番四周,竟未闻见有半个喘气的。此番诡异心中委实瘆得慌,顿时生出无数疑问,心中很是无底,警惕性地紧握桃木剑又跨过一道门槛。这一跨,我并未理所当然的跨进大殿,而是到了另一个境地。 周围无数座冰峰矗立,除了铺天盖地的白雪以及我脚下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再无甚多余可参考之物。瞬间只觉心中一阵拔凉,很是惶恐,我试探地对着空地叫了声:“有人么?”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不过只有我的余音回荡于耳边罢了!再抬头看天,灰蒙蒙一片,很是浑浊。我方恍然大悟,此番我定是进了谁的迷障。 我只觉有些无奈,谁会为我这等半吊子如此大费周折?即是迷障,得快些寻到障眼出去才是,若是错过了时辰,我便只能一辈子呆在这里了。 我一阵捯饬后终寻到个适合做法的雪地,尤记师父曾道:当年伏羲大帝坐于方坛之上,听八风之气,乃画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坎为水,艮为山、异为木、离为火、兑为泽,以类万物之情。八卦分据八方,中绘太极之图…… 要寻得这障眼,务必得寻对方向,如若方向寻错,我非但出不去,且还会越走越远。是以,我万分谨慎地盘腿坐于雪山之下,嘴里一阵碎碎念:太极生四象,四象生两仪,两仪生八卦…… 我硬是好一阵叨叨,只听一声轰响,终察觉到头顶之上东南方向有一丝异动,我不禁心中暗自窃喜,运足身上修为向东南方向打去,灵力之泼源源不断攻向障眼。 岂料,障眼被打开不过瞬时,电闪雷鸣间一抹白色身影活生生自障眼处滚下来,我正迷茫之际,瞥见直逼白色身影而来的乃是头形状如猿、其臂如虎纹,其尾如豹的凶兽,身形竟有鹿蜀那般大。 我本能地急急后退,我很清楚今日自己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此凶兽名曰举父,乃大荒之中凶残的嗜人之兽。 那举父张着血盆大口,青脸獠牙,磨牙吮血直向白影扑去。委实过于惊险,我一时未忍住大叫到:“当心!” 白影倒是机灵一闪,一跃而起,顷刻间也到了我跟前,我直觉心窝窝一阵抖动,难以置信地瞳孔放大,急迫地吼道:“帝休!你为何会在此?” 届时,帝休脸上闪过些许无奈,近了我方察觉他雪白的长袍已被鲜血染得斑斑点点。此番我也彻底绝望,那人竟将障眼设在了帝休身上,若想出去,帝休必亡! 我未及与他叙旧,那举父又磨牙吮血直向我二人扑来,举父嚎叫得无比张狂,好似已将我二人当做那美味的膳食。 举父速度之快,如离弦之箭。我二人虽敏锐地各自扑往一边,然我臂膀仍被它那锋利的爪子所抓破,疼得我是龇牙咧嘴,心头直滴血。迷障中玉无殇失效,不过须臾,血已顺着手臂流经我的手心、手背。 届时我与那帝休各靠一雪壁,举父青脸獠牙位于我二人中间,张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许是我二人各在一旁,它一时有些晕乎,是以,暂且无法确定攻击之对象。 我试着一跃飞上雪壁,奈何竟使不上半分力气,飞不起来!这迷障镜倒是厉害得很。事关生死,我怎敢发出半点声音?与帝休眼神交流了一番,盯着不远处嗜血般的凶兽,我手中桃木剑紧握,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沿着雪壁另一头挪动。 那厢帝休与我行动一致,也轻手轻脚往另一头挪去。此间除了举父咆哮得有些骇人外,倒也还算安分。然,时至今日,我也真真好生体验了一番何为祸不单行、福不双至。 这厢我将将挪出几步,岂料脚被一块自雪地上伸出的冰块所绊住。我脚底一滑,预料中的噗通一声顺着雪壁滑倒在地,与此同时,那举父终是做了攻击我的决定! 我只记得,举父磨牙吮血地向我扑来时,我亦持剑一个闪身朝着它肚子刺去,我虽未刺中它,然那举父为避开我的剑也没伤到我。 得了生机,我便朝空旷之地奔去,衣衫已被划烂,脚步蹒跚,很是狼狈。奈何我这不能飞跃的双脚怎敌得过那凶猛的野兽,然也,事关生死,我除了本能地狂奔又能作何应对呢? 只听帝休一声急促地大叫:“忘尘姑娘当心!”,我人已被那举父一巴掌甩在后背上,巨大的力量将我连人带剑扇出了数仗之远,着地后又打了好几个滚,我只觉五脏六腑被震得粉碎,心头之血源源不断地自嘴角益出。 届时,我只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再难移动半步。我自认很是珍惜我这条来之不易的小命,奈何,天不如人愿!既为仙者,我也曾学着将生死置之度外。未曾想真到了这一刻时,我方觉悟,自己不舍的东西委实太多了! 感受到那凶兽离我越来越近,我缓缓地闭上双眼,生死一线间,我心中所盼、脑中所想的:竟是那抹玄衣衣角,那双墨黑星眸,那头舞得有些凌乱的三千青丝,那张笑得人面桃花的英俊轮廓…… 等了须臾,未等到意料中的魂归离恨天,反倒是听见句气壮山河、悲痛欲绝的:“魔君,此乃属下之使命,魔君无须为此事自扰!” 话音重叠回荡于雪峰只间、余音袅袅,情急之下,我未及好生琢磨他的话意。大叹不好!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忍着五脏六腑之疼痛撑起半个身子。 只见正前方帝休已安静地躺在雪地中,鲜血硬生生将周边的白雪染得通红,胸口已无起伏之态。 我难以置信地大喊:“帝休!”,顿时直觉心痛难忍,心头血自嘴中喷出。我与帝休虽不过几面之缘,然今日他却为救我而魂归了离恨天。 他一直等他的娘子、他的孩子,此番我该对吉玉作何交代?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委实心痛不已、悲痛欲绝…… 或许是二十载来活得太过于相安无事,亦或许一时接受不了这等凶残之事实。我只觉内心似烈火焚烧,体内忽然间有一股强大之力呼之欲出。 恍惚间,我似是瞥见自帝休怀中飞出一物体,物体直飞我而来,待到我眼前时,物体逐渐扩大,届时我方看清此物乃是幻音琴。幻音琴一直徘徊于我周围,与此同时我脖子上的长命锁竟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此等匪夷所思之事皆发生在顷刻之间,彼时心中委实过于悲伤,无暇顾及。 再看那举父欲撕咬雪地中的帝休,我更是勃然大怒,不知哪里来的滔天之力,我飞身对准举父腹部临空一脚,那凶兽竟活生生被我给踹出数仗之远,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砸在对面的雪壁上,一声巨响犹如地动山摇。 不知何时我头发也散乱得不成模样,自行在空中狂乱地舞着,许久后回忆起届时自己这幅尊容,说是面目狰狞也不为过。 不待它反击,我提剑如一道闪电向那凶兽刺去,那畜生被我刺中一剑后嚎得很是张狂,几欲向我扑来,皆被我轻松扇出数杖之远。 打到最后,那举父竟是落荒而逃。一时回神,眺望四周,方察觉迷障被破已有些时候,适才与举父的一番打斗竟是在浮屠殿前的这块雪地中。 我不禁心存侥幸,迷障中的事物是假的,那么帝休或许也会是假的。然事不如人愿,再次瞥见数米外躺在雪中的一抹白影,我方颓然地跌在雪地里中。 又想起今日之一切定是那老妖妇所为,心头之火难以浇灭,我寻了个地暂且将帝休安置妥当。飞身直扑浮生殿之际,瞥见拐角处仿佛有一人影,我再定晴欲看个究竟时却又无甚异常…… 一路前往浮生殿的路上,凡上前阻拦者,皆被我斩于剑下!我凌空一脚踢开浮生殿的大门时,案几旁那名副其实的傻太子维桢蛐蛐儿正抖得愉悦! 在此期间,我不晓得这一身敏捷的修为来自何处!届时心中火大,委实无暇顾及太多。我大步流星上前直径提起那傻太子直奔浮屠殿,这厢我方提着傻太子飘出浮生殿大门,那厢妖后领着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往这边杀来! 我顺势挤出一抹笑意,来得正好!那妖后一副怒发冲冠、柳眉倒竖的阵势,大步流星向我走来,许是瞧见我锋利的长剑驾在傻太一脖子上,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退了几步,理了理衣袖衣袖,乃道:“不曾想你竟如此卑鄙,胆敢挟持我儿?” 我直觉好笑,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挑眉冷笑道:“跟你比卑鄙,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今日帝休可不能白死,你说用谁的命来换,你的,亦或者这傻子的?” 说话间,我又将桃木剑移近了半寸,那傻太子终于有了意识,傻傻道:“母妃,母妃救我!” 妖后许是见我动了真格,愣愣地又后退了几步,终是隐去了之前的嚣张,心疼地看着他这宝贝儿子,乃道:“还望忘尘姑娘剑下留情,莫伤我儿性命,帝休之事,且容我慢慢与你道来!” 第29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1 原本帝休乃是必死无疑之人,因神君体恤其死后妻儿无依。便想了这么个法子,陪衣衣演了那样一出戏,那衣衣倒也真是不负众望,是机会皆不放过。 吉玉被关在陀罗阵的消息显然是她挑唆帝休的,我很是疑惑,害死帝休于她而言究竟好处在哪里,她攻击之对象不是我么? 当然,这一系列皆是攸冥神君背后操纵,我等皆被蒙在鼓里。然,这之间我为何会被牵扯进去吉玉没说,我琢磨这等事许是她也不得而知;为何帝休进了无花宫的迷障便能保他不死,吉玉也没告知,我寻思着许是帝休重获新生她兴奋过度,将这缘由给漏掉了。 更奇怪的是那日我一身莫名其妙的修为来自何处?至今未思索出个所以然。 又想起方才神君离去之际所说之话,经吉玉一阵解说后我倒已理解了一二。经此一遭无妄之灾,我对攸冥神君之崇拜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他乃当之无愧的救苦救难者。 吉玉道攸冥神君损修为替我疗了伤,我寻思着要不要这会儿去负荆请罪,再慰问慰问他,能吃呼,能饮酒呼?若能吃能饮的话,我二人把酒言欢一番,也算是我冰释前嫌了! 然也,许是我光想着就觉得很是满足,遂,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睡间忽闻屋内有人在叹气,还不待我一个敏锐的翻身,吼出句:来者何人! 那厢叹气之人也调侃道:“草木皆兵!” 光是此等抒胸臆的话语,我便收起了防备之心,想来我这遭无妄之灾,佩玖定已没少为我操心。他向来口是心非,不善言辞,关心的话也从不说出口。 我一句我很好,无需挂心还在嘴边,那厮已踩着不轻不重的伐子准备离开。黑夜中,我鬼使神差地喃喃道:“那日我晕厥之际,攸冥神君道了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佩玖飘忽地脚步声顿了顿,默了一久,乃问:“是甚?” “他道:‘你这魔性真真是不减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岂料,佩玖竟一阵欢笑,反问:“你言外之意是?”不待我回话,他接着说:“人在迷离之际是很容易恍惚的,再者,你就没那当魔君的命。与其想这些无谓的,倒不如好生想想两日后该如何去取那麒麟草!” 我:“……” 凡人有云: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更何况区区两日? 妖族的琉璃宴在大荒内早就是声名远扬,如今这阵势,乃真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今儿一大早,醉方休的门槛都险些被踏破,凡是前往无花宫者皆不忘进这醉方休讨两杯烧酒暖身子。 多日不见的卯日星君今日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狂山上空,虽是时有时无,却也能让人心情愉悦。佩玖一早便混进了无花宫打探消息,只要一见那镇守执念山外围的天吴神君出现在琉璃宴上,我们便即刻前往执念山取那麒麟草。 这两日以来吉玉的病状越发严重了,攸冥神君给的方子许是已不能再延缓她那狂水毒性。如今这情形,无论如何,我皆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再无回旋之余地。 说起攸冥神君,不得不感叹一番,那日我怀揣着十二分诚意前去负荆请罪,推开房门时,已是人走房空。听芜荒道,攸冥神君在头日夜晚便已离去,似是走得匆忙,并没留下任何言语。他既也不知去向,我一颗赔罪之心便只得付之东流了! 他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倒是令我倍感惶恐,也不晓得损修为为我疗伤,他如今身子骨安好乎? 我左右掂量了一阵,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出去探个究竟。临走之际,吉玉千叮呤万嘱咐,道:“你已为我与相公做得太多了,此番前去,保重身体要紧,实在不行,那麒麟草不要也罢!” 我一幅“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的行头委实过了把干瘾,很是慷慨激昂:“来妖族一月有余,此番再打退堂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再者,此事本就该由我去圆滑。” 见我势在必得,吉玉只是苦涩一笑,她张口似是还想说个什么,最终也只是踌躇地一声长叹。 彼时我不以为然,一个潇洒 的转身,毅然决然地出了门去,那气场就如定江湖闯天下古今唯有奇侠,杀豪杰为鬼雄天下岂能无我? 出了醉方休,我眯着眼跟卯日星君相互适应了一番,也算是打了招呼。今日我身上穿的乃是芜荒为我量身定做的衣衫,山茶红的裙摆只到了膝盖处,不单人显得精神,行走起来也很是方便。 我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无花宫大门口,今时不同往日那般守卫松懈,凡进无花宫者,人手皆各持请柬一张,一旁还有一等一的高手专门识别真伪。我抱着双手在不远处徘徊,当下若想混进去,这可是个技术活,烧脑筋得很。 这厢我还在思索上哪里弄张请柬正大光明地进无花宫,那厢两老者自雪地中并排而来,这人来人往之地出现两老者也不足为奇,我关注的乃是他们口中所说之事。 话音滑进我耳中时,一人已说到:“非也,非也!话说这攸冥神君乃八荒中最为狂妄之人,他若想要出席琉璃宴,谁人又敢道声不?” 另一老者沧桑地道:“言之有理,不过方才若不是老夫眼拙的话,那身策鹿蜀之人便是那攸冥神君罢?此番他不关礼,反倒朝执念山飞去,用意何在?” “亘古以来,这神君皆是神龙见头不见尾,一举一动岂是我等能揣测……” 两人渐行渐远,而我已完全不能淡定,此番攸冥神君去执念山用意何在? 曾几何时,凡是有关他的话题,不论轻重,我便尤为上心,念想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 待我意识到坐在阿彩背上时,人已在赶往执念山的路上了。自始至终我对自己这般反常的举动很是诧异,届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去执念山探个究竟。 不多久我已策阿彩翻山越岭上了执念山,三面巍峨的冰山矗立在天地间,冰山凝成,霜花飞舞,高耸如云的雪壁仍旧晶莹剔透、油光水滑。耳边除了冰雪融化的滴答声,再无多余的痕迹。 又是四处寻觅了一番攸冥神君的踪迹,奈何始终未果。我一阵摇头苦笑,心中不禁暗自诋毁,都怪自己听风就是雨。那二人只说了朝这个方向,并没说就在这执念山,我竟还巴巴地狂奔而来! 我站在执念山外已有些时刻,并没发现有何异常,眼下这光景,那天吴神君定是已下山去了。此乃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独自暗喜了须臾,我捏了只蛾子去给佩玖报个信。 私下思量着在佩玖来之前,自己先去探探路。我飞身一跃上了真对面的雪峰,天吴神君不在,一路算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站在雪峰上,我方见识了传闻中妖族的镇山之宝——麒麟草,我只觉荒唐,茫茫白雪中映入眼帘的竟是棵粗枝大叶的参天大树。 其茎乃赤,其叶乃圆,其干乃长!何以称草?更甚者,树干与树叶皆冒着光彩夺目的金光,数百米之内皆被镀上层层金色。我不禁心生敬畏,不愧是那西天佛祖用执念种出的草。 值得庆幸的是,我未察觉麒麟草附近有任何麒麟神兽出没的痕迹,心中大喜,这会儿那四头麒麟神兽参禅参得正起劲罢! 我又警惕地瞟了一眼四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又掂量了须臾,如此难得的机会,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提着颗心一步三回头的朝麒麟草走去,越是靠近那麒麟草,心中越是说不出的胆战心惊、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这看似平静的背后诚然隐藏着狂风骤雨、波涛汹涌。这厢我前脚方跨进散功区域,那厢佩玖一跃而上,撕心裂肺地吼出句:“忘尘出来,不要进去!” 奈何为时已晚,我双脚已踏进了散功区,听见佩玖绝望般的嘶吼声后,我转身欲退回去。岂料眼前竟多了一道透明之墙,不论如何我也迈不出这墙壁。 我出不去,佩玖亦进不来,见此怪状,我有些惊慌失措,用力地拍打着,大喊:“佩玖,佩玖!” 佩玖已是怒到极致,双眼血红,似已听不见我的喊叫,一遍一遍地运功撞击透明的墙壁,我只见他嘴巴在动,亦听不见他在说甚。 佩玖一次又一次不辞辛劳地撞击着墙壁,我心中不忍,手舞足蹈示意他冷静,待我去取了麒麟草或许有办法出去!见他眼里的血红渐渐褪了去,我转身大步流星朝麒麟草狂奔而去。 奇怪的是,我越是狂奔,那麒麟草离我越是遥远,再回头看佩玖时,只剩一片白雪茫茫,哪里还有什么人。我心中一阵颓然,愣愣地站在雪地中,一阵刺骨寒的风吹过,只觉无话话凄凉,不知何去何从。 “忘尘!” 一声呼喊,我一个猛回头,只见攸冥神君玄衣飘飘,笑得人面桃花、潋滟晴方。那感觉就好似多年不曾得以相见的红颜知己,此番再见,心中委实激动。我未曾多想,主动上前地来了个投怀送抱。 第29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尽管往日里她如何嚣张,但今日就冲她爱护儿子这份情意,确实值得尊重一番。一阵寻思后我终将利剑移开了几寸,示意她说下去,我倒是想看看她如何将这红的说成白的。 她见我暂且无伤她儿子的意思,乃道:“今儿一大早,那帝休不晓得自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说是吉玉被我等关押在后山的陀罗阵中。任凭我等如何劝解他皆不信,单枪匹马地闯了我大妖族的陀罗之阵。启动了无花宫的迷障之术,与此同时也惊扰了镇守陀罗阵的举父凶兽!” 这妖族的陀罗阵我曾听师父提起过,乃是这无花宫的镇宫之阵,谁人一旦硬闯,便会成为障眼,换句话说就是有来无回、必死无疑。如此说来此事虽不是这妖后刻意而为之,但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今日我这幅躯体着实不受我控制,我只觉心中烧得难忍,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妖后:“帝休已惨死,尔等皆难逃责任,今日我要带走吉玉,不知妖后作何感想?” 闻言,妖后脸上闪过一丝绝不可能的异动,我锋利的剑刃又朝傻太子挪近了几寸,傻太子又傻傻地道:“母妃救我,母妃救我!” 我一双眸子直盯着妖后,又道:“妖后是想让我帮你做决定,亦或是你还在打那天禁之术的念头?” 妖后一个猛抬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思量了须臾,终踌躇道:“只要你莫伤我儿,一切皆可商量!” 随即她便给身后的妖兵使了个眼色,直至那妖兵领命而去,我方松了口气,此番务必要将吉玉带出去,帝休不幸身亡,我倍感惋惜。 敌我双方就这般一言不语地对峙着,那妖兵离去已有一段时候,竟迟迟不见来人,我眯着眼睛打量妖后一久。欲问个究竟,终瞥见远处一抹粉色身影朝浮生殿走来,脚步略显蹒跚。吉玉怀胎已是数月,此番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定是举步艰难。 妖后脸上挂了丝似有若无的笑,巴巴地对我道:“吉玉已毫发未损地来到,你可以放开太子了罢?” 我没敢大意,盯了一身粉红罗裙的吉玉一久,除了脸色稍稍透着些许泛白,其余倒也无甚欠佳。吉玉踩着蹒跚的步伐走近我,温文尔雅如初,对我扯出一抹牵强的笑,缓缓道:“忘尘,都怪我连累了你。” 我一句无需介怀还未说出口,那靠近我的吉玉脸色忽变,顷刻间以手幻出长剑直向我腰间刺来,剑气逼人,我二人本就隔得近,闪电般的速度若换平日的我,此时此刻定已是一命呜呼。 奈何我今日一身巨大的修为呼之欲出,已敏捷到“身不由己”之境地。只是一瞬间,我整个人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另一旁,妖后趁乱抢过太子。 一时间天色大变,空中风号雪舞,寒风大作。妖后身后无数一等一的高手直向我杀来,我心中大怒,运足手中之力朝着飞奔而来的一众人劈去,顿时光芒变幻,黑烟阵阵。 耳边冷风呼啸而过,飘舞的飞雪直拍我脸上,我只觉心头之火好似越烧越旺,四肢已不受我控制,前仆后继的妖兵妖将向我袭来。我完全不躲,舞着桃木剑,迎着冰刃上前,挥手劈下,晶刀锋利,回旋而过,霜花飞舞,向前之人皆被我连着坐骑绞碎。 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后,终闻鹿蜀一声长啸,攸冥神君玄衣长发,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四周蜂拥而上的高手,他如片片雪花,在冰雪中回旋飞舞,每一次看似华丽的舞动,却皆是冰冷无情的杀戮。 只见他急速向我飘来,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无数人头飞起,再落下! 眨眼间,人已来到我身旁,二话不说便将手贴在我后背,凌厉的目光射向周围一干人等,打斗的余波仍在继续,我心中的烈火随着他真气的灌入慢慢熄灭,直至消失。 心中烈火消失之时已是我晕倒之时,强大之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体内忽然似被抽空一般,被举父伤过之地疼得我再无半分力气,晕厥之前,我拼尽全力吐了句:“救吉玉!” 脚下一软,我眼前已被黑暗覆盖,迷离恍惚间,仿佛听到句:“你这魔性真真是不减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不及……” 我这一晕,便到了另一境界。分不清究竟是梦境亦或是我真的魂归了那离恨天。此番我只身一人愣愣地站在一座弯弯曲曲的木桥上,放眼望去,四周是一片广袤无疆的莲花碧池,我细看了一下,池中有青黄赤白四种莲花,花开正盛,朵朵娇艳欲滴。莲,古人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自打进这莲花碧池,浮躁的内心变得颇为平静。我怀揣着无数好奇,踩着飘忽地步伐沿着木桥一直走,说来也怪,这木桥委实太长,似这广袤无疆之莲花碧池,无边无际。 迷离恍惚间,原本万籁俱寂的四周狂风忽起,吹得我眼珠子生疼,遂以手挡了须臾。不多时,风渐渐变小了,这厢我将将睁开眼睛,那厢数米之外的桥上活生生多了个垂钓的老翁。 心中不禁一阵咯噔,老翁一身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披绿蓑。见我疑惑,他回头对我笑得很是和顺,喃喃道:“你可觉悟?” 我一阵错愕,原地愣一久,又默了须臾。老翁此等闲情逸致,倒是颇有“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之资,今我好生羡慕。 然也,他一句:“你可觉悟?”使我倍感惶恐,心中辗转反侧,几欲作答却又答不出个所以然。 老翁见我踌躇,连连摇头,乃道:“不怕念起,只怕觉迟!” 语毕,狂风再起,眨眼间他人已不知去向。我正惊讶得紧,忽听身后有人唤我,回首探之,不是别人,正是那攸冥神君。 一时惊醒,只觉恍若隔世,见案上红灯,塌前玄衣,他乃真真是“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我举目环顾四周,自己竟相安无事地躺在床上。定神一阵思索,那广袤无疆的莲花碧池原来是一场梦,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觉着内心清明了不少。 攸冥神君见我醒来,先是一惊,再是勉强笑道:“烧鸡如何?” 对于他这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开场白我很是鄙视,奈何这种鄙视之语偏偏又正中我的要害。若换往日我定是巴巴地求之不得,唯独现在,我难以原谅自己,以及眼前之人。 我轻飘飘瞟了他一眼,乃问:“衣衣何在?” 攸冥神君倒是云淡风轻,也不拿我这眼神当回事,直接为我倒了杯水:“走了!” 我忍住了发怒的冲动,自床上坐了起来,不打算接他手中之水:“那日神君费心费力陪衣衣演那出戏用意何在?帝休不幸身亡可是败衣衣所赐,神君你又作何感想?” 那厮听了我的话,别说悔悟,脸上竟连一丝愧疚之色都不曾有,站在我床前似笑非笑,半响后自牙缝里挤出句:“你只知其一不知一二罢了!” 我心窝窝一阵拔凉,他说得倒是轻巧得很,我挑眉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无奈自嘲:“当下人已亡故,晓得再多又能如何?” 只见那厮轻微皱了下眉,盯着我默了许久,而后忽然笑得诡异:“不过,那日某人的反应倒是令我颇为满意。” 帝休已亡,他竟还有心思谈笑风生?此人真真是不可理喻,正当我欲发作之际房门咯吱一声响。 吉玉手中端了碗东西直径朝我走来,先是恭敬地向攸冥神君欠身行了个礼,再将一碗白粥递予我。如若我没看错,吉玉脸上竟挂着丝浅浅的笑意,一句:“忘尘,你可算是醒了!急死大伙儿了。” 我愣愣地接过白粥,再愣愣地看向攸冥神君,欲寻个答案,岂料那厮已拂袖而去也,哪知他走到门槛边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冷不伶仃地扔了句:“还望他日再见时,你能真正做到冰释前嫌!” 不待我问个究竟,他人也潇洒离开。截止那道玄衣背影消失在眼底,我仍不懂他那番话含义何在。 再看向吉玉,心中不禁愧疚得很,我火速掀开被褥下了床,放下手中的碗,再扶吉玉坐在床沿上,深深地鞠躬道:“帝休乃为救我而魂归的离恨天,吉玉你要打要杀我悉听尊便。” 吉玉似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吓到,连连起身将我扶起,嚷嚷道:“你这条命可是神君花了万年修为,守了三天三夜方救回来的,万不可再折腾。再者,我相公并没死,三日前已被神君送往混沌之地空虚洞中静养。” 我只觉脑瓜子一阵嗡嗡响,难以置信地盯着吉玉。吉玉见我疑惑终是道清了原委。 原来,那帝休乃是攸冥神君的属下,多年前被派往少室山上完成一桩使命。未曾想帝休未完成使命反倒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听吉玉道那庄使命好似牵扯颇广。 因帝休误了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搭进了许多平白无故之人,同时也乱了多人的命格,遂需得承受那反噬之劫。 第30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1 原本帝休乃是必死无疑之人,因神君体恤其死后妻儿无依。便想了这么个法子,陪衣衣演了那样一出戏,那衣衣倒也真是不负众望,是机会皆不放过。 吉玉被关在陀罗阵的消息显然是她挑唆帝休的,我很是疑惑,害死帝休于她而言究竟好处在哪里,她攻击之对象不是我么? 当然,这一系列皆是攸冥神君背后操纵,我等皆被蒙在鼓里。然,这之间我为何会被牵扯进去吉玉没说,我琢磨这等事许是她也不得而知;为何帝休进了无花宫的迷障便能保他不死,吉玉也没告知,我寻思着许是帝休重获新生她兴奋过度,将这缘由给漏掉了。 更奇怪的是那日我一身莫名其妙的修为来自何处?至今未思索出个所以然。 又想起方才神君离去之际所说之话,经吉玉一阵解说后我倒已理解了一二。经此一遭无妄之灾,我对攸冥神君之崇拜可谓是更上一层楼,他乃当之无愧的救苦救难者。 吉玉道攸冥神君损修为替我疗了伤,我寻思着要不要这会儿去负荆请罪,再慰问慰问他,能吃呼,能饮酒呼?若能吃能饮的话,我二人把酒言欢一番,也算是我冰释前嫌了! 然也,许是我光想着就觉得很是满足,遂,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半醒半睡间忽闻屋内有人在叹气,还不待我一个敏锐的翻身,吼出句:来者何人! 那厢叹气之人也调侃道:“草木皆兵!” 光是此等抒胸臆的话语,我便收起了防备之心,想来我这遭无妄之灾,佩玖定已没少为我操心。他向来口是心非,不善言辞,关心的话也从不说出口。 我一句我很好,无需挂心还在嘴边,那厮已踩着不轻不重的伐子准备离开。黑夜中,我鬼使神差地喃喃道:“那日我晕厥之际,攸冥神君道了句话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佩玖飘忽地脚步声顿了顿,默了一久,乃问:“是甚?” “他道:‘你这魔性真真是不减当年,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岂料,佩玖竟一阵欢笑,反问:“你言外之意是?”不待我回话,他接着说:“人在迷离之际是很容易恍惚的,再者,你就没那当魔君的命。与其想这些无谓的,倒不如好生想想两日后该如何去取那麒麟草!” 我:“……” 凡人有云: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更何况区区两日? 妖族的琉璃宴在大荒内早就是声名远扬,如今这阵势,乃真真是闻名不如一见,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今儿一大早,醉方休的门槛都险些被踏破,凡是前往无花宫者皆不忘进这醉方休讨两杯烧酒暖身子。 多日不见的卯日星君今日破天荒地出现在了狂山上空,虽是时有时无,却也能让人心情愉悦。佩玖一早便混进了无花宫打探消息,只要一见那镇守执念山外围的天吴神君出现在琉璃宴上,我们便即刻前往执念山取那麒麟草。 这两日以来吉玉的病状越发严重了,攸冥神君给的方子许是已不能再延缓她那狂水毒性。如今这情形,无论如何,我皆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再无回旋之余地。 说起攸冥神君,不得不感叹一番,那日我怀揣着十二分诚意前去负荆请罪,推开房门时,已是人走房空。听芜荒道,攸冥神君在头日夜晚便已离去,似是走得匆忙,并没留下任何言语。他既也不知去向,我一颗赔罪之心便只得付之东流了! 他那般无声无息的消失,倒是令我倍感惶恐,也不晓得损修为为我疗伤,他如今身子骨安好乎? 我左右掂量了一阵,与其坐着干等,不如出去探个究竟。临走之际,吉玉千叮呤万嘱咐,道:“你已为我与相公做得太多了,此番前去,保重身体要紧,实在不行,那麒麟草不要也罢!” 我一幅“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的行头委实过了把干瘾,很是慷慨激昂:“来妖族一月有余,此番再打退堂鼓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再者,此事本就该由我去圆滑。” 见我势在必得,吉玉只是苦涩一笑,她张口似是还想说个什么,最终也只是踌躇地一声长叹。 彼时我不以为然,一个潇洒的转身,毅然决然地出了门去,那气场就如定江湖闯天下古今唯有奇侠,杀豪杰为鬼雄天下岂能无我? 出了醉方休,我眯着眼跟卯日星君相互适应了一番,也算是打了招呼。今日我身上穿的乃是芜荒为我量身定做的衣衫,山茶红的裙摆只到了膝盖处,不单人显得精神,行走起来也很是方便。 我紧赶慢赶终于抵达无花宫大门口,今时不同往日那般守卫松懈,凡进无花宫者,人手皆各持请柬一张,一旁还有一等一的高手专门识别真伪。我抱着双手在不远处徘徊,当下若想混进去,这可是个技术活,烧脑筋得很。 这厢我还在思索上哪里弄张请柬正大光明地进无花宫,那厢两老者自雪地中并排而来,这人来人往之地出现两老者也不足为奇,我关注的乃是他们口中所说之事。 话音滑进我耳中时,一人已说到:“非也,非也!话说这攸冥神君乃八荒中最为狂妄之人,他若想要出席琉璃宴,谁人又敢道声不?” 另一老者沧桑地道:“言之有理,不过方才若不是老夫眼拙的话,那身策鹿蜀之人便是那攸冥神君罢?此番他不关礼,反倒朝执念山飞去,用意何在?” “亘古以来,这神君皆是神龙见头不见尾,一举一动岂是我等能揣测……” 两人渐行渐远,而我已完全不能淡定,此番攸冥神君去执念山用意何在? 曾几何时,凡是有关他的话题,不论轻重,我便尤为上心,念想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 待我意识到坐在阿彩背上时,人已在赶往执念山的路上了。自始至终我对自己这般反常的举动很是诧异,届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去执念山探个究竟。 不多久我已策阿彩翻山越岭上了执念山,三面巍峨的冰山矗立在天地间,冰山凝成,霜花飞舞,高耸如云的雪壁仍旧晶莹剔透、油光水滑。耳边除了冰雪融化的滴答声,再无多余的痕迹。 又是四处寻觅了一番攸冥神君的踪迹,奈何始终未果。我一阵摇头苦笑,心中不禁暗自诋毁,都怪自己听风就是雨。那二人只说了朝这个方向,并没说就在这执念山,我竟还巴巴地狂奔而来! 我站在执念山外已有些时刻,并没发现有何异常,眼下这光景,那天吴神君定是已下山去了。此乃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独自暗喜了须臾,我捏了只蛾子去给佩玖报个信。 私下思量着在佩玖来之前,自己先去探探路。我飞身一跃上了真对面的雪峰,天吴神君不在,一路算是顺风顺水、畅通无阻! 站在雪峰上,我方见识了传闻中妖族的镇山之宝——麒麟草,我只觉荒唐,茫茫白雪中映入眼帘的竟是棵粗枝大叶的参天大树。 其茎乃赤,其叶乃圆,其干乃长!何以称草?更甚者,树干与树叶皆冒着光彩夺目的金光,数百米之内皆被镀上层层金色。我不禁心生敬畏,不愧是那西天佛祖用执念种出的草。 值得庆幸的是,我未看到麒麟草附近有任何麒麟神兽出没的痕迹,心中大喜,这会儿那四头麒麟神兽参禅参得正起劲罢! 我又警惕地瞟了一眼四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又掂量了须臾,如此难得的机会,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我提着颗心三步一回头的朝麒麟草走去,越是靠近那麒麟草,心中越是说不出的胆战心惊、心惊肉跳。 果不其然,这看似平静的背后诚然隐藏着狂风骤雨、波涛汹涌。这厢我前脚方跨进散功区域,那厢佩玖一跃而上,撕心裂肺地吼出句:“忘尘出来,不要进去!” 奈何为时已晚,我双脚已踏进了散功区,听见佩玖绝望般的嘶吼声后,我转身欲退回去。岂料眼前竟多了一道透明之墙,我无论如何也跨不出这墙壁。 我出不去,佩玖亦进不来,见此怪状,我有些惊慌失措,用力地拍打着,大喊:“佩玖,佩玖!” 佩玖已是怒到极致,双眼血红,似已听不见我的喊叫,一遍又一遍地运功撞击着透明的墙壁,我只见他嘴巴在动,亦听不见他在说甚。 佩玖仍然不辞辛劳地撞击着墙壁,我心中不忍,手舞足蹈示意他冷静,待我去取了麒麟草或许有办法出去!见他眼里的血红渐渐褪了去,我转身大步流星朝麒麟草狂奔而去。 奇怪的是,我越是狂奔,那麒麟草离我越是遥远,再回头看佩玖时,只剩一片白雪茫茫,哪里还有什么人。我心中一阵颓然,愣愣地站在雪地中,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只觉无处话凄凉,不知何去何从。 “忘尘!” 一声呼喊,我一个猛回头,只见攸冥神君玄衣飘飘,笑得人面桃花、潋滟晴方。此等雪中送炭的重逢,感觉好似那多年未曾见过的红颜知己,此番再见,心中激动不已。我不曾多想,主动地上前来了个投怀送抱。 第31章 衣带渐宽终不悔2 待我发现动作有些出格时,我人也被攸冥神君揽入怀中。心中虽感觉别扭,然自己钻进的怀抱,再出格也要抱下去,再者,我竟破天荒地觉得内心也不是很排斥。 心中长叹了口气,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1)。暂且抛开今日心惊胆战之事,就让自己放纵这一次罢! 直至头上传来一声爽朗清举的笑声,我方轻推开攸冥神君。只觉脸上烧得难受,脑瓜子快速运转了一番,终是对着攸冥神君一阵傻笑,东拉西扯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也来赏雪呢?” 那厮眉开眼笑,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我未及反应,人又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力道既温柔又用力,竟道:“你既投我以木李,我自当报之以琼瑶。来而不往非礼也!” 我嘴角虽一直抽抽,心中却觉着愉悦得很。几欲开口,又觉着如此便也最好,正所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被攸冥神君拉着手大步向前时,灵台仍嗡嗡作响,直至感受到冷风刺骨,我方恍然大悟此番我二人修为也被隐去,与凡人无异。我问:“为何这麒麟草看着不过百来米远,我等却要长途跋涉、翻山越岭?” 攸冥神君又将我拉紧了些,若有所思:“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这话不禁让我眉头一皱,伸出另一只手将外衫拉紧了些,抬脚跨过一道冰坎:“此番我巴巴地来取这麒麟草也算是念起,理当天涯咫尺呀,为何当下却是咫尺天涯?” 闻言,攸冥神君停了伐子,愣愣地盯着我,一副身形如圭如璧,如金如锡,很是赏心悦目,踌躇了好一阵,似在犹豫不决。 我还未等到他犹豫出个所以然,顷刻间只见狂风忽起,飞雪乱舞。攸冥神君脸色突变已一把将我拉到身旁,急促道:“麒麟阵中冰阵已启动,这里将被大雪淹没。” 我心中咯噔直跳,天地瞬间浑浊一片,这雪也不似往日那般洋洋洒洒,鹅毛大雪自九天上直泻而下,似一枚枚锋利的暗器,铺天盖地向我等袭来,雪过之地,皆是立即结成了冰。 我二人身上尚有温度,虽不至于结冰,但也好受不到哪里去。此番四面八方皆是白雪皑皑,冰峰矗立,如若找不到安生之地,我敢说不多时,我二人这与凡人无异的身板便会成为万千冰块中的之一。 我跺着脚,边走边道:“这爆雪会下多久?” 攸冥神君抬头看了一会儿天,一把拉着我跑得飞快,他虽卸去了万万年的修为,然一身武力仍足以如骏马般奔驰。回我:“这要看你当年怨恨究竟有多深了!” 我:“啊?” 还没弄清到底是个什么缘由,忽然感觉有冰块砸在我肩上,有些疼痛。定晴细看,心中顿时惊涛骇浪,空中已转为下冰块,犹如一把把尖刀,扎得我生疼,也冷得我直哆嗦。 寒风凌冽、席卷而来的狂风恶浪似能将我二人吞噬,呼啸而过北风肆无忌惮地吹着,那声音就似一曲曲悲壮的挽歌。慌忙间,攸冥神君将我拉在一处雪壁边,两手撑在雪壁上,再以他高大的身躯挡在我的前面,为我挡住了大半的冷风和一泻千里的冰块。 我试着让他也如我一般背靠雪壁,可避过部分的冰与风,怎奈无果,他似坐矗立不倒的大山,一动也不动,沉厚的声音响起:“别动,这姿势本就让人浮想联翩,再动……我不敢保证会一直君子下去!” 届时我二人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姿势委实有些惨不忍睹。见他如此,我心乱如麻,那感觉就似一道道阀门,一经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鬼使神差地伸手环抱着他,头靠在他胸前,听着那起伏心跳声,喃喃道:“就因我跟那陆离魔君长得相像,是以你便这般维护于我么?” 感觉头上之人动了一下,此时此刻我晓得他在看我,但我却不敢看他。只听他一字一顿地道:“你的苦我愿承受,你的伤我愿代替,你将要经历的我愿陪同!不晓得这样说能不能消除你的疑虑?” 我直觉一颗心扑通狂跳,说不出缘由的愉悦。遂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手指拂过他后背,感觉有些不对劲,我抽出只手定情一看,是血!此番他已与凡人无异,怎受得住这铺天盖地般的冰块。 心中五味杂陈,抬头看着他,嘴唇已被冻得不甚灵活,颤抖道:“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攸冥神君反倒笑得轻狂,似那背上之伤与他无关一般,“忘尘,就快过去了!再忍忍。” 见他脸色泛白,背上的血沿着袍子滴在雪地上,一抹抹鲜红刺疼了我的双眼,只觉心尖儿一阵颤动,鼻子有些酸楚,一时不觉,两行青泪自眼框溢出。成华门中二十载,自记事起,这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乃是有泪之人。 头上之人缓缓道:“忘尘,你并非没心没肺之人,你只是……压抑得太久。” 他的话我还未听出个究竟,又是一惊,画面忽转,寒风不在,冰雪消失。换而代之的乃是坐光秃秃的石山,转头看向身旁,哪里还有什么人,我有些心慌意乱,向着石道试探地挪动,喊了声:“神君?” 声音回荡,余音袅袅,我不死心又喊道:“攸冥?” 这次没听到回音,反倒是听见一阵娇滴滴的女子嬉笑声,我警惕地随着声音寻了过去。定神一看看,只觉被五雷轰顶般呆若木鸡,脑中凌乱不堪。一块青石板背后,那两人的动作正如方才我与攸冥神君那般。 靠着石板的女子一身黄杉不是那衣衣又是谁,让我难以置信的是那玄衣男子竟是将将与我失散的攸冥! 那衣衣双手搭在攸冥肩上,笑得春风得意,瞟了我一眼,冷哼道“一个替身竟还有脸跟我抢神君,平日里你都不照镜子的么?” 衣衣的样子别提有多狰狞,我有些疑惑,再将目光移向玄衣男子,只见他淡漠地瞟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寻觅许久,发现衣衣才是我心中所爱,方才对你一番话怪我考虑不周,这厢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 我本打算不相信此等匪夷所思之事,但一切皆是如此真实,这两人就这般活生生站在我眼前,委实羡煞了我这个旁人! 我心中错乱,死盯着攸冥,一字一句道:“你选谁与我何干?” 语毕,我便一个痛快的转身,岂料我这身方转到一半,余光瞥见那二人好像越凑越近。想我也是清清白白的一黄花大闺女,那人适才还对我海誓山盟,转眼便装作陌路殊途,这登徒子竟还当着我的面与别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迅速自地上拾起快石头,转身用力向那二人掷去,嘴里吼道:“你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我这厢还未骂完,那厢二人竟像幻影般被我打散了。 再回神时,我人已出了石山,原来是一场幻境。定神看向四周,瞬间欣喜若狂,因为我站在了麒麟草下,真真切切地见其赤干,看其圆叶,佛光普照,煞是好看! 我巡视了一番四周,终瞥见攸冥神君似笑非笑地靠在树干背后,脸色仍旧泛白,模样略显轻狂,打量了我须臾,乃道:“我就那般不值得你信任?” 我自是晓得他说的是刚才那幕,也觉得是自己理亏,一阵憨笑算表达了释然之意。抬头看着那金光四溢的麒麟草,问:“这麒麟草该如何取得,是掰下一枝树丫,还是摘下几片金叶子?” 许久未闻有人作答,我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攸冥已全身靠在赤干上,大滴大滴的汗珠自额头上滚下,脸色白得骇人,紧咬着下唇似在竭力地控制着痛苦。 我心中一片哗然,大步上前,未及顾虑太多,摸索着他的臂膀,胸口,皆没大碍,禁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攸冥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喘着大气回我方才那句:“恐怕没这么简单!”随即吐出一口心头血。 我又急又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替他擦去嘴边的鲜血!今日这事太过于诡异,他是谁?他可是万万年的烛龙神人,这麒麟阵我都未伤到这种地步,他却鲜血淋漓到此等境地。委实说不过去! 关心则乱,我一遍又一遍地擦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急声道:“你这是怎么了,这麒麟阵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不得而知的,我现在该怎么做?” 见我着急,攸冥竟强力挤出一抹笑,伸手为我擦去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泪水,自牙缝里挤出句:“怎么办,万万年来,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不曾想,这一刻我竟不舍了呢?” 我没忍住,一时哭出了声,慌手慌脚地一阵摸索,依旧没有哪里受伤,我大吼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若再敢胡言乱语,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原谅你。” 攸冥神君已闭上了眼,半响后竟笑如春风:“快了,快了!” 我不再管他的话缘由何在,拉过他的手试着把脉,倾尽毕生所学,终是恍然大悟。只是一瞬间,不待他抽回手,我已跌在地上,苦笑道:“你骗我对不对,根本没有什么下弦月之说,也没有那参禅一说对不对?” 攸冥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对我笑而不语,我忍着心头的悲痛欲绝,铿锵有力道:“你休想让我内疚一辈子!” 我一个猛转身,已不顾身后之人如何嘶喊,朝着反方向跑去。此时麒麟阵已被我走完,是以脚下之路皆是真实可见。 我不顾一切地在雪地中狂奔,一颗心已提到了脖子处,心念:一定要等到我,一定要! 已不知自己被拌倒了多少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翻过执念山背后的雪堆,双手不知何时被尖锐的冰峰划破。届时,纵使身上多出个窟窿我怕也不会觉得疼痛。 这厢我跌跌撞撞出了后山散功区,还未及站稳,便被一股巨大的灵力之波弹出数米之远。忍着剧痛定神一看,空中黑云遮蔽,战火弥漫,光芒变幻,黑烟阵阵,只见半空中一条火红的烛龙被四头麒麟神兽围攻。 四头麒麟神兽磨牙吮血直朝烛龙喷火,烛龙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突出重围,麒麟喷出的火花打到雪山上,瞬间移为平地。 看四周狼藉一片,这场恶战显然已持续多时。激烈中烛龙回眸看了我一眼,而后又直往麒麟神兽疾驰而去,那身形犹如一道绚烂的流星划过天际,就怕一眨眼他便了无踪迹。我一声绝望地嘶喊:“不!” 他早也受了重伤,此番再继续下去,定是凶多吉少,我直觉心中撕心裂肺,悲痛难忍,体内那股强大之力即将呼之欲出,心中似有一团火烧得我头痛欲裂。 我对着空中吼道:“麒麟老儿,欲取麒麟草之人是我,尽管冲我来就是!” 话音成功将一头靠我最近的麒麟神兽吸引过来,烛龙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攻击。那麒麟神兽如洪涛般像我扑来时,我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根本没任何反抗的余地。 我自麒麟神兽喷火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渺小,心中莫名地有一种压迫之感。麒麟神兽之力犹如山河愤怒般的排山倒海,我站在它跟前,就如浩瀚苍穹中的一粒红尘,微乎其微。 一阵领悟,不禁想起师父的锦囊:谦卑! 即是西天佛祖钦点的守山神兽,我便应该谦卑。我终是闭上双眼,合起手掌,双膝重重跪地,虔诚地对着麒麟神兽一拜!成败在此一举。 原本已似洪涝般朝我袭来的地狱之火,就在我虔诚地跪地那一刻慢慢退了去。顷刻间我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似是明白了什么。 只觉头顶金光乍现,佛光普照大地,我未敢抬头,不知来自何处的一句空旷之语:“你可觉悟?” 我受内心驱使,拜了一拜,乃回道:“弟子觉悟! 因中有果,果中有因,因果同时,因果不二。”(2) 头上又传来声:“可还念这红尘?” 我又拜了拜:“弟子本就是红尘之人!” 第32章 攸冥神君番外1 远古时期,区八荒,分四海,避洪荒。 自攸冥记事起,便被世人当做上神敬仰,上古时期,因他睁眼便是白昼,闭眼就是黑夜,是以有人唤他烛九阴,但他却为自己取了个较为顺口的名讳——攸冥。 奈何纵是攸冥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上古神人,也有坠入情网的一天。 那次她离开他,是风,是雨,是夜晚。 四千九百二十年前,陆离魂飞魄散那日,攸冥只觉心头撕心裂肺,前路已跌进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寥。青色的助余似纷纷扬扬的大雪铺满整个苍梧渊,怀中的人儿渐渐冷去,他虽早早将眼睛闭上,然也抵挡不住自眼角溢出的两行清泪…… 攸冥自知百年前那场变故生生将他与陆离分在了天涯的两端,而他不信命,更不信他二人此生只是一段孽缘。攸冥绝望地化为原身在苍梧渊上空悲壮地盘旋,彼时,天雷滚滚,暴雨滂沱。 为找回陆离的魂魄,攸冥不顾众人阻拦,化身烛龙闯了离恨天。亘古以来,凡是已魂归离恨天者皆数天命,万万违背不得。 攸冥终以一身火红的千里之躯在离恨天外受了天刑,先是被滚滚天雷整整劈了他九九八十一天,而后又被道道慌火连连烘烤了七七四十九天。 当他血痕淋漓、奄奄一息地躺在离恨台上时,阴司现身,乃问:“烛龙,你乃盘古开天地第一神人也,与天同寿,此番来我离恨天所为何故?” 一百多日的天邢,攸冥已伤到难以化为人形的竟地,索性龙嘴一张,空旷地回道:“百日前一故人已亡,遂寻访至此!” 阴司又问:“故人是谁?” 攸冥勉强撑起红火地龙生,飞身空中,似根五彩缤纷的纽带,煞是好看,乃道:“故人乃是居于流沙之东,黑水之间,不死山上的魔君陆离。” 那阴司一阵大笑:“那不死山上的魔君乃半神半魔,不由六道而来,亦不入我六道轮回。世世飘于乾坤之间,魂魄聚散皆是命数也!” 得知陆离魂魄尚且还在人世,攸冥一阵仓促回了不死山。眉姬公主自知小女难逃劫数,为让小女安然渡劫,遂允许攸冥入住不死山。岂料攸冥硬生生被世人以讹传讹说成了鸠占鹊巢,又因攸冥委实身份尊贵,世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八十一道天雷,四十九道荒火将攸冥打回了原型,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人身,只得岁岁年年在苍梧洞中修养。一日,派出去的属下回来报,发现杻阳山上,混沌之地昆虚洞中有一股真气盘踞,那真气虽时有时无,却已是魔性外漏,有不少心术不正之人欲据为己有。 那番突如其来的消息令攸冥欣喜若狂,强制将伤得体无完肤的龙身化为人形,策鹿蜀摇摇晃晃去昆虚洞中一探究竟。这一探,他更是满心欢喜,那似有若无的真气便是那陆离的主魂。为避免心术不正之人占了去,攸冥用锁魂链将那缕孤魂凝聚其中,遮其起息,以保她安然无恙,只盼若干年后再次幻为人形。 时过境迁,沧海变桑田,桑田化沧海,攸冥这一等,竟活生生等了四千九百个年头,这期间也是他自龙生再次蜕变成人形的漫长岁月。待他再次出苍梧洞时,陆离已成功幻化为孩提,且做了司命之徒。 又是一日,忽发现房中上古神器幻音琴竟能自动出没房门,他使出灵力一探,大为吃惊,里面竟盘踞着六条魂,攸冥始终难以置信,遂又找来陆离的娘亲辨别一番,得出的结论是:那六条魂是陆离的。 攸冥再三斟酌后,方寻得能让陆离魂归的法子。此法子并非无缘无故,必须遵循因果循环,完成她这一世的使命才可。要完成她此世之使命就得找到引线人,以及陆离将要完成的事。 攸冥几经琢磨,在陆离被司命带回成华门的第十年,派属下帝休前去完成这庄使命,也算是报了攸冥之恩。帝休乃万年前攸冥途径少室山是捡回的树妖,只因那帝休不愿沦为妖族人,一心追寻仙道,机缘巧合下,攸冥便准了帝休跟随于他。 此番帝休需要完成的使命乃是持幻音琴重游少室山这块故地,寻个合适的机会与宋山人发生冲突,彼时,司命自会领悟,更会将忘尘派往少室山积德行善一番,如此一来,陆离六魂就会回归。 奈何世事难料,天不由人愿,造化弄人。这场变故的起因源于那年攸冥救下的一个人——吉玉。攸冥曾探出,陆离四千九百二十年前魂飞魄散之际心中一抹神念飘到了招摇山上,机缘巧合下吉玉得此神念,遂幻化为人形,成了那半神半妖之人。 事关陆离,攸冥又怎会视若无睹。就在陆离幻化为孩提那年,攸冥自狂山的斩神台上救下了吉玉。吉玉在不死山上修养了十七年,终决定另寻他处安身,随后便离开了不死山。攸冥因心系陆离,也没将这档子事放在心上。 一月前,帝休终于有所作为,更是不负众望地在宋山脚下挑起了纷争,忘尘也如计划般地踏上了魂归之路。 彼时,攸冥做梦也没想到吉玉竟自行安生到了宋山脚下,且与忘尘交好,更离奇的是还跟远在少室山的帝休成了亲。帝休在宋山下闹事更深的用意是为了救吉玉,那日忘尘现身时,帝休一时恍惚,竟对她起了杀心。 少室山上若非攸冥去得及时,他自己也难以想象再见佳人,又得等上多少个时过境迁,多少个沧海桑田互换。 夜深人静时,攸冥常常对着月明依稀的苍穹叹气,本是派帝休去完成使命,不曾想却演变成了忘尘来狂山圆滑他二人的命格。每每想起,精致的脸上不禁生出阵阵苦笑,长叹:既是宿命何苦自神伤,只叹造化弄人枉断肠。 千帆过尽,时光荏苒,攸冥再得以见佳人,心中不得不感叹:真真是“物虽非,人却是!”,本以为历经数千年的蜕变后,陆离会变得越发沉稳,奈何,奈何…… 一月前,攸冥一阵风将忘尘安然无恙地送去苍梧渊后,对帝休斥责了一番,随即便匆忙地往苍梧渊飞去。他忍住满心的欣喜若狂在洞口踌躇了良久,方举步踏进洞中。 岂料,洞中的光景不禁让他一颗男儿心怦怦直跳,一阵红晕破天荒地布满攸冥的脸颊,他有些错乱地运足灵力方将内心那野兽般的本性给退了去。 再看塌前故作镇定的女子,明眸皓齿不减当年,秀雅绝俗,自带一股神灵之气,神态悠闲,一双眸子依旧美目流盼,两道脸颊梨涡浅笑,颇有远山芙蓉、余霞成绮之态。 第33章 攸冥神君番外2 攸冥心中早已是心潮澎湃,好几次都想大步上前将其揽入怀中。又见她委实可爱得紧,遂在洞中施法暂且止了她的疼痛,使坏捉弄了一番。 少室山茅屋内,夜深人静时,攸冥看忘尘睡得深沉,便整宿目不转睛地盯着怀中之人,就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儿便会消失匿迹,天各一方! 那日攸冥正在不死山下查看魑魅魂,忽然间只觉脑门心一阵颤动,掐指一算,连连皱眉。火急火燎地赶往狂山,干起了足以令四海八荒的人耻笑之事——偷梁换柱。 万万年来,攸冥乃世人口中八荒内最放荡不羁、不食人间烟火之人。他与忘尘拜堂那日,虽不具备天时地利,攸冥仍然满心欢喜,心花怒放。 礼毕后,迫不及待推开房门,见忘尘一袭大红喜袍,头顶红盖头坐立不安地坐在大红喜床上,攸冥的眸中笑意更浓,禁不住又捉弄了她一番。 忘尘那句:“有男子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面上虽笑得人面桃花、春风拂面,然心中既酸楚,又失落。只得无奈叹息: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灰。 早在四千九百年前她已将前尘往事忘了去,又何况这世? 在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狂山上,终日与陆离朝夕相伴,笑看她时而嬉笑,时而无赖,时而嗟悼,于攸冥而言,着实算得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那日忘尘打乱了他手中的“江山”,攸冥盯了她许久,他自诩能看透所有人的命数,譬如佩玖与芜荒,譬如帝休与吉玉;他却倾尽毕生所学已参不透忘尘的,是以,强大如他,仍然只能摸着绳子过河! 攸冥起初认为,忘尘只要取得那麒麟草,解了吉玉身上的狂水之毒,便算完成她自己的使命,魂归指日可待。是以那日将忘尘自丹穴山送回醉方休后,他便去了执念山,用天罩法围住整坐山,试探了四头麒麟神兽的底细。 凡被天罩法罩住之地,外人是看不出有何异常的!攸冥与麒麟神兽自当天傍晚打到次日夜深,整整一天一夜,他也只不过受了些轻伤罢了。 几日后,衣衣前来闹事,攸冥很是清楚衣衣心中所想,也明白她姐妹二人的恩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又想着帝休只有借此机会赎其罪过,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遂有意将忘尘气走,不曾想忘尘的反应倒是今他有些意外,见她恼怒,攸冥似笑非笑,心中颇为满意! 许是冥冥之中天也注定,攸冥未算到的是:不待自己处理完帝休之事,忘尘却浑浑噩噩地踏入浮屠殿,误打误撞地进了无花宫的迷障中。攸冥事先给帝休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并非真正地魂归离恨天。 岂料帝休之“死”竟激发了忘尘的魔性,攸冥一度认为忘尘会在彼时魂归,却终是雷声大雨点小,虚惊一场。 见忘尘褪去心魔忘当场晕厥,攸冥心急如焚,不惜损万年神力为她疗伤!不舍昼夜地守在塌前三天三夜。 前日夜里,攸冥见忘尘安然醒来,心中的一块石头终是落下,寻思着也该去准备那下弦月之事了!走到门槛边时,又回头看了忘尘良久,终是没忍住,乃道:“还望他日再见时,你能真正做到冰释前嫌!”,不再看她迷惘的表情,大步出了门去。因为攸冥晓得,彼时的忘尘又怎会真正领悟…… 今日算得上是阳光明媚,凉风习习,一大早攸冥象征性地去无花宫绕了一圈,果真被那伙儿妖议论得津津乐道,见目的也达到,他便趁乱身策鹿蜀直向执念山奔去。 忘尘说得没错,他确实骗了她,并无下弦月参禅一说,要引开那麒麟神兽,攸冥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舍他取谁?只有他自己亲力亲为,方能给忘尘足够的安全。 攸冥一身玄衣飘飘,负手而立站在麒麟阵边上,脸上的冷漠与那延绵的冰雪如出一辙。神手一挥,使出天罩法将执念山整体罩住,他深知以佩玖现在之力,还看不出执念山被他施法包围的痕迹。 真身进入麒麟阵不多时,攸冥大老远便看到苍茫的雪地中,一女子愣愣地杵在原地,无助得不知何去何从。攸冥怀抱双臂,见她惊慌失措,很是不忍,遂喊道:“忘尘!” 顷刻间,忘尘一个猛回头,想都没想便朝攸冥跑来,几千个花开花落,层林尽染,冰雪融化,终是盼得这么个心甘情愿的拥抱!攸冥满心欢喜,张开手臂,用力地揽住了怀中之人。许是兴奋过度,一时不觉,竟笑出了声! 麒麟阵中变换多端,时而狂雪,时而冰快,攸冥一身修为早已化作原形与麒麟神兽厮打。彼时已与凡人无异,为保护忘尘他受了不少伤! 雪壁边上,锋利的冰块直击向攸冥后背,阵阵钻心的疼痛直抵心头,他却对忘尘笑得很是无所畏惧。就当他感受到怀中之人默默流泪时,禁不住剑眉紧锁,内心悲喜交加,悲的是:她流泪了!喜的是:她居然流泪了! 此后,忘尘独自进入幻阵,攸冥终是拖着血步,无力地靠在麒麟草赤干旁,他很是清楚,自己越发支撑不住了;攸冥也晓得定是自己的原形已受重伤,他吃力地捂着胸口笑得牵强,暗自嗟悼,自己终不如世人所说的那般无法无天! 忘尘再次出现时,攸冥瞥见她眸中的关心,焦虑与不安。他由衷地感到欣慰,与此同时也生出无边的不舍,无边的寂寥,攸冥一度认为,今日也许就是他的羽化之期。 忍着心中剧痛,看像眼前哭得泪眼婆娑的女子,他顿时心如刀绞、万念俱灰,慢慢地伸手抚过忘尘脸庞,替她抹去泪水,强忍着绞痛道:“怎么办,万万年来,我早已将生死看淡,不曾想,这一刻我竟不舍了呢?” 或许命不该绝,自忘尘无奈地跌在地上之时,攸冥便已清楚,灵魂出窍的计划终被忘尘识破了,见她不顾一切朝后山狂奔而去,攸冥一口心头血自嘴中喷出,对着苍天一声冷笑,嘲讽道:“看到了罢,尔等满意否?” 攸冥倚着赤干站了起来,深深地闭上眼,刹那间霜花飞舞,神龙结合! 直至看见忘尘双膝跪地,虔诚一拜时,攸冥方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不过须臾,麒麟神兽消失,四周瞬间金光乍现、佛光普照,攸冥化为人形双眼微眯,嘴角微微上扬! 不多时,攸冥温柔地抱起已晕厥的忘尘,替她理顺散在脸庞上那略显凌乱的青丝,又轻轻刮了下忘尘的鼻子,满脸笑意,喃喃自语:“世人皆道我渡你,殊不知,今日却是你渡了我!想我也是经历世间风霜之人,如今看来倒还不如你个丫头看得通透!” 第34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1 再见朝阳,听佩玖道,已是自狂山回去的一个月后。 犹记梦中,我漫无目的地游走于那虚渺飘幻之地,找不到个可靠的彼岸。今日我终是寻了一个出口,欣喜若狂地自出口跃出,一个猛睁眼,再一个潇洒的猛翻身,许是用力太猛,头有些眩晕,遂又有些尴尬地躺了回去! 自打我醒来,佩玖端着碗的手硬生生卡在半空,一双桃花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那眼神,有错愕,有惊讶。这次第怎一个目光如炬了得?见他愣住,我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竟没反应! 我又窥探了番四周,确定这是我那睡了二十载的窝——千古流芳,遂清了清了嗓子,问:“不认得我?” 话音打破寂静,佩玖似如梦初醒,方隐去了适才如炬的目光,换上往日的嬉皮笑脸,巴巴地将碗递予我,乃道:“认得,认得!不过一个月而已,还不至于认不得。” 闻言,我喝到一半的大米粥一不留心被卡在喉咙处,定了定神,眸子扫向佩玖,这话说得我很是不解,我不是自那麒麟阵中被佛光给吓晕的么,至于睡上一个月? 我一阵神游,只觉自己目光不受控制地多了丝凌厉,那厢佩玖又是眯着眼对我打量一番,忽然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门去,伴随着脚步声甩出句:“醒了便好,师父叫我传话,让你醒后去旧故里一叙” 我张着嘴巴自始至终未吐出半个字,禁不住嗟悼,今日的佩玖颇有那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的阵势。 我窸窸窣窣下了床,多日未收拾自己,身上这味儿有些说不明道不白,难以启齿!我寻思着倘若此时先去后山泉水中泡泡,待自己容光焕发一番,才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也算是不失体面! 此念想一出,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翻箱倒柜拿了套换洗的衣物,心情大好地出了千古流芳。 有些时日未见卯日星君,他倒是变得越发毒辣了!再看四周青山绿水,花红柳绿,着实比狂山那绵绵白雪胜上一筹。此番回到自己的地盘,即便是简单的一个走路,那也是走得行云流水,大摇大摆。 宋山堪称是八荒的奇山,远看似一座红褐色的山峰拔地参天,气势磅礴。近了,方能感受其悬崖峭壁险峻、嶙峋的真切,感受其挺拔、峻峭,以及秀丽风景的灵性。而成华门,便巍峨地矗立在这群山环绕之中! 师父弟子三千,算得上入室弟子的也就那么十来个!我虽不才,许是上辈子干过不少拯救苍生之事,是以被师父收做入室弟子。年龄虽不大,然门中大部分弟子都得心不甘情不愿唤我一声师姐。 通往后山的路很是复杂,要通往后山,须得绕过大大小小的殿门,一路前行,撞上了不少多日未见的兄弟姐妹们。见他们个个上蹿下跳,忙里忙外,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我颇感疑惑,难不成近来成华门中有大事? 更令我百思不的其解的是,凡路上见我者,皆是一脸错愕,有的杵在原地,有的避而远之。待我一走远,他们便三五成群扎堆一起窃窃私语。 我禁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骨感如初,随即戳了戳脸颊,酒窝依旧!走过后山脚下的竹林,瞥见竹林旁正在打水的花红师妹。 我踏过青石板,很是和顺地跟她打了个招呼:“花红,两月未见,你越发健壮了呢!” 岂料她抬头看见我的一刹那,竟一个不及防跌在地上,一脸惊慌失措,颤抖着唇角慌乱道:“师,师姐早上好!若,若没甚吩咐花红先行告辞……” 我愣愣地看着花红健步如飞的背影,心中生出无数疑问,喃喃自语:“尔等莫不是见鬼了罢?” 左右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我未多做停留,大步朝后山走去。出来得匆忙,忘记带神镜,不然倒是可以照上一照!究竟是何妖魔鬼怪吓得我这师妹水桶都不要了,且还逃得如此失态? 成华门中有一条不成文的门规,凡是身在门中之人,往日练功除外,门中弟子万事只能亲力亲为,不得动用任何灵力与修为。 因此,我硬是爬了好长的时辰方到后山,翻上山头,眼前一片开朗。此时正值盛夏,只见山中溪水潺潺,泉水莹莹,四周红花绿叶,日光倾城,树影斑驳,煞是好看。 我巴巴地跑到泉水旁,探头巡视了番周围,见四下无人,心中无比畅快,正是洗澡好时节。我这一得意便容易忘形,遂边轻解罗裳,边哼起了小曲儿: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1) 这厢我哼着小曲儿将外衫退了去,欲纵身一跳,忽发现波光凌凌的水中,有一人影与往日大有不同,我定神一看,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只见那水中之人眉间一抹红花细,娇艳欲滴,煞是好看;一双眸子英气外漏,唇瓣赤红,宛然便是那玉相复活;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诚然是我本尊,比起往日,此时的我,说妖艳也不为过。 我顶着无数惶恐匆匆跳入水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我浮出水面,终是明白今日佩玖之反应来自何处,也清楚了门中一众兄弟姐妹的惊讶!适才水中之人样,我曾在梦中见过,竟与那陆离魔君如出一辙! 彼时我心已不在山水之上,身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在水中一阵捯饬,恍惚间只见周围浓雾袅绕,仙气横生。因我心怀他事,便已没多做探索,寻了个良地半坐在水中,这一坐,不禁让我眉毛微皱,软的!!! 眸子扫过四周,见无甚异常,我琢磨着许是地底下冒出这块石头乃是块仙石,遂又在仙石上蹭了蹭!水中泡了许久,内心的浮躁渐渐退了去。 我迅速出了清泉,正寻思着如何将湿淋淋的自己弄干,岂料我人才踏出水,只觉身上已无潮湿的痕迹。禁不住回头看向那一汪清泉,又摸了摸身上,我不过一半吊子罢了,何时这般神通广大过? 我火急火燎将携带的外衫套上,已顾不上门中那不成文的规定,转身欲向师父的旧故里飞去,飞身之际,耳中好似飘进一阵似有若无的叹气声…… 此番跃身而起,身轻如燕,只觉全身经脉无比通畅,我试着用力一挥手,百米之内的茂密森林竟齐齐倒下。我大惊,琢磨了番自己的双手,停了步伐,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顿时百感焦虑,此番狼藉的场景,若被师父知晓,指不定怎么处置我,心中嗟悼,这可如何是好?我试着心中默念,再一抬手,须臾,耳边又掠过无数刷刷的声音,再定神看之,四周完好如初,茂密树林犹在。 我再不能淡定,飞身而起!大步流星进入旧故里时,殿外无门童看守,我直径进了大殿,见师父正悠闲地坐在桌案旁指点江山,他老人家仍旧一身粗布麻衣,一把山羊胡倒是长了不少。 不待我开口,师父一声略显沧桑的话音响起:“此行有何收获?” 我又走近了些,给师父行了礼,晓得师父所指狂山一行。我满脑子疑问一时不晓得该从何说起,我一声:“师父,弟子惶恐,弟子……” “哈哈哈哈,这步棋妙哉,妙哉!” 我脑瓜子一阵抽抽,师父正盯着他的棋盘,南辕北辙的自言自语,我没忍住,开口喊到:“师父,弟子惶恐,求师父指教!” 师父终于注意到我,转头看向我,并不惊讶我眉间的红花细,亦不好奇我一身不知来自何处的惊人之力。高深莫测地顺了顺他那山羊胡,乃道:“看你这般,也算是不虚此行,切莫惶恐于自身!去之责释然,来之责接受。” 我似懂非懂,一边思索着师父的话意,一边问:“师父,这厢弟子是中邪了还是撞鬼了?” 师父竟大笑,自己吃掉一颗白子,又拿起一颗白子踌躇一阵,再吃掉黑子,喃喃道:“忘尘,你不过去狂山积了一桩阴德,此乃上天给你的报酬也,何苦庸人自扰?” 这天上掉下如此大饼,我竟没被砸死,着实令我欣慰得很,然我这张脸……“师父,今早门中不少兄弟姐妹被我吓得不轻,您能否想个法子将我这红花细给抹了去?” 我等了一久,许久未闻有人语,我轻手轻脚上前一看,人还未走近,阵阵打呼噜声已传来,师父他老人家又睡过去了。我只得无奈叹息,垂头丧气欲出门去。我这前脚还未踏出门槛,只听师父又精神道:“能抹去你红花细之人来也!” 我猛转身:“啊?” 与此同时,身边一阵风扫过,玄衣之人已自我身旁掠过,直径坐到棋盘边,修长白暂的玉手举起一颗黑字,再落下! 自始至终,攸冥别说正眼,就连瞟都没瞟过我一眼,那态度,分明在表达相逢何处曾相识?我因眉间平白无故多了东西,怕被他看了去,硬是对我扔出句从此天涯是路人。遂自打他进来,我便一直锤头不语。 我正锤头嗟悼往日种种眉来眼去是否只是黄粱一梦,耳中再次滑进师父沧桑之语:“不知后山的清泉神君觉着如何,能平心乎,静气乎?” 师父此话一出,攸冥笑得爽朗清举:“甚好!甚好!” 语气像是朝着我说的,我没忍住抬头看去,攸冥一双眸子正盯着我,眉间笑意犹存!面如冠玉很是养眼。四目相对,我倍感窘迫,只得笑而视之。 这笑才笑到一半,我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清泉,后山?方才…… 我一个错愕地猛抬头,那厮已不再看我,侧面看去,只见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嘴角上扬,舞动着臂膀,与师父抢江山抢得颇为欢快! 第35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2 毕竟有师父他老人家在,我也不好贸然上前,只得寻个角落稍作等待。 我这一坐,便坐到了师父往日写书的案几旁,随手寻了本书打发时间。就手感而言,我敢断定此乃师父所出之新书,一时起了兴趣。 我兴致冲冲地翻开首页:“宾客名单”?接着便是第二页:“九重天老怪,攸冥小生,四条龙,天吴怪神,眉姬美人……” 我边看边为师父捏把汗,撇开这名单用处何在不说,单是这些名单上的称呼便足以令人捧腹大笑。我好几次想问师父门中近来有何喜事,竟请了八荒中这么多有头有脸之人。然也,我支支吾吾了半响,始终没寻到个插入点。 那厢二人桌上江山打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顾及我这只苍蝇。师父与攸冥下棋堪称是出神入化之境界,一室的寂静,静得我眼皮子直掐架,一阵空前绝后的琢磨后,不如容我先打盹儿…… 椅子上打盹儿委实是个技术活,既要保证不载在地上,又要顾及女儿家的形象,是以我也只算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头上投来的炯炯目光,我一个猛睁眼。看见站在两米开外的攸冥身子轻微一晃,此等神人失态不过刹那,随即竟甩出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许是我睡得太久,手麻脚麻,一时没把拿捏好力度,竟将桌椅给拌倒了!我心虚地扫过四周,屋内明亮,窗外暖阳。 不知何时师父已离去,独留我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执念山上形势紧迫,种种暗香浮动皆不足以说明其中原委,此番攸冥这般直抒胸臆,我竟有些心慌意乱地无言以答。 “怎么,害羞啦?” 神游间他也走到我身旁,感受到灼热的起息环绕于耳边。我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原来并非黄粱一梦,狂山一月多的相处,此人越发狂妄了! 我期期艾艾终是憋出了句:“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方便一一解答否?” 攸冥人已走到案旁自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道:“愿闻其详!” 我言归正传:“我师特父邀尔等德高望重之人前来所为何事,吉玉的狂水之毒可解了,我为何会晕厥一个月,我这身莫名其妙的修为以及,以及我眉间的这红花细究竟是个缘由?” 攸冥抿了口茶,微微皱了皱眉,手指轻敲桌面:“忘尘你一下子问这么多,你道我该从何说起?” 我只是微笑,他是何许人也,会不晓得从何说起?是不想说罢!似是见我不甚愉快,他缓缓道:“吉玉狂水之毒已解,此番也与帝休常伴青山绿水间了……” 我正听得起劲,他却久久没下文,不说也无妨,我就在这成华门内,还怕我自个儿问不出么?想起适才师父之话,遂又说:“听我师父道,你能除去我这眉间的红花细,果真?” 不曾想攸冥竟很是粗鲁的半坐半靠在桌案旁,明明像极了痞子,却又笑得很是优雅,今人好生羡慕,只听一句:“为何要隐去,如此岂不更美?” 我一声冷笑未控制住直接蹦出嘴边,讽刺道:“是更美?还是更像你那红颜知己?” 闻言,攸冥站起了身,直径朝我走来,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闪电,纵使我已是身怀绝技也来不及后退。不待我发作,他手已快速掠过我发梢,瞅着我:“犹记得远古时期,赤水北岸边上有只泼猴,那泼猴有个习惯,发怒时总爱揪自己尾巴,久而久之,尾巴没被它揪掉,尾巴上的毛倒是被它拔得精光!” 我顺势摸了摸头上,居然是我的珠花,怎么会在攸冥手里?头顶一阵轻笑传来,我直觉心尖儿一阵抽抽。心中虽已有底,一时未忍住,吞吐吞吐:“方才,后山清泉,你在?” 那厮:“嗯!” 许是我已到了言不由衷的境地,锤头盯着脚尖儿,又不知死活地问:“你,你在哪里!” 那厮:“树上!” 我窘迫:“为何不躲开?” 那厮挑眉反问:“为何要躲?” 我:“……” 直至门童将攸冥领去客房,直至我出了旧故里,仍旧惊魂未定,仍旧未琢磨通透攸冥说那泼猴的故事缘由何在。重点是攸冥道若要隐去我眉间这玩意儿,务必要去一趟樟尾山,只有樟尾山上的碧池潭水方能暂且消去我眉间之物。 虽说这红花细在我眉间犹如那点睛之笔,委实美哉,妙哉!然,我虽不才,却有自知之明,天上的馅饼也得选择性接受。取舍若无度,迟早怕会吃不了兜着走,是以我明日需要得随攸冥去一趟樟尾山。 此时正值正午,卯日星君火辣辣地普照大地,我趁路上无人,脚步走得忒快,这幅尊容就怕光天化日下吓到我那些善良的同门,早上算是不知者无罪,改日再一一登门致歉,也显示我为人师姐的风度,传扬师门美德…… 路过小凉亭的拐角处,只听一声呼喊:“忘尘!” 我未及反应,怕吓着人,未敢答应,捂着头,一股脑儿地继续前行。方才那人又叫了我:“忘尘!” 留心一琢磨,这声音好生熟悉,是那种悦耳动听的熟悉。我一副贼样儿侧头看去,一时大喜,手舞足蹈:“芜荒!你何时来的,住的可还习惯?” 因之前受过她的恩惠,此番她既在门中,我定是不会怠慢,得好生尽尽地主之谊!芜荒渐渐走近我,脸上先是错愕一阵,随即挤出一抹微笑,温文尔雅道:“一月前你自麒麟阵中晕厥,回宋山的路上佩玖怕他一大男儿照顾不了你,是以叫上了我!” 我晓得她吃惊我眉间这玩意儿,当下才吃惊,那说明晕厥期间不曾有,大抵是今早醒来之际冒出来的。再看芜荒,我顿时领悟,佩玖终于开窍了,竟以我为借口将芜荒撸来宋山。 这么说……心中委实激动,显些喜极而泣,舞动着三寸不烂之舌:“芜荒,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这几日你注意保养,放平心态,好生歇歇。” 见芜荒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寻思着女儿家难免会有腼腆,随即又交代了几句。便举步往雨纷园杀去,佩玖这厮忒不够意思了了。 我健步如飞抵达佩玖的雨纷园,一个潇洒推开房门时,只见屋内空空如也!以往这个时候他大多在午休,今日竟不见人影?此番我自身难保,实在不方便在门中大张旗鼓地寻他,一番角逐后,我只得暂且回了千古流芳。 日暮十分,霞光万丈,凉风习习。我正坐在院子里悲秋叹春,一个转头,见佩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肩上挂着两壶酒,手里还拎着两壶酒杵在墙角边!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见我愣住,佩玖直径走到石桌旁,打开酒盖,空气中的瞬间清香扑鼻,十里飘香。我终是没出息地巴巴走上前:“哪里弄的好酒?竟如此诱人。” 听我夸赞,佩玖乐得很是浮夸,乃道:“师父藏在地窖中的琼浆玉露!” 我面上故作惊讶,心道这是佩玖能干出的事,端起酒芍一饮而尽,连连生叹:“好酒,即是师父他老人家的,那还等什么……得赶紧毁尸灭迹才行!” 佩玖瞟了一眼,很是无奈地摇头:“听闻你明日将赶往樟尾山,这厢我特意来给你践行!” 我端起杯酒,抿了半口:“啧啧,瞧你这话说得跟那生离死别似的,我明日去,后天也就回来了,还赶着回来喝你跟芜荒的喜酒勒!” 那厢佩玖许是练功练得太久,手有些不稳,那尚好的琼浆玉露撒了不少,真是暴餮天物。他也不瞅我,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半响后冷不伶仃扔了句:“就当生离死别罢!” 我愣了愣,只得无奈的摇头,佩玖这酒力越发不行了,我这才刚开始,他竟已宣告结束。又想着许是因为他即将成亲,内心不甚惶恐。这厢我开解的话才到嘴边,佩玖又莫名其妙地盯着我说:“二十个春秋,足以!” 我本能地伸手欲探探他可是头脑发热,是以才会词不搭调,不曾想那厮却巧妙地避开我伸过去的手。 见状,我梨涡浅笑:“你我自小便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此番你要成亲了,竟也晓得避嫌了呢!” 只见佩玖已到嘴边的酒芍顿了顿,桃花眸子直射像我,那眼神竟令我忍不住颤抖。除前次掐架外,这是他第二次眼藏玄机,眼前的佩玖好似山那中浓雾,深不见底,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我手指轻敲桌面,似笑非笑地问:“记得你说,待我圆滑了帝休与吉玉的命格,你便告诉我我想晓得的!” 佩玖一仰脖子,又灌了一芍酒,随即直接扔掉酒芍,抱起酒壶继续喝。我禁不住眉峰紧锁,也仰脖子喝下。 听见句:“现在套我话,未免太早了罢!” 本是他有言在先,当下他这态度,反倒让我觉着自己有窥探人家私生活的恶习,不禁觉着有些理亏。灵光一闪,左右寻思了一番,佩玖言外之意,如果他醉了,或许能告知我一二,是以我也扔掉酒芍,抱起酒壶,自行与他碰了个杯:“那再喝!” 我二人你来我去,硬是从远古说到至今,自总角谈到成人,从八荒之首说到八荒之尾,直至我眼前开始飘忽仍没套出佩玖半句话来。 迷离恍惚之际,只记得我喋喋不休地谈天论地,佩玖却出奇的安静,话不多,时而沉默,时而摇头叹息。最终是我醉倒在桌上以失败告终,朦胧之间,耳中似是飘过一句长叹:“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第36章 惶恐滩头说惶恐 今早花香阵阵,虫鸣鸟叫,清风徐来。我匆匆去师父的旧故里请了安,拜了别。师父他老人家一副慈眉善目笑得很是和顺,山羊胡须被他顺得更加油亮了。 我本以为师父会再给我个什么锦囊以备不时之需,奈何他只是笑而不语!我一句成华门近来可是在筹划佩玖的婚礼还未及道出。余光便瞥见一抹玄衣自门外飘进来,攸冥负手而立,一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大神普摆的着实到位。 师父与他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随即沧桑的话音朝我响起:“忘尘,你且去罢,凡事皆是灭于缘,再起于缘,切莫惶恐才是!” 此话我虽一时半会儿不甚理解,然已不敢多问。此番我终于作了个明智的决定,那便是趁师父鼾声想起之际一个闪身逃之夭夭。 “为何非得与你同策鹿蜀?今日阿彩未能得以显摆其卓越的身姿,或许这会儿还在扒自个儿毛呢?”,一路前往樟尾山的途中,其间可谓是道阻且长,路途遥远,终是我先打破寂静问到。 九天途中,一阵清风掠过,身边云雾缭绕,伴随着一声懒洋洋话音,身后之人缓缓道:“若它真这般不明事理的话,我不介意再将它送回丹穴之山!” 攸冥说话越发直白了,直白得我有些措不及防,措不及防的同时竟又有些乐不思蜀。那乐不思蜀的阀门一经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遂又问:“赤水北岸的樟尾山是怎样一副景象?” 攸冥似是寻思了一番,半响后方道:“美不胜收,应有尽有!” 此番我想起一月前……“一月前,麒麟阵中你灵魂出窍受了伤,如今身体可还欠佳?” 一阵清风扫过我脸庞,只听后面那厮道:“一会儿到了樟尾山,你检验检验不就知晓?” 我:“……”,此时我有求于人,只能忍! 鹿蜀庞大的身姿自九天中翱翔得很是快意,不多时便进入一处浓雾之地,一望无际的雾地竟透着股浓厚的仙气。我不禁皱眉,转头问:“为何此处仙气弥漫?” 攸冥一双墨黑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似笑非笑道:“此处下方名曰朝阳谷,乃天吴水神所居之地。” 这话今我颇感疑惑,“天吴神君不是镇守佛祖的执念山么,莫非人走仙气留?” 攸冥那厮竟趁我思考之际,将我的一撮秀发把玩于手中,似还玩得颇为欢快。许久未语,鹿蜀矫健的身躯已越过了朝阳山,他才说:“一月前,你闯执念山,破麒麟阵,取了麒麟草,他使命便已完成,是以回了这朝阳山!” 我自他手中抢回秀发,象征性地白了他一眼,他这话说与不说有何区别?不说,我的疑惑仅停在此处为何仙气缭绕;说了,我的疑惑上升为何我取了麒麟草天吴神君的使命就完成了? 这道理就如我巴巴地盼着别人来盗取我的东西似的,这也忒说不过去了。这厢我方总结出个适当的句子,欲问个明白,话已到口中,我还未及吐出。 那厢只见晴天白云,朗朗乾坤下一座奇峰拔地而起,奇在此时本是盛夏,漫山遍野却皆是铺天盖地的潇湘红叶。红似鲜血,娇艳欲滴,美中透着些许萧索与凄凉。 直至鹿蜀一个加速急急落下,我终如梦初醒,此处便是攸冥的老巢——樟尾之山。鹿蜀停在山尖上,我随攸冥自鹿蜀背上一跃而下,一脸茫然。 “在想满山红叶缘由何在,在想漫山遍野皆是树,住所何在?”,攸冥眼中闪过笑意,对我的疑惑好似胸有成竹。 不待我肯定,他飘忽地自行走在前头为我引路,不紧不慢地自问自答道:“以往,此处的花草树木之颜色乃是随我的心情而变换的。” 此等光怪陆离之语勾起了我无限的好奇,巴巴地追上前欲问个究竟,岂料那厮忽然刹住脚步,一个急转身,我硬是惨不忍睹地与他撞了个满怀。 头上之人轻笑了两声,表示不以为然,我却略显窘迫,退出小半步,他倒也还算君子,并未趁火打劫。 他即是不以为然,我若是再显慌乱之态着实有失体面,是以我便若无其事地问:“曾经,那当下这一片鲜红又是?” 闻言攸冥嘴角上扬,又瞟了眼四周景象,眸中似是讥讽,又好似无奈。须臾,答非所问道:“不想隐去你眉间的红花细了?” 见他无回我话之意,我已未多做询问。假惺惺地欠身道:“敢问公子路在何方?” 攸冥轻飘飘瞟了我一眼,那眼神,难以琢磨。神游之际,我只觉手被人一把捏住,眨眼间身子已在急速下降。若我未记错的话,方才我二人是“脚踏实地”罢? 见我迷茫,攸冥略带磁性的话音飘起:“适才我二人所站之地就是这樟尾山的山眼,自山眼而下,直通我的府邸。” 一路下坠,周围一片灰色,看不出任何实物,一切皆是虚渺飘幻。又想起方才那山眼之地,我回道:“那你这山眼岂不是过于寻常?” 攸冥却连连摇头,“此山眼只有我和你能走,若是外人,非正门不得进。” 我一时未忍住,脱口道:“我不是外人?” 见攸冥盯着我打量,我终是后悔莫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响后,那厮竟眉间带笑,吐出句:“你不是外人!” 直至出了虚渺飘幻之地,眼前一片开朗,我仍然未琢磨出个所以然。我不是外人?不过只言片语,便令我小心尖儿颤动数次。足以说明,一月的沉睡,我诚然变得脓包了些。 又走了须臾,一声响亮地:“参见神君!”彻底将我那出窍地灵魂给拉回现实。抬头看去,人虽不多,不过十来个人,婢女几个,侍卫几个,却都是恭敬得很。个个皆是容光焕发,仪表端庄,姿容甚好。 再看四周的富丽堂皇,金砖玉瓦,绿柳周垂,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很是浮夸,本想着这攸冥偏爱游山玩水,喜的乃是世外桃源,隐居山水之间誓与这浮名散。 不曾想竟如此腐败,此等富丽堂皇之地倒像极了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 我忙着感叹攸冥之腐败,竟忽略了府中一行宫娥侍卫看我时的惊讶之态。此等反应我也是见怪不怪,许是又将我认作那魔君了罢! 进入屋中,攸冥很是体贴地亲自倒了杯凉茶给我解渴。我受内心驱使,不喜被视作他人,有意捉弄门外探头偷窥的几位小斯,接过玉杯,阴阳怪气地道:“公子盛情,奴家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语毕,只听门外一行侍卫倒地,宫娥们捂着张脸落荒而逃。这厢我才一脸贼笑地将目光自门外收回,那厢手中的玉杯被攸冥抢过去,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对我笑得人面桃花,晴方潋滟,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盯着我道:“好啊!何时?” 我眼皮子抽得厉害,此人真是无孔不入,我未作回应,只得一阵憨笑。 我二人朝辞宋山,日暮千里。赶到樟尾山已是夕阳西斜残阳如血、炊烟四起、百鸟归林,夜幕低垂。 攸冥派人将我安顿好后,不多时提着只烧鸡举步而来。我忍住头疼违心地夸他太过于好客,尤其是懂投其所好。他更是毫不谦虚地连连点头道:“过奖过奖!” 他此番盛情确实无错,然在这昌明隆盛之地此举诚然是过于粗鲁。我自小偏爱烧鸡,已并不代表我只吃烧鸡罢,适当之时,大鱼大肉自然也是能接受的。 我贼眉贼眼地窥探了周围,看眼下无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挽起袖子,火速般的毁尸灭迹。不曾想还有造化弄人一说,我正吃得欢快,那已走的攸冥竟又折了回来,推门声中伴随着句看似热情的:“住得可还习惯?” 我一半鸡腿还含在嘴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人,此时再做收敛已然来不及了。索性张着油嘴乌央乌央道:“甚好,甚好,乡下人没那多讲究!” 见状,攸冥未被吓跑,反倒跨进门槛,我以为他不过想看我如何出丑。不料,那厮从善如流地走到我跟前,再恬不知耻地在我唇角上舔了一口,随即意味深长地道:“味道不错,往后我可以尝试着吃吃‘尸体’” 顷刻间,我天灵盖犹如五雷轰顶!愣在椅子上,不知如何是好。不待我一声狮子吼杀他灭口,杀他正道,那厮也消失匿迹,竟还用灵力留了句话:“你就是你,无须为他人而怄气,更无需用极端的方式来缓解你内心之愤怒。今晚好生歇歇,明日我便领你去碧池潭水。” 我不禁摇头苦笑,遇上这么个神通广大之人,于我而言,究竟是福还是锅?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倒是什么都晓得,我未说,他竟已能猜得如此精准,此人未免已太过于危险了罢? 房中设施奇特,我未感受到半分夏日里应有的酷热,反倒觉得凉爽得很。我合衣躺在塌上,盯了手上的玉无殇良久。而后终是一脸笑意地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间,只觉有人为我脱了鞋,将我安置妥当,为我盖上了被褥。 半醒半睡间,我很是舒适地翻了个身,脸上梨涡浅笑,这攸冥府中的宫娥还真贴心…… 第37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攸冥进门时,我正享受着宫娥送来的美味佳肴,见他脸上挂着固有的招牌笑容。我礼貌性地问候道:“早啊神君,这宿睡得可好?” 攸冥玄衣轻甩,坐在我对面,挑眉道:“你这反客为主的行头倒是令我颇感欣慰!” 我喝了口汤以掩饰脸上的尴尬,怎又不懂他言外之意?我自己愿意载进去,又能怪谁? 饭后,我随攸冥出了房门,也就是彼时,我方晓得我所住之地名曰甘之若素。光听名字就让人忍不住心生感叹,虽不失学问,然也有些略显苍白。离去之际我禁不住回头多瞟了几眼,恍惚间竟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随攸冥一同前往碧池潭水,所过之地皆是大大小小的池子,看这周围的阵势,私下琢磨着离碧潭池水怕是不远。 我一恼思绪被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香菱所吸引。以至于攸冥话音响起时,我已只是随口道了声:“好!” 彼时他说得是:“一会儿见了碧潭池水后,不论你眼中看到什么,皆不能问,不能说,更不能质疑,懂否?” 几经周转,终是在一处竹林深处瞧见了传闻一久的碧潭池水,真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听闻碧潭池水其状乃青,其水无源,乃是盘古开天地时自苍穹中涌入的第一水,能洗去世间一切杂物。 然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眼前这块荒凉的大坑,何以称碧潭,何以称池水?水坑被茂密的翠竹环绕,我目光寻觅了一番四周,除竹林旁边有座雅致的竹楼外,并未瞧见多余之物! 不待我开口,攸冥伸手自我发间扶去随风落下的竹叶,不紧不慢地道:“眼见未必是实,这厢我去前面的竹楼等你,你……”,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我一久,终是说:“你需褪去身上所有衣物进入碧潭,待你发现池水变青后,你眉间的红花细自会消除!” 闻言,我一脸憨笑以掩饰窘迫,又扭头看了看那水坑,终是言不由衷地点头说:“好!” 攸冥头也不回地奔向前面的竹楼,我怀抱着双手在岸上来回踌躇。半响后,我又窥探了番四周,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方轻解罗裳向坑中走去。 我踏着步子将将走出十来步,只觉脚踝上一阵热乎,我低头一探,脚踝也被无形地碧池潭水淹没。心中大喜,遂大步流星朝水中央走去。这潭水甚是奇特,无色无味,犹如空气,却又能给人以泡在水中的感觉,甚至比水更加具有掩盖性。 碧潭中时而清凉,时而暖和,很是舒适。听攸冥道待碧潭池水成青状,我眉间这玩意儿就可消除。此番四周寂静一片,我在水中扑腾了须臾,见潭水还未变青,又在水中打了个盹儿,水仍旧没有反应。 愣愣地泡于水中委实无趣得紧,为寻点乐趣打发时间,我终是未忍住讴歌一曲的冲动。提起嗓门儿,慢悠悠地哼起:“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1)” 此番我一曲高歌还未唱完,忽见池水呈青状,我梨涡浅笑表示大功告成。岂料我这笑才笑到一半,顷刻间只见水中央起了个大漩涡,力道之大不容小觑。 周遭狂风忽起,天色大变,风起云涌。见此情景,我不禁目瞪口呆,身上本就无一物遮掩,此时闹这么一出是何缘由?莫非我那一曲高歌已到了人神共愤之境地? 光闻这起息,就能感觉来者气势汹汹,似一头凶残的猛禽张着血盆大口欲将我吞噬。与此同时,我只觉身上好似被捆绑般难以支配,四肢被蜂蛹而至的水越捆越紧。 简直欺人太甚,我心中无数撮火直冒,双目凌厉,今日是神还是妖,亦或是魔,定要好生与他讨个说法才是。 自前日醒来,我身上便平白无故多出一股惊人之力。心生计量,暂且先不管其出处,容我先借来用上一用。我运气挣脱束缚,伸手运足灵力,一道火光劈向那力大无穷的漩涡,口中喊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还不速速现身!” 我那用力一掌劈去,瞬间水花四溅,火光直冲九天凌霄,我经不住直邹眉头,力量竟如此之大?伴随着水花一声巨响的是一声女子张狂的笑声。 再伴随着一声女子张狂的笑声出现的是攸冥,这厢我方瞥见竹楼里有一玄衣影子跃出,那厢攸冥人也来到我身旁。一个潇洒的甩手脱下外衫,把我自潭水中捞起,再将我迅速裹上,随即脚尖如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一点,抱着我飞身到最近的岸边。 一切皆发生在顷刻间,快如闪电,我竟没有一丝防备。女子笑声仍然在持续,攸冥先是不轻不重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似是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后乃道:“方才,我记得我叮嘱过你莫要说话!” 我满脑子糊糨,他说过这样的话,何时?再看来人,那张狂的笑声循循渐进。又近了些,只见竹林深处现一女子般身材,白衣胜雪,之所以说她是女子般身材,因为——看不到脸!脸部模糊不清,似一张宣纸。 我深感疑惑,未顾及与攸冥惨不忍睹的姿势!只听女子一声空灵的话音:“神君好艳福,每次所带之人皆是倾国倾城之姿!” 攸冥皱眉看了我一眼,似在喊冤,我努力冲他笑得很是和顺,攸冥皱眉更深。他抬头对无脸之人道:“碧池君近日越发英姿飒爽了,如何?此次下凡,可寻到你那老相好?” 我初步判定这二人关系匪浅,能让攸冥以此等口吻说话之人世间恐怕不多。那碧池君又似鬼一样飘近了些,攸冥伸手将我本就裹得一丝不漏的外衫扯了扯。 见状,那碧池君狂笑几声,乃道:“你二人这身行头,委实折煞了我这旁人……”那人象征性地打量了我须臾,接着道:“怀中这美人……攸冥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呀!” 此时说话声竟是男声,我不解,此人到底是男是女?他口中之话倒是令我心尖儿一阵抽动,心中满满的不是滋味,然我却没任何说话的立场。 一阵清风拂过,头上攸冥沉声道:“说完否?说玩就滚!” 听攸冥语气,好似不甚愉快。那碧池君又用男子声音张狂地大笑了几声,朝着攸冥道:“你这美人适才在我碧潭水中大声哼唱,叨扰了本君,你道如何是好?” 攸冥又垂头恨铁不成钢地瞟了我一眼,抬头对碧池君道:“你一直要的那样东西,我准了!” “哈哈哈哈,攸冥你果然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一阵大风起,竹叶飘飘,说话之人远去,只剩余音未了。 我终是迫不及待问:“碧池君,他到底是男是女?” 攸冥抱着我转身向竹楼走去,只闻头上飘来声:“他乃是这碧潭池水的镇守之人,时而男,时而女。” 这人长得好生新鲜,我又问:“适才我不过无趣哼了首小曲儿,怎就会惊到他,再者,你,你又为何老半天才出来?” 攸冥只是说:“此人不喜人出声!” 攸冥抱着我爬上竹梯,进入竹楼,不待我再问他为何久久不见踪影。他便匆匆一脚踢开房门,将我放在塌上,转身对着窗户负手而立,久久不语。 我终是注意到自己这身行头,着实不雅到了极致。我吞吞吐吐略显尴尬道:“我的衣物在,在碧潭岸边,劳烦你为我取一下!” 攸冥仍然未转头,背对着我说:“方才那么大的风,你衣物早就不知飞去何处了!” 我一副言之有理地连连点头,这么大的风,许是早已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我看向攸冥,问:“你这是作甚,为何不转过来?” 见攸冥后背一顿,随即转身,一双墨黑星眸尤为闪亮,嘴角划过一丝玩味,似笑非笑道:“忘尘,我有心放你一马,你竟敢这般挑衅于我?” 四目相对,他那双眸子看得我有些眩晕,小心肝儿也跳得很是卖力,我鬼使神差道:“听那碧池君道,你常常带人前来,莫非这时间眉间有红花细之人皆被你遇上了?” 一个眨眼,攸冥人也飘到我跟前,眉间笑意未去,轻声道:“他是故意挑拨离间,尘尘,你吃醋了!” 一声尘尘,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内心驱使,我抬头迎上攸冥那双深邃的眸子,口齿清楚:“是,我吃醋了!” 闻言,攸冥笑得人面桃花,一口白牙煞是好看!准确地说,他哪里我都觉着养眼。见攸冥星眸顿在我脖子处,我随他目光低头一看,只见玄衣半遮半掩,其间缘由,难以道明。 我并未故作惊讶地一声尖叫将衣物拉上,而是对攸冥笑得越发灿烂。攸冥意味深长地盯着我,半响后,乃道:“尘尘,你可知你这样的举动很危险?” 我内心的感觉难以道明,遂破天荒地道:“我不怕危险……” 我话还未说完,嘴也被攸冥堵上,感觉唇上柔软一片,灼热的起息使我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我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被攸冥搂在怀中,力道既用力又温柔。只听两颗心扑通扑通狂跳,这次我未挣扎,他身上那股清香,似颗定心丸,沁人心脾。 第38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缠绵之际,我很不地道地神游了太虚。人与人之间竟有如此微妙的关系,本是非亲非故,然却看之我会窃喜;离之我会不舍。今时今日,我方懂了吉玉为何明知是火,却还要作那扑火的蛾子! 不知何时,攸冥也躺上了塌,我只觉脑门儿被轻弹了一下,听他温柔道:“这个时候你还神游太虚?” 神游回来,见攸冥一手撑在塌上,一手轻微顺着我头上之秀发,墨黑眸子犹如一汪清水,清澈见底。攸冥语气柔和,我不由地觉着有几分羞涩,这绝非是以往的我有过的表现。 我虽颇为不适,但心中却倍感愉悦,以往口齿伶俐的我,怎奈此时却道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略显窘迫道:“我眉间那玩意可有消除!” 攸冥眉间带笑,低头在我唇上轻碰了一下,云淡风轻地吐出个:“嗯!” 攸冥此举,我心中非但未排斥,反而生出些许雀跃之感,遂又期期艾艾道:“此番,此番你我这般,你就不怕被那碧池君听了去?” 那厮垂头盯着我,笑容意味深长,故将声音拖得老长:“此番你我哪般?” 我未语,只是似笑非笑回视他,许是见我下脸欲发作,攸冥终是识相地道:“他是个不称职的镇守者,以往半年六个月未见他露过面,今日你恐怕也是误打误撞!再者,碧池君忙于寻他那佳人,怎会有闲工夫在此听人墙角?” 我还想问个甚,却被攸冥一个猛力揽入怀中,缓缓道:“忘尘,休要再找借口!你可知你那句不怕危险的含义?” 我梨涡浅笑,脑瓜子前所未有的清明,双手搭上攸冥的肩,一字一句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我二人相视一笑…… 竹窗外微风吹起,我满脑的思绪在通往幽谷的隧道中深深下坠,纵使曾经未通世事,此番我也愿默默去追随。 见门缝外水雾灰灰,池水依依随随,余晖中竹叶漫飞,片片轻盈。碧潭外散着灵动的清香之味,远山的涓涓流水声似一曲曲绝伦的歌谣,缥缈地耐人寻味,未饮却已是沉迷的醉…… 我自昏睡中醒来,身边攸冥已不知去向。我扭头看向竹窗外,烈日当空,艳阳高照,估算着此时怕已是次日响午。再看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新的衣物,材质不用多说,怎一个好字了得?颜色鲜艳而不显浮夸,样式简约而不失庄重。委实美哉,秒哉! 我又眯了小半响,终是一个翻身下了塌,飘忽到桌案旁,盯着铜镜中的自己一阵打量!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没错,诚然是我本尊。那红花细果真已除去,平心而论,抹去那红花细,于我而言,算是个小损失! 我又窸窸窣窣捯饬了半响,欲踏步出门去。这厢我人还未走到竹门处,只听竹门清脆的咯吱一声,攸冥玄衣飘飘,悠哉悠哉地提着竹篮自门外近来,一身君子行头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一切皆是赏心悦目,令人欢喜。 他见我愣住,将竹篮搁置案几上,对我招手道:“起来啦,过来用膳!” 我本能地咽了口吐沫,巴巴地走到案几旁,坐下!我虽鄙夷自己这般饿狼扑食的举动,然却硬是抵挡不了美食之诱惑,无可奈何!盯着一桌子美味佳肴,我缓缓问:“这么多菜你上哪里弄的?” 攸冥起身挟了筷菜放在我碗里,顺便趁机坐到我身旁,笑道:“我本想为你做点吃的,奈何尝试几次无果,遂只得让府中厨娘为你做了!” 我挟了块肉扔进嘴里,笑而不语,他这等上不管天下不管地的逍遥散人,会做饭才是怪事!是以,老天是公平的,赋予了攸冥一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为,以及一张精美绝伦的皮囊,就得收回他一些东西才是。总不能天下之事皆让他给做了去罢? 譬如我,上天赋予了我吃这一绝技,就将其余一概通通给收了去…… “忘尘你昨晚睡觉很不安分!” 噗!嘴中饭菜喷出。这厢我还未神游出个畅快,便被攸冥一句词不搭调的话给呛得不轻!他真真是厚颜无耻已到了无人能及之境界。此等略带他意的话题怎可深究?我也只得洋装埋头吃饭,那阵试,如若不是他家碗够结实,定活生生被我刨出个窟窿! 饭后,我本是下定决心要回宋山的,却被攸冥找了个恬不知耻的理由给框了。他道:“定是鹿蜀多日来的长途跋涉有些劳累,是以心生怒气,昨日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当下我也派人前去找寻,运气好的话,明日兴许能找回!” 我握紧拳头表示无言以对:“……” 攸冥倒已还算厚道,领我见识了樟尾山上不少奇花异草,携我坐在云端之上,看那大江南北,景秀河川;带我去看瀚海阑干,平静的大海,波光粼粼,烟气浩渺,晴空万里,沉鳞竞跃;我们甚至还手提香蕉,去赤水北岸拜访了攸冥提及过的那只泼猴。 待飘到赤水北岸时,已是来到樟尾山的第三个夕阳西斜残阳如血,攸冥携我纵身跃上赤水北岸的悬崖上,看下方云雾缭绕,周遭万紫千红,煞是好看! 我心情大好,扭头看攸冥,禁不住问:“中意一个人是何感觉?” 攸冥闻言先是眉头微皱,随即很是自然地伸手抚平我耳边微乱的发丝,盯着我认真道:“看着你,眼睛觉着舒适;听到你,耳朵觉着舒适;牵着你,手指觉着舒适。” 攸冥的话,听得我很是心旷神怡,遂不受控制地在他脸庞轻啄了一下,未曾想此一啄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攸冥挑眉,示意我乃是玩火自焚…… 男女情爱,好似那会上隐的毒,一经染上,便万劫不复。一个回头,我发现自己早已踏进了红尘万丈。 又过了个夕阳西下、日落西山。翌日清晨,凉风习习,朗朗乾坤。攸冥许是觉着再框我有失君子所为,遂道鹿蜀已寻回,可即刻启辰前往宋山。 前提是他跟碧水君还有一事未了,让我在小竹楼内稍等片刻,他去去就来。此番我得空一人坐于案前,方细细打量起房中摆设!竹楼是一个通间,很是宽敞,屋内厨具不多,然件件堪称精致。 因实在无趣得紧,我便拿过那些稀世珍宝左右研究。研究到床榻旁的桌案上时,看到一幅与周遭不搭调的山水画,我出于好心,将画取下。 再满意地抬头,这一抬头,我不禁心生疑惑。粗略一看倒是看不出有何不妥,然自那日我平白无故灵力猛增后,便能瞧见往日里看不到的物体。 这厢我定神看见的居然是道若隐若现缥缈之门!此门没有样式,也看不出材质,似那清泉之水,又似那杻阳山上的混沌之地。我出于好奇伸手一探,岂料,我竟被弹了回来!虽无疼痛之感,然力度之大绝非我能触碰。 若是往日里,我定不会理会,但这厢我与攸冥已是郎有情妾有意,其间关系,只言片语说不清道不明。越是有关于他,我越是不能视若无睹。是以,我便退出小半步,运足灵力,不多时灵力之波自我体内蔓延而上,已是势不可挡。 我用力一掌向那门劈去,只见那门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而后又回归平静。我不甘心地又劈了几掌,那门终被我打开,直至一股血腥味儿飘进鼻中,我方反应过来自己被反弹之力伤得不轻。 我瞻前顾后地跨过那道门,刚感受到眼前一片漆黑,顷刻间双眼便自带光芒,看清前路,我对这身来路不明的修为,着实惊讶得很。 我抬手粗鲁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随着路下了楼梯,又过了一个长廊,再过了一个转角。终见到名副其实的光亮,那光亮犹如白天,甚至亮得比白天还更加让人心神舒坦。 一路前行,见周遭有河流般的水流,所过之墙壁挂的皆是大大小小的翡翠珍珠,五光十色,煞是好看。此等场景,不禁令我喃喃自语:“攸冥在这竹楼中弄这么一地缘由何在?” 此话自然不会有人回应。我贼眉鼠眼的环顾了番四周,又接着往下走!我已记不得究竟走了多久的通道,正在我耐心全失欲回头之际,余光瞥见岔路口有无数红光映在墙壁之上。 我扭头瞥了一眼来时路,见无人进来!又心有余悸地朝红光处走去。越是靠近那红光,心跳越是加速,那感觉好似一颗心即将自嘴中蹦出来似的。除了心跳加速,还有萦绕于周身的清凉,倒是舒服。 我终是摇摆不定地进入红光所在之地,跨进房门,只见左边数米开外放了张偌大的床,床周边竟摆着祝余花无数。我未忍住冲动大步上前一探究竟! 只是一眼,我只觉胸口一阵绞痛,离去的时候我脚步有些蹒跚,想笑,然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口,转过头,我怎么有一滴泪流? 第39章 别后闲情何所寄 我头也不回地出了暗室,不动声色地直奔樟尾山出口。 我忘尘并非那悲天悯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者,三日以来的种种,皆是我心甘情愿与那攸冥共赴巫山,怨不得天尤不得人。怪之只怪我遇人不淑,一颗真心付诸东流,如今我不能将攸冥杀之而后快,自己也只得逃之夭夭,这与怄气无关,与尊严有关! 我纵身一跃,出了樟尾山山口,山风忽起,满山的潇湘红叶摇曳得很是张狂,风声凌厉,吹动树叶,每一声听似曼妙的沙沙声,皆似一曲曲凄美而又婉转的悲歌,无不是在对我昔日的痴心妄想给以最无情地嘲讽。 我跃向云端,召来祥云,直飞宋山方向!时至今日,我方彻底觉悟自己委实脓包得紧,白活了这二十个春秋。明知是火,却还义无反顾地往里扑。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回想起这几日里种种如胶似漆,山盟海誓,刻骨铭心;攸冥句句甜言蜜语,丝丝缕缕动人心魄不过是他将相思赋予别人罢了!所为的郎情妾意竟与我这当事无半点干系。 往后他攸冥就似那扬路尘,我便是那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或许是我悲痛到了极点,反而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左右空中无人,我便很是没出息地放声大哭,晴天白云下哽咽如孩提。心中骂了攸冥无数次,也问了他无数次:“何以如此?” 这厢许是我光顾着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忽略了脚下的祥云仙使,待我反应过来时,我人也不知飘到了何处。 见周遭陌生,心中不由一紧,顷刻间我满腔儿女情长皆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赶忙下地探之,琢磨良久,奈何拼尽毕生所学也探不出个究竟! 此地说来也怪,四周皆是广袤无边的蔓藤,瘴气横生却未探出半点邪恶之力;荒草丛生却未给人以荒郊野岭的视觉;芳草萋萋中却有种看似无人却有人的错觉。 此番我虽是灵力修为突飞猛进,然还未全部施展过,究竟能敌过多人自然也不得而知。我伸手摸了摸随身口袋,除了些稀奇古怪的金银首饰,并无其他,不由地眉头一皱,神镜被我弄丢了! 我不是没尝过再召那祥云飞向他方,自进了这鬼地方,像是与世隔绝一样。那头上之祥云与我虽近在咫尺,然却似隔我有天涯那般远。不论我如何召唤,它们下不来,我亦上不去。 此等光怪陆离的现象,今人好生厌烦。我顺手扯了根蔓藤把玩于手中,像模像样地吼了声:“是人是鬼出来一会,何以躲躲藏藏?” 声音除了震飞了蔓藤中无数的鸟,好似也无甚作用,随后我不甘心地又吼了几声,这次连鸟也不见飞了。 这片蔓藤之地被卯日星君晒得格外地火辣,我不过在蔓藤林兜兜转转了几圈,便已觉得口干舌燥难以忍耐。其间我遁过地,但不论我遁了多远,出来仍然是这个鬼地方;我心中怀揣无数撮火,是以便将这火气一掌劈在蔓藤上,不曾想那蔓藤未被焚烧殆尽,反倒似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越长越多! 这鬼地方委实磨人得很,我初到此处时不过早膳时间,一阵折斗智斗勇的折腾后,这厢已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此番我只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坐在草地上,又饿又渴,如若只是饿,兴许还能撑上一阵子。奈何那水可是生命之源,不过半刻我也到了陪受煎熬之境地,精疲力尽到无能为力。 最终我只得无奈地躺在草地上,见空中云卷云舒,周遭寂寥无人。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冷笑,那玄衣之人并未出来寻我,如若不然,以他之力,怎又会找不到我? 至此,我内心所盼望的,仅存的那抹希望已似天边那落下的夕阳,太阳下去明早依旧爬上来,而我那抹卑微的执念,永远不会再有未来。我忘尘今日怕是要藏身于此地了! 迷离之际,我嘴里哼了句:“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 我嘴边声音越来越小,截止小到听不见,双眼一闭,我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寥…… 恍惚间,我只觉脸上是股被拍打的疼,疼中又伴随着些许凉意。那股清凉似根救命稻草,竟将坠入黑暗的我拉回了光明。 我有些吃力地缓缓睁开双眼,这光倒是明了,然我这待遇,却不是很人道。伴随着周围无数乌央乌央地吆喝声,我终于看清此时的形式。 此番正是本尊我被五花大绑在一根铁柱上,用的材质我不清楚,看样子倒是很牢固。而我本尊,光看自我发尖上滴下的水,毋庸置疑,我定是狼狈不堪,也就是这水,将我自黑暗中泼醒。 还不带我看清周围环境,便听见一空灵的:“好个水灵的美人儿,为何之身躺在草地里?岂不是寂寞得无趣?” 若换往日里,此等大言不惭,我定是士可杀不可辱的宁死不屈。但好歹这厢我也算是劫后余生,当务之急,还是保命要紧! 周围除了阵阵乌央乌央的起哄身,从始至终我未见过半个人影。我提起嗓子对前方道:“得英雄如此厚爱奴家实属三生有幸,若想谈婚论嫁,何不解开我再作商讨?” 又是阵空灵的大笑,那人又道:“方才见你诡计多端,小会使诈,若解开你岂不让你逃了?待你与我拜了堂,生米煮成熟饭后我自会放了你。” 闻言,我脑门心忍不住抽抽,此人乃真真是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我又试着道:“英雄这是在怕甚?就算我出得了你这洞府,也躲不掉先前你那蔓藤阵的,迟早还不是你囊中之物?此番你将我放开,你我把酒言欢一番,也好商量婚事之细节嘛。” 许是我一番大道理起了作用,那边一阵沉默,许久未语。我抽空扫了一遍四周,竟是一个偌大的山洞,奇石怪状很是诡异。四周皆被封锁,未见有出口! 目光游走之际,只觉十指一阵钻心的疼,我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自指间流出,低头一看,顿时大惊,是血!心中顿时怒气冲冲,遂朝着墙壁吼道:“明人不做暗事,我忘尘与诸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至此?就算是死,何不让我死个明白?” 那方才之人狂笑了几声,语气已变,乃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数千年前你既然已死,为何不死个彻底,此番再找上门来又是何用意?我等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今日你必死无疑!” 不晓得他们用什么绑了我,我纵使运足全身之力,已只能暂缓指间流出去的鲜血,而不能彻底止住。我心中如炙火焚烧,怒吼道:“尔等今日最好让我无还生之力,否则他日,我若不死,定踏平你这狗洞!” 那人:“哈哈哈哈,你这妮子越发狂妄自大了,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将死之人口气倒是不小!” 我瞟了眼源源不断自十指流出的鲜血,不再理会那人。想不通为何我就如此这般多灾多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福不双至用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 随着血液流出,我整个躯体已是酥软无力。洞中吆喝声乌央乌央地更加响亮,奇怪的是我流出的血竟未流到地上,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在看向光滑的石壁,恍然大悟,他们要的乃是我的血,究竟作用何在? 正在我心灰意冷之时,终有一盖世英雄凭空出现,来者一袖水丹青,姿容甚好,爽朗清举,明眸皓齿!奈何我未能给他助威,只得勉强挤出抹笑意表示兴奋! 我挣脱不开的绳索竟被佩玖一剑斩断,对于他的惊人之举。我早也见怪不怪了!佩玖在我双脚一软倒地之前接住我。迅速为我点了穴道,封住经脉,止住了十指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 表情复杂地道了声:“抱歉,我来晚了!” 我未语,示意他,他这场出得着实霸气十足、威风凌凌。随着佩玖出现,周围嘈杂声中伴着慌乱,依旧不见有人影现身。 佩玖面无表情地抱起我跨过石梯,忽听有人一声:“魑……”随即便是惨叫:“啊!”那人无形中被佩玖一根银针杀于瞬间。 佩玖抱着我走到一穴口处,双眼扫过十指,脸上略带怒气,终回头对着空旷之地道:“燃魅,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只见佩玖一道采光劈向石壁,力量之大犹如惊天之雷,绚丽的火光闪过,势不可挡。 佩玖不再管石壁上传来的声声惨叫,抱着我一个转身,只是眨眼已出了黑洞。 御剑的途中,见佩玖不语,我满腔的疑问终不好问出口。 “那是个无底的深渊,一个超出神妖魔三族的地方!不受三道九流约束,亦不入六道轮回,年年岁岁暗无天日!”,佩玖看着前方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同我诉说。 我禁不住问:“你如何知晓,你又为何认得那人?” 半响后佩玖张嘴欲说个甚,话却硬生生被云雾之后凌空而站的人给截住,那人玄衣依旧飘飘,姿容依旧俊郎!攸冥挡住前路盯着我道:“尘尘,还望你不要误会才是!” 第40章 今日无颜见爹娘 最无助的事便是当你想依靠一个人的时候,一个回头,却未见来人!虽是我自己一时不查误入了那无底深渊,但满腔怒火仍然难以平复。 出了深渊,看周围旭日东升,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自己竟在里面呆了一夜。我瞟了眼因玉无殇而愈合的伤口,站直了身子。曾在书上看过不少古人的终场戏,此番我与攸冥这档子事,想必也唯有淡漠最适宜。 又想起那暗室中的画面,内心不由地一紧,调节了半响情绪后,我终是自牙缝中挤出句:“赎忘尘愚钝,神君此话缘由何在?忘尘不是很懂。” 听我一句冷不伶仃的疏远之语,攸冥一双墨黑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不出喜怒,亦读不出其中意义何在。 佩玖许是见场面着实尴尬,遂低头与我道:“我在一旁等你!” 我伸手止住欲飘出去的佩玖:“不用,我们这就走!”,又看向攸冥,终是负气说道:“此番我师兄妹二人有急事在身,忙着赶路,劳烦神君给让个道。” 那厢攸冥眉头紧皱,又盯了我良久,沉声道:“尘尘,那其中的原委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事情也并非你看……” “我自幼无父无母,承蒙师父搭救,一手将我带大。前二十载我未出过宋山,不晓人情世故;不知人事冷暖;更不知天高地厚;你所谓的原委乃属尔等这样的大人物,与我忘尘无关!”,我心中那道坎难以过去,不待他说完,我便很不礼貌地将其打断。 眼前之人真是太容易让人慌乱,明明之前我已想好了千言万语的说辞,心中无数次发誓定将此人杀之而后快。奈何待正真遇见时,我也只说得没出息地说出句:“昔日诚然是忘尘鲁莽,让神君见笑了!” 不再想攸冥轻挑的剑眉用意何在,我御剑直径跃了出去。岂料我方飞出去不过几米远,手却被攸冥用力一把握住。手上的伤虽被玉无殇复原了,然疼痛感却未消去。经此一握,疼得我是龇牙咧嘴! 攸冥还未及放手,一声看似关心地“你这手怎么了?”将将滑进我耳中,空气中一股强大的剑气直朝攸冥斩去,攸冥一个急闪身避开了佩玖汹涌澎湃的杀气。 攸冥广袖一挥,三千青丝狂乱地在风中舞动,略带怒气地灵力之波直攻向佩玖。佩玖完全不躲,迎面而上,嘴里竟吊儿郎当念道:“我师妹说了不想与你纠缠不清,曾几何时神君脸皮竟厚到如此境地?” 一切皆发生在电闪火光间,我一头雾水久久未缓过神。那二人似那山舞银蛇,将原本晴空万里的九天长空上打得乌烟瘴气、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霜花飞舞。一时间我竟分不清攸冥何在,佩玖何在? 直至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天际,攸冥回佩玖:“我夫妻二人之事,不劳你费心!”,我心窝窝一阵抽抽,方如梦初醒,一手扶着另一只手,看向远处火拼的二人,吼道:“不要打了,佩玖,我们走!” 随着我颇有魄力的一声狮子吼,二人终是停了打斗,佩玖意味深长地瞟了眼身后的攸冥,直奔我而来。这次攸冥没再阻拦,只是潇洒地立在云端之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我。 攸冥那双眸子黑得似个无底洞,凡是女儿家只要多看两眼便会被吸进去,永远的沉迷,永久的沉醉。为了不让自己作那无谓的沉迷者,我捂着手臂一个决然地转身,不多时便随佩玖消失在了茫茫的云雾之中…… 一路行驶,我因心怀他事,未与佩玖搭话。佩玖亦默不作声,没问我与攸冥究竟所为何事,亦未追问为何我会在樟尾山逗留如此之久。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之际,我终于回到了宋山,下地之时,我瞟一眼默不作声佩玖,问:“我耽误的这么些天,你跟芜荒可是已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了?” 佩玖携我下了地,收起长剑,笑得很是奸诈,半响后才说:“怎么,舍不得你师兄嫁人,要不我改嫁给你得了?” 我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恨铁不成钢地说:“男人果真不是个好东西,没成婚前是孙子,成婚之时是儿子,成婚之后就变大爷了!啧啧,这么快就红杏出墙了?” 又白了他一眼,见佩玖一双桃花眼只是盯着我,久久不语。我私下琢磨着许是我一番人生哲理让这厮觉着受益匪浅,遂一个骄傲地转生,风风火火地踏步走向石梯。 多日的漂泊异乡,且还吃了不少苦头,重点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那种苦头。此番再回到我这老巢,归心似箭,是以忽略了身后佩玖说的:“上面有人……” 我气喘吁吁地爬着成华门中最有名的悔悟梯,师父造此梯的寓意在于:门中弟子行走之时必须思前想后,嗟悼人生。因在成华门内非特殊原因不得动用修为,是以,我也只得顶着烈日往上爬,时而不受控制地回头看向远处,只见群山依旧,鸟倦飞还,却始终不见来人,心中难免会有些失落。 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通了悔悟梯,再看向四周,鸦雀无声,寂静一片。以往此时,大殿门外定是书声琅琅,练剑切磋之声无处不有。今日竟这如此反常,令我颇感疑惑。 以往这个时候,师父他老人家最爱在前面这坐浮沉殿修身养性,总结他万万年的人生经验。我寻思着许是师父嫌一众同门太吵,叨扰到他养精蓄锐,是以命他们去了别处学习。 如此说来,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回头见佩玖没跟来,我未多想,踩着飘忽的伐子踏上石梯,远行归来,确实该给师父他老人家请安问好! 为在师父面前掩饰我此行的不痛快,推门之际,我勉为其难地哼起了小曲儿,表示除了眉间那红花细,我心中之欢快。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此番我作了亏心事,心中着实无底,总怕被师父发现什么端倪,遂将要推门之际,我又将曲儿哼得更大声了些。 “大高山上哟,绿树哟花咦……”,随着陈旧的大门一声咯吱响,只是一眼,我欢快的小曲儿顷刻间愕然而止。 偌大的浮沉殿,竟装满了一屋子的人。少说也是上百个,关键是这些人,大多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一眼望去,在场者个个皆是穿着不凡,霸气侧漏。除去我识得的一两个,其余的我初步判断都是些八荒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众人先是被我咯吱的推门声而吸引,而后又被我高昂地小曲儿声所吓到,有那么一撮不识大体之人的反应皆是无情的哄堂大笑。又有那么一撮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感受到投来的各色目光,我进退两难,只得愣愣地杵在原地。目光游走于室内,见师父身旁玄衣之人玉树凌风,一身行头倒是羡煞了室内无数的公子小姐们。 见我出丑,他好似欢快到了乐不可支的境地!再看不远处以往黄衫不离身的依依竟身穿我本门衣着,我终是眉头一皱看向师父。 师父惭愧地轻咳了几声,略带沧桑的声音飘起:“让诸位见笑了,此乃老夫为数不多的入室子弟中排行最小的一位,名曰忘尘!”,师父顺了把他的山羊胡,对着笑意颇深,接着道:“忘尘,快拜见天君,眉姬公主,以及各位长辈!” 此时我整个人处于游离状态,疑问一波接着一波冒出心头,这唱的又是哪一出?我拖着双沉重的脚步顺着中间大道还未走到殿前,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彻底将我拉回神。 经过依依面前时,她忽然起身,竟对我抱拳道:“师妹初来乍到,往后还请师姐多多指教!” 闻言,我眨巴眨巴地盯着依依打量了半响,难保她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师姐?眼下这档子事我算是摸清了些门路。 心中虽不甚愉快,然大庭广众之下,她即然先对我打了招呼,我再拨人面子总归不好,于是乎我便很是和顺地笑道:“好说,好说!往后劈柴烧火一定少不了你,不用太感谢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见依依一张小脸蛋儿又拧做一团,我满意地扭头走向前面。我终得以见传闻中至高无上的九重天天君,见他细眉长眼,五官清俊端正,相貌非凡,雄姿英发!!一身行头颇有气吞山河、力挽狂澜之势。 此等人物,不待我找个合适的词语行跪拜之礼,那天君竟在打量了我半响后,开口道:“今日乃你师父的主场,你无需多礼!” 我捡了个大便宜,梨涡浅笑欠身表示感谢。我虽不学无术,然也不能砸了成华门的招牌,遂又礼貌地走向眉姬公主! 不知何故,虽从未见过这位奇女子,但我却由衷地敬佩她!见那眉姬公主玉簪挽发,简洁而不简单,容貌娟秀、秀眉凤目、玉颊樱唇,好似那妙龄女子,整体给人赏心悦目之感。 我梨涡浅笑,很是恭敬地用学武之人的方式抱拳道:“久仰公主大名,今日晚辈能得以一见,实属晚辈三生有幸!” 不曾想那公主竟张狂地仰天大笑了几声,随后不认生地拍了我一巴掌,乃道:“跟我客气个甚,你这幅模样当真是欠揍得很!” 第41章 仰天大笑出门去 知己啊!不曾想眉姬公主居然如此不拘小节,此人乃当之无愧的女中豪杰。 师父只为我介绍了天君和眉姬公主二人,其余一干人等我也只得笼统地行了个礼。此等探讨学文,谈经论道的场面自是与我无甚干系,然自己哼着小曲儿踏进的大殿,再煎熬已得混下去。 我寻思着找个不起眼的角落打个盹儿,眼睛一闭,再一睁,这场大会便能不负众望地混过去。奈何在场除了攸冥旁边有个空座之外,其余皆被坐得满满当当。为不耽误大伙儿谈论人生哲理,我只好扭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去。 这厢我刚坐在垫子上,那厢师父话音再起:“承蒙在座的各位抬举,今日我成华门有幸举办百年一次的琼花会,众仙友跋山涉水,不远万里的前来捧场,着实今我成华门蓬荜生辉!” 听师父这话,再脓包也晓得了往日里那些排场是在张罗这传闻中百年一次的,原来并非佩玖那厮大婚。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居然将将赶上开场,话说只有生分尊贵之人才是最后出场,这撮人不会以为我自诩清高罢?真是造孽啊! 神游太虚之时,我影影约约听见师父又说了些恭维四海八荒的场面话,师父他老人家今日精神,没说着说着一个大呼噜打起来实属不易。 接下来又是天君致辞,大多说些天下太平,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之类的。完了后又是东海龙王致辞,大多说些风调雨顺,万物生光辉之语。后来又是西海龙王,南海龙王,北海龙王…… 今日这开场,凡四海八荒类有点身份的都上台理论了番苍生,答谢恭维之词犹如黄河泛滥、长江流水。此番我才领悟师父他老人家笔下的“四条龙”居然是四海龙王,这称呼倒是简洁。 我也算是生得逢时,百年一次的琼花会竟被我给遇上了。要说这琼花会那可算得上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扬,据师父的《四海八荒人物史》中记载,琼花会起源于上古时期。万万年前那场大规模的战乱后,九重天第一任天君为规范神妖魔三族的秩序,避免再群起争锋,遂以象征和平的琼花命名,定下了这琼花会。 每逢琼花会,神妖魔三族皆会暂且放下恩怨,抛去前嫌。带各族顶尖人马欢聚一堂,比武论道,吟诗作对,闻言一把头筹者将会给予丰厚的奖励,且还会给本族带去无限的光环与荣耀! 当然此处的顶尖人马不包括神族的攸冥神君,天君;魔族的媚姬公主以及妖族的妖君,妖后;他们只能算是领军人物。参赛年龄仅限于十万岁以下,如若不然,似攸冥那般与天同寿的神人,那还用比么?直接颁奖给他便是了。 话又说回来,琼花会举办场不是一早就定在北海的么,何时变成我大成华门了? 看周遭三族英雄豪杰欢聚一堂,青年俊才个个雄心壮志,昂首挺胸,那阵试就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尘尘,你倒地要神游到什么时候?” 一声略带磁性的话音自头顶飘过,惊得我撑脖子的手一抖,险些载在案几上!回过神,见此时台上站了个青年人,表情丰富且爆满地吼道:“我宣誓,我所拥有的修为皆出自本族,如敢以假乱真定受天劫,糟天谴!” 啧啧,此等豪言壮志委实是个人才,就该多结交结交。再看攸冥,哪里有个大神样子,一只手懒散的撑在桌手,牛头对着我笑得晴方潋滟、人面桃花,春风拂面。 不用多想,刚才那声尘尘自是出自他口中。我梨涡浅笑道:“神君怕是注意场合,此等不羁的行头有失神族颜面!” 攸冥满不在乎地挑眉:“无妨!” 我白了他一眼表示无语,越想越是来气,他这流水做的当真决绝,竟只言片语的解释也不给我。他倒是坦然,笑得根朵烂柿花似的,越看越糟心! “尘尘,气可有消?”,攸冥保持方才那副姿态问道。 我嘴角一抹冷笑没忍住笑了出来,轻声道:“攸冥,你当真以为我是脓包,可任你玩弄于鼓掌么?” 许是我的话冒犯了他这上神,攸冥笑意全失,竟正声道:“尘尘,不这样可以么?” “师父!”,我一声急促的呼喊,声音之洪亮已盖过了此时正宣誓得唾沫横飞的仙友。他攸冥明目张胆拿我当替身,我忘尘便已只得宁缺毋滥了。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男子陷入爱情里很快就可以解脱出来,女子一旦陷入爱情便无法自拔了。 师父被我响亮的声音吓得一个猛回头,为鼓励形象,终是缓缓问:“唤师父所为何事?” 我光想着离席,竟忽略大庭广众之下并未找不出个合适的借口,支支吾吾站了起来,灵机一动,终是厚着脸皮道:“弟子,弟子身为修行之人,只因,只因往日生性顽劣,未听师父教导,未将师父敦敦教诲记于心中,至今乃未成大事。今日,今日忽然悔悟,也想上台宣誓一番!” 语毕,只见师父身形一阵晃动,正顺着胡须的手一用力,眉头紧皱,再看手中,竟我着几根花白胡须。 室内顿时哗然一片,有拍手鼓励者,有抱着手看好戏者。师父一张老脸纵横好像又纵了些,半响后,终于说:“忘尘你知错能改,悬崖勒马,二十年来终有如此悔悟,实属不易!去罢,好好作一番宣誓。” 我在师父的鼓励下终是出了坐位,酝酿须臾,轻了轻嗓子,已豪言壮志道:“我宣誓,令后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潜心修行!明日比武,我所用之修为皆属本族,若有违背,定糟……” 不待我寻思出个合适的誓词,嘴巴已大步上前的媚姬公主捂住,边将我往门外拖,边念叨着:“小女孩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于是乎,我在无数众人的错愕之下被拖出了浮沉殿,门缝合拢之时,瞥见攸冥早也站起了身子,莫非他也想阻拦我? 出了浮沉殿,我难得的一身轻松,媚姬公主人很是好爽,硬是苦口婆娑地道:“许不得,誓词许不得啊!” 我琢磨着许是大伙儿已看出我没什么前途,会讲不行无数进行到底,是以出于好心提醒我一二。我二人又再殿前絮絮叨叨了半响,看开场仪式还未结束,媚姬公主只好回了浮沉殿。 看周遭寂静一片,天上皓月一轮。自回来就未见佩玖与芜荒出现,这厮光顾着谈情说爱,想那二人此时定是花前月下很是惬意。我不禁心生好奇,遂举步朝杀去。 这厢我刚过拐角,准备拐进佩玖的小院子,那厢拐角处突如其来出来一团绿影子。我一个不留心,与那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见来人,竟不管疼痛与否,慌乱地急急转身。 我终于看清人影,忙唤:“芜荒,没撞到你罢?” 只见芜荒后背一顿,好一会儿方转过声,笑得很是和顺,乃道:“忘尘,我不打紧,没撞疼你罢?” 她手里端着一盆水,笑得很是牵强,这表情与往日温文尔雅的她不大有差别。我边回她:“你无事就好,我无妨!”,一个大步上前,看清盆中之物并非是水,而是血水! 我大惊!急声问:“谁出事了?”,又抬头看了眼屋内,难以置信地问:“佩玖?” 不待芜荒支支吾吾出个所以然,我也朝屋内狂奔而去。一脚踹开房门,喊道:“佩玖!” 未闻有人应,我直径走到床边,叫佩玖已称起了身子,努力笑道:“什么事让你急得跟个猴似的。” 我迅速扫过佩玖,自行拉开他被褥,却没看出伤势,疑惑道:“你哪里受伤了?” 见我风风火火,佩玖连连皱眉:“我是你师兄,不是你师姐,姑娘家家的,干嘛随随便便掀一个男子的被褥?” 我没忍住一声噗:“别整得跟我非礼你似的,问你呢?,儿伤了?我看芜荒吓得魂都快没了!” 说到这里,芜荒刚好进门,也不语,只是愣愣地站着。佩玖一张笑脸顿了顿,缓缓道:“小伤而已,无妨,无妨!” 那可是一盆血水,只是小伤?小伤需要卧床?佩玖自与我回来就不见踪影,我一个猛抬头,莫不是……“可是白日里你与攸冥比划时被他所伤?” 见佩玖久久不语,芜荒亦不语,我终是明了。再怎么说佩玖乃是堂堂八尺男儿,此番被对手所伤,说出来许是觉着掉面子,难怪方才一路前行他只字不提。 “娘的,攸冥竟对我师兄也下得了手,打狗也得看主人罢?啊呸,是打师兄也得来师妹罢!你等着,我这就找他理论去!” 语毕,我一个猛回头,毅然决然地出了门去,哪管佩玖喊什么:“忘尘,稍安勿躁……” 第42章 百转千回为琼花 我大步流星朝浮沉殿杀去,今日不论如何已要问个明白,攸冥何以如此? 我火急火燎的一路前行,心中既紧张又惶恐,如若真是他我又该如何面对?岂料我飞檐走壁路过柳树林时,借着月光,见池塘边上有一男一女迎风而立。 我禁不住刹住脚步,自高大的柳树上站稳脚跟,定神一看,距离虽远,然也不影响九重天天君那身自带光芒的王者风范,以及其强大的气场。见他对面的女子身影婀娜,不是那湄姬公主又是谁? 听闻此二人渊源颇深,多年前有过一段孽缘,至今偶尔还被人传得津津乐道。昔日旧情人见面,究竟是不思量自难忘,还是天涯茫茫、陌路殊途?倒是令我颇为好奇。 我透过缝隙,见二人各站一方,中间隔了一定的距离。我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将耳听八方发挥到了极致。 听湄姬公主道:“你我皆是历经风霜,看过世态炎凉,听过无数终场戏之人。而今你早已是妻妾成群,承欢膝下,昔日种种皆是造化弄人,不提也罢!” 湄姬公主这语气透着些许嘲讽,又透着些许感伤。 天君久久不语,半响后好似朝湄姬走近了些,终是说:“湄姬,多年来,我曾无数次寻过你,你对我皆是避而不见。不曾想今日再见佳人,你已褪去当年的凌厉,改变如此之大。你能否看在……” 不待天君说完,湄姬公主一个猛转身:“不能,谁也挽不回!回得去曾经又怎样,你能回得去当初么?一直绝口不提并不是我湄姬宽宏大量,我只是不想将那些负面情绪强加到小女身上罢了!更不想让她替我活在仇恨中。” 湄姬公主有些激动,遂又说道:“赤水那位纯神族公主所生之女,天君倒是疼爱有加嘛。此次琼花会,竟然将崆峒印搬出来,以此做司命收衣衣为徒的礼品。天君爱女如此,倒是羡煞了我母女二人呢!” 之后二人再说了些甚,我已无暇顾及,因为我一颗心被湄姬口中的崆峒印所震撼。<>犹记得上学时,曾听夫子道:持崆峒印者,不老源泉,王霸天下! 相传,崆峒印乃是东海氐人国的守护神器,此印早在上古时期便已存在,其上刻塑有五方天帝形貌,分别为太昊、炎帝、少昊、颛顼掌东、南、西、北,以及中央的黄帝,并有金玉龙盘绕其上。传说它能让人不老不死,能将魂魄封住停住流逝的时间,自古许多方士纷纷出海找寻此印,但最后都只是踏上不归之路。 听师父道此印早已不知去向,不曾想竟在这天君手中!就为让师父收依依为徒天君便不惜已崆峒印作礼物?我该说是师父名声远扬到无法无天的境地呢,还是这太君爱女心切? 一阵晚风自耳边拂过,吹动柳叶沙沙作响,再看池塘边,已不见那二人踪影。我这一回神,光顾着听人墙角,竟忘了自己有要事在身!我一个飞身下了自柳树上跃下,自己爱瞎听人墙角这品行怕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我又踏上寻找攸之路……寻访客房无数,奈何却未见攸冥半个踪影。路过练习场,见无数青年才俊借着月光仍在勤奋苦学,练剑切磋。 我随手逮了个靠后的仙友询问一番:“可知攸冥神君何在?” 仙友忙忙摇头,表示不得而知。那模样就跟我耽误他练功,明日不能一把头筹赢得奖品与荣耀似的。我忍不住老成持重的感叹:如今神族竟有如此热血青年,着实今人陪感欣慰。 一阵思索,攸冥该不是怕我兴师问罪躲着我罢?我趁着着月黑风高又将所有客房寻了个遍,依旧未果。此等事情我自是不好伸张,也只得暂且回了雨纷园查看佩玖伤得如何,还能吃呼,还能睡呼? 翌日,我人还在与周公杀棋杀得不亦乐乎,朦胧中只听门外喧哗一片。昨夜去佩玖那里,我又详细问了一遍,此次三族比试分比文和比武!以淘汰的方式分胜负! 今日是比文,也难怪大清早便吵得人仰马翻。<>我迅速一个翻身下了床,翻箱倒柜找出我许久未穿的本门衣着,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马虎不得,我看别家姑娘皆是浓妆艳抹,穿金戴银煞是好看。 我定也不甘示弱,为不给成华门丢脸,又坐在铜镜前略施了些粉末,镜中的自己偶尔红妆,倒也不失体面!我捯饬了一番后满意的出了门去。 走到比试场时,见不少人也自行站了队,我一眼便看见佩玖立于人群中,不晓得经过一个晚上的修养,他那伤好得如何,介于人多,我也不好多做询问。 神妖魔三族各坐一边,形成三角趋势。再往高处看,八荒中有头有脸之人皆坐于上方,应该是评审团。 我挨个儿扫过那一行人,见攸冥有模有样地坐在上方,见我打量他,他亦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四目相对,不过须臾,我已败下阵来。 直至我被湄姬公主拉到魔族那边,我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事儿要说到昨晚,我自佩玖那里回去时已是深夜,岂料我打着哈欠将将踏进院门口,便听师父一声沧桑的:“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我先是忍不住一惊,再看师父旁边坐着湄姬公主,我又是一惊,赶忙问:“师父可是有事需要弟子效劳?” 师父未说话,倒是湄姬公主笑道:“是我有事,我见忘尘你模样生得乖巧,行事皆是蕙质兰心,好生可爱。遂想认你做我干女儿,你道行否?” 湄姬公主这般真心的谎话,说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我木讷地扭头看向师父,师父竟笑着连连点头:“为师觉着可行,遂已替你答应了!明日为师自会像众人禀明你的立场!” 我:“……” 我寻思着师父定是觉着我不学无术,此次比赛,有我不多,无我我不少,遂将我扔给别人。<> 湄姬公主轻拍了下正在神思的我,嘴里念着:“你既已认我作干娘,就该代表我魔族出战,定要全力以赴,不能再站在神族那边了!” 我向来尊老爱幼,更何况是她又是我敬仰的女中豪杰,我就当她思女心切,这厢我便作这好事,帮那陆离魔君孝敬孝敬她这老娘!见湄姬公主两眼包含希望,我只得道:“好说,好说!” 只听一声刺耳的敲锣声,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者仰着脖子沧桑道:“百年一次的琼花会第一场比试,比文,现在开始!请众位派代表以‘琼花’赋诗一首!” 题目一出,周遭顿时议论纷纷,各族人马皆是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扭头对湄姬公主道:“干娘,吟诗作对并非我强项,这可如何是好?” 湄姬公主也压低了声对在我耳边说:“无妨,你不会……他们也不会,不丢脸。” 我这才回头看我魔族的队友……有无精打采的,有毫无斗志的,还有三五成群打盹儿打得欢快的!我愣愣地回过头,真是造孽啊…… 我又问湄姬公主:“此次琼花会,一把头筹者奖品是什么?” 湄姬公主顿了顿,才说:“是崆峒印!” 我难以置信地瞳孔放大,玩这么大?如此宝贝,说什么我也要挣上一挣。 又是一声锣响,老者仰着脖子道:“时辰到,哪族先派出代表作诗?” 老者话音将将落下,只听一声尖锐的:“神族先作!” 衣衣自豪地举起手,站起身,胸有成竹道:“兰舟归后,谁与春为主。吟笑我重来,倚琼花、东风日暮。吴霜点鬓,流落共天涯。竹西路,高阳侣,魂梦应相遇。 ” 此诗一出,神族一撮人皆拍手叫好,起哄声连连!唯有佩玖面不改色,眼中并无任何波动,我琢磨着他许是旧伤未愈,是以心不在焉。 接下来妖族代表,那美人美得那叫一个惊艳四射!她优雅道:“戏泛金船到海涯,暗随海水度流沙。一从登著蓬莱岸,去看琼台阆苑花。” 又是震耳欲聋的起哄声,那阵势毫不输于神族,看来双方皆是气势磅礴,势如破竹。 见众人炯炯目光投向魔族,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可有毛遂自荐者,这一回头,只见那撮魔一双双明亮的眸子皆投向我,许是觉着我好歹也生活在这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遂都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被逼无奈,我只得不负众望地站了起来,脑中迅速运转,总觉着既是赞美嘛,何苦整那么一些弯弯道道,直抒胸臆且不更好? 是以,晴天白云、众目睽睽之下,我清了清嗓子,道:“谁撒下琼花玉蕊,将我心儿抚慰。啊!琼花,你如沈沈天籁,望迷千里,把江南图画展开看,都难比!若梦琼花,但今生此愿得从心,心休矣。” 第43章 见人羞涩却回头 他自鹿蜀背上跃下,一副焦虑不安的行头,急声道:“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你可有哪里被伤到?” 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苦笑道:“那虎也不是轻易就能调开的,若不是有更大的诱惑,今日那人能轻易将虎调离?” 攸冥踌躇之际,一团火影自云中穿梭而来。近了我方看清是阿彩,前些日子未能跟随我去樟尾山,它负气离去,今日终于晓得回来了。细想一番,它许是感受到我陷入险竟,遂匆忙赶来。这么一想,倒也令我很是欣慰! 我纵身跃到阿彩背上,攸冥见我去意已决,面如冠玉的脸变得阴沉,忙说:“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你,以前是,现在是,往后依然是。” 听他这话,我又停住,很是不懂。虽不知他此话缘由何在,然我还是说了掏心窝的话:“攸冥,遇到你之前,我不知情为何物,不晓得男女情爱乐趣何在。直至遇上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映在我深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承认,我中意上你了。 但那日我在地道里所见之人,是真的羡煞了我,也让我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你将相思赋予他人的一个寄托罢了! 我嘴上虽没说,但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给我一个解释,奈何你竟当没事那般一笑而过。那日我看见陆离魔君周身布满祝余花,一张样貌倾国倾城,一身冰蚕红衣煞是好看。 那衣衫不就是初见时你借我的那套么?她死后还能被你如此爱护,想必已是死而无憾了! 今日话已至此,我就是想将昔日种种遐想画上一个圆满的问好,当然,我也不求你解答,我就当此乃人生一次历练罢了,从今往后,你我就此别过!既不能相濡以沫,那就潇洒地相忘于江湖罢。” 我不敢再看攸冥那双包含风霜的眸子,一个转身欲策阿彩飞回宋山,奈何前路被攸冥闪身挡住,他张开双手,眼神坚定道:“尘尘,怪我处理不周,方今你心生芥蒂,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就此别过,以前不曾有,现在亦没有!” 凭什么?我怒道:“让开!” 攸冥忙说:“尘尘,其中原委我不能说,但希望你谅解!” 我怒到了极致反而笑了出来:“谅解?谅解你将我视作他人?抱歉,我做不到。你乃上古神人,上可遮天,下可入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果你硬要阻拦,我自是敌你不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闻言,攸冥一个猛抬头,身形微晃,墨黑星眸射向我,竟透着些许颓然,踌躇良久,方挪开神步,也不再看我,对着广袤无疆的云海喃喃自语:“今日是你不解,我不会怪你,以后这种胡话,不准你再说!” 我还未及揣摩句子的含义深处,攸冥竟扭头对微微一笑,随即他身子往后一仰,任由自己坠下九天云霄。开始我以为他不过开玩笑,似他这般神人坠下又如何,附上修为,飞下去也不过小事一桩。 我运气一探,竟未感受到周边有灵力所在,脑瓜子瞬间嗡嗡响,来不及多想,我已跃下阿彩,倾尽全身灵力穿过层层云雾,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见离攸冥越来越近,我更是使出全身之力向下坠的攸冥靠近。他依旧放空自己,作那自由落体,此人疯了么,纵使万万年修为在身,此番他如此任意妄为,自这九天上跌下去,不焚身碎骨才是怪事。 此时我已是心急如焚,眼看就快抓住他,一阵急速的风吹过,他又离我更远了些。我急急喊道:“攸冥!”,回我的只剩呼啸而过的风声。 我急得似那热锅上的蚂蚁,只觉心中如烈火焚烧,眉间一阵火热,似有什么东西冒出。我来不及多想,忽如一道闪电窜出去,终于抓住攸冥飘起的衣角,顺着衣角扑到他身上,吼道:“你疯了么,这是作甚?” 冷风自耳边刷刷略过,风起云涌。我倾尽全力居然止不住仍在下降的攸冥,他竟不急不慢地道:“尘尘,不只是你才是那扑火的蛾子。你就说你原不原谅我!” 极速下降中,我急声吼道:“你如此威胁我?锁住修为的是你,要死也是你,恕不奉陪。” 攸冥:“嗯!” 慌乱中,我一道光向地面劈去,判断离地面已经不远,如此坠下,他必死无疑,我又怒又急:“攸冥你惹到我了!” 攸冥:“那好,正好我以死谢罪!” 借着月光,见离地面已不过百米远,电闪火光间,我急声甚至带着哭声道:“我原谅你,原谅你,你快幻出灵力!” 声音悲壮如山,凄凉而婉转,话音还环绕于耳边,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灵力将我二人包围,攸冥在粉身碎骨之前,终是幻出修为,抱着我安然无恙地着陆。 此番他平躺在地,我四仰八叉趴他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颗心好似已蹦到了脖子处,惊魂未定,一时缓不过神! 半响后,我爬起身,狮子吼道:“攸冥,你混蛋!” 一个不及防,我人又被攸冥一把拉进怀中:“是,我混蛋!” 我终是没出息地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乌央乌央道:“你说,你说你有事就说事呗,何以至此,你快吓死我了!不理你了,我这就走,你混蛋!” 攸冥居然爽快地放开我,我起身边哭边寻路,才发现四周乌漆墨黑的,遂又带着哭腔吼道:“这他娘的又是哪里啊!路又在哪里?” 攸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瞬间照亮四周。走近我伸手抹去我满脸的泪花,轻声道:“看把你急得,往后还说就此别过?还说我这心里没你?” 我忽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一头栽进攸冥怀中,大声嚎道:“证明你心里有没有我需要用死才能证明么,你要有病就赶紧治,以免将来我守活寡。” 攸冥又抱紧我了些:“不这样,你这倔脾气能这么爽快的消气么?” 我怎么有种被框了的错觉,哽咽道:“我若不原谅你,你真会一头栽地上么?其实,我也并不是心胸狭窄,你念旧情,将魔君尸首完好无损地存着也并无不妥之处,只要你向我言明真相,解释清楚,我,我还会跟一已故之人较劲不成?” 攸冥又抱紧我了些,炙热的气息飘过耳旁:“傻瓜,这会儿你倒是通透。我当然晓得你会原谅!因为……你舍不得。” 攸冥语毕,双手轻轻将我头抬起,低头,用力地吻下,一遍又一遍。炙热的吻席卷而来,我又中了他的美男计,沉沦其中,也沉醉其中。 许久方被攸冥放开,我喘着大气:“都快窒息了我!” 攸冥无奈地连连摇头:“如此美妙人生,竟被你说得这般粗鲁。” 攸冥扭头查看了番四周,缓缓转头:“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好么?” 我不解,问:“为何?” 攸冥忽然笑得晴方潋滟,嘴角划过一丝玩味,牵着我道:“尘尘,你就不会想我么?” 脑中一声轰隆响,瞬间一抹红晕爬上脸颊,迅速蔓延至耳根,我窘迫地垂头盯着脚尖,许久方自牙缝中挤出句:“也,也不是不想!毕竟,双修能长修为嘛!” 闻言,攸冥搭在我肩上的手忽然无力落下,他脸上表情换了好几颇,终是长叹气:“尘尘,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得让你赶快回来才是。” 我:“啊?” 攸冥反倒笑得爽朗清举:“没,意思是一会儿让你多长点修为。” 我:“……” 攸冥携着我一个闪身,我再睁眼时,眼前一切皆是熟悉,洞中明亮闪烁,周遭摆设依旧如初,不是苍梧洞又是哪里。我自行寻了个地坐下,禁不住说:“都说狡兔三窟,你贵为烛龙,到底有几个窟?” 攸冥边整理床铺,边回我:“你在哪里,我就在那里?” 这话倒是令我颇为受用,撇嘴道:“尽会说些哄姑娘的话。” 攸冥转身坐在榻上,眉开眼笑,答非所问:“娘子可要就寝了?” 我未忍住,词不搭调问“你是如何得知那人调虎离山,你可认得那巨蟒?” 攸冥自行拉我坐到榻上,缓缓说:“那日因我急事缠身,一时不查,导致你误入深渊,险些良成大错。昨日夜里我在你身上施了法,往后只要你一运功,我就会察觉。” 昨日夜里,我不是寻不到他么?动作倒是麻利,我愣愣地点头,又问:“那蛇呢,你可知?” 攸冥顿了顿,似在神思,须臾,高深莫测地摇头道:“暂且不知!” 八荒内竟出现了攸冥不晓得之人?委实稀奇。攸冥一声:“尘尘,明日你还要比武,今晚不如我们早些歇息,你道如何?” 我欠抽的脱口而出:“只是休息?” 一时大意,那厮已将我按至榻上,意味深长道:“也不全是……” 第43章 一声弹指浑无语 不过一首诗,我已是绞尽脑汁颇为费劲,如若是比武,且不论道行深浅,比划比划我也算是略懂,略懂。 这厢我话音将落,魔族队友便高举旗帜,欢呼声震耳欲聋,单单气势就不亚于神妖两族。伴随着欢呼声的是妖族人的哄堂大笑,那厢自妖族堆里传出句男子声:“这哪是写琼花,分明是写给小情郎的情诗嘛!” 那边又是一阵哄笑,我身后的一众魔磨牙吮血已准备抄家伙打一场,个个皆是一副能打就不用说的行头,此举虽甚得我心,然为顾全大局,我伸手止住欲冲锋陷阵的一众伙计。目光扫过妖族一干人等,且让我忍他这次。 不料,不过眨眼功夫,那方才调侃我之人竟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给拽出了人群,跌在地上,又打了好几个滚。随即一声浑厚的声音飘起:“此人不遵守比赛规则,蓄意扰乱场上秩序,出言不逊,取消参赛资格!妖君觉得意下如何?” 见攸冥神态严肃,话语义不容辞,不容置疑。究竟是为我他才忽然这般威风凛凛,还是只是替天行道?我心中不由一紧,凌乱不堪。 妖君面上虽有些挂不住,但许是觉着理亏,目光移向地上之人,点头道:“攸冥神君言之有理,你回去罢,罚你终生不得参赛!” 那人看上去也算是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听妖君的命令,瞳孔放大,似是难以置信。随后便长叹一口气,埋头出了比试场! 我抬头看向盯着我似笑非笑的妖后,一时恍然大悟!方才那位不过充当炮灰的角色罢了,妖后这招目的在于制造舆论,引众人以为攸冥护短,且不说魔族今日比文必输无疑,就算侥幸胜出,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场比试,众公证人一致决定,就赋诗一题,神族胜出。理由是妖族词藻虽华美,但因队友扰乱秩序而受影响;魔族诗句倒是直抒胸臆,却又缺少违和感!神族诗句优雅而婉转,不失违和感;是以,神族胜出。 作诗算是书,接下来比的琴,棋,画。 这塞比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说来也怪,我并未觉着站在魔族这边有甚不妥,那感觉竟似多年未见的知己,此番再见不过一见如故。我与一众魔绞尽脑汁,吵得沸沸扬扬,死缠烂打方赢了棋这一项目,好几次差点输掉,都被我们险险避过! 画乃是个技术活儿,佩玖今日不肯出手,明显一副看热闹的行头,遂被妖族钻了空子,妖族最终赢得画这一项目。 琴更与我等搭不上边,一首《高山流水》硬是被魔族队友奏得五花八门,七零八乱,已到了鬼哭狼嚎,人神共愤的境地。台上一众评审团皆是摇头摆脑,连连皱眉,唯独攸冥算是淡定,看不出喜怒。就连我这五音不全之人都觉着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不得不承认神族的确有那个天赋,琴音入耳,丝丝缕缕动人心弦,撩人魂魄。琴音如清泉石上流,如风吹麦浪,如雨打蕉叶!犹如:意远风雪苦,时来江山春。高宴未终曲,谁能辨经纶。牡丹仙子轻甩罗裙,一举手一投足堪称精妙绝伦。在场不少青年俊才无不为之痴迷,为之沉醉! 三族人马自清晨比到日落西山,残阳如血,其间各类争吵纠纷耽误了些许时辰。直至日暮十分,妖族胜了一场画,魔族赢了一场棋,书和琴皆被神族赢了去。因此,比文以神族多赢了一场而胜出! 快散场时,我愧疚地看向湄姬公主,表示未能为她赢得胜利很是抱歉。湄姬公主嫣然一笑,反倒安慰我道:“无需自责,你已做得很好。魔族人好打架,不会舞文弄墨情有可原!” 听湄姬公主如此坦然,我也就放心了。见比试之人相继离场,所剩无几,黄昏下,我本想慰问一下佩玖伤好得如何,奈何巡视四周未见其人。 见攸冥越过三三两两的行人直径走向我,面如冠玉,脚步轻盈,笑容依旧。我忽然不知所措,不晓得该走还是该留。攸冥走近,一句:“尘尘,我们去观景可好?” 我心窝窝一阵欢快,一个好字差点没出息的脱口而出,忍了好久,终被我给吞了回去,只是问:“佩玖是你伤的么?” 攸冥一双眸子划开来,星眸微动,默了半响后,他点头吐出个:“嗯!” 嗯?倒是简单!我只觉心头像被抽空了般,难以接受。又不死心地道:“男儿间比武切磋小伤确实无甚稀奇,然佩玖却是伤得不轻,若不是昨夜我亲眼见芜荒抬了一盆血水,说出来我都不会相信。虽是佩玖先动的手,但他不过为保护我罢了,你至于伤他那么重么?” 闻言,攸冥神思了一阵,随即一双眸子变得深邃,变得难以琢磨,盯着我答非所问:“一盆血水???我的女人竟在我面前维护别的男人,尘尘,你当我的心是铁打的么?” 我脱口道:“然他并非别人,佩玖是我师兄,我将佩玖视作亲人,他受伤我担心自是情理之中的事,更何况,更何况伤他之人还是……你。” 攸冥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远处一声:“君上!” 我二人不约而同看向呼唤之人,来者是个女子,面容长得乖巧,细细想来倒已不觉面生,前些日子我在樟尾山见过一两次。攸冥慢悠悠问:“何事如此慌张?” 那宫娥看了我一眼,半响未说出个所以然,我愣了须臾,方反应过来:“我先走了!” 转身之际手却被攸冥拽住,对我说:“无需回避!”,他又看向那宫娥:“但说无妨!” 见攸冥放话,宫娥立马口齿伶俐地说:“魔君的身子有异样!” 攸冥显然已被吓得不轻,扭头故作镇定与我道:“尘尘,这事需要我亲自处理,明日比武之前我定会赶来!” 我挣脱被攸冥拽住的手,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言不由衷道:“请便!”。这厢我话刚说完,那厢攸冥已一个大转身绝尘而去。 一阵晚风略过头顶,独留我杵在原地,心中不禁暗自嘲讽:忘尘啊忘尘,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一个转身,脚步有些飘忽,有那么一瞬间泪水就快夺眶而出,我硬是仰头看了会儿星空,硬生生将它给逼了回去。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那网越网越紧,直抵心头,好一阵隐隐作痛。此等哑巴吃黄连之苦,更与谁人说? 我正暗自神伤,嗟悼人生无常,忽然一道白光闪过面前,习武之人的直觉,我本能地迅速躲开!还未及看清来人,那人持长剑已向我杀来,杀气腾腾,刀刀致命。 此时四周已是人走场空,我边避过剑招,边问:“既是要打架,何不报上名来?” 那厮轻哼了声,似疯了般朝我扑来。剑招怪异,开不清出自何门何派,又顾及今日成华门中宾客较多,如此闹腾怕对师门名声不利。 是以我只是守而不攻,几场对决下来,我虽是没受伤,但已是守得颇为吃力。此人剑招成熟稳重,道行不欠,我不禁深感疑惑,记忆中,我不曾记得招惹过谁。 不曾想我有心放他一马,他却是咄咄逼人,招招攻我要害处。我心中怒火不由地燃起,双目凌厉扫过那人,这才看清楚就是白日里调侃我那位妖族人。 寻仇?直觉告诉我,此人与之前那人有所不同,但又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同。我运足灵力一掌劈开那人刺向我腹部的剑,满腔怒气道:“今日你对我那般诋毁,我未找你,你倒不请自来!” 那人未语,杀气仍然不减,我飞身越过他头顶,朝宋山脚下飞去,霸气地甩了句:“想杀我就跟来,在这儿只会影响我师门的万世清誉!”,我又是一道无形的掌风,震起层层烟雾,荡起道道波光! 那男子被迫退出数步后,脚步离地朝我追来,我这身莫名其妙的修为打得游刃有余,颇为受用。岂料,我将将飞出宋山,人还在空中,那男子竟已飘到了我跟前。让我不得不正视此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想杀我,已不只是说说而已。我禁不住问了句废话:“你到底是何人?” 那男子举剑朝我喉咙杀来,居然回了句:“一可怜人罢了!” 我化出桃木剑附上灵力险险躲开,一抬手招来祥云将那人罩住。不过须臾,祥云被男子劈散,身行化为长蛇直逼我跟前,竟是根巨蟒!巨蟒周身泛着绿光,而后绿光又变为火光,刺目万分,那阵试分明是想与我同归于尽。我更是大惊,极力后退,此人何以至此? 我欲化出天水予以抵挡,因未使用过,遂对体内之力不大熟悉,这厢我还在苦苦找寻体内修为。那厢只闻一声长啸,其音如谣,随即一道闪电自天边闪过,只见一道雷电稳打稳地劈在巨蟒身上,只听一声哀嚎的仰天长啸。 顷刻间,巨蟒已坠下九天长空,消失在层层云雾之中。我独自立在云端上,久久惊魂未定! 不多时,攸冥策鹿蜀已划过九天来到我跟前,可他为何要折回来? 第45章 哪能闲过好时光 苍梧洞中时光快似流水,天不亮我便翻身下了榻,象征性地对镜贴花黄,当窗理云鬓。不料竟瞥见眉间那红花细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仔细打量,较上次而言形状发生了些变化,居然冒出来两片花瓣,色彩好似更加娇艳欲滴。 我一时大惊,忙问攸冥:“这玩意儿何时冒出来的,上次在樟尾山不就已经除去了么?” 攸冥似是早已发现,遂见怪不怪道:“碧潭池水只能除去由后天而生的东西,自身所带的本就不能彻底消除!” 我一时激动,扭头问攸冥:“自身所带?那我这并非自身所带啊,本就是后天冒出的嘛!” 攸冥转了转眸子,酝酿良久,已只是笑而不语,我禁不住瞪向他:“这么说前些日子你在框我?明知不可为却硬将我掳去樟尾山。 ” 这次攸冥笑得很是和顺,直径抢过我手中的木梳,娴熟地替我理顺秀发,口齿伶俐道:“也不能这么说,你执意要抹去,我劝说无果,也只得由了你罢!” 我自是不信他这般说辞,扭头反问:“仅仅如此?” 攸冥继续摆出他那招牌笑容:“正好樟尾山花开正艳,景色宜人,早就想携你前去看上一看了。” 我:“……” 我再三要求下,攸冥施强法暂且替我隐了去,但他道此举也只管一时,若我强力运功,此花细便会再冒出来。这可难倒我了,当下正是比武好时节,不能全力以赴我又该如何是好? 我偷偷摸摸回到宋山时,天刚蒙蒙亮,自阿彩火红的身躯上见卯日星君自遥远的山头升起。天边无数云彩皆被染的血红一片,如一朵朵孕育而生的彼岸花,加之多日来我心中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而今心情颇为畅快,此番再这看霞光万丈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我趁路上无人健步如飞钻进千古流芳,临走时让攸冥晚些再来,他只是皱眉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并无不妥之处,此事我会尽快处理,再不会让你心生惶恐!”。因我忙着赶回来比武,遂未将他的话往深处理解。 这厢我心情大好,外头刀剑相撞声也觉着清脆入耳,就连比武者策各式各样的坐骑在云中穿梭嚎叫我都觉着如歌如谣。我琢磨着趁开场之前去慰问佩玖伤势好得如何,若能再拐弯抹角替攸冥给他致个歉,也算是圆滑了我对佩玖的愧疚之意。 一路前往雨纷园,途遇花红师妹,这次她不似上次那般失态,反倒提着桶水巴巴地追上我,上气不接下气道:“师,师姐,你昨晚一夜未归,可是在跟那攸冥神君幽会?” 闻言,我脚下一滑,险些跌倒,心虚地问道:“休要胡说八道,你师姐我是那种人么!” 花红似得了天大好消息般,肥大的身躯的凑到我耳根子边,悄悄道:“我都看到了,神君还……唔,唔…” 不待花红说完,我忙将她嘴捂住,扭头看四周无人,心叹好在没被别人听了去。轻轻松松将花红撸到小林子中,利落地掏出存放已久的玉石无数,又自兜里搜出好几条以往自佩玖那儿抢来的金链子。 再将大把私人财产呈到花红面前,我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花红师妹你这话说得也忒不中听了,怎能算幽会呢?我不过是与神君探讨探讨苍生罢了,这话可乱说不得。我总觉着钱财乃身外之物,左右这些玉石、金链放我身上也怪沉的,不如给你,你也好换几身新衣裳穿,你道好否?” 花红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手中的金光闪闪,乐得两眼只差眯成一条缝,傻笑着看了我一眼,撮着双手迅速将玉石装入囊肿,竟还巴巴地说:“瞧师姐这话说得,有事师姐吩咐一声即可,怎还浪费这么些宝贝,如此贵重之物,我怎好意思收下。” 说是一回事,手上却不见半分犹豫,这场景令我禁不住长叹息,果真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家门,造孽啊!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踏步进入雨纷园,以我对佩玖的了解,以往此时他定是在睡懒觉。推开房门,不曾想房中竟是空空如已,并未见到半个人影,我很是疑惑,这久他总是神出鬼没的,也不晓得在忙个甚。我随意问了个打扫院落的师弟:“可看见你佩玖师兄?” 那师弟思索了须臾,老实巴交道:“今日一大早我去给师父泡茶,正好遇见师兄去给师父请辞,说是有急事须出去一趟,他还说,比赛有你就可以。” 请辞,所为何事?我又问:“你可知你师兄所为何事,芜荒可有跟随?” 师弟低头似在回想,半响后终是摇头道:“这个师弟不得而知!” 我怀揣着满脑的疑问出了雨纷园,佩玖与我自幼便长于成华门,无亲无故,此番他走得如此匆忙,究竟被何事所牵绊? 直至远处一声锣响,我方猛地一惊,暂且收起心中不解,大步向比武场走去。 赶到场中,我才细看今日这阵势,哪里还似昨日那般儒雅,三族人马皆是有坐骑的亮坐骑,没坐骑的亮兵器!文雅者坐在一旁故作高冷之态,粗鲁者趾高气昂,气势汹汹犹如猛龙过江。 这厢我人将将踏进场地,那厢便被湄姬公主给虏到了魔族堆里。她嘴里依然念叨着:“你既已认我做了干娘,就算半个魔族人,今日你务必要代表我魔族出战!你无需担忧,比武,魔族不会吃亏。” 我眼神不由地飘忽到台上,见攸冥也正好飘忽到台下,对我会心一笑,我顿时心情大好,连连点头:“好说,好说!” 我站在人群堆里扫过整个场地,未见芜荒身影,不待我天马行空地浮想联翩一番,又是一声锣响,一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的壮士仰着脖子吼道:“三族比武人数必须等同,依次上场比试。特地提醒,诸位参赛者点到即止,既是切磋,切莫伤了和气!百年一次琼花会,第二场,比武正式开始!” 既要求人数等同,那比的就是谁能笑道最后了!神族有一勇士自告奋勇地站出了人群,魔族队友早也按耐不住,争先恐后欲上前拼个你死我活,却被深谋远虑的我出手止住。妖族既然想战,就让他们先与神族打头阵好了。 见他们坐立难安面上很是煎熬,我低声开解道“这比武与打仗可大有不同,尤其是此等有强大胜利品做支撑的比试尤为磨人。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但也有急火攻心的时候,此时并非尔等逞英雄之时,谁能笑到最后方是关键所在,依我看,若能胜之不武那就再好不过了!” 看一双双质疑的眸子,我就晓得这番人生哲理定是被误以为是贪生怕死、投机取巧了。一时不查,这厢我才讲完大道理,那厢一道影子划过眼前,九天上有人连着坐骑已重重摔在地上! 随即周围响起异口同声的:“哇!” 妖族堆里响起声:“滚,少来丢人现眼!” 我一看那领头人,居然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身蛇尾!妖族一员败退,接下来便轮到魔族派人,不待我做个策略性的安排,只觉身旁一阵风拂过,我身后一道人影已直冲九天而去。不多时,刀剑声四起,野兽厮吼声不断,空中顿时黑烟阵阵,乌云密布! 看不清谁是谁,时而见那二人穿出云层,时而又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九天上打得激烈,九天下看得热血澎湃,好比亲临其境。 又过了半响,只听两声惨叫,黑白两影自空中坠下,黑的是只说不出名字的坐骑,白的是神族一员。 感觉到有道灼热的目光盯着我,我随目光寻去,正碰上衣衣那双嫉恶如仇的眸子。见我微笑,她更是气愤,一跺脚叫了位道行颇深的上前应战。 此番自晨曦比至中午,卯日星君时有时无,凉风习习倒也还算凉爽!神妖魔三族大多势均力敌,目前为止三方各剩十人。我虽代表魔族,但自小学的便是三道九流,听的乃是妙法莲经。一想到不多时便要持枪上阵,与神族对战,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又是好一阵的较量,空中飞禽地下走兽皆被打得人仰马翻。天边被五花八门的法术活生生给绘出道道彩虹,四周已失去了最初的雄心壮志,斗志洋洋,意气风发。伤重者原地打坐疗伤,伤轻者连连唉声叹气,嗟悼不已! 我正寻思着如何面对这场在所难免的打斗,只听一声:“怕了么?不敢出去比试!” 我这才抬头看向说话人,不是那衣衣又是谁,我神游之际,一时不查,最后一个魔族队友败下阵来。眸子扫过四周,看妖族剩下一人,便是那位人头蛇身;神族剩下两人,分别是云上那位和这位九天公主衣衣;魔族剩下一人,就是我本尊。 第46章 我自横刀向天笑 早些年随师父对付一些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我也不过只是站边上狐假虎威一番罢了。要说约人掐架,至今还未真正尝试过,又道既是切磋,点到即止,要拿捏个适当的轻重这可是个技术活儿。 就怕对方力度拿捏不准,那我今日且不小命难保?偏偏这战利品又是那令人垂涎三尺的崆峒印,初步判断,今日我这场武,怕是凶多吉少! 我未搭理衣衣毫无礼貌的找茬,眼神绕过她瞥向台上的攸冥,见他虽对我笑得人面桃花,但眉宇间却透着些许担忧,无声的关心今我颇为受用,遂梨涡浅笑予以回应。又给师父鞠了个躬,表示身不由己与神族对立,望他老人家谅解。师父顺着山羊胡须慈祥地对我连连点头,算是理解。 我持剑一个潇洒的转身,飞上云端,攸冥道不能用力过猛,不然眉间之物将会再现,这厢我也只好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 见神族男子一副书生模样倒也算是礼貌,虽未将我一介女流之辈看在眼里,然还是礼貌地对我抱拳道:“得罪了!”,我亦是客气地对他抱拳一笑。 对方出剑,剑如长鞭,能伸能屈,气焰逼人,我未逃避迎面而上,云中时而光亮,时而灰暗。我边武着桃木剑与其斗智斗勇,边空出嘴巴与他浅谈人生:“仙友作何称呼?” 那对手许是觉着我一心二用,心不在焉,先是一脸错愕,而后长剑毫无怜香惜玉地朝我挥出一道火花,那绚烂的火花被我纵身一跃险险避开。 又是一阵天上地下的斗法,对方终是很不屑地开口道:“你唤我云阳仙君便是,本仙君就差一道天劫便可升作上神了。” 听此吹嘘,我不由地笑得有些勉强,轻松挡开强势而来的剑气,顺势翻身适当一火掌劈过去,。云阳大惊,退出数米远勉强刹住脚步:“你不过才认了那魔族公主为干娘,为何一举一动皆属魔族法术?” 此刻,我未深究此等曾想破头也未想出的问题,答非所问:“你觉着我可漂亮?” 那人身形一抖,随即剑走偏锋,似游龙穿梭直逼我肩头,并大声道:“魔女,休要迷惑我!” 魔女?这称呼好生不礼貌,我乘其不备,迅速捏了决将他脚下的祥云移开,云阳一个不及防,身形忽然下坠,人已跌下高空, 或许他直至落地也未及反应中了我的攻心计! 我迎风立于云端上,只见他不顾形象地嚎叫:“此魔女用媚术媚惑本仙,此局不能作数。” 只是一句胡言乱语,人群中不少人也开始躁动,浑厚声再起,天君一句:“愿赌服输,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此失态,且不让人笑话?” 天君发话,云阳敢怒不敢言,低头不语。一道人影闪过,空灵声飘起:“晓薇来领姑娘高招!” 人还未到,灵力已如惊涛骇浪震散朵朵白云,妖族最后一位向我发起攻势,势如破竹。长鞭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八方,时而轻盈如风,点尾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纷。犹如一道银光院中起,万里已吞匈虏血。 此妖族女子相较之前那位,杀气更重,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将其心智打乱。我因顾及眉间花细冒出,遂不敢全力以赴,他的剑如雨点般向我刺来,我左抵右挡,一不留心,被她钻了空子,一剑刺中我肩。 伤口不是很深,是以迅速被我手上的玉无殇愈合,只有微微疼痛感。见状,女子显然有些吃惊,我适当催动体内之力,直逼这位晓薇。 我手中剑化为桃木面,山桃红的身影如同雏燕般的轻盈,伴随着远山虫鸣鸟叫,扶手腕轻轻旋转,桃木剑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闪闪,与脚下这片奔腾的茫茫云海相融合。 只听一声轻微的:“额……”,女子未来及躲避,蛇身硬生生被我的剑影划出道口子。 百忙中,我用玄铁面照了番自己,好在那红花细并未冒出,也不晓得还能透支多少修为。我喘着大气听女子捂着伤口道:“今日竟遇上了高人,姑娘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我眉开眼笑,一句过奖还卡在喉咙出,女子婀娜多姿的身形迅速扭动着朝我杀来,竟直逼我咽喉。我收起长剑,终是一鼓作气一道火花劈去,瞬间火花满天,犹如霜花飞雪,再听女子一声哀怨而又惆怅的:“啊……”,人已坠下云端。 这厢我一后起之辈连连击退两人,那厢地下一众人早已是坐立不安,唯独攸冥面不改色,似是对我信息十足。大老远便能感受衣衣已是怒火攻心,脸上表情换了无数波,一声长啸,白羽大雕自九天上直飞衣衣而去,衣衣脚步离地,飞身与大雕汇合,潇洒地直径向我扑来。 此番她拼得乃是坐骑,我都不好意将我那阿彩唤出,做人嘛,低调最适宜! 不料我有心低调,阿彩却已是忍无可忍,就在衣衣策白雕向我扑来之际,阿彩扇着火红地翅膀横空出世。伴随着一身钻天的凤凰叫声,自豪地从远山飞过,跃过已沸腾的人群头顶,穿过云层直径将来势汹汹的白羽大雕逼退数丈之远。 七彩翼鸟将蓝天染得血红,颇有铺红天涯之阵势。凤凰,见则天下安宁,它对世人而言,本就传说而已,不曾想此番竟活生生出现,简直吓坏底下一干人等。这出场阵势,闪亮得只差亮瞎众人之眼,我也是沾了阿彩的光,这气场委实妙哉,妙哉! 衣衣仍旧嘴上不饶人,拎着脸轻哼道:“上天可还真是眷顾你啊!” 我飞策上阿彩,谦虚道:“碰巧,碰巧而已!” 衣衣漂亮的脸蛋儿划过一丝嘲讽,缓缓道:“你耀武扬威些什么?两月前还不是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衣衣最大的败笔,就是她不懂如何掩饰自己的仇恨,我不与她计较,这厢她倒是越发狂妄了,我自阿彩背上换了个姿势,一副女王范阵势委实过了把干瘾,挑眉道:“你这对仇恨毫不掩饰的模样好生令我佩服,然我至今未弄清楚,你说我二人往日无怨,近日虽有仇,也不至于如此罢?” 那衣衣神思了一阵,似在回想个甚,半响后终于说:“你又如何明白活在别人影子下的滋味?我盼了万年,终得以高傲地活在世人面前,不过几千年的时光,你便又要将一切毁于一旦,今日,我定饶你不得!” 衣衣越说情绪越激动,我未及宽慰她一二,她已化为赤水直向我冲来。力量之大不容小觑,她可并非泛泛之辈,两万年的神龄容不得轻视。 我一连战了两场,此番虽无大伤,但体力已被透支得所剩无几。衣衣今日看似比武,一招一式无不是杀气腾腾,我自是万般退让,她自是不依不饶。赤水犹如洪涝之水,势不可挡,如苍茫大地中万马崩腾,自四面八方争相涌入,密密麻麻,只要稍不留心便会被其吞噬。 电闪火光间,我一时未想出对策,无奈之下,阿彩只得载着我快速翻进云层。赤水依旧紧跟后面,若我再不全力以赴,今日怕是必死无疑。 衣衣竟不顾塞制,看她这阵势,许是要在众目睽睽下将我杀之而后块,真搞不懂她何以如此?赤水如奔腾的巨浪击破云层,犹如万千把利剑直袭我要害。 情急之下,我只得飞身脚尖轻点在阿彩背上,催动体内心火迎赤水而上,此刻我直觉眼中喷火,心中犹如熊熊烈火焚烧,火气集中于掌心,顷刻间化出炙火无数,一声言不由衷长吼:“啊!”,炙火气势磅礴,熊熊焰火附带着毁灭性的气息,好似可吞没星斗,可掩盖日月,可摧毁山河。 一切皆是超出我想象,此等惊世之举已并非我自身所能接受。直至赤水被炙火击退,衣衣自白羽大雕下跌下,又在云上打了好几个滚,鲜血吐出数米开外,我仍惊魂未定。 呆滞地杵在原地,空中炙火亦随着我内心的平静渐渐褪去。衣衣死盯着我,颤抖着嘴唇:“魔,魔女!魔女!必将坠入魔道永世不得翻身。” 我见她伤得不轻,暂且不管她的胡言乱语,犹豫着上前:“着实对不住,我并非有意伤你,你还好罢?” 我想搀扶衣衣的手方伸到一半,只听她一声震耳欲聋的刺耳声:“去死吧!”,顷刻间我本能地往后褪去,奈何为时已晚,下一刻衣衣长剑已刺穿我臂膀,一股钻心之痛直抵心头,我用力广袖一挥。 “啊……” 衣衣已被我扇下云端。空中冷风呼啸而过,不知何时已变得风起云涌,天昏地暗。天灵台似被道道天雷击中,脑瓜子嗡嗡响,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颓然地往后倒去,摇头喃喃自语:“我为何变成这幅模样?这身修为,我不要,我不要……” 心头火再次燃起之前,攸冥玄衣飘飘,面色紧张已将我揽入怀中,边源源不断将真气输给我,边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尘尘,究竟要如何,方能让你安然无恙……” 未听完他的话,眼前一片黑,我已坠入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寥…… 第47章 许是大梦一场醉 两月多以来,我晕厥的次数委实太过于频繁,此等怪事,就连脑子不好使的我也觉着此事定有蹊跷! 我再次睁眼时,并不知今夕何夕,见攸冥只是端着碗东西对我出神,并无言语,更不当我是劫后余生,大喊欢喜。好似我此刻醒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我第一句话自然是:“我睡了多久?” 攸冥今日玉冠束发,玄衣依旧,极为养眼,他贴心地喂了我口白米粥,语气不和顺:“一晚,你就当睡了一觉罢,身上可有不适?” 我未语,只是自他手中抢过碗筷,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了一番,很不习惯被人如此喂食,重点是他太过儒雅,每次又盛得太少,吃着不够过瘾。 不过须臾,一碗白米粥被我一扫而空,又将空碗放回攸冥手中,粗鲁地一个抬手欲用衣袖将嘴抹赶紧,下一刻我抬起的手已被攸冥硬生生给截住,他掏出块白白净净的云帕放我手中,示意我用它。我干笑几声表示接受,用衣袖诚然不是矜持之举! 攸冥起身将碗放于案几上,背对着我道:“你心中有事!” 我晕厥与精神无关,遂身子骨好得很,掀开云被下了床,严肃地盯着攸冥后背道:“我到底是谁?” 攸冥广袖一挥,转身与我相对,回得倒是利索,薄唇舞动:“你就是你!” 我飘忽地走到案几旁,端了杯冷茶润润有些干涸的嗓子,漫步惊心道:“鼓舞精神的话你不必多说,直接告诉我,我与魔族有何关系便是!” 攸冥抢过我手中的茶水,倒了杯热茶递给我,南辕北辙道:“尽量别喝冷水。” 我自是晓得他在扯话题,只是似笑非笑地轻敲桌面,就看他还能再扯些什么?攸冥见我不为所动,皱眉道:“你不想晓得昨日比武结果?” 此话一出,我天灵盖瞬间清明,立马趴桌上巴巴问道:“如何,如何,可算我赢?” 见我又跳又说,攸冥似乎很是愉快,星眸笑得似一弯月牙,缓缓点头:“嗯,你赢了比武!” 心中喜悦难以压抑,一个起身,主动抱了攸冥,攸冥笑得爽朗清举,亦抱紧我。这么说……我一个猛抬头:“神族赢了文,我赢了武,那得加塞一局咯?我只是被迫代表魔族,并未想过会走到最后。此番若是继续比,我好歹也学了二十年的仙法,此举实属忘恩负义;若是我不再比,又该如何向湄姬公主交代?” 攸冥将我揽得更紧,炙热的气息环绕耳边:“尘尘,自你内心出发,跟着心走便是!” 这话说得颇有哲理,我神思须臾,由衷说道:“说来也怪,我并未觉着代表魔族有何不妥!左右是以武会友,两厢情愿,这场塞,我要比下去。” 攸冥低头对我轻声道:“好!” “我好似来得不是时候?” 门外突如其来响起的话语令我不由一阵慌乱,急急忙忙推开攸冥。虽说这光天化日之下我二人也没做个甚,不过郎情妾意的合理行为罢了,然被佩玖这么一说,我硬是生出那被捉奸在床的念头。 攸冥从始至终皆是镇定自若,果真是大神级别的人物,我等焉能与其相比?我尴尬了好一阵才将慌乱压下心头,故作镇定对佩玖嬉皮笑脸:“佩玖回来啦,早饭可有用?此番出行,可有累得紧?” 我这才抬头看清佩玖,又是一身粗布麻衣,模样懒散地靠在门框处,嘴里叼根狗尾巴草,鞋上还隐约能见些许尘土。我寻思着他应该是刚回来还未及回雨纷园,佩玖笑得尤为灿烂,后脚夸进房中,直径倒了杯茶水一仰脖子喝下。 半响后,他终是回道:“还没呢,寻思着来你这里蹭顿早膳,你道如何?” 攸冥见状,忽然笑得尤为奸诈,长袍轻甩,居然已坐了下来:“正好本君也未用,多一个人多也不过一套碗筷罢了,尘尘,今日有客,多上套餐具!” 听这二人阴阳怪气,我只得呆滞地杵在原地,攸冥这话倒还真将自己当作了男主人公,佩玖才像是那自远方而来的客人。这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佩玖若是进入千古流芳,别说攸冥,就连我都能感知。 偏偏今日我却一点察觉也不曾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攸冥在我之前感知出佩玖朝这边过来,提前施了法将其掩盖。是以,我方对此事毫无知觉! 可攸冥为又何以如此?这种事情逃避都来不及,他倒是毫不避讳。我神思回来时,佩玖已说到:“神君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我成华门,管吃、管喝、管住这自然是应该的!” 佩玖这话说得我一阵哆嗦,虽说他为挽回昔日的男儿面子,但这也太拼了罢? 那厢攸冥看了我一眼,提着嗓门儿道:“哈哈,为博美人一笑,跋山涉水又如何?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本君已觉着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疑惑地看向攸冥,他不是向来自诩君子么?此番在别人面前说这话也忒不合情理了罢。 再看佩玖也只是皮笑肉不笑,一双桃花眼瞟过我,居然长叹气道:“我这师妹呀,从小脑子便不好使,所以看人方面眼光仍有不足。不过她向来恩怨分明,尤其是曾经出手伤害过她的,有朝一日……” “尘尘,会做饭么?你去为我等盛点菜上来可好?” 佩玖话方说到一半便被攸冥打断,我自知攸冥此话意在将我只开,却仍然确定二人不会再出手后,梨涡浅笑出了门去。 犹记得此二人自见面日起,便不曾友好相处过,我寻思着他们许是皆过于强势,遂一山容不得二虎。我去厨房捯饬了许久,端着满盘的小菜回到千古流芳时,已不见那二人的踪迹。 我独自面对三五个菜,破天荒地觉着无胃口,二人就算是以比武的方式结束分争,两厢情愿,伤者无怨。但攸冥乃只手遮天的神人,佩玖即便再厉害也定是敌他不过的。 踌躇良久,我还是决定出门寻他二人,一方是我中意之人,一边是与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师兄,谁被伤了,亦或者谁伤了谁,与我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不料这厢我前脚将将跨出千古流芳,脑中便感受到一股通灵之术,是花红师妹的声音,她道:“师姐,速速来木英殿,我快不行了!” 通灵之术乃成华门的独门秘术,因门中弟子不时会出山行侠仗义,为民除害。师父担心我等出门在外途中遇险,却又不能得以及时搭救,遂授予我等通灵之法。此法要能通灵传音,那便必须是危急关头通灵之术方能启动!反之,若只是为捉弄同门师兄弟,通灵之术是不会生效的。 因此,在收到花红师妹通灵之语时,我心中不由一紧。她此时能召唤通灵之术,说明她身处险境,我飞身火速赶往木英殿,究竟是谁敢在我门中撒野? 心中惊涛骇浪,惶恐不安,怕去晚了花红师妹遭遇不测,所以未及通知师父就只身前往。我抄近路飞身穿过一片树林,两个池塘,用最快的速度终于抵达木英殿。大步流星朝殿门走去,伴随着一声急迫地喊声“花红!”推开木英殿大门。 刹那间,眼前之景象吓得有些慌乱,地上被鲜血染得通红,花红自身更是鲜血淋漓。我飞身扑向已倒在血泊中的她,轻轻将花红扶起,忙唤道:“花红,是谁伤了你?” 彼时花红已是气若游丝,嘴角之血源源不断向外流出,口齿不清道:“师……师姐,救……救我!” 我双手有些颤抖地为其注入真气,提着一颗心连连点头:“好,好,师姐这就请师父来!你坚持住。” 我输了足够的真气给花红,起身欲再以最快的速度请师父前来搭救。岂料,我只觉胸口一阵疼痛,那将将还气若游丝的花红一掌已将我打到门槛边上。 花红明明嘴角还溢着鲜血,力道却大得惊人,直至她披头散发似疯了般持长剑直逼我咽喉,我一个闪身险险避开,才问:“花红你这是何用意?” 花红完全不理,双眼赤红,犹如傀儡般又朝我杀来,我灵光一闪,欲出门前去禀报师父,再看四周不知何时已布满阵术。 我二人像是立于另外一个空间般,周遭场景变幻莫测,乌烟瘴气!红花还是不依不饶的袭向我,招式可以说是毫无章法,持刀乱砍,嘴里还念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拂袖躲过刀刀致命的攻式,幻出灵力之波施法控住无花,见她暂且已不能动弹,只是张嘴犹如野兽般嘶吼,嘴中鲜血仍在流出。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花红受何人加害,竟成这番模样。 无奈之下,我只得就地打坐,欲破这阵法。正当我聚精会神找阵眼之时,花红竟冲破束缚,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全力一剑朝我砍来!我不由地大惊,生死关头,情势所逼,我只得化出桃木剑予以抵挡。 奈何,奈何我本只是拔剑自保,只想将花红的剑给挡开。不曾想,随着刀剑相碰声响起的竟是花红最初的话语:“师……师姐,救……救我!” 下一刻,再看花红,我的剑已莫名其妙地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第47章 洒盐纷飞惑朝夕 直至一身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杀人了,死人了!”,我方如梦初醒,木讷地看向周边,四周青山绿水,空中阳光灿烂,地下人山人海,花红鲜血琳琅双眼紧闭已重重跌倒在地! 我早已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眼前之场景。与我对战的不是衣衣么,我不是已经赢了她么,不是已过一日了么?为何我依然身在比赛场,花红又为何成了我的对手? 我看着各式各样往赛场狂奔而来的人,双脚无力,眼中模糊,只得急急后退,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没杀花红师妹,我没杀她,你们相信我!” “比个赛也下如此杀手,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又是无数声乌央乌央的“天理难容!”, 花红死了,我也看见是我亲手杀的,就此事而言,我无力辩驳,只得愣在原地哑口无言。赛场混乱一片,我分不清究竟这是梦,还是刚才见到攸冥、佩玖才是梦。 随着人群中不少人的指责,谩骂,一阵掌风活生生将拥挤的人潮劈出一条路子,我双目已是游离状态,只看见个身材高大而不显魁梧的人急急走来,双手按住我肩膀,听他道:“尘尘,一切皆发生得太快,此事绝非寻常,你要相信自己!” 而我,脑中画面已停在长剑刺穿花红胸口的那一幕,嘴里一直重复着:“我杀人了,杀了自己的师妹……” 那日,攸冥怎么去处理场上的混乱我不得而知,师父如何安抚来宾我亦不得而知。我只晓得有无数人举着刀剑欲将我杀之而快,说是替天行道,说我丧尽天良竟为夺得崆峒印不惜残害同门师妹。 还有人道,前日里见我将师妹掳去小树林里,之后久久不曾出来,随即二人便发生了口角之争。我还以重金贿赂花红,似是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被花红知晓,我耿耿于怀,遂痛下杀手! 我还记得那日我脑瓜子一片模糊,只是盯着花红早已冷去的尸体发愣,诚然是我亲手杀了她,就算别人肯原谅我,终其一生,我自己也不会再有释然。 再后来,我好像被攸冥广袖一挥给弄晕了。这次我虽晕厥,脑中却仍有意识,强迫自己快些醒来,不再给自己任何做梦的机会,因为我怕我以为只是梦一场,然而却不是梦。 醒来时,我一个猛翻身,嘴里大喊:“花红!”,已起到一半的身却被攸冥快速给按住,他喊到:“尘尘!” 我这才将目光移到攸冥脸上,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究竟怎么回事,我要听全过程!” 攸冥表情极为严肃,严肃中又透着几丝冷意,见他捏紧拳头,似在竭力控制什么,许久后,他终于平复心情,缓缓道:“你中了阵中阵!” 我疑惑:“阵中阵?” 攸冥又说:“此阵的阵眼就是花红!” 我终于问出困扰于心的问题:“这事说来好生奇怪,我将晓薇击败后,迎战我的不是衣衣么,何时变作了花红?” 攸冥眼中冰冷再次闪过,手中的杯子不知何时已被他捏成粉末。精致的脸上依稀可见疲劳之色,见他生气起来,让人有种承重的压抑之感。 又是一阵沉默,他再次说道:“你说晓薇之后同你比武的是衣衣,然我们看到的并非如此,衣衣本想出战,但最终被天君拦下,花红主动请的缨!她将将飞上云端,便被你一剑刺中。” 我大惊,心中激动万分:“怎么会?并非如此!” 攸冥安抚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别急!且说说衣衣与你对战后发生的事。” 之后,我花了小半个时辰将晓薇之后衣衣的出场,其间的打斗,以及次日我醒来后见佩玖出现,花红使出通灵之术向我求救挨个儿与攸冥道了个清楚。 攸冥随着我的描述始终沉思,我叙述完毕,他舞动薄唇道:“阵中阵的直接启动者就是花红,你觉着与你对战的乃是衣衣,此为一阵,之后你收到花红的求救引诱,此为二阵!” 我依然困惑:“可花红灵力尚浅,如何操纵得了阵中阵?” 见攸冥看着我忽然冷笑起来,我激动地自问自答:“花红并非一人,此事也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布局谋篇!” 攸冥点头! 我思索了好一阵,又道:“可此人这么做目的何在,我与花红无冤无仇她何以至此,竟甘愿搭上自己的性命!杀了我,对她有何好处?” 闻言,攸冥不语,只是起身负手而立于窗边,答非所问扔了句:“往后,我绝不再给任何人接近你的机会,不管是谁,居心叵测者——死!” 我心中似暖流爬过,会心一笑。仍觉得惊魂未定,又问:“想必场上已是一团糟了罢?花红师妹果真,果真去了么?” 攸冥转过身,一双眸子无比清明,伸手拂过我眉间,嘴角微微一笑,乃道:“你师父用崆峒印暂且为其续命,只是当下尚不能言语。昨日你光顾着自责,许是不知晓后来之事罢?” 我一阵傻笑:“诚然!那你作何处理?” 攸冥云淡风轻道:“那些人缺乏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慧眼,心术不正,不适合修仙,我特意给他们寻了处依山傍水之地潜心修炼。” 我笑而不语,不就广袖一挥把人给扇飞了么?竟还说得如此诗意。 早膳过后,攸冥道他有些事需得同师父商讨,遂去了师父的旧故里。自方才攸冥拂过我眉间起,我便晓得眉间之物怕是去不掉了! 我哀怨而又惆怅地立与小窗前,见蕉叶有被雨水打过的痕迹,我寻思着昨夜肯定下了一场暴雨,被雨水冲刷过的花草格外地精神,园中花开正盛,落英缤纷,草长莺飞煞是好看。 此番美景,今我忍不住嗟悼一番,花红既有一线生机,说明事情尚有挽回之地。究竟是何方神圣几次三番欲将我置之死地?我虽不学无术,但往日里也算是爱好和平,尊老爱幼,偶尔也会持强扶弱,何时惹来的杀身之祸? 许是我沉思得过于深沉,是以佩玖进入千古流芳时我竟未察觉,直到感觉身旁另有他人我才被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出于矜持,我并未配上响亮的尖叫声。 见他不语,只是盯着园中出神,我灵光一闪,用力掐了他胳膊,佩玖吃痛,捂着手臂连连退后,很是不雅朝我地嚎道:“啊!掐我作甚?” 我嬉皮笑脸道:“会疼痛,证明我不是做梦!” 闻言,佩玖愣住,许久后才说:“我不过离去一天罢了,你竟想我想到以为做梦?” 我硬是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就晓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问:“芜荒勒?被你掳去哪儿了?” “忘尘,芜荒在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多时,无花已端着碗东西优雅地跨进门槛。 我忙上前抱着双手围着她上下打量,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佩玖,再看看她,阴阳怪气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二人匆匆离去,上哪坐山逍遥快活去了?” 我这话说得芜荒头一低,脸颊瞬间爬上一抹红晕,害羞得支支吾吾半响仍未道出个所以然。 佩玖那厮我就不大明白了,自芜荒进门他便不大乐意,一直扳着张脸,这厢我还在寻思着是不是他太过于大男子主义,是以不喜欢芜荒抛头露面。 那厢佩玖已沉声道:“芜荒,我不记得我说过让你跟着回来!” 佩玖忽然的话语严肃,甚至透着冰冷,今芜荒呆滞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踌躇良久,吞吞吐吐说:“我,我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所以,所以……” “啪!”一声巨响,房间中央的一张木桌顷刻间完全散架,成四分五裂之状。别说芜荒被吓到,就连我也被吓得不轻,转头看向佩玖,他今日莫不是想飞上天与太阳肩并肩罢?耍威风居然耍到我这里来了! 佩玖脸上乌云密布,除那次他在衣衣面前装腔作势外,这还是头一次见他发火,他又沉声道:“我的话,不是用来狡辩的!” 芜荒粉嫩的脸蛋儿笑得颇为勉强,张嘴似想再说句什么,千言万语却换作一个低头恭敬的:“是!” 直至芜荒的背影消失在墙角处,我方扭头眯着双眸子打量着佩玖,也不说话,且看他作何解释! 又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佩玖忽然笑得很不要脸,瞟过已摊倒在地的桌子,看向我,乃道:“家教不严,让你见笑了,见笑了!左右你这木桌也是我赠于你的,改日赔你一张镶玉的,你道如何?” 家教不严?我自是晓得佩玖在搪塞我,他这行头与方才的霸气凌人可是判若两人。我盯着他皮笑肉不笑道:“好说,好说!” 第48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 佩玖离去好一会儿,我仍直勾勾地盯着园中发愣,我对阵中阵不甚了解,不明白其中奥妙何在,但我晓得那操纵之人意在一箭双雕。若我不幸在阵中魂归离恨天,那自然再好不过,若我侥幸逃过一劫,那也难逃世人的流言蜚语。 不得不令人佩服,此人好叵测的居心!我这条小命竟也是价值连城,值得他下这么大的血本,这算不算生得光荣死得伟大了? 一阵微风拂过,我看窗外日影已开始西斜,私下寻思着去见见师父他老人家,毕竟事出在我身上,花红师妹也确实是被我所伤,理因前去请罪。 出了千古流芳,我方晓得何为: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前往旧故里的路上,门中弟子形态万千,有见我拔腿就跑者:“快走,快走,魔女来了!”。 有当面指手画脚者:“不曾想她竟这般残忍,如何下得了手,我的亲娘哟!”。 也有语气虽和善面上无不鄙夷我者:“师,师姐早,这厢有功课在身,师妹先行一步!”…… 我晓得他们在议论我为夺崆峒印对花红起了杀心,我也晓得他们见我眉间这半朵花细,私下里皆在唤我魔女。若换往日,就他们今日之态度,我定一个飞身上前,拧着他们好生聊聊人生,让一众同门师兄姐弟晓得花儿为何这么红。 但我现在只得默默地、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不论过程如何,我做错了,错就是错,与过程无关,重在态度,是以我无力辩驳。 往日三两步就能走到师父的醉方休,今日我却有种历经千辛万苦,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错觉。这厢我将将进入旧故里的园子,那厢师父话音正飘进耳中:“还没寻到么?” 我在踩着缥缈的伐子又走近了些,听一人回道:“我将四海八荒寻了个便,未果!” 攸冥与师父这没头没尾的对话,我不甚理解,更不晓得缘由何在。我大摇大摆跨进门坎时,见师父与攸冥正倚窗盘腿而坐,各自镇守一方“江山”,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师父见我进门,也无甚特殊表情,不急不慢地落了颗子,接着说:“依老朽之见,许是时机尚未成熟,凡事皆有个时候,时候到了,自然会水到渠成!你也不必刻意去找寻。” 攸冥扭头瞟了我一眼,笑容满面,杀了师父一名重将,慢慢悠悠说道:“这是自然!” 师父见重将被杀,眉头皱得深沉,捏着颗棋子踌躇良久,半响后忽然仰天狂笑:“你这小子,将我带进沟渠浅谈,未曾想竟种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正所谓,一朝不慎,满盘皆输啊!” 攸冥又扭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乃道:“常言道,输赢乃兵家常事,一局怎能定输赢?” 师父又是几个哈哈:“你小子这话别有他意!” 我进门也有一会儿,见二人你来我去聊得不亦乐乎,委实不忍打扰,他们东拉西扯,南辕北辙个甚我虽听不出个所以然,但这也忒不将我当回事了罢! 是以我便:“咳,咳……” 脸都险些憋红,师父方顺着山羊胡须与我道:“忘尘你不在你的千古流芳待着,出来作甚?” 闻言,我直觉心中很是暖和,师父这是在惶恐我出门会受门中弟子冷眼相待。我会心一笑,回师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居□□,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忘尘明白这个道理!” 听我一番大道理说得头头是道,师父白眉皱得颇为费劲:“何为你的初心?” 我抬头看了眼攸冥,见他笑而不语,又锤头犹豫许久,终是恬不知耻地说道:“寻一处古道西风,看一次长河落日,最好能遇上良人相伴,一起面朝大海,看那春暖花开。” 语毕,师父未骂我不心系苍生,不潜心修炼有朝一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反倒是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此举甚好,有时候敢于仗义执言何尝不是一种勇气?你能毫不避讳地如此直抒胸臆着实算个难得的人才。” 师父这话说得我禁不住嘴角抽抽,我梨涡浅笑,就当他夸我罢了。自我说出初心开始,攸冥便笑得尤为灿烂,灿烂得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有毒。 果不其然,下一刻攸冥已扭头对师父道:“待这琼花会结束后,司命觉着,我与忘尘这婚事该如何置办?是在宋山办,还是回不死山,亦或是回我的樟尾山?” 闻言,我直觉心尖儿一阵颤动,脑瓜子似被强烈撞击过的嗡嗡直响。难以置信地盯着仍笑得春风拂面的攸冥,又听师父道:“此事乃是大事,容老朽再筹划一二!” 师父与攸冥接二连三的惊人之语,令我早已不能淡定,遂支支吾吾道:“哎,哎,此处我还喘着气呢,敢问二位可是在讨论我?” 攸冥笑容依旧,唇红齿白点头道:“诚然!” 我先是一阵窘迫,此等事情怎可说得这般直白?有些激动,未顾及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在场,嗓门有些大:“既然我是当事人,问过我了么?” 见我情绪失控,攸冥起身走到我身旁,像模像样地神思了须臾,苦想冥思后张嘴欲说个甚。这边话还在嘴边,那头一声熟悉的:“师父,我给你弄了个宝贝!”。 佩玖人还未到,嚎叫声却环绕于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他都配得上那句:初见“惊艳”,再见依然。 一阵风掠过,佩玖抱了个稀奇古怪模样的东西自门外飘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自行将宝贝搁置案几上,才对师父说:“此乃求如山上将将破土而出的玉石,对师父您闭关修炼有极大帮助!保证事半功倍。” 师父得此宝贝,笑得颇为和顺,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不过,此处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硝烟,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啊!” 师父这话好似在喃喃自语,又好似说给在场的每一位听。再看师父时,已不见他老人家身影何在。 见攸适才还笑得潋滟晴方的脸瞬间乌云密布,长袍一挥,坐下!顺手端起茶杯品得无比优雅,神情淡漠,云淡风轻。 佩玖则是盯着我笑得跟个二愣子似的,对他这种举动,我早也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见屋内气氛格外地尴尬,我只得开口道:“佩玖,芜荒被你骂去哪儿了,你也忒不会怜香惜玉了罢?” 听我问起,佩玖笑容终于顿住,久久不语,也顺手端起茶杯,岂料,佩玖手还未碰到案前的杯子,只听“砰!”的一声清脆响,杯子被无形地震得粉碎,茶水被无形地蒸发得了无踪迹。 清脆声惊得我一个猛扭头,攸冥依旧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品着茶,也不看我,睫毛下垂,薄唇开启:“尘尘,你师父这茶倒是颇有味道!” 我在看佩玖只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时不时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我在想这二人到底恩怨何在,居然仇深似海到见面就开掐的境地? 本想不烫这趟浑水一走了之,但又怕再生事端,是以我便对攸冥道:“那日你教我那法力我还未参透,方便再为我指导迷津否?” 攸冥嘴角划过一丝玩味,方才还阴冷的眸子瞬间划开来,朝我温柔道:“好!” 自始至终,佩玖只是微笑,并无语言。 不曾想好不容化解的危机却在我二人起身时,佩玖一把将我手抓住将矛盾上升到难以控制的局面。 佩玖抓住我,依然嬉皮笑脸道:“你什么不会,我可以教你!” 我一口唾沫还未咽下去,攸冥眼中冷光闪过,已一道闪电朝佩玖手臂劈去,嘴里念道:“你不该拿我的忍耐当作你纵容的资本!你要完成你的……”。 电闪火光间,佩玖不得不暂且将我放开。对我道:“师妹,你方便回避否?” 佩玖不常唤我师妹,等等!这画面好生熟悉,稍作回想,此画面不就与阵中相似么?只是角色互换了,彼时将我支开的是攸冥,而此刻欲让我回避的是佩玖。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厢我若再出去,又变成冤大头那可如何是好? 我不动声色地将攸冥拉开了些,对攸冥道:“再不去教我我该忘了,到时候你又要劳心费神了!” 攸冥许是从未见过我有如此一面,先是错愕,随即笑似春风拂面:“好!” 转身之际,佩玖却是一声嘶吼,从未有过的失态用力一掌向攸冥打去,攸冥许是怕波及到我,右手将我搂住,再用灵力将我护住,见我相安无事,他左手起,再落下,那如洪涛般的攻势瞬间化为乌有。 我大惊,如此近的距离,攸冥如何做得到?佩玖收手,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眯眼道:“魄召?” 攸冥笑而不语,拉着我出了门去。 第50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日子过得洋洋洒洒,不紧不慢,然发生的事却是造化弄人,命运多舛,今人忍不住扼腕长叹。 那日去师父的旧故里未问出个关于阵中阵的究竟不说,反道平白无故生出许多事端。 好在我明智故意将攸冥扯出旧故里,不然佩玖与攸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毕竟男儿之间面子上的事,我已不好多做劝解。只是攸冥随我离去后,说是有件义不容辞、刻不容缓的事,需离开宋山一日,我未多问,他便匆匆离去。 傍晚时分,凉风依旧。佩玖又提着几坛子酒飘进我的小院子,模样很是张狂,身影略显精神。我笑脸相迎,不用多闻我也晓得他又去刨了师父埋在后山的美酒,遂欢天喜地地帮他毁尸灭迹。 喝酒正欢时,佩玖冷不伶仃扔了句:“你又中意上攸冥了?” 我没料到佩玖会突然这般直白的询问,为何说“又”?一时有些语无伦次,踌躇良久,我一仰脖子喝了杯酒壮胆道:“嗯!” 闻言,佩玖倒酒的手微微一顿,久久未语,我寻思着他许是觉着自己跟攸冥见面就掐,怕往后我三人处境尴尬,是以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往后会不好相处,我看事情向来都是一分为二的。你与攸冥,那是你们男儿间的事,我不会多做询问,我更不会偏袒于谁,谁让你是我师兄勒?别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见佩玖又喝了好几芍酒,才抬头看我,一双桃花眸子尤为明亮,他笑了笑:“你决定要嫁给他了?” 闻言,我又是好一阵的窘迫,心中五味杂陈,倒是听攸冥跟师父提过,但那怎能算数,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攸冥不过随口一说自然不能当真。神思许久,我终是说:“嫁娶之事,男方理因三书六礼、傧相赞礼前来求亲才能作数,随口一说哪能当真,我才不急!” 佩玖起身折了朵红花把玩于手中,许是觉着我一番大道理说得很有道理,遂盯着好一阵打量,乃道:“你可知我是谁?”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我放下手中的酒芍,双手托腮,脑瓜子快速运转了一番,才说:“这些时日以来,我晓得你绝非泛泛之辈,也并非我这等肉体凡胎能及。我琢磨着你兴许是哪位神人历天劫所投胎转世之人,时期一到,你也就位列神班了。” 佩玖被我的话说得眉头一皱,自行走到桌上浊酒一杯,扭头看向天边,似在喃喃自语:“其一,你小看自己了;其二,你高估我了。” “那你是谁?” 我脱口问到,佩玖忽然伸手弹了下我额头。不待我发作,他话锋忽转,说:“你成亲我不会参加,更不会送礼。” 我一句你与攸冥有仇,何以将我扯进去还未及道出,佩玖衣袍轻甩,人已匆匆离去。独留一桌的美酒飘香,一院的花红柳绿…… 翌日,琼花会比赛再次开始,经众公证人一致决定,魔族止步于此,无缘继续比赛。妖族与神族重新派人比试,双方再次展开激烈的对决。以往佩玖皆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那日他却破天荒的利刃出鞘,锋芒毕露。自开头一路打到结尾,最终他一拔头筹为神族争取了胜利,也赢得了崆峒印。 当然,这些皆是后来湄姬公主说与我听的,因为那日师父对我的庇护,并未允我观赛。赛事结束,湄姬当晚便启程回了不死山,临行时,她变得很是慈善,慈爱地盯了我良久,乃道:“老娘等你回来!” 见她真将我当作自己女儿,我体内居然有股浓浓的亲情之感自心中冉冉升起,寻思着往后有空倒是可以去探望探望这位干娘,遂对湄姬公主点头道:“好!” 又过了一日,这也是最振奋人心的激动时刻。我终于沉冤得雪,得以洗刷冤情了,但这冤屈却是洗得颇为心酸。早膳过后,自四海八荒前来参赛者走得已是所剩无几。 我正在房中打盹儿,院中匆匆来人,说是花红师妹醒了,师父让我速速前往木英殿。 我想都没想,一个飞身直奔木英殿,也就是彼时,我方见到那传闻中的崆峒印。我大步流星进门时,已有不少同门立与两端,见我出现,除与我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师兄姐对我点头,其余的皆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衣衣更是一副看好戏的行头。 我来不及揣摩他们此时的内心活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花红身旁,见她全身被崆峒印罩住,周身泛着金光。师父在一旁做法为其续命,佩玖则是双手抱臂,背对我等而立,无半句言语。 我将将走近,花红看着我气若游丝道:“师姐,花红有错,不该设计陷害于你!” 我未管房中各种嘈杂声起,忙问:“花红,谁人指使你这么做,何以如此?” 花红咳了一阵,双眼坚定,又细声说道:“师姐,花红往日见你不过一凡胎肉体也能得师父如此庇佑,得众同门如此爱戴,花红好生妒忌,是以想出此举妄图加害于你。花红自知命不久矣,垂危之际,还忘师姐能原谅花红的鲁莽!” 花红说着,红了眼眶,两行青泪自眼眶溢出。见此我心中生出无限感伤,轻轻拿起她的手,说:“是我害了你,我有罪。” 花红却是连连摇头:“不,启动阵中阵本就要以命相祭之,有没有你那一剑,花红皆是必死无疑。承蒙师父厚爱,用如此宝贝为花红续命,如今得以说出心中之事,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接着说道:“花红来这一世,背负,背负着一生的使命,如今,终是,终是可以放下了,望,望安好……” 见她嘴角含笑,慢慢合起了双眼,无力垂下了手臂。一室的寂静,只听得见门外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滴滴答答。一个光鲜亮丽璀璨的生命就这般在我眼前消失,第一次觉得此刻内心的感觉用悲痛欲绝已不足以比拟。 我跪到师父跟前:“师父,救她,救花红,师父,快救救她!” 师父只是长叹息,连连摇头,不语,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正迷茫之时,见攸冥急急忙忙自门边飘来,我脚步有些蹒跚,跌跌撞撞,想都没想便朝他扑去,慌乱道:“快救花红,以你的功力定能将她救活的,对不对?” 攸冥只是专注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自是晓得,她已油尽灯枯,纵使上神也无可奈何,我不过是自欺欺人,求点心安理得罢了。 攸冥将我安置到一旁,说了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伴随着攸冥话音出现的是杀气,满屋的杀气。我难以置信的看向攸冥,见他双眼盯着佩玖,眼中全是寒意。右手一摊亮出长剑——青冥剑,剑尖直指佩玖,语气坚定道:“来场男人间的决斗,敢否?” 佩玖笑得颇为自在,点头道:“接受!” 相识以来,攸冥从未亮过他的宝剑,这不禁让屋内哗然一片。一阵冷风扫过,顷刻间,那二人已消失在原地。我大惊,扭头喊道:“师父!” 师父仍然只是长叹气,缓缓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出去观战罢!” 我急急忙忙走出木英殿,彼时小雨刚停,清香的空气中掺杂着几丝血腥味。今日攸冥这架打得毫无缘由,突然的大发雷霆,让人一时记不清缘由何在。 殿前空地上也是满目苍夷,火光滔天,霜花飞舞,黑烟阵阵。攸冥剑尖的寒光被山壁间镜子般的冰雪一映,发出一片闪光。血仞僧陡然醒觉,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正向佩玖后心扑去。 佩玖身形滑入泥鳅,虽已如闪电般一个闪身,左肩仍被划出一到口子,流了血。 佩玖怎又敌得过攸冥?我一声嘶吼:“攸冥,花红尸骨未寒,你这是何意?” 闻言,攸冥百忙中将目光移向我,电闪火光,佩玖趁攸冥扭头,持剑犹如长龙发怒直逼攸冥腋下。攸冥身形微移,胳膊被划了一剑,玄衣沁出些许鲜血。 我急道:“佩玖,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不要再打了。” 佩玖也是扭头看我,不料,却被攸冥以其人之道还之身,青冥剑轻松划向佩玖右臂。 对于此举,我无可赖和,也到了无言以对的境地,再也不敢贸然叫谁,无奈之下,只得求救师父,奈何我话还在嘴边,师父踌躇道:“为师官衔没攸冥小生大,爱莫能助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见不远处的亭台被攸冥一掌移为平地。佩玖吃了一掌连连后退,嘴角溢着鲜血,我大叹不好,如此打下去,佩玖不死也要残。此时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我一个飞身扑上云端,不顾双较量之阵势犹如洪涛猛浪地挡在二人中间:“不要打了!” 见我横空出现,攸冥本已劈出的灵力被他强力召回,转劈至侧边的山峰,那阵势犹如排山倒海,气吞山河。山间顿时爆炸声霹雳哗啦,花光直充九天凌霄。 他只是轻飘飘看了我一眼,道:“尘尘,三日后,我必登门拜访!” 直至攸冥策鹿蜀消失在翻滚的云海之中,我仍不懂他话意何在。君子一努,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染江山;神仙一路,地裂山崩。 攸冥绝不会无缘无故这般失态,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第51章 郎骑白马入梦来 三日以来,师父出了趟宋山,将花红的魂魄送往凡间,虽投作凡胎,但却位居公主之位,一生衣食无忧,这样的结果无疑是最好的。 佩玖那厮不要脸得很,道有伤在身不便行动,现如今芜荒不在,他更是无人照料,是以让我为他端茶倒水。 “这茶泡得不错,值得鼓励,再接再厉!”,窗外暖阳,屋内明亮,三两抹暖阳撒在佩玖姿容甚好的脸庞,格外地俊郎,不说话时他像极了一位羽扇纶巾的儒雅君子。佩玖坐在摇椅上,一副病态模样着实招人恨,阴阳怪气地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为显示效果,也是躬身低头一副家奴行头,佯装道:“得老爷如此赏识,奴家感激不尽!” 那厮见得了杆子,爬得倒是从善如流,故作深沉,摆着谱笑得尤为欢快:“如此明事理,有赏!” 我忍不住嘴角抽抽,终比不过佩玖的恬不知耻,佯装得倍感辛酸。又想起攸冥前几日手臂也被划了一剑,他匆匆忙忙地拂袖而去,不晓得如今可有恢复。玄衣能飘呼,笑容依旧呼,青丝亦滑呼? “这边照顾着我这病人,那头还不忘抽空想着别人呢?” 佩玖略带调侃的话语响起,我故作镇定慢慢悠悠的抬头,梨涡浅笑,问:“你与攸冥究竟有何冤仇,竟到了必须利刃出鞘的境地?我可不信尔等只是纯粹的看对方不顺眼!” 佩玖继续摇晃着摇椅,闭目养神,对我的疑问恍若未闻。半响后,才答非所问道:“忘尘,你可曾心生过不舍,亦或者遗憾?” 被佩玖这么一问,我思索良久,认真地说:“至今不曾有过,往后,自然是不得而知,人生在世,哪里又会事事如意?” 佩玖那厮忽然变得出奇的安静,扭头看向窗外,背对着我长叹了口气:“你可晓得攸冥神君今日拜访所为何事?” 三日前,攸冥只道登门拜访,并未说明所为何事,我思索了良久,只是摇头。那厢佩玖几欲开口,却终是欲言又止。沉默之际,只听几声巨响:“砰,砰……”似是有何东西在空中炸开来,惊得我一个猛抬头看向佩玖:“出什么事了?”。 佩玖仍坐着摇椅闭目养神,久久不语。这厢我正准备出去一探究竟,那厢手被佩玖抓住,听他缓缓道:“伤口有些疼痛,再给我上点药罢。” 伤口还疼?我虽禁不住眉头一皱,但还是依了他:“好说!” 我轻轻替他将衣袖卷起,用昆虚水为他洗了遍伤口,伤口本就不深,看得出攸冥手下留剑,只是皮肉伤,未伤到其胫骨。加之几日以来用的皆是灵丹妙药,伤口早已愈合。 神游之时,门外想起声尖锐的:“师父传话,让你速速前往旧故里。” 我这才扭头看去,衣衣立于门边,一张脸蛋表示对我此恨绵绵无绝期。我本想问问她可知所为何事,但又细细想来,她此番来传话,想必是被师父点名道姓,无可奈何被逼无奈罢了!是以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我吞了回去。 衣衣话传到后并未急着离去,看她有等我一同前往的意思,我速速为佩玖处理了伤口,道:“那我去了!” 佩玖闭目养神的眼睁开来,似笑非笑道:“好!” 奈何我前脚将将踏出门槛,佩玖急促地一声:“忘尘!” 我一个猛扭头以为出了何事,回头见佩玖已坐正了身子,一双桃花眸子盯了我良久,面无表情,许久后又是后背一仰,闭上了双眼,吐出句:“去罢!” 同衣衣行至池塘边,一池的蓼花苇叶、翠荇香菱煞是好看,衣衣忽然自后面唤我:“忘尘!” 我疑惑地扭头:“何事?” 那厢衣衣又踌躇良久,“啪”的一声,双膝跪地,我本能地后退半步,眯眼道:“同样的把戏你还想玩第二次?” 衣衣身形微顿,终是抬头看我,乃道:“我自知往日里对你有仇视之态,但事出并非无因,如今你既在成华门中过得如此快意,何不就此快意地将你余生过完。此番我,我所求只有一事,求你放神君此世自由,衣衣感激不尽!” 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她虽为女儿身,但也贵为公主啊,何以如此?我窥视番四周,好在眼下无人,对衣衣说:“你先起身罢,起身方可好好交谈!” 见衣衣拧着罗裙起了身,我才一本正经道:“神君此世是否自由,并不是我能决定,人各有命,他怎么决定那是他的权利,我无权干涉。换而言之,你如何决定,亦是你的自由,若你实在中意于他,大可告知神君,无需跟我说这些。你的请求,恕忘尘难从命!” 不待衣衣发作,我已礼貌地转身离去。她的请求,我实在无能为力!想起今日攸冥的拜访,以及他那爽朗清举的笑容,心中不受控制地觉着很是愉悦,遂健步如飞朝旧故里狂奔而去。 才走到殿前,那场面且是一个惊心动魄、心惊胆战了得?我一路低头赶路,竟未察觉往日里白茫茫地云海竟被活生生染得五光十色,光彩夺目。 殿前数十只七彩翼鸟扇着火红的翅膀,鸣叫得尤为动听,如歌如谣,震撼人心。再看它们背上皆驼着丰厚的礼品,纵使被礼盒所包裹,亦裹不住侧漏而出的珠光宝气、光芒四射。 七彩翼鸟之前又是四头温顺无比的火麒麟,那光芒险些亮瞎双眼,这火麒麟不在狂山上镇守麒麟草,来此作甚?这阵势惹得一旁的几千同门师兄师姐们无不大声惊叹。 我兴许是被此等富贵场景吓得不轻,愣在原地,呆若木鸡!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一双脚似有千斤重,再难移动半步。 凉风扑面而来,七彩翼鸟和火麒麟仍旧井井有序地站成一条长线。周遭早也是沸反盈天、人声鼎沸,我就看着眼前石梯上那道敞开的大门,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忽见屋内飘出位男子,白衣卿相,面色光洁白暂,容貌尤为妖孽,干净得让人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洗个三天三夜的澡。那人居高临下先是上下将我扫了个便,而后乃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门,害羞个甚?” 见那人一副痞子模样,这不仅让我想起一个词——道貌岸然。这厢我还未想出去句合适的言语,那厢男子后背被人轻推了下,人未走出,话音已至:“尘尘,莫要听他胡言乱语,快进来!” 语未毕,攸冥已走到门边,一副君子模样如硅如玉,如诗如画。我有些慌乱上了台阶,心中大抵对攸冥此举琢磨出了个大概,一时悔恨今日未认真打扮打扮自己。 师父见我进门,笑得尤为和顺,自始至终粗布麻衣依旧,山羊胡须顺得油亮! 师父略带沧桑的话音响起:“忘尘,此番攸冥神君前来求亲,为师这里倒是无甚异议,就看你作何感想!” 就门外那一长串七彩翼鸟,四头火麒麟,谁人不知?若攸冥只是单纯地拜访,那他定是得了癫痫之症。听闻当年天君迎娶天后都才以四头麒麟车,攸冥这般让我压力颇大啊!我微微抬头瞟了眼攸冥,见他正盯着我笑得潋滟晴方。 又听师父说:“那还是你觉着攸冥神君此番大费周章太过于招摇?礼品过于沉重,你不愿做那庸俗之人,是以有些犹豫罢?” 这话说得我眉头一皱,忙抬头道:“师父哪里话,富贵甚好,甚好!忘尘就喜欢庸俗,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如若不看好求亲男子,此时应回话乃是:弟子还想孝敬师父两年! 如果看好男子,此番应回的是:“终身大事全凭师父做主!”,不曾想我脑瓜子才这样想着,嘴里却巴巴地念了出来。 只闻屋内一阵狂笑,竟是那白衣男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居然中了师父的激将法。听男子笑音未停,我禁不住扭头瞟了一眼,见他对攸冥笑道:“赶紧挑个良辰吉日将这婚事给办了,免得你牵肠挂肚!” 攸冥看我,会心一笑,薄唇开启:“这是自然,对吧尘尘!” 一切太过于突然,我只是干笑了几声,未语。 事情的最后,以师父多日未闻的鼾声再起告一段落。既有客自远方来,自是不能怠慢,因此,我便领着他们转移了阵地! 一路上,看白衣男子稍靠后,我便巴巴地向攸冥凑去,低声问道:“之前怎没听你提起过,好歹也让我准备准备嘛!” 攸冥低头轻轻看了一眼,乃道:“我早就暗示过你,只是你未留心罢了。今日之事,你满意否?” 我又是一阵傻笑:“满意,满意得我险些潸然泪下,感动得我只差五体投地。”,我又回头窥探了番白衣男子,见他依旧落后。又低声问:“这位白衣公子是你请来助阵的么?上次在樟尾山,那个白鬼……” 见攸冥皱眉,我又说明白了些:“就是那位碧池君,你不是答应他给他一宝物么,是甚?” 见攸冥手捂嘴巴一阵咳嗽,我忙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暗示你本君便是碧池君,你口中的白鬼!” 白衣男子不知何时竟飘到了我身后,他这一席话如雷贯耳,听得我错不及防险些跌在地上,好在攸冥及时出手将我稳住。 第52章 忽如一夜狂风来 好一番思想斗争后,我最终决定将这二人转移至千古流芳。 院子虽不算偌大,然我一个人住却是绰绰有余的,当下只是多了两位客人,略显宽敞。将他二人安置在园中,我一阵忙活,为二人沏了好茶。 此番攸冥前来提亲,我作为女儿家,自当以礼相待,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我更应该彰显自己的蕙质兰心、贤良淑会。可要将这蕙质兰心、贤良淑会进行到底着实是个技术活儿,沏好茶后,我又是上蹿下跳飞奔至后山摘来野果,像模像样地端至案几上。 攸冥见我忙活,自始至终眉头就没舒缓过。 碧池神君倒是儒雅地抿了口茶,轻轻笑道:“嫂夫人如此蕙质兰心,神君好福气啊!” 攸冥闻言,吃茶的手微顿,嘴里虽回着碧池君:“这是自然,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一双眸子却是盯着我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春风拂面。 我自知攸冥此话是在为我撑场面,心中更是愉悦,遂琢磨着再弄点美味菜肴盛上来。 正要转身,却又被攸冥拉住,不解之际,攸冥话音响起,但却不是对我说的。他道:“说罢,不请自来所为何事?我可不信你有闲工夫陪我游山玩水!” 听攸冥这话是对碧池神君说的,我好奇心大起,也跟着坐下。闻言,碧池神君脸色突变,变得尤为正经,乃道:“此番我前来事有三件,这第一件:乃是为那日的冒犯向嫂夫人赔个不是;这第二件:神君你大张旗鼓前来求亲,除那耀眼的七彩翼鸟以及骇人的四头麒麟神兽,竟没个活人陪同,本君觉着你略显孤独,是以前来助阵。这最后嘛……” 碧池神君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扭头看向我,久久没有下文。 我这边还在琢磨,那厢便见攸冥扭头扫向碧池神君,不带半分犹豫地说:“不行,此事毫无商量的余地。”,语气果断而坚决。 这听话听到一半,令人好生不痛快。我看了眼攸冥表示安抚,又对碧池君道:“碧池神君既是攸冥神君之友,那自然也算我忘尘一个,你且说说何事用得上我,愿闻其详。” 见我自荐,攸冥眉头皱得颇深,但又拿我无可奈何,只得又将星眸射向碧池神君。碧池君终于喜笑颜开,嬉皮笑脸对攸冥道:“瞧瞧嫂夫人多明事理,你也不能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呀,这厢你倒是要成亲了,可兄弟我还全无着落呢。此番前来劳烦嫂夫人,本君保证无任何危险。” 攸冥挑眉:“无危险?我看不尽然,此事我可出全力,但不能让尘尘去冒险。” 碧池君又长叹了口气:“如若你出面就能解决,我早就邀你前去了,奈何,此事非嫂夫人不可。” 一声声嫂夫人喊得我心中颇为欢快,看碧池神君如此急迫,想必此事对他定是举足轻重的,我主动伸手安抚了攸冥,又说:“碧池君你且说来听听,若忘尘能帮得上绝不吝啬仅有的微薄之力。” 攸冥始终扳着张脸,见我一言既出多少匹马已难追回,只得无奈地连连摇头,我晓得他只是不愿让我涉险罢了,遂又眼神与他交流了一番。攸冥见我挤眉弄眼,适才还冰冷的眸子瞬间化开来,嘴角划过丝丝玩味,笑得尤为奸诈。 碧池君终于一口气道清了原委,叙述得也真真是简洁,可谓是已到了惜字如金之境界。 结合碧池神君简单明了的叙述,这厢我给添了些色彩,事情是这样的:碧池神君乃樟尾山上碧谭池水的镇守者,是以与同居樟尾山的烛龙攸冥成了旧识,然这些皆不是重点。 重点是碧池神君在很多年前偶遇一佳人,至今碧池神君已不晓得她来自哪里又将去向何处,佳人名曰阮芷,二人相遇于赤水北岸。初遇时,阮芷正在泉水中沐浴,彼时的碧池神君有些放荡不羁,见美人模样生得俊俏,便使坏刮了阵狂风将阮芷的衣物给卷走了。 不曾想阮芷乃是个女中豪杰,发现有人使坏后,她并未及时发作,而是镇定自若地自水中走出。碧池神君久居碧谭,多年不曾出过池水,彼时忽遇阮芷,美人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见状,他一颗男儿心难免一番五味杂陈,神游之际,美人已持剑杀来,彼时身上只遮了块薄薄的丝绸。碧池神君完全不躲,任由女子剑尖直指他咽喉,从始终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阮芷轻笑,问:“为何不躲?” 碧池神君浅笑道:“如此美人,就算被你刺上一剑那又如何?。” 闻言,阮芷虽未一剑刺向碧池神君的咽喉,却一剑划在他胳膊上:“你看我这么久,我还你一剑也不为过罢?” 碧池神君只是轻轻瞟了自己手臂一眼,又恬不知耻道:“不为过,不为过,那要不你多划我几剑……我再多看你两眼?” 此等对话,阮芷无语,三下五除二地将碧池神君外衣脱下,再火速地套在自己身上。 碧池神君看得目瞪口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如此豪爽,大叹欢喜! 赶巧那时正遇上魑魅君现世,八荒之山坍塌,四海之水决堤,山崩地裂,天下大乱。赤水北岸受波及不小,给足了碧池神君英雄救美的机会。 二人被困至岩洞内数天,才子佳人硬是生出浓浓的情愫,碧池神君只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阮芷本就是性情中人,相信此乃缘分使然,又道自己乃是孑然一身,对碧池神君已经情根深种,遂愿与他结为连理。 此后,二人在碧池边过了好些年的神仙眷侣生活,他们隐居山水之间,面朝碧谭,春暖花开,恩爱两不疑。 奈何,那般如胶似漆的日子在五千年前却生出了变数。那便是阮芷走了,走得决然,走得悄无声息,只留给碧池神君寥寥几字,说的是:“只道当时年少轻狂,相逢既是偶然,如今离去亦是必然。别君随姬意,天涯从此离。勿念,勿念!” 如此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透着无限的毅然决然。突然的不辞而别,令碧池神君如何不念? 往后的几千年里,碧池神君再无心看守碧谭,终日游走于四海八荒之间,踏遍沧海桑田,苦苦找寻阮芷踪迹,奈何尽是无果! 如今看他随时浅笑嫣然,能说能笑,就说他已经不念、不想了么?不,他念,他想。只是岁岁年年的寻找,或许他已到了麻木的状态,是以,自欺欺人罢。 前几日,碧池神君找寻至魔族的不死山上,居然感知到了阮芷的气息。碧池神君道无须验证,他敢断定那就是阮芷的气息,曾经年年岁岁朝夕相处的佳人,加之他贵为神君的敏锐度,我倒是觉得此事无可厚非。 碧池神君找到的阮芷气息,乃是位于不死山上的渊源洞中,他也曾尝试着进洞探之,奈何倾尽毕身所学也难以跨进洞中半步。 无奈之下他只得上不死山拜访了湄姬公主,询问一番后,得到的答案便是,此洞由万万年前第一任魔君所造,他的意图在于潜心修炼,不受打扰。 但此洞颇为奇妙,奇妙之处在于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魔族列代以来,除首位魔君之外,也只有已故去的陆离魔君可出入自由。其中原委世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多数人的说法皆是机缘巧合罢了! 阮芷的气息存在于里面,那应该就是她无意中闯了进去,却是有去无回,但碧池神君道非我不可的原因他就说得比较牵强了。 支支吾吾好一阵,方磨蹭道:“这话我就直说了,如有得罪之处,望嫂夫人莫要介怀!” 我还未自他那段悲痛的往事中回过神,随口说道:“大老爷们儿爽快些,但说无妨。” 见我不当回事,他脱口道:“此番那陆离魔君,魔君已故,无人能再进渊源洞,我见你神似魔君,是以请你前去试探一二,看能不能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洞中,帮我一探究竟。” 闻言我硬是愣了好一阵,然自己豪言壮的志,再艰难也要将这志给壮下去。攸冥似笑非笑地盯着碧池神君,看不出喜怒,亦不知二人究竟在言传个甚。 见场面委实尴尬得紧,是以我便起身双手用力拍在攸冥肩上,使劲儿让自己喜笑颜开,言不由衷地豪言壮志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碧池神君这忙,我是绝对会帮的。” 攸冥见状,眸子瞪向碧池神君,终自牙缝中挤出句:“你可真会挑时间,眼看这厢我就要成亲了,此番被你这么一闹,又得等到何时?” 碧池神君终是心情舒畅地往嘴里扔了棵果子,嬉皮笑脸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 第53章 此文永远不入V 夜来凉风起,初秋时节给人以莫名的伤感。 碧池神君一番叙说过后,道需到宋山下探访他多年未见的友人,明日再与我等汇合前往不死山。 见攸冥坐在院里,一副稳如泰山的阵势,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打扰道:“门童已为你备好了客房,你看时候已不早了,要不给挪个步子?” 闻言,攸冥扭头瞥了眼朗朗星空,远处蝉鸣声四起,他对我微微一笑,飞身跃上院子里的扶桑树。 当年师父游历四海八荒时,行至东海,见扶桑树由两颗相互扶持的大桑树组成。师父见其长于水上,枝叶隐天蔽日,颇为壮观,是以便自两颗大桑树上各取下一枝,带回成华门栽种。 师父将扶桑树种于千古流芳时,我还未现世,亦不知彼时自己是牲是畜。扶桑树生长太过于缓慢,听师父道种于院中已有千年,现如今也不过只有正常树木那般大罢了。 见攸冥半靠在扶桑枝上,形态颇为懒散,一只脚弯曲着保持平衡,另一只脚则很是自由地在半空中晃悠,以手为枕。他扭头对我笑得尤为妖孽,三千青丝倾泻而下,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借着皎皎月光,见攸冥星眸时而如雄鹰般锋利,令人忍不住颤抖,时而又如溪水般清澈,让人禁不住神往。 良久后他方道:“如今你已是我攸冥名副其实的未婚妻了,此番你还想将我赶至何处?上来罢,这上面月色甚好。” 他这话说得我有些找不着不北,莫非他所看到的月亮与我看到的有差别?如此说来,是该上去瞅瞅。 飞身上了扶桑树,不待我站稳脚跟,人已被攸冥伸手揽入怀中,对于此举,我已习以为常,并无不自在之处。 我终于逮了个天时地利人合的机会,问:“那日你被佩玖划了一剑,恢复得如何?” 攸冥低头轻轻瞟过我,眉间舒展,嘴角划过一丝玩味,意味深长道:“待有机会,我让你仔细看看,你道好否?” 我不动声色地白了他一眼,面上的表情换了一波又一波,久久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场面正安静之时,我忽然想起件匪夷所思之事,一个猛起身,自扶桑杆上翘起身来,道:“那日花红离去,我一时悲伤,竟忘了问你这档子事!” 攸冥跟着坐起身,微微皱眉:“何事?” 我接着说:“不晓得究竟是那日我精神恍惚未看清楚,还是那崆峒印本就是那样,那崆峒印为何只有一半?” 攸冥听我说起,扭头陷入一阵沉思,好似在回想,又过了须臾,他才说:“那崆峒印数千年前本是在魔君陆离手中的!” 撇开陆离这个尴尬的名讳不说,光她是崆峒印持有者就足以令我吃惊,吃惊之余又是好奇,乃问:“那为何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现在何处?” 攸冥并未立刻回我,只是伸手略过我发间,将我被风吹得微乱的秀发理顺,弄得我好一阵酥软。而后,他低头轻笑了声,倒是听得出有些苦涩,他道:“尘尘,此事四海八荒人人皆知,怎么你反倒是糊涂了。” 对于我的糊涂,这厢我得为自己开拓一二,这一来,我来这世间也不过二十余载,攸冥他们这撮人与天同寿,皆是以万年为单位,在我看来,他们的种种事迹就好似个传说,遥不可及。 这二来,我已曾听闻过些许关于陆离魔君之事,听说她曾也是叱咤风云、称霸一方的传奇女子,具体怎么个传奇法,年代久远,我这半吊子也是不得而知。如若不是机缘巧合识得攸冥,我想终其一生我也不会关注这位魔君。 “那年魑魅鬼君现世,天下大乱,陆离持崆峒印将其打败于赤水北岸,当时我也在场。” 攸冥虽是寥寥几字,但我觉着这事绝不止这些,攸冥似乎有意隐藏些什么。我寻思着许是其中涉及到他与陆离魔君的一些琐事,遂不便与我道明。我也想得通透,过去的终已过去,能安安稳稳地活在当下,我已知足。 见攸冥似乎还沉浸在往夕,我忽然好奇道:“魔君与我,你更中意谁!” 攸冥忽然看向我,顷刻间脸上也换了好几波表情,我不解:“你这是何表情?” 攸冥好似被我这严肃的问题逗得颇为欢快,笑得尤为自然,他又是一阵思索,才说:“我不与你讨论这个!”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是不能安定,巴不得立马问出个结果,此念想一出,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新欢旧爱他到底更中意谁,是以我便不依不饶道:“我就要你说,你说,谁更让你中意?” 攸冥答非所说:“看今晚的月亮好圆,如此良城美景,不可浪费!” 听攸冥仍旧是未正面答我,我有些急了,这厢我正寻思着新欢旧爱到底谁轻谁重,那厢只听一声“砰!”的巨响,声音震耳欲聋,势如破竹,响声环绕于四周,久久未能停息。 惊得我与攸冥一个猛扭头,我刚要开口,攸冥已急声道:“是佩玖的房间!” 我未及多想,与他火急火燎地飞向雨纷园。 我二人赶到时,心中顿时惊涛骇浪,雨纷园已被移为平地,炸得满目苍夷,狼藉一片,乌烟瘴气。我颤抖着身体,跨过废墟,难以置信地喊道:“佩玖?” 久久无人答应,我又大喊了几声:“佩玖!”,依旧无果。我急急忙忙地拂袖一挥,施法将废墟移至他处,仍未见佩玖踪迹。 心想,会不会今日佩玖不在房中,是以躲过了此等无妄之灾?我正抱着侥幸心理之时,身旁忽然略过一道玄影,还未及反应过来,攸冥已遁入地下,消失在眼前。 师父赶来时,攸冥正好破土而出,手里拧着的正是被炸得乌漆墨黑的佩玖,此刻他已不省人事。 不待我与师父上前,攸冥已就地打坐,真气源源不断地向佩玖注入。我看向师父,很是不解,问:“雨纷园为何突然炸开来,” 师父只是回我:“因果循环罢了!” 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究竟,我只得大步走到攸冥身旁,见佩玖双眼紧闭,满身伤痕,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我问攸冥:“他怎么了?” 攸冥换了只手为其输送真气,皱眉道:“强力运功,急火攻心,险些经脉齐断!” 我更是心痛不已,何事需要佩玖强力运功,何以如此? 如此说来,这爆炸声八成是佩玖自己弄的,许是看形式紧急,慌乱间只得遁入地中,险险躲过一劫,幸好他还没脓包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佩玖醒来时已是深夜,见他睁眼,我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忙问:“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何以如此?” 佩玖先是瞥了眼负手而立的攸冥,又看了一眼师父,最后才看向我,轻笑了声,竟道:“看把你急得,我不过往日里看生活过得索然无味,是以寻点坎坷,刺激刺激自己罢了!” 我未多说,手指轻敲床沿边上,直勾勾盯着佩玖,就看他还能再瞎扯个甚。佩玖见我不好忽悠,又嬉皮笑脸道:“夜深了,早些歇息罢!” 我“呵!”一丝苦笑冒出嘴边,二十个春秋的相处,我竟从没看清过佩玖,多年的师兄妹情意,他居然从未有过一句真话。转身之际,我终是没忍住说道:“佩玖,你的城府委实深了些!” 与攸冥走到门边,听见后面传来佩玖一声:“慢走!”,听见师父长长的叹气声。 那夜后半夜,我一直未眠,攸冥除了紧紧将我搂住,并无多余举动。脑中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一番,我问:“你早就认得佩玖对不对?” 回我的只剩头上传来的匀称呼吸声,也不晓得他是真睡还是假睡! 翌日,天刚擦亮。临行之前,我去旧故里向师父辞行,短短几日,师父好似苍老了许多。不曾想他老人家早也等候多时,似乎有意等我。 我总感觉今日的师父相较往日大有不同,一时半会儿却说不出哪里不同。师父倒已笑得和顺,他道:“佩玖走了!” 我身影一阵晃动,差点延续往日里一贯的作风提高声调问缘由何在,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镇静了下来,自始至终我都是蒙在鼓里的那个,既然佩玖不愿同我说,我又能耐他何?我垂头轻声问道:“何时离去的?” 师父道:“就在昨夜!” 我盲目地点着头,心叹这厮真够决绝。我心生嗟悼,长叹口气:“想必二十年前师父将佩玖抱回宋山时,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罢?” 师父只是笑笑。我又不死心问:“师父可知佩玖去了何处?” 师父忽然鼾声大起,我又在房中站了小半会儿,见师父没有醒来的意思,便转身出了门去,行至门槛边,终听见师父话音飘进耳中:“人各有命!你也走罢。” 第54章 碧水东流至此回 数月以来,我曾多次出过宋山,却从未见过师父像今日这般憔悴。总感觉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几次欲言又止,又想到师父一世皆在风雨中行走,历经数万年的风霜雨雪,那么他行事说话自有他老人家的一套。 奇怪的是,走出们外也有须臾,门童又追赶上来,道师父还有事与我说。 我怀揣着无数疑惑忙退回去,进入旧故里,见师父不曾移动过半分,依旧保持原状。不待我说话,师父已开口道:“养你这二十载,为师不甚容易,想你儿时过于顽劣,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为师没少偏袒于你替你打掩护。而今你即将离去,给为师磕几个响头罢!” 师父忽然的言辞,令我不由地鼻子一酸,见师父已是年华垂暮、白发苍颜,佩玖一事他虽未说,但看得出师父所受创伤不小,禁不住让人生出无限伤感。 我虽不明白师父突如其来的话意缘由何在,但就为感激多年的养育之恩,别说这厢要出山门才跪拜,纵使每天向师父请安跪拜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满怀着感恩的心,双膝重重跪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全在心头,梨涡浅笑对师父道:“忘尘此番出山乃是受友人所托,师父无需过多的担忧,待将这事了结,忘尘也就回来孝敬您老人家了。您老尽管吃好、喝好、将盹儿打好。” 师父忽然仰天大笑几声,挥手示意我可离去。我怀着承重的心情走出旧故里,再走到山门口与攸冥等人汇合,绕过石山,未见到攸冥与碧池神君并排,倒是看到了衣衣与之相对。 我心里也清楚攸冥是晓得我出现的,但仍旧贼眉鼠眼一副刺客模样闪至巨石背后,探出个头将这二人看个究竟。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见二人侧脸,攸冥负手而立,往日笑容褪去,看不出喜怒。 见衣衣一改前非,模样很是乖巧,与往日判若两人。也不晓得她在喋喋不休地说个甚,攸冥自始至终只是倾听,并没开口。衣衣倒是越说越激动,时而唉声叹气,时而神采飞扬,时而眉飞色舞。 此等好戏,那绝对是千年等一回的,我又将头探出了些许,终听见攸冥道:“是生是死,命也,有生之年能再遇尘尘,缘分使然。本君未追究你的过错,不代表能容忍你胡作非为,我的事该怎么做还用你教?” 闻言,衣衣先是一阵茫然,而后又不晓得说个甚,掉下泪来,见攸冥不为所动,便擦着眼泪扭头跑了出去。我就奇怪了,为何别的听不到,唯独只听见句攸冥那句话。莫非他故意说与我听? “还没听够?” 一句话将我自神游中拉回,略显尴尬地出了石山,一时心慌意乱,只得嬉笑道:“故人相聚,怎不多叙叙?竟还把人家姑娘弄得满脸泪痕。” 攸冥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并无过多言语,召来鹿蜀,拉我跃上,策鹿蜀驶向不死山。只是可怜了我那阿彩,空有一身武力难以得到施展,此时它定在嗟悼:“千里鸟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我问:“碧池神君不与我等一起么?” 攸冥自后面将我搂住,头还舒适的靠我肩上,扔了句:“他此刻与我二人一起,合适么?” 额,照目前这个形式看来,诚然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合适,不过他念故人心切,许是已先我二人一步了。 我言归正传道:“看昨夜你救佩玖的阵势,可不像见面就掐之人能有的举动,你方便解释一二否?” 攸冥闻言,坐直了身子:“你说的那些与生死相较,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我不出手救他,你难道会坐视不理?如果你出手救他,损耗了体力,我难道又会视若无睹?” 攸冥说道此处,又将头靠在我肩上:“是以,虽我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能力,然……我总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罢?” 他温润的气息萦绕于耳边,弄得我好一阵酥软,莫名地红晕迅速爬上脸颊。我忙将头扭向他处以掩饰窘迫,他这话也不算毫无章法,勉强说得有理有据。 攸冥不依不饶,换了方向靠在我另一面肩上,又说:“尘尘,我们……低头,小心!” 他忽然的话锋互转,后面的声音极其微弱,我未及多想,一个猛低头,攸冥长袖一挥,只听鹿蜀正前方一声:“额!”,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我出口问:“没有人影,莫非只是鬼魂?” 鹿蜀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靠近,自行地加快了速度,身形快如离弦之箭。我说话间,攸冥已起身劈开几样东西,惨叫声不断,依旧未见实物。攸冥嘴里念道:“来得倒是速度。” 他这话说得毫无缘由,见四面八方涌入无数黑烟阵阵,一个不留心便会被其吞噬掉。鹿蜀本就是神兽,自保乃是绰绰有余,我见来者前仆后继,源源不断,敌暗我明。 起身欲同攸冥并肩作战,不料我方起到一半的身形被攸冥给按住,他边一道闪电劈向空中,边扭头与我道:“坐好,还不至于让你出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攸冥越发狂妄了,但人家也诚然有狂妄的资本。看他连青冥宝剑都未曾拔出就打得颇为轻松,以掌为剑,每一次看似回旋的舞动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戮;每一次看似落空的掌风都是致命的一击;每一次看似优美绝伦的转身都是强大灵力的转换。 想我忘尘不过一半吊子,竟能遇上如此男子,那绝对是上辈子拯救了一个苍穹。密密麻麻的黑影自云中穿梭,我仍未看清来者何物,奇怪的是一团团黑影皆向攸冥聚集,并未将我当回事。 此刻攸冥倒是打得游刃有余,空中发出霹雳哗啦的声音,刀光剑影,黑烟阵阵。 极速的风自耳边略过,鹿蜀发出声声鸣叫,叫声尖锐得杀伤力颇大。见一团黑影似一道闪电般向攸冥扑去,我顿时大惊,心中惊涛骇浪,大呼:“攸冥,小心!” 我话还未说完,攸冥只是一道凌冽的目光向黑影扫去,恍如刺骨寒风,利刃出鞘,顷刻间黑影便已消失在眼前。他竟连眼神也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居然全身上下无不是武器,鄙人自愧不如。 攸冥虽不让我出手,但我却没能把持住,趁攸冥没注意,我飞身至攸冥身旁,与他相视一笑,并肩作战。 一番打斗过后,黑影越渐变少,直至被消磨殆尽,只可惜攸冥在场,我未能得以好生施展。 好半响后,空中恢复了平静,云海依旧翻腾,凉风依旧习习。再看一脸若无其事的攸冥,我终是忍不住问:“来者何人?好像是冲你而来的。” 攸冥低头将自己有些微皱的玄袍理顺,才道:“今日是鬼节,难免会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的恶鬼,不必当回事。” 不待我琢磨个通透,攸冥又接着说:“尘尘,此生你最不能忍受的是什么?” 这是个严肃的问题,我扭头看向翻滚的云海,认真思索了一番,方道:“欺骗,背叛!” 攸冥盯了我良久,点头道:“知道了!” 第55章 力拔山兮气盖世 因那美酒入口香甜,很是好喝,我不过嘴馋多吃了几口,不曾想后劲颇大,没喝多久我就觉着身子有些飘飘然。 一个脚软倒地之际,被人接住,我强力挣眼一看,见攸冥对我紧皱着眉头,我轻笑道:“公子,公子长得好生俊俏!” 攸冥似笑非笑,下一刻我人已被他揽腰抱到床上。 感觉到床沿边往下陷,攸冥也跟着躺了上来,好似说了什么“能准确无误地寻到你放的酒,看来,就这几天了。” 我只觉身上热得厉害,遂一个劲地扯着衣服,嘴里念道:“热,攸冥我热!” 奈何造化弄人,祸从口出,攸冥便理所当然地打着为我下凉的旗号又一次把我吃干抹净……且还是在我喝得伶仃大醉的情况下。 话说酒醉心明白,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酒醒后,其实对醉酒时的一言一行是记得的,只不过当时已被麻痹,尽说些往常以往不会说的话,尽做些以往不会做的举动罢了! 我为掩饰尴尬,仰头对上攸冥的眸子,说:“我什么也不晓得。” 攸冥又将我揽得更紧了些,低声道:“那现在就让你晓得,你道好否?” 面对他温润的话语,炙热的气息我立马一败涂地,只听自己缓缓点头说:“好!”,而后仰头迎上攸冥势不可挡的朱唇…… 走出树屋时,正值响午。中途我又睡了过去,醒来时攸冥已不在身旁,低头看身上的霓裳已被换过,衣着略显庄重大方,我梨涡浅笑,他倒还算体贴。我顺手拉了下衣襟将脖子捂得严严实实,盖住那似受伤般的血印,以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没走多远,见罗罗在一树阴处好似已等候多时,我又锤头整理了番思绪,才大大方方与他打招呼道:“早啊罗罗!” 罗罗闻言,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若有若无的卯日星君,并没多说个甚,只是对我很是礼貌道:“公主让我在此等你,随你一同下山。” 见他一张脸蛋尤为粉嫩,甚至已到了超越部分女子的境界,我有些愧不如!我问:“神君已去了?” 罗罗道:“神君策鹿蜀前去一探究竟,确保万无一失!” 我连连点头,有间一个宫娥自远处而来,宫娥居然先是非常礼貌的对我行了礼,而后才将一葫芦形状的东西交与罗罗,并说:“公主说让罗罗君将此物带上,一旦觉得魔……忘尘姑娘进入洞中有危险,罗罗君便可立即采取措施。” 罗罗老成持重地接过物品,再霸气十足地点头道:“明白了!” 宫娥离去不过须臾,我又偷窥了罗罗无数次,最终未忍住说道:“他们皆唤你罗罗君,你让我唤你罗罗不太好罢!” 罗罗又变得很是礼貌,与之前判若两人,温和地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不可相提并论!” 不待我回话,他已昂首挺胸迈步向前,我硬是愣了好半响,还是因为我是那湄姬公主的干女儿? 罗罗召来祥云,我二人一路往不死山脚下使去,我看他模样乖巧,话并不多,是以喋喋不休地向他打听了许多事情。他人倒也仗义,毕竟是历经过风霜的上古凶兽,身形虽有那么一丢丢的弱小,但心智却与常人无异,甚至有过之而不可。 谈话间,我自罗罗口中知晓了一件往事,据罗罗道,当年魔君陆与离魑魅鬼君大战,导致崆峒印被打为两半,而那分开的崆峒印恰有大用。传闻,崆峒印合便能生,分则至死。 为避免魑魅鬼君再此现世祸害苍穹,魔君陆离将一半崆峒印下了咒,将魑魅鬼君压在不死山下。另一半则是由她自己掌管,至于后面那半崆峒印为何会到天君手里,罗罗未来得及说,毕竟几千年的事迹,他不可能一一与我道来。 如此一说,倒也能解释攸冥为何不让我进入渊源洞中帮碧池神君一探究竟,想必他今日提前离去也是前去观察形式罢。虽说那魑魅鬼君乃是压在整座不死山下面,而阮芷的气息只是位于其中一个洞中,但危险或多或少还是存在的。 不过那魑魅鬼君也被压了数千年,要出来早出来了,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话又说回来,碧池神君千年如一日地寻他那佳人,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乃世间少有,此番我若是毫无动容,袖手旁观,委实枉为人。 岂料,罗罗与我抵达不死山下时,放眼看去,山下早已是满目苍夷,狼藉一片,百丈之类被移为平地,一地的花草树木皆成了碎渣。场面着实有些惨不忍睹,惊心动魄,震撼人心,很明显将将这里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见攸冥踪影,我有些慌乱道:“究竟出了何事?” 罗罗亦是一脸茫然,缓缓摇头。我张口喊几声:“攸冥,攸冥!” 无人作答,我又喊道:“碧池神君,神君!” 亦无人作答,我有些恼怒,心中火开始冉冉升起,又过了须臾,只听空中划过一声长啸,熟悉的歌谣滑进耳中,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不多时,见攸冥策鹿蜀自九天长空中翱翔而下,后面跟着碧池神君。不待他向我走来,我已上前,急问:“出什么事了,你去了哪里?” 攸冥见我着急,连连安抚我道:“尘尘,你且宽心,我没事!” 我又说:“那你方便解释解释这满目苍夷的山脚否?” 仔细一看,才发现攸冥脸色有些泛白,与往日的生龙活虎大有不同。不待攸冥回我,碧池神君上前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嫂夫人你久久未出现,这晴天白云下两个大老爷们儿对着这青山绿水着实有些尴尬,是以我二人便比武切磋了一番,不过打发时间罢了,瞧把你急得。” 我眯眼看向攸冥,攸冥笑脸依旧:“诚然如此,如若不然,这依山傍水之地,与他一起赏识的确有些浪费景色!”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两男子待着此地确实不太像话,且还都是长相如此出众的美男子。但,他二人这武比得也忒卖力了罢? 我又双眼白向攸冥:“不对,那为何你二人会从空中下来?” 攸冥答得倒是利索:“换场地罢了!” 我愣愣地点着头,又扭头对碧池神君言归正传道:“走罢,且让我帮你去探个究竟,也好让你二人早些相聚。” 碧池神君一脸严肃地点头:“随我来!” 行至渊源洞地下,我认真地打量了好一阵,洞口悬至悬崖中间,面前有一处大小宽度刚好的平台,周遭也的确是云雾缭绕,景色宜人。是个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风水宝地。 我深吸了口气,对攸冥道:“我去了!” 攸冥又警惕地扫视番四周,才说:“我就守在这里!” 碧池神君眼中充满渴望,拱手道:“有劳嫂夫人了!” 我又悄悄瞥了眼攸冥,见他自始至终都在看我,心中不由地觉着心旷神怡。 转身之际,我直觉脑中一阵眩晕,但只是一刹那就恢复正常,我又扭头对攸冥笑了笑,惹得碧池神君连连摇头道:“他在你眼里就是朵花,我等皆是豆腐渣!” 我未搭理他飞身上了悬崖,奈何这厢我将将飞到一半,那厢直觉一股钻心之痛直抵心头,似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自我体内脱离,心头痛持续上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是我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 恍惚间,又觉得好生熟悉,曾经好像经历过,但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何时,又是一阵疼痛,我未忍住一口心头血喷出嘴,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再也只撑不住身子往下坠,只听攸冥一声震耳欲聋的:“忘尘!”,他以迅速将我稳稳接住。 碧池神君和罗罗异口同声道:“不好!” 攸冥抱着我起身,将我放至一旁,转头对碧池神神君道:“过来给她输真气!” 此刻攸冥的语气已变得冰冷,口气似嗜血般的修罗,严肃得不可抗拒。我虽不明白他用意何在,但还是竭力配合,心痛难忍,心头血仍旧持续流出,碧池神君与罗罗一同将真气输与我,我自己本想调息一二,奈何竟使不上半分力。 只见攸冥走到一旁,用力一掌,一道闪电劈向空中,再顺着火花将手势加大,另一只手加大力量,也如刚才那般。顷刻间,那蓝天活生生被攸冥划出一道口子,随着攸冥接二连三的闪电,口子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直至我看清天那边的场景,忍着剧痛感叹不已,这应该才是攸冥真正的实力,此等灵力,不论身在何处,皆可让心中所想之地现于眼前,如临其竟,可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此时不论四海八荒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攸冥想,他皆可瞬间取其首级。 之前种种不过小试牛刀罢了,据我所知,启动用此法对他损耗也是不可估计的!在被他划出的裂痕里,我看到了那片竹林,那片让我心情爬上云端又跌到谷底的竹林。 攸冥见到竹林后,停止了持续划开的手势,一声:“出来!” 声音气壮山河,气势豪迈,那话音竟连竹林中的飞禽走兽皆被吓得四处躲藏,抵抗力弱的当场毙命,稍微强一点的,也是跑得颇为费劲。 第55章 风雨之前的沉沦 朝辞师父,幕至魔族,我自鹿蜀背上跃下,彼时已是日影西斜,残阳如血。夕阳下的不死山,颇有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之姿,弯弯曲曲的河流自山前经过,在余晖的光影下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如此风水宝地,委实美哉,妙哉!难怪你要自降身份前来‘豪夺巧取’。” 我看那依山傍水,世外桃源煞是好看,遂禁不住感叹一二。攸冥闻言,先是一副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表情,而后乃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我赶忙大步跑到攸冥前面,巴巴说道:“我就晓得似你这般玉树凌风,面如冠玉,相貌堂堂的神君怎会做那令人所唾弃之事,你可是有何难言之隐?” 攸冥未加思索,对我笑得人面桃花:“哪里飘来的酸味?” 我再也装不下去,说实话,我是在意的,总觉着那魔君陆离就是我看不见的劲敌,不论我如何前进,也不能及她一二。然人家既然已故,我又能耐她何?暗自诋毁,跟一个已故之人较劲,太过于心胸狭窄。 神游间,忽觉唇角一片柔软,攸冥温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见攸冥吻得投入,好半响方自我唇边移开,那厮竟若无其事地对我笑得春风得意。 我目瞪口呆,一不留心被攸冥给带沟里去了,他好叵测的居心,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胆大包天。我正摩拳擦掌欲好生与他谈谈人生,说说理想。岂料,这厢我满腔大道理还未及道出,那厢一声略显稚嫩的话音响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惊得一个猛扭头,无地自容到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又回头白了攸冥一眼,很明显这厮是故意的,我定神一看,丛林后面站着位一孩童。那小儿肤色细腻白暂,身形娇小可爱。 见我愣住,小儿又说:“碧池神君也抵达,公主已备好酒席,恭候尔等多时。” 小儿模样虽幼小,声音虽稚嫩,但说话却略显老成持重。我寻思着既然是出山迎客的门童,自然应该以理回之,遂抱拳弯腰道:“有劳小哥了!” 不料丛林后的孩童一个闪身人也跪在我跟前,急促道:“姑娘不必同我客气!” 我被此举吓得不轻,他让我无需与他客气,那他对我也太客气了罢,何以如此? 攸冥爽朗清举的笑音响起,上前道:“走罢,来这里你无需客气,你的客气是在折煞他们!” 我被攸冥的话说得一头雾水,又问了小儿如何称呼,他道:“你唤我罗罗既可!” 据我所知,罗罗乃凶兽也,如今这副孩童模样倒已不难解释,瞧他这身形,许是刚化为人形不久罢,想到这里,我又悄悄瞥了他一眼。怎奈掐被他逮个正着,弄得我尴尬许久。 对于我的偷窥,不见罗罗恼怒,反道问:“往日里喜欢吃什么?” 自从攸冥晓得我酷爱烧鸡,每次皆以烧鸡招待,我吃得颇为心酸后,我便对吃尤为谨慎。万事三思而后行,我笑道:“乡下人无甚讲究,有山珍海味,美味菜肴既可。” 闻言攸冥眉头微皱,罗罗身形微晃。 我随攸冥进山的路上,终是忍不住低声问攸冥:“我震撼力有如此之大,值得派上古凶兽前来接应?。” 攸冥似笑非笑:“诚然如此!” 我心中窃喜,认这干娘也忒划算了! 不曾想竟还有更浮夸的,我与攸冥将将踏进魔族,只见一块偌大的平地上,成千上万的魔兵魔将并排成两队,中间留了过道,一众魔皆对我二人行注目礼,那一双双眸子无不充满希望,饱含敬仰。 那场面,人山人海,擂鼓阵阵,欢呼声震耳欲聋。好似在迎接一个王者归来,又好似是将军久战沙场,壮士十年衣锦。我今日依旧如往常一样山桃红衣披身,一旁的攸冥玄衣依旧,三千青丝凌乱地在空中舞动。 我倍感疑惑,攸冥这些年都干了些甚,竟让魔族士兵如此崇拜?不用多说我也晓得那敬仰之光是对攸冥的,但心中却不受控制的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仿佛自己就是那归来的王者,正在接受那无比荣耀的洗礼。 见场面过于隆重,忙问:“我有一事不明!” 攸冥扭头示意我说,我贼眉鼠眼地迅速扫了番四周,嘈杂一片,确定他们此刻听不见我所说之话,方道:“按理说,魔族人应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对。可我看今日这阵势,这欢呼,诚然有些说不过去呀!” 攸冥只是嘴角微微一笑,挑眉道:“你就如此笃定这欢呼是为我,而不是为你?” 我一时未语,觉着此事荒唐至极。就因湄姬公认我作了干女儿,就因我与魔君陆离长得相似? 迷茫之际,见湄姬公主同碧池神君向我二人走来,周遭欢呼声已止,有些时日不见,湄姬公主越发青春靓丽了。 湄姬公主将我一干人等领至阁楼,阁楼简洁而不简单,素净而不失雅致,古老而不显陈旧,用来平心静气最为适宜。 一行人坐下,湄姬公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此地如何?” 我眼中的魔族,与众口之说中的邪恶,黑暗自是有别的,我反倒觉得他们豪迈,爽朗,重情重义,甚得我心:“此地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颇为壮观,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甚好,甚好!” 湄姬公主又同我等寒暄了一阵,道需处理族中之事,遂离去。攸冥时而盯着我,时而吃茶低头不语,时而与碧池君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 直至碧池神君将一晶莹剔透的瓶子向攸冥掷去,道:“稍后我再下山探个究竟,以确保万无一失,嫂夫人赶路辛苦,今日便好生歇着,明日再行下山。东西收好,我岂去也!” 攸冥伸手接住,云淡风轻地将瓶子化入掌中,并不言语。 我见他没有要说明的意思,手指轻敲桌面,略带火气问:“你的事,瞒着我的好似还有很多。” 攸冥吃茶的手微顿,放下茶具,乃道:“你真想晓得那是何物?” 我迅速恢复原状,连点了三下头,凑向攸冥,攸冥亦是低头至我耳边,微弱地说道:“不过是壮阳之物罢了!” 我一阵错愕,壮你大爷,见攸冥笑的春风得意,我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真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好半响后,我又说:“这碧池神君好生奇怪,为何让我明日再去,我今晚去试探一二,若上天眷顾恰能进去,他不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攸冥冷不伶仃扔了句:“他要是不能准确无误地确保安全,我会活剥了他的,两者相较,我个人觉得还是先去探个究竟比较保险。” 这话虽说得粗鲁了些,但也不影响效果,甚得我欢心。 夜晚,罗罗给我安排了客房,那房间甚是奇特,奇在位于树杆中央,外面枝繁叶茂,其枝五衢。巨树类竟是空旷得很,里面灯火通明,应有竟有,美不胜收,煞是好看。 巨树中间的房子,我还是第一次见,禁不住问:“你们魔族的客房皆是这般新颖?” 罗罗摇头,道:“仅此一间!” 我顿时觉得荣幸至极,如此好的待遇感动得我险些潸然泪下。 罗罗走后,我又关注了一番树中景象,见高高的树缝中穿梭而来的绿叶,在夜明珠的光影下显得格外的漂亮。还有顺势垂下的蔓藤形成天然的帷幕,令人心旷神怡。 看着四周,我心想,若是此时能有美酒一壶便再好不过了。我心里方生出这等想法,人也鬼使神差的走到一旁,打开暗格,取出酒来。 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我目瞪口呆,又回头看了眼暗格,奇怪,为何我会晓得这酒的藏身之地?手中美酒之位味散开来,面对扑鼻而来的香味,我一颗揣测之心随即抛到脑后,轻甩罗裙,坐下,对着碧绿的帷幕一阵猛喝…… 不知过了多久,有光自树缝中钻进来,刺得我双眼颇为不适,我翻身寻了个合适的姿势准备再眯上一会儿。我手往边上一搭,衣服?感觉有些疲惫,头重得挣不开眼,遂只得再衣服上又摸了摸。 须臾,我梨涡浅笑,此等锦绣华服,除了他,还有谁,我仍旧未挣眼,往攸冥怀中蹭了蹭,缓缓道:“就晓得你不会安分!” 攸冥伸手将我搂住,略带磁性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响起:“那你还晓得什么?” 感觉到攸冥搭上来的手有些不对劲,我一个猛睁眼,问:“我衣服呢?” 攸冥:“脱了!” 我好一阵窘迫:“你,你何时脱的。” 攸冥笑声传来:“尘尘,昨夜你喝醉了,身上烧得厉害。” 胡扯,烧得厉害就得脱我衣服?这厮越来越厚颜无耻了,我这才努力回想了一番昨晚。 第57章 待我风云再起时 攸冥又是一用力,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顷刻间千里之外碧潭池水旁的竹屋已被震得粉碎,只剩下那道通往地道的缥缈之门。 从侧面看去,攸冥脸色不是很好,我疑惑,他究竟叫谁出来?此刻攸冥目光如炬,杀气腾腾,话音与之前相较有过之而不及的一声:“出来!” 不过眨眼功夫,伴随着一声惨叫“啊!”一抹黄自虚渺飘幻之门飞了出来,与其说飞,倒不如说是滚。我定神一看,居然是衣衣!衣衣飞出门,重重地砸在地上,震起片片竹叶。 此等重伤,口吐鲜血已成必然,攸冥话音再起:“本君的底线,不是你能触碰的!” 话语不带半分温度,满是冰冷,衣衣自是看不见我等,她狼狈地四处张望,慌乱的嘴角一直在颤动。须臾,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笑得面目狰狞。 她用接近疯狂的声音吼道:“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维护?我又哪里比不过她,而今却活得如此卑微!今日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亦不会让她回来,我要让她消失在这个世上,永无翻身之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衣衣好似疯了般,如那飞蛾扑火,起身欲再进入那道门,攸冥双眼似鹰,烛龙的愤怒已到了势不可挡的境地,单单那股杀气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攸冥有如此血腥的一面,纵使是与四头麒麟神兽大战于执念山上也未见他有如此怒气。 随着衣衣的疯狂举动,空中风起云涌,黑云压城,又听着攸冥接近崩溃的嗜血怒吼,我又是一阵钻心之疼,罗罗与碧池神君源源不断的真气似乎已不起作用,又吐了一口血,无限惶恐,我虚弱地将手伸向攸冥,气若游丝地喊道:“攸,攸冥!” 攸冥闻言迅速扭头,不知何时他双眼已布满血丝,血红一片,见我着实痛苦,他一声怒吼,广袖一挥,竹林内衣衣的身影自眼前晃过,下一刻已不知去向。 奈何,奈何攸冥还未及赶到我身旁,我已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走,那股力量充满着号召力,我心中非但未排斥,反而生出些许似有若无的喜悦,心甘情愿地跟随那股力量而去。 被拉进渊源洞之际,我只听到攸冥疯狂的怒吼声以及不曾有过的失态,我亲耳听见他口中喊的是:“陆离!” 攸冥的身影远去,玄衣定格在那片苍茫之地;咆哮的话音被淹没在云海之中;眼前的青山绿水犹如一道道缩影,渐行渐远,换而代之的乃是洞中无边的黑暗无边的寂寥。 奇怪的是,进入洞中我那钻心之痛全然消失,我不晓得那忽然的疼痛与衣衣是否有关,与这洞是否有关!总而言之,既进之则安之,适才还惶恐自己机缘不巧合,不能帮碧池神君一探究竟。此番倒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且让我先去探个究竟。 我自兜里逃出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洞中瞬间被照得明亮,正前方有个长长的隧道,一眼看不见底。 突然进入陌生的洞穴,理应有恐惧之感,然我心中却无丝毫的惶恐,这让我颇为意外,不曾想我竟如此胆识过人,看来很有探索未知事物的勇气,往后务必将此等勇气发扬光大,光想着我就好生佩服自己。 不愧是第一代魔君所修身养性之地,进入洞中不过须臾,心中委实舒坦。又在隧道中前行数米,眼前出现一道光亮,我大喜,忙上前探之,进入一道阀门,是一间不大不小的石屋。 石屋内灯火通明,光源来自何处无从说起。不大的石屋却是应有竟有,墙角处有张羊毛床榻,靠床的墙壁上挂着几件红色的衣衫,许是与外界隔绝,屋内不见灰尘,一切皆似有人长居此处的似的。 好奇心作祟,我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衣衫,材质与竹屋暗道内魔君陆离遗体身上的如出一辙。我寻思着这魔君当年许是常来此处修身养性,手指无意间擦过墙壁,有凹凸不平之感,我不由地眉头一皱。 将夜明珠照近了些,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字体略显大气与豪迈,师父曾道,根据一个人的字迹可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作风,这魔君绝非泛泛之辈。 墙上之字说的是:“清明霡霂之季,本座追赶魑魅鬼君至于赤水北岸,一时不察,竟被困于阵中,而后有神灵现世,救我于危难之间。此人虽是君子模样,然性格却是放荡不羁,唯凡间登徒子一词能比拟,另本座好生恼怒。” 我脱口道:“莫非这便是你们的初遇?” 我顺着字迹忘边上看去,隔了一段距离,又写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中虽不是滋味,却还是脱口说道:“这么快就情定攸冥了?若能将过程写上那该有多好!” 又往边上挪动,写的是:“将子无怒,秋以为期!”(1) 我不由地感叹:“从相识到成亲,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我继续往边上挪去,未见有字迹,不死心地移动了好长的距离,才看到有字出现,但只有一句话,且用力颇大,字迹很深,字体也不似之前那般写得认真,草草几个字足以暗示彼时她的悲痛欲绝,写的乃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之后再无下文,这之间他们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许是攸冥也不愿提起。 见行至此处并未感觉到有生命迹象,我只好拿起夜明珠自另一道阀门出了去。魔君陆离不过寥寥几字,却透露了她由愉悦转自悲伤的心情变化,想到此处,我居然破天荒地觉得尤为失落,失落中竟还透着丝丝难过。陆离与攸冥,果真是攸冥负了她么? 神游太过于投入,待我反应过来时人已走到另一石屋,奇怪的是,此屋除了方才我进来的这道阀门再无其他出口,我边打量着四周墙壁,边自言自语:“莫非已到了末路?” 这间屋子相较于刚才那间,布置简单,并无其他摆设。顿时倍感疑惑,碧池神君道察觉到阮芷的气息,他说有,应该不会只是空穴来风,那么,人在何处? 我化出桃木剑有模有样地敲了敲墙壁,很遗憾并没像戏本子里面说的那般玄乎,墙壁并非空心,而是实心。又抽出利剑用玄铁面对着墙壁一阵狂砍,无果。 我琢磨着再寻条路看看,不料我将剑放入剑鞘时,一不留心剑刃擦到令一只手,微疼。我好一阵无奈,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会被呛到,此番我倒霉到放剑入鞘都会被划伤。 不曾想,这厢我正擦拭着手上的血,那厢一声“砰”的响动,像是有何东西被敲碎。我本能地提高警惕,一个猛抬头,眼前之景令人心中惊涛核浪。 之前我用剑砍过的墙壁不知去向,换而代之的乃是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我低头见自己滴在地上的血,瞬间恍然大悟:“血阵!” 我迈出脚步,向前走去,眼前是一道长长的石梯,那梯子一眼看不见边,好似直通地底。我本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我闻到了气息,活人的气息,魂魄不止一个。 那种被召唤的感觉再次燃起,我不受控制地下了石梯,通往那未知而深邃的地底。 急于求成,我未走石梯,而是一个飞身跃下深渊,好半响后我终于脚踏地面。那股号召力也随着我的接近越发明显,越发强烈。 地下是一块诺大的平地,周围灰蒙蒙一片,光场景就能让人生出无限恐慌,除中间有几块巨石之外,再无甚多余的东西。我一阵清醒,过于激动,又喃喃自语:“我不会倒霉到进入关魑魅鬼君的地方罢?” 我话音刚落,巨石背后一声:“魔君,我已在此恭候你千年,你终于来了!” 突如其来的话音使得我一道凌冽的目光扫去,一紫衣女子自石山背后缓缓走出,我卸去防备,眯眼道:“阮芷?” 紫衣女子走近:“正是!” 第58章 吾辈岂是蓬蒿人 见阮芷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娴静以娇花照水,绝对的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感叹之余,话语冒出嘴边来,我笑道:“有美人如此,也难怪碧池神君对你一往情深。” 听我说起碧池神君,阮芷眼中有一瞬间的发愣,而后恢复如初道:“世间男女之情,能长长久久者不多,缘来则聚,缘去则散,一味的执着也不过自讨苦吃罢了!” 我没想到她竟会这般云淡风轻,还以为她只是迫于无奈,才不与碧池神君相见,而今听她这口气,想必已是流水东去至此回,落花不在空前舞。 我客气底与她说:“俗话说好聚好散,此番我也不过是替碧池神君传个话,帮他进来探个究竟而已。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再者,男女情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毕竟碧池神君寻你已有数千年,如今既已找到你,此刻纵使你心中有何不满,也该随我出去与碧池神君说个明白方合理。” 阮芷又是须臾的目光呆滞,从她刹那间呆滞的目光中,我读出了少有的信息,那便是此人口是心非。半响后阮芷忽然抬头,笑容有些虚假,乃道:“魔君既然已经来了,空手而归岂不是浪费此行?” 我一阵咳嗽,终是提点她道:“想必姑娘认错人了,我并不是魔君陆离,不过机缘巧合与她长相颇为相似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快些随我离开罢!” 阮芷不以为然,转身走到一块巨石旁,又说:“你既然说你不是那魔君,那么也不惧浪费一滴血罢?你往这验魂石上滴上一滴血,只要证明你并非陆离,我便随你出去。” 闻言,我一双眸子不受控制地充满凌冽,眯眼回她:“你与那陆离有仇?” 阮芷摇头:“并无!” 我又说:“那我是不是她与你有何干系?” 阮芷反而笑道:“想必姑娘也恼怒他人将你当做那魔君罢?此番你正好可验证一二,如若不是她,往后你大可理直气壮的反击别人,你道好否?” 她这话不禁让我踌躇良久,我的确烦恼自己被认作他人,我不动声色地运功试探了番四周,确保无任何可疑之处后,才说:“一滴血何以证明我只是我?” 阮芷摸过巨石,一本正经地说:“据说此石乃当年魔君陆离自太行山上搬运而来,有调节气候之功效,甚得魔君欢心。奇在此石饮血,却又饮得不多,怪在此石只饮陆离的血,若是魔君之血滴在石头上面,血便会融入石头,反之则不能与之相融。” 我听后若有所思了好一阵,确实怪得很,想这陆离究竟是生活无趣到何等境地,居然搬这么大块巨石来玩耍。左右也不过浪费一滴血,况且还答应了碧池神君,若不能将阮芷带出,他会不会生无可恋? 左思右想,不论是真是假,我还是走到了巨石旁,欲在上面滴上一滴血,我轻轻用力将方才划破的伤口挤开,血自伤口流出。岂料,那滴晶莹剔透的鲜血即将碰到巨石之际,忽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掌风打开,我一个猛扭头,看清来人,疑惑道:“芜荒?” 眼神不自觉地朝她身后看去,她能出现在此,怎不见佩玖跟随?她既然能来,怎不见攸冥等人进来? 只见芜荒适才还阴冷的眸子瞬间化开来,对我道:“忘尘,速速随我离开,莫要上她的当。” 相比之下,我自是更愿相信芜荒,遂想也没想直奔芜荒而去,背后阮芷居然一阵冷笑,口中说的乃是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她道:“芜荒,你竟敢私自做主,好大的胆子!” 芜荒嘴角划过一丝讥笑,脸上闪过些许我从未见过的一面,低头不语,给我让了路:“走罢!” 阮芷见状,忽然一掌向芜荒劈去,持剑杀了过来,芜荒不慌不忙,好似胸有成竹。我杵在原地还未理清这二人此番缘由何在,下一刻,人已被用力一掌打到墙上。 一切皆发生在电闪火光间,直至我发现手脚被固定于墙上,仍觉得好似一场梦。见阮芷亦被定在墙上,嘴里吼道:“芜荒,魑魅君叮嘱过,莫要伤其性命,你是丧心病狂了么?” 芜荒只是微笑,那笑容是奸诈,是阴险,我自嘲,同行数月,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是可忍孰不可忍,见芜荒持剑杀过来,我再也不能淡定,扭动手脚,居然不能动弹丝毫?遂只得吼道:“芜荒,我将你当做知己,不曾想你竟是这般居心叵测!” 芜荒暂且止住飞奔而来的脚步,只是说:“若你只是忘尘,我与你,会是知己,又或者此世你与佩玖毫无瓜葛,我绝不会加害于你。” 我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芜荒不再犹豫,持长剑直奔我咽喉,面对如此致命的攻击,我心中炙火早已冒出心头,如烈火焚烧,感受到眉间一阵刺痛,竟有种破土而出的快感。 眼看芜荒的长剑离我只差毫厘,一声“砰!”的响动,她势如破竹的剑尖被莫名而来的屏障给弹了回去,芜荒脸上有些惊慌失措,慌忙道:“隔了如此远的距离,那攸冥竟还能护着你!” 不待我说话,洞中响起一句空旷而悠远的话音:“芜荒,你敢动她一下,本君定让你痛不欲生!” 攸冥,他不是在山外么,何时去了别处?当下居然只能用此等灵力护我。芜荒似失了心智般自半空中一声狂吼:“啊!” 再看她,竟化作了巨蟒,我脑瓜子前所未有的清明:“是你,那日成华门中攻击我的人居然是你?” 巨蟒吐着偌大的信子,扭动着无限杀伤力的蛇身又扑了过来,所过之地皆是地动山摇,头顶无数石头落下。对面的阮芷一直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她疯了,她疯了!” 此时攸冥急促的话音再起:“尘尘,你试着运功催动你眉间的花细,去感受那股力量!” 攸冥语毕,再无多余话语,连着两次动用此灵力,他许是早也精疲力尽。我来不及多想,静静地闭上双眼,忽略掉周围一切嘈杂,试图在这生死一线间寻那抹心灵深处的宁静。 说来也怪,我这一闭眼,又来到了那片广袤无疆的莲花池中,池中莲花仍然花开正艳,娇艳欲滴。远处传来阵阵钟声,传入人心,好生舒坦,桥上老翁依旧垂钓碧溪上,蓑衣斗笠依旧,对我笑得颇有深意。 老翁道:“你可觉悟?” 我梨涡浅笑,缓缓道:“任何看似不可避免的危险皆源于内心的恐惧,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方可化危机于无恙。” 老翁听后仰天大笑,又说:“可愿随我回去?” 我忽然倾城一笑,自千年的沉睡中醒来,双膝重重跪地,俯首道:“弟子此世本是红尘中人,不愿随您回去。” 头上再现无数金光,我未抬头,只听一句:“此世你即是魔,亦是神,切记一念梵天,一念地狱!” 只觉眼前好半响的隐天蔽日,老翁已策大鹏西去。 感受到有东西重重地砸进我体内,那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喜悦到每一根血管都似那崩腾的赤水,每一根神经都在欢快的舞动,每一根秀发都凌乱地自空中飘荡。 我双眼猛地一下睁开,自蛇眼中可见,双眼血红,七魂六魄已至,双手微微用力,挣脱束缚,霹雳哗啦的爆炸声四起,久久回旋于偌大的洞底,余音袅袅。 芜荒被我释放出的灵力之波震至对面的墙壁之上,再重重地砸到地上,被迫变为人形。我微微起身,跃到地面,轻轻瞟了一眼早已目瞪口呆的她,道:“芜荒,你与五千年前相比,委实浮躁了些许,缘由何在?” 芜荒倒在地上,半撑着身子,嘴角不停地在颤动,双目呆滞,自嘲道:“你,你果真回来了!” 我微笑:“本座归来,你很失望?” 芜荒答非所说:“是,每次皆是我设计害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又瞟了她一眼,大笑:“你这条命,用不着本座动手,只是可怜了无辜的花红。”, 我余光瞥过曾用崆峒印化作的巨石已不知去向,嘴角溢出苦笑,什么验魂石,满纸荒唐言。阮芷想骗我用血解开崆峒阵,待我六魄归位,魑魅鬼君便可破茧成蝶。而芜荒则是想将忘尘杀死,届时六魄无所依,魑魅鬼君仍然能破茧成蝶。两者相较,前者比较人性化一些。 我喃喃自语道:“既然本座六魄已归,想必魑魅鬼君已迫不及待出去了罢!” 而后扭头看向阮芷:“你执着于你魑魅一族的使命那是你的事,至于碧池这几千年的苦苦找寻你该作何解释,你自己去说罢!” 举目环顾了番四周,五千年了,当年我所布置的场地千年间不曾变过,而我们,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撇开这活得人模人样的二十年安稳日子不说,那四千九百个年轮,无数个沉睡的日子里,好似大梦一场醉,如今再回想起昔日种种,我就像个局外人,通透了许多。 出了不死山底,山风大起,我眯眼看天,那些过往云烟似赤水决堤般涌入脑中,我好似想起了一些陆离也不曾晓得的往事。 第59章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日,佛祖正在雷音寺中打坐,我化出人形立在一旁。佛忽然对我说:“你的心上有尘” 于是我便用力地擦拭。 佛说:“你错了,尘是擦不掉的。” 于是我又将心剥了下来。 佛笑了笑,又说:“你又错了,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我领悟不透:“弟子惶恐,什么意思?” 见佛只笑不语,我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佛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低头未语,佛祖在说我心中已不明镜,佛祖又道:“四海八荒内有凶兽现世,人间疾苦,遂派你前去探个究竟,将那孽畜感化一番,你也算是普度众生了。” 彼时我深敢疑惑,八荒中能人异士如此之多,区区凶兽,何以畏惧? 当年的四海八荒并未划分个明白,更不曾有神、妖、魔三大族之说。年代究竟久远到何等境地呢?总之,那时不曾有我的魔族公主娘亲,亦没有我那位居于九重凌霄上的天君父君,既然二位不曾出现,那么魔君陆离更是无从说起。更不曾有魑魅鬼君,我那司命师父尚且也只是个孩提。 唯独有一人自恒古活到至今——烛龙,烛九阴,这便是后来的攸冥神君。传闻攸冥睁眼便是白昼,闭眼就是黑夜,是以古人云:“烛龙,天地之缔造者也,不老不死,与天同寿。” 而我,非妖非魔亦非神。说来惭愧,自认亵渎了那光鲜亮丽的身份。娘亲未曾生我时,我乃西天佛祖座下弟子——莲座,换而言之,我是万千莲池中被佛祖选中的一朵莲花,佛家有普度众生的说法,莲花浮于水面,出淤泥而不染,正如苦海中的“舟”,是以我便成了佛家弟子。 堂堂佛家弟子,何以会被红尘染指,又何以投作那半魔半神的陆离胎呢?这得从万万年前四海八荒的那场大动乱说起。 我踏进红尘万丈,那年乾坤之间已有隆冬春雪,整个苍穹仍会月落乌啼霜满天,少有几个妖魔鬼怪亦会江枫渔火对愁眠;海水早已学会“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空中常常“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赤水边上出现了头凶兽,名曰蛊雕。古书中有记载:“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 蛊雕的现世,掀起八荒的一场浩劫,那场动乱规模之大,手段之残忍,可谓是惨不忍睹。加之彼时天下未分出个帮派与地域,群雄逐鹿,群起纷争,内乱不断,好多能人异士忙着抢地盘、分界限,誓要争夺高低。能力高的皆忙着拼出个乱世英雄的名号,能力低者便只得沦为那蛊雕的盘中餐。 各族人皆忙于战乱,无暇顾及蛊雕作恶,众人心不往一块想,智不往一处聚,力不往一处使,遂走的走,逃的逃,很快,天地之间便沦为一处苍凉荒冢之地,四海八荒顿时狼藉一片。 当年我白衣胜雪,常伴青灯古佛,也算得上是清心寡欲。 同慧能、神秀抵达赤水北岸时,那蛊雕正撕扯着一头蛇妖,蛊雕形状虽如大雕,然身形却大得能遮挡半边天,头上长了长长的菱角,见人便吃,凶残至极。 许是自吾了天道,灵力修为大得骇人,我略微施法自蛊雕口中救下蛇妖,让慧能与神秀为其疗伤,自己上前欲将那蛊雕好生感化一番,渡它为善。 出了雷音寺,我身上所修之佛法皆被封住,不得任意妄为,只得凭自己本事将蛊雕感化。 我念及众生平等,未伤其一二,飞身停在空中与它对立而站,嘴中念道:“我佛慈悲,还不住手?” 那蛊雕许是觉着到了口中的食物活生生被我等抢去,却又一时半会儿对我这陌生的闯入者不甚了解,以为庞然大物也,遂只得磨牙吮血朝我嘶吼。不曾想蛊雕身材如此魁梧,声音却如同婴儿啼哭那般秀气。 远远看去,蛊雕脚下还有密密麻麻的受害者,皆是一些被它重伤过后还未及吃的人,神妖魔皆有人在其中,数不胜数。 我白衣长袖一挥,化出屏障将地下之人与蛊雕隔离开来,转头对慧能、神秀二人道:“守住此地,护众人周全。” 随即往山的另一头飞去,那蛊雕见脚下的食物又被我救下,不禁仰天长啸,拍着胸脯朝我追来。 我有意将其引开,是以速度不快不慢,蛊雕身形委实太大,每迈出一步,皆会引起脚下的路山崩地裂,所过之地皆被毁于一旦,乌蒙磅礴的群山在它脚下如同泥丸一般,不堪一击。 索性他所过之地暂无人烟居住,否则必将量成灾难。我边将它引开,边道:“孽畜,难道你造孽还不够么,还不回头?” 蛊雕显然已被我激怒,嘴里不停地朝我吐着东西,我左顿右闪避开攻势,口中之物落在山尖上,再细看,那山尖瞬间被侵蚀为平地,溢出难闻黑色气体,不难看出将会寸草不生。 我未理会,依旧往山的另一头飞去,远离人群,我方能将其感化。若是凭功夫真打,眼前的蛊雕怎是我对手,但彼时我生为佛家弟子,报的也不过是一颗以慈悲为怀的心罢了。 又跋涉须臾,忽进入一处仙境,云雾缭绕山前过,半壁山尖见海日,空中闻天鸡,近看山丘像浓雾,将无数奇峰异景遮的无影无踪,大风吹过,雾气飘散,种种奇妙景象欣然展现眼前,原看朵朵白云像对对白色的蝴蝶,围绕山峦,翩翩起舞。 再看高处,则像波涛滚滚的大海,一座座青山只露出一个个山尖,仿佛是大海里的岛屿,时隐时现地屹立在云雾之中。 我虽未见人影,却感觉此处定有神人盘踞。心中不忍蛊雕将如此仙境弄得满目苍夷,遂止住了飞出去的身形,转身欲将它引到别出去。 蛊雕速度之快,非一般人能及,修为尚浅者,不出数米,定会成为它的盘中餐。我转身之际,又有一团白色的东西自蛊雕嘴里吐出,我本想闪身任其落在地上,又恐此佳境顷刻间变得寸草不生。 一番踌躇,我终是自掌中划出一道道屏障将整座山罩住,头也不回地往别处飞去。 岂料,此番那蛊雕未再追逐于我,而是挥舞着庞大的臂膀撞击那道屏障。我余光扫过地面,发现并无甚异常,又闭眼探视了一番,猛地睁眼,心叹:山中有龙的气息在此盘踞。 难怪此牲畜拼了命的往里窜,我再化出一道白光挡住前行的路,拿出佛法瓶子,又道:“孽畜,你作恶多端,涂炭生灵,大限已到,既不愿回头是岸,此后你便在这佛法瓶中度过余生罢!” 牲畜好似听懂了我的话语,越发激动,仰天长啸,吐出更多的物体,就连片片云海已无一幸免,皆被侵蚀。广袤的云海瞬间不知所踪,只剩晴天,不见白云。 这厢我口中正碎碎念着口诀,欲将蛊雕收入瓶中,那厢蛊雕一声破浪滔天的吼声传来:“尔等口中所谓的佛法,不过是雷音寺那位控制众生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今日,本座便要吃尽天下人。你能奈我何?” 那蛊雕回头瞟了我一眼,只听我手中“砰”的一声巨响,佛法瓶当场化为灰烬,我稍稍后退,笑道:“原来阁下并非蛊雕,而是我佛门中人!” 蛊雕亲哼了一声:“区区莲座,你能奈我何?” 蛊雕庞大的臂膀一挥,力量之大并非我能承受,连连退出数米开外,待站稳脚步,那畜生已撞破我布置的屏障。 眼看蛊雕即将踏平山峰,我迅速使出佛绳将其套住,蛊雕受制,愤怒地对着我嘶吼,又道:“不知天高地厚,死有余辜!” 血盆大口张开,吐出一道刺眼的白光,我双手紧紧拉住佛绳,抽不出手应对,是以活生生挨了一道白光。白光似剑,刺进体内,顿时血染白衣。纵使钻心之痛遍布全身,我仍旧未放手。 只是说道:“今日,今日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定要将你渡回正道!” 又是一道白光刺进体内,鲜血随风飘下九天凌霄,我目光如炬,虽疼,然却未哼出半声。蛊雕见我死死地拽着佛绳,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终是怒道:“难道那位都是这般与尔等说教的?既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送你去让他为你超度!” 杀气溢出,无数道白光直奔我而来,那一刻,我想那便是我的圆寂之日。本以为不过区区凶兽,将之感化定是不费吹灰之力,奈何竟是这般不如人愿…… 我向来将生死置之度外,膝盖跪地时,双手依旧紧紧拉住佛绳,我微笑着缓缓闭上双眼,嘴里坦然地念着:“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生从何处来?死向何处去……” 一阵刺骨寒风略过,未等到意料中的一命呜呼,反道听见无数身惊天动地的:“砰……砰……砰!” 我猛地睁眼,见远山已是火光滔天,黑烟阵阵,本是势不可挡的白光被突如其来的猛力挡至别处。在看空中,蜿蜒的火龙盘旋于苍穹之中,龙须飞舞于四周,龙鳞五彩斑斓,犹如微风拂过后阳光下的水纹,波光粼粼,整片云海被其投射出的红光照射得光芒万丈。 火龙眸中喷火,张开龙嘴道:“尔等若是切磋,何不另寻良地?如此不请自来,叨扰到本君睡觉,该当何罪?” 手中佛绳已被劈开白光的猛力斩断,我不曾有过多的惊讶,世间有如此力量,如此胆魄者,想必便是那烛龙攸冥罢! 第59章 旧时茅店社林边 罗罗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化为原形自山的另一头直奔我而来。千年的邂逅,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之感。 北海有青兽焉,壮如虎,名曰罗罗。说起来一切的一切,皆源于千年前为驯服罗罗这头青兽,如若不然,也定不会生出后来如此多的事端。 罗罗着地,再化人形,恭敬地对我低头道:“魔君,你终于回来了!” 四千九百年的沉睡,已覆盖不了二十年的忘尘生涯,我险些继承她一贯的作风眉开眼笑一番。 忘尘那寥寥二十年的生涯,还抵不过当年我蒙头睡上一觉,且她在言语上略显脓包,脑子不大好使,浮想联翩堪称史上之最,然她却是幸福快乐的。 而我,在岁月的年轮中沉淀得太久太久,甚至已忘记了此时我该以何等言语、何等态度去表达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情。 难道因为劫后余生,我就得欣喜若狂?主魂被七彩翼鸟救至杻阳山混沌之地昆虚洞中,其余六魂飘至上古神器幻音琴里,六魄潜意识地游至不死山下,与魑魅鬼君之魂容为一体。几千年后,居然还能得已重生,实属不易,确实该欢喜。 然喜自何处来?与挚爱之人决战于苍梧渊,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用离魂钟打散七魂六魄,然后再在岁月的长河中慢慢苏醒过来。犹记得魂归那日,我清楚地用最后的灵力吼道:“待层林尽染之时,春雪融化之日,魔君陆离定将重回不死山!” 是以,我如今便要血洗九天凌霄,同衣衣讨个说法,同我那父君讨个说法?然后再嫉恶如仇地打着杀尽天下负心汉的旗号,与攸冥老死不相往来,从此相忘于江湖? 也许,在忘尘的角度会这样做,四千九百年前那个受了天劫的陆离亦会如此,但经历了几世历史长河的我却不会这么做。 当年魂归前的陆离确实与忘尘无甚分别,别的不说,就脓包而已诚然如出一辙,那是她们所经历的世事太少,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年个春秋罢了! “魔君,可是身体不适应?” 罗罗百感交集的话音将我自内心的独白中拉回,我勉强挤出一抹笑:“并无,回去罢!” 罗罗欲言又止,思索良久,终是支支吾吾道:“神君,神君回了樟尾山。” 前尘往事、过往云烟一一涌上心头,心尖儿上好似有无数滴血在流动。我又故作镇定地调节了须臾,方严肃道:“我知道!” 芜荒先是蛊惑衣衣前去樟尾山破坏我的真身,真身一旦被毁,我就真的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了,不说六魄归来,就连已拥有我七魂的忘尘也会跟着消失。 攸冥去护着我的真身也是无可厚非的,对此,我只叹造化弄人,万万年前,未逃过此人的糖衣炮弹,五千年前亦未躲过命运的安排,就连忘尘也对他情根深重,这让我情何以堪? 更另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前的芜荒行事温文尔雅,并非那心狠手辣之人,如今何以变得如此居心叵测? 罗罗着地,娘亲携众魔兵魔将已等在大殿外,我将将自罗罗背上跃下,一声惊天动地的:“我等恭候魔君归来!” 面对如此破浪滔天的吼声,我只是微笑,任何言语都不能形容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能笑,证明我还好。一股强风略过,再熟悉不过的感觉,我未扭头,只是摊开手接住它。 血红的流沙伞自流沙之间破土飞奔而来,邪气与当年相较,已退减了太多,许是千年的净化使它温顺了不少,武器尚且如此,更何况人? 随娘亲进入我的小夜轩,巨树类的摆设依旧是当年模样,不难看出有人经常打散。昨晚虽住过,单单情感上便是差之千里,此番再回来,触景深情在所难免。很少见娘亲有软弱的一面,这次,她却是红了眼眶,久久未有只言片语。 娘亲用衣袖悄悄抹去泪水,才说:“离儿,上次你自麒麟阵中出来,六魂归位导致你那小身板晕厥了一月,此次六魄再至,想必你能撑到此时已是备受煎熬罢?” 这些年,她才是备受煎熬,娘亲只身一人独自撑起一片天,实属不易。知我莫若她了,我确实忍得颇为费劲,忘尘这具新身体毕竟只有二十年,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撞击,要想顷刻间适应过来着实过于勉强。当下正是六魂六魄与主魂磨合之际,万不得再出半点差池。 我不自觉地走到铜镜旁,镜中的自己红妆素裹,眉间一朵细细的红莲花,娇艳欲滴,朱唇血红。平心而论,明眸皓齿不减当年,几千年的蜕变,更加秀雅绝俗,眉间竟还透着些许神灵之气,一双眸子依旧美目流盼,脸颊梨涡浅笑依然。 我看得入神,娘亲轻轻拉了我一下,碎碎念道:“长得如此倾国倾城,还不是多亏了有你老娘我这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我微微笑道:“诚然如此!” 我言归正传道:“娘亲,魑魅鬼君已破出崆峒印,此番四海八荒必将再起动乱,我沉睡这段时日,你加倍留心。” 娘亲一脸严肃道:“五千年前或许我会注重此事,然今非昔比,那魑魅鬼君定不会对魔族有所作为!” 我眼中不自觉地划过一丝凌冽,嘴角满是讥讽:“只不过做了二十年的师兄妹而已,怎能与他万年宏图霸业相比?再者,当年他为何情愿化作孩提拜于司命门下,想必只有他自己知晓。” 娘亲长叹了口气,话锋互转:“你不去樟尾山问个明白,不问问那位当年何以如此?这些年我看他也成长了不少,攸冥这几千年的变化远远多过他曾走过的万万年,莫非你还恨他?” 提起攸冥,我不得不调整一番气息,扭头对娘亲笑道:“再深的仇恨,几千个年轮,足以让我淡化,剩下的,遗憾也好,不甘也罢,人生无常,只道相思了无益。” 娘亲盯了我良久,未再言语,叹着气出了小夜轩,我合衣躺在榻上,闭上眼等待着黑暗的来临。 与其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怕,怕那掺杂着几世的爱恨情仇再掀起涟漪,怕再相见时我该以何等身份表明自己的立场!相逢时会沉默,还是会诉尽衷肠? 越想心中越发凌乱,这厢我欲收拾思绪休养生息一番,那厢头顶传来一声:“魔君,别来无恙?算起来,你我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光听这声音,佩玖,哦不,应该叫他魑魅鬼君,我并没搭理他,继续闭目养神。许是见我没给他脸色,头上又传来一声:“忘尘,我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得如何,别无他意。” 我终是未忍住猛地睁开眸子,见魑魅鬼君模样很是懒散地坐在巨树中间的蔓藤上,一袭水袖长袍,锦绣华服,尤为耀眼,与昔日的粗布麻衣简直天差地别,判若两人。 我看他见我依然微愣了须臾,眼中满满的皆是错愕,遂冷笑道:“你不惜花二十年的时间,脱胎换骨待在我身旁,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我六魄归位,你得以如愿以偿,好完成你的宏图霸业,这厢你又来此作甚?” 魑魅鬼君一个翻身跃下蔓藤,嬉皮笑脸仍旧如昔日佩玖那般,看了我良久,乃道:“我只当你是忘尘!” 我翻身,两道凌冽的眸子射向他:“我不可能一辈子做忘尘,你亦并非佩玖不是吗?你敢说那日芜荒冒充妖族人欲与我同归于尽你毫不知情,你敢说她指示花红对我下阵中阵你不曾知晓?你敢说那日我与攸冥被鬼魂截杀,非你手下人所为?倘若这些皆发生在我是陆离的时候,我绝无半点异议,毕竟狭路相逢勇者胜,但那时我只是忘尘。” 随着我激烈的话语声,魑魅鬼君脸色越发难看,半响后,忽然面无表情冷笑道:“不错,你说的皆是受我指使,我巴不得你死呢,哈哈哈哈……” 不待我手持凳子向他甩去,他已消失在原地。 闭目感受到魑魅鬼君已出了不死山,我又缓缓躺回床上,再无半点修身养性的闲暇,如今这形式,局势究竟紧张与否,得从那最为遥远,甚至遥远到万万年前说起…… 第61章 红尘原已心中坐 见此情形,蛊雕稍微愣了须臾,随即嚎道:“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蛊雕庞大的身形一晃,如闪电般向烛龙发起攻势,力道也非方才那般有所保留,而是势如破竹,好似势在必得。蛊雕破空之声顷刻间冲天而发,化为一条嗜血又凌厉的黑影,毒蛇一般向烛龙火速杀去,那黑影起初只是黝黑的一道,眨眼功夫,竟已化身万亿,方圆百米之内无处不在,将烛龙所有退路封得密不透风! 烛龙完全不躲,猝然之间,飘舞的龙须陡然一转,化为一根根火鞭子扫向周遭的黑影,蜿蜒灵活的身形顿时化出团团红色的光芒,成千上万的龙鳞划出道道彩光,犹如地狱之火向那黑影最盛处迎去,一黑一红,仿佛是一处美不胜收的烟柳繁华之地。 黑影火光瞬间纠缠于空中,不知何时云雾缭绕,空中气象万千,风起云涌。然那看似美妙的景象,实则暗藏杀机,杀戮中无不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我飞身跃下凌霄,山尖上恰凸出一块青石板,用来观战,最为适宜。然而,如此激烈的打斗却未持续太久,只听空中传出一声钻天的婴儿惨叫声,黑影忽然寂灭。我大惊,心中已是惊涛骇浪,脱口吼道:“神君,莫要伤它性命!” 我话语尚且还萦绕于山间,又是一声惊涛拍岸的巨响:“砰……”,蛊雕已倒下,摧毁了不少山林,震起层层灰尘。 我自青石板上一个猛起身,见那蛊雕已失去了生气,躺在沟谷之间一动也不动。我无奈地连连摇头,心中默念阿弥陀佛!神人的处事方式与佛家果真大有区别。这厢我还未及将其感化,那厢它已命丧黄泉,这可如何是好? 惋惜之际,忽见青石板上有一人影,我这才扭头看去,原来是那烛龙已化为人形,且还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寻思着他许是未见过西天佛家弟子,好奇得很,遂不甘示弱地迎上攸冥的目光。只见他漂浮于半空中负手而立,一袭红衣长袍鲜艳似血,玉带束腰,三千青丝凌乱地自空中舞动,一双墨黑眸子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美得一尘不染,妖孽得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彼时的攸冥着实年少轻狂,而那时的自己,身为佛门弟子,早已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众生在我眼里,无任何好坏之分。所谓美丑,皆出自内心,与皮囊无关。 各自揣摩了须臾,山风忽然大起,无意吹乱我耳畔的发丝,我收回眯眼打量攸冥的双眼,伸手抚顺发丝。 将将低头,忽感觉有一股真气直奔我而来,虽无恶意,我还是拂袖将其挡了回去,攸冥忽然皱眉。我心叹:他此举莫不是想为我疗伤罢?于是我便义正言辞地道:“古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还请神君自重!” 闻言,攸冥嘴角竟划过一丝讥讽,我敢笃定那是讥讽!他下了云端,也踩在青石板上,只是微微瞟了我一眼,便自顾自的掠过我身旁,踏步走向别处,嘴里还念道:“泥古不化,迂腐至极!” 我这一听,是在说我?遂转身道:“站住!” 攸冥果真转身,挑眉:“有何指教?” 我说:“现如今四海八荒战乱,蛊雕作恶,波及如此之广,你身为神人却不闻不问,竟还有心思在此蒙头大睡!传闻烛龙乃天地缔造者之一,莫非只是浪得虚名?” 攸冥听后不怒,反倒笑出了声,眸子又朝我上下打量了一阵,才说:“有尔等如此神通广大的……佛家弟子在此,还需要本君出手?” 我顺势也低头瞟了眼自己,诚然有些惨不忍睹,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一大片,但他中间那个停顿是何用意?我亦轻笑道:“神君倒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能令生者顷刻间命丧黄泉,本座很是佩服,佩服!” 不曾想攸冥还是未恼怒于我阴阳怪气的恭维,笑得更加令人揣摩不透,他又说:“如何称呼?” 此人好生奇怪,内心明明拒人于千里之外,面上却又故意表现得很是随和,我抖了抖身上的拂尘,回得云淡风轻:“名讳不过一个代号而已,若是有缘,自有再见之日,倘若无缘,也不必神伤。” 攸冥眉头皱得更深,朝我笑得意味深长,未回我,又盯了我须臾,扶红袖而去也。岂料他将将走到一颗隐天蔽日的巨树下又顿住脚步,彼时微风恰起,吹下片片红叶,他忽然的扭头让我倍感疑惑。只听攸冥道:“忘尘使者可有兴趣到本君寒舍稍作整顿一番?” 我正疑惑他何以晓得我的名讳,又见攸冥伸手象征性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这才恍然大悟,佛祖封住我的佛身,却未将我眉间的红莲花给抹去,真是大意? 当然,我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只觉着这烛龙也未免太过盛情,遂道:“本座有要事在身,神君府邸改日再登门拜访!” 攸冥笑而不语,我一个转身跃下青石板,直奔沟谷而去。蛊雕既已身亡,生前渡化已成惘然,但死后亡灵总得为它超度一番罢?此世它作恶多端,造下孽债,但求来世这蛊雕能回头是岸,悬崖勒马。 那蛊雕魂魄归了离恨天,身形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庞大,许是化为了小雕形状,我在丛林深处的沟谷里寻了好半响方找到它。 蛊雕身形小得可爱,我一把拾起它的遗体,边赶路边自言自语:“你也莫要怪那烛龙攸冥狠心将你杀害,都怪你往日里作恶多端,总得有个人将你绳之于法,此乃命也!” 跨过一条河流,我见蛊雕的雕爪上溢出不少鲜血,遂蹲在河边为它洗去血迹,心声感叹,又喃喃自语:“把你洗得干干净净,好生为你打扮一番,待入六道轮回时,阴司见你气质不凡,定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的!” 我只身一人喋喋不休了好久,又赶了许久的路,终是寻到了一处依山傍水之良地,背后靠山,前面视野一片开阔,我一伸手,召来山中最大的一片树叶将小蛊雕包裹住。 火速为其刨了个不大不小的坑,再将被树叶包裹住的蛊雕放入其中,又叹了口气:“此番四海八荒动荡不安,有多少人尸骨无存,或被豺狼叼去,或轮为孤魂野鬼,或被抛尸荒野,你再不及也好过他们,若有来世,你定要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本想为其立个墓碑,但又恐它树敌太多,仇家崛其坟墓,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既是超度,那就避免不了念上一段《往生咒》,我盘腿坐在墓堆前,一阵碎碎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你在作甚?” 一声突如其来的话语,硬生生打乱了我正在超度亡灵的思绪,这才不急不慢扭头。一抹红映入眼帘,还真是阴魂不散,见来者亦是烛龙攸冥,也不晓得他偷窥了我多久,故意问我在作甚?简直欲盖弥彰,我慢悠悠道:“如你所见!” 攸冥似笑非笑,乃道:“为一只鸟超度亡灵?” 我反驳:“在本座眼里,众生平等,只存在生命迹象,不曾有高低贵贱之分!” 攸冥许是觉着有好戏可看,遂寻了棵树靠着,模样颇为懒散。我又道:“神君好似悠闲得很,何不前去看看如今的四海八荒闹到何等境界了?” 攸冥又说:“本君将要做之事,远在出去看那伙人耍刀弄枪之上!” 我起身,问:“哦?是么,敢问何事?” 攸冥许久未语,只是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瞟过我,半响后才说:“难道忘尘使者未感受到有东西侵入你体内,并试图占据你的思想?” 听他一席话,我这才恍然大悟,方才我与那蛊雕交手时,分明探出它已并非完全的蛊雕,言行举止已被他人所物控制,且还是我佛门弟子。究竟是何人?早前怎没听佛门中人提起过! 居然连攸冥都不能将其彻底消灭,想来此物绝非泛泛之辈,只是可惜了那蛊雕凶兽白白送上了一条性命。这么说来,蛊雕体内的东西钻出,那时在场的只有我与攸冥二人,如果说不明物体未飘到攸冥身上,那便只有一个可能,在我身上! 我闭目感受了一番体内,果真有一股异类真气盘踞在其中,我本想开口说话,却迟迟吐不出半个字,心中大惊,此物正在控制我思想! 这么说来,适才攸冥并没有要为我疗伤的意思,也没有盛情到非得邀我前去把酒言欢的意思,而是想探探那股不明真气是否在我体内,诚然是我想多了。 又自我挣扎了好一阵,终是有些急迫道:“看来你知道此为何物,何解?” 攸冥盯着我,缓缓摇头,一字一句道:“无,解。” 第62章 此生回头已无岸 我自行走到一旁,略施小法将身上鲜血抹去,白衣如初,区区小伤也不大疼痛。想这攸冥孑然一身,好不容易花了几万年认得了个知己朋友,却又被他自己送进了大雷音寺中,想必他此时定是倍受煎熬罢?当下魄召聚集了邪念,重磅来袭,一场强者间的较量已不可避免。 我道:“原来神君与那魄召竟是旧识,好在你明辨是非,悬崖勒马,未随那魄召堕入魔道不说,最后竟还肯大义灭亲,诚然属不易。可你始终未说,为何我不得召回我的佛身予以抵制?” 攸冥见我血迹斑斑的白衣霎时被抹去,脸上并未有过多的表情,注视了一会,又说:“本君是否明辨是非那又另当别论,现在魄召之力远大过那大雷音寺中的力量,是以你大雷音寺所看管的魄召已然消失。只想提醒你,若你当下召回了佛身,不但你不能自保,就连四海八荒也要跟你遭殃。” 我疑惑的目光射向攸冥,攸冥继续道:“那好,我问你,你召出佛身用意何在?” 我快速道:“自是将体内那东西压住,好让他控制不了我!” 攸冥摇摇头,笑道:“如此一来,却是可解燃眉之急,然那魄召却永远也出不来了。” 我哈哈一笑,心想这攸冥也有糊涂的时候,又道:“如此岂不更好,要的不就是这魄召从此出不来?” 攸冥挑眉,显然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问:“放眼天下,善恶并存,时间善念者居多,却也从不缺乏邪念,你能压得住你体内的这抹邪念,你能遏制得了所有邪念么?” 这话不无道理,我愣了愣,道:“力所能及,压得住一点是一点。” 攸冥摇头,道:“一旦所有邪念都向你体内的那抹邪念靠拢,当力量大过你的佛念时,你整个人便会被吞噬,你将会彻底变为新的魄召,一个实实在在存在于世间,摸得着看得到的邪恶力量,你会忘记你是佛门弟子,你内心的正义、善良亦会被占据!届时,任你再坚定的意志已抵挡不住一个魄召的横空出世。且不说如何将你消灭,你试想一下将会带来多大的灾难!” 攸冥字字句句如刀剑般刺进我的胸膛,他口中所说,诚然千真万确,那魄召之所以这么些年没大动作,原因许在于没找到个依附者,确切地说,是没找到个足够强大的依附者!想到这里,我不动深色窥视了一眼攸冥。 攸冥眼倒是尖,笑道:“你是在想,轮强大,那魄召为何不直接依附于我,而是你?” 我点头不语,攸冥眉间忽然多了些神采飞扬,道:“若是他能依附于我,几万年前便在我体内了,何以等到今日?” 此话说得我嘴角不由地抽搐,攸冥言下之意,简单说来便是他的强大在魄召之上。转念一想,如此一说,我今日是必死无疑了! 听外面已无滴答之声,我琢磨着雨声已停,更不打算再有言语,遂有些呆滞地朝着光亮处走去,嘴里念道:“生死本就没有界限,这厢我便自裁了去,与这魄召同归于尽。神君既然有这般神通广大之力,切莫浪费了才是,往后要用来造福苍生,这才是生命之价值。” 我未回头,攸冥亦久久不语,也对,我一人之命能换回暂时的众生平安,他又拦我作甚。又一转念,死便是死了,我为何要在乎他拦不拦我?心中一阵思索,委实怪哉,此等想法,万不可发生在我的身上,心中默念:“我佛慈悲,忘尘一时生出了魔障,罪过,罪过!” 想来甚恐,遂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这厢我将将走到出口,那厢偌大的洞中终是响起了攸冥的话音,他道:“你心中有尘,成不了佛!” 此话说的我登时心中一跳,未转身,微微扭头,也不看他,开口道:“你懂佛法?” 那厢又传来句:“曾有几次,我去听过几次佛祖参禅,遂只能说略懂,略懂!” 我接着说:“那么请问,尘指何物?” 听见几声格格地清笑传来,那厢不语,空气中寂静一片,只听五颜六色的龙洞中水滴叮咚叮咚落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我正欲离去,攸冥又道:“正如你适才心中对我的懊恼,那便是尘!” 听此一说,霎时一抹红晕爬上脸颊,我又脑又怒,一个猛转身,喘着大气,又不知该如何作答,默了良久,终是压住心跳,乃道:“神君何出此言,本座生是佛门人,死是佛门鬼,不敢多想!” 攸冥笑了笑,眨眼已来到我面前,我本能地退出半步,见他嘴角含笑,道:“其实,似你这般花容月貌,如花美眷,如此倾国倾城之貌不该去作那佛门弟子的,年年岁岁常伴青灯古佛岂不是负了流年?” 我听出他口中轻薄之意,不禁心中生气,还以为他烛龙攸冥乃是个正人君子,方随他进来听他诉说一番,哪里想他竟与那世井无奈无甚分别,微怒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后会无期!” 不再看攸冥,我捏了决,原地消失。出了樟尾山,我在一处花红柳绿之地寻到慧能师弟和神秀师妹二人,他二人许是已等候我多时,见我出现,异口同声道:“师姐,可有将那蛊雕降服?” 我但笑不语,二人见我神情笃定,紧张的脸上划开来,神秀又道:“那我等快些归位罢,佛祖给的时间已不多,再不归位,便要形神俱灭了!” 我自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直接向二位道明那魄召现就在我体内,那这二人定不会弃我于不顾,届时我灰飞烟灭事小,他二人形神俱灭乃是大。我笑道:“此番我尚有一桩恩未报,你二人先归位罢,我天黑之前便回来!” 二人显然不信,我又花了好半响编了个故事,说得那叫神采奕奕,千真万确,那二人见我态度坚定,便再没多做劝解,召来祥云,在一片和风细雨中飘飘而去。 见他二人渐渐消失在天际,我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承蒙佛祖他老人家抬举,收我作了佛门弟子,我于飘零中得到了归宿,唉,既然此番上苍给我出了这么道难题,我解了便是! 我转身又寻了处悬崖陡壁,低头一看,崖下万丈深渊,烟雾缭绕,深不见底,我若是放空修为就此一跳,必将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又想着便能与那魄召同归于尽,心中释然,如此甚好! 彼时,我每一步皆是走的颇为艰难,实在不是我贪生怕死,而是心中那东西已逐渐占据我的思想,我还听见自己道:“这一跃,你便要香消玉殒了,死了多可惜!” 我自己说,我自己又回道:“阁下心魔太重,恕我不能放你就此逍遥!” 我心中好一阵自斗,顿时分为了两个阵营,过不多时,心头血已到了口中,被我使劲吞了进去,再出来,再吞!如此持续了良久良久,我哇的一声,一口鲜血被我喷出数米之远。 此后,我口中再说什么,我已记不清楚,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跳下去! 山风大起,将我雪白的裙摆微微吹起,我倾尽全力纵身跃下万丈深渊时,只觉身轻如燕,又如断线纸鸢。极速下降,耳畔的风刷刷响过,我闭上双眼,更不在理会。 因我将毕生所学化为一抹念想——跳下去!是以那抹火红之影出现在我身旁,并阻止我时,我浑然不知。彼时也似那将死之人,针扎不出个所以然。只听见有人说:“你当真是泥古不化,迂腐到无可救药,也不问我究竟何解,愿不愿意为你解,便一股脑儿地跃下这万丈深渊。” 其实我好想回他“死一个我不足挂齿,死一个你,那便是天下动乱的惨痛代价。”。只可惜我开不了口! …… 往后许多年里,那长长久久的佛门生涯中,我已不记得有过此人,因为佛身一旦归位,之前所有一切,皆如蒲公英,随风而起,风止而落,直至化作尘土。 但只有一句话话,一直一直萦绕在我脑中:“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世,你两世不来,我等你两世,你世世不来,我便等你世世!” 我不知在大雷音寺又待了多少个年轮,只知道很久很久。一日,佛说:“你心上有尘。” 我口中本想辩论一二,但心里却无辩论的意思,遂久久低头不语…… 又有一日,听闻神族来了个听禅的,好似是神族的水伯,名曰天吴。以往四海八荒之事我皆是漠不关心的,但听到那个“神”字时,总觉得心中好生向往,却又说不上为何向往。 因为向往,我便对那天吴使了恶作剧,在他听得津津有味之时,捏了个决让他沉睡了过去。我这一使坏,那天吴整整睡了九九八十一天之久,待他醒来,彼时早已是人走殿空。 哪知天吴性格火爆,说是有人离去,却不曾有人喊他一声。其实,佛家弟子生性纯良,那天吴听禅也好,打盹儿也罢,只是不忍心打扰他罢了。此番他丢了面子,遂大发雷霆,天吴这一怒,便将还是莲座的我扔出了天际…… 我被扔出去后,心中非但不沮丧,反倒生出几丝欢快,又不知在天地间飘荡多久,我还是决意回去,当我双膝跪在大雷音寺旁时,发现佛祖已重新有了别的莲座。他只是与我道:“你可觉悟?” 我只是朝他拜了拜,想起那句:“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世,你两世不来,我等你两世,你世世不来,我便等你世世!”,心中一阵咯噔,再无言语。 佛又道:“也罢,你身份特异,定不能一帆风顺,此一去,便不再是我佛门弟子,投胎转世入那万丈红尘,纵使会头破血流,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你也愿意?” 我终是扶手道:“弟子无怨也无悔。” 第62章 半醉半醒半浮生 我轻笑:“满嘴荒唐言!” 攸冥翘起身,笑容尽失,忽然严肃道:“你最好相信我。” 我沉思了片刻,看他一副君子模样也算得上中规中矩,诚然也不至于对我说谎,于是我便问:“何出此言?” 那厢攸冥又无言语了,嘴角时而上扬,眉间时而紧皱,我私下琢磨着,此人若不是脑子有问题,那便是太过于目中无人。 直到我开始感受到体内略显不适,迅速盘腿坐下,攸冥才答非所问地说:“适才在樟尾山前,你分明可以一走了之,为何不离去,明知敌不过那蛊雕还将其死死拽住,究竟是你未将生死看在眼里,还是别有他意?” 这话听得我不由地眉头一皱,佛家弟子对生死之说自然别有定义,然,我也并非就真的敌那蛊雕不过,只是……“你不觉得似那般烟柳画桥,云雾缭绕之仙境被蛊雕破坏尤为可惜?” 攸冥表情显然不信,又挑眉道:“是么,我看不尽然,蛊雕一路紧追在你身后,所过之地难道没被摧毁?你这理由显然不能服众!” 我一时语塞,好半响回不上话,当然,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非得止住脚步,就为那陡然勾起心弦的辽阔之境?这厢我还未神游出个所以然,那厢体内又是一阵异动,忽感觉到五脏六腑皆在燃烧,难受得很。 身旁飘过一抹红影,再看攸冥已来到我身后,不待他出手搭救于我,我已盘腿闪到一旁。我仰视着他,他俯视着我,攸冥怀抱双手,也不笑,眸子划过无数异样,脸上也换了好几波表情。 他终是笑道:“你果真是泥古不化,迂腐至极!生死攸关竟还拘泥于此,你若六根清净,生在红尘也会滴尘不染,你若……” 我打断他:“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攸冥一声“那便再好不过”滑进耳中时,我只感觉整个思想也快要不受我控制,脑中忽然冒出许许多多的恶念,譬如杀掉眼前之人,譬如毁掉一切生存于世间的美好之物。 理智完全丧失前,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倘若我强行将佛身召出,那么是否就会阻挡此物在我体内茁壮成长?我嘴中开始念口诀,试图强行召出佛身。 这次换来的是一声急迫的吼声:“愚不可及!” 攸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般的速度飘到我背后,掌心迅速搭在我肩上,很快,我血液中的焚烧忽然被无数清凉所占据,那种感觉犹如沙漠中即将干枯的绿洲突遇春风细雨,然后绿洲又开始发芽,又开始滋长。我有些贪婪那股清凉,仿佛细雨一旦停住,我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万劫不复。 脑中浑浊了许久,“轰隆隆……轰隆隆…”,忽被一道钻天雷惊醒,适才还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刹那间乌云密布,锦绣山河即将被一场滂沱大雨洗涤。我恢复清醒,心中不由地抽抽,这雨,究竟洗涤的是万物,还是只为冲刷我内心的“污浊”。 滴滴答答的雨水开始拍打在叶子上,我缓缓起身,对攸冥欠身道:“多谢神君出手相救,大雨将至,神君快些回去罢,好人定会有好报!” 单看他的表情,我就晓得他心中所想!定是泥古不化,迂腐至极。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苍天,又对我很是无奈地连连摇头:“你不可召回你的佛身!” 暴雨开始稀里哗啦,攸冥的三千青丝很快便被雨水淋湿,我转过身,背对他道:“神君请回吧,有任何问题,忘尘一人承担!” 攸冥话音响起,不带半点温度,“你承担?可你根本承担不起,那股力量,一旦你召回佛身,届时非你能承受,亦非整个苍生能承受,你懂否?” 闻言,我心生无数惶恐,遂又转身问:“那你且说,为何我不得召回我的佛身予以抵制?”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地:“轰隆隆!”,天边火花带闪电。攸冥道:“你确定要在这雨中详谈,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他意味深长地上下瞟了我一眼。 我自是晓得他口中之意,自己确实狼狈不堪,白衣上的血迹还未干,此番又淋了雨,定是与蓬头垢面无甚分别,尽管如此,我仍然淡定道:“依你之见?何处天时地利人和?” “本君记得,方才有让你去我寒舍稍作整顿!” 我顿了一顿,晓得此人自始至终都在下套,踌躇之际,听攸冥又说:“难道你会倾心于我?” 我终是有失风度地瞪响攸冥,默念:我佛慈悲,罪过,罪过!又很没礼貌地甩了句:“少废话!” 此话一出,我被自己吓得不轻,未出过大雷音寺,不曾想自己竟这般不给佛门长脸,说话如此粗糙,实在不妥。 攸冥本已挪步向前,却又扭头道:“使者,本君还是觉着不甚合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他嘴里虽说的一本正经,然却是笑得春风得意,一脸坏笑着实招人恨。我堂堂佛祖莲花座,放眼天下,谁人见我不五首投地?今日竟遇上这么个无赖,早知他会如此,方才就该让那蛊雕乘他沉睡之时踏平他的樟尾山。 此念一出,连连摇头,暗自诋毁,不对不对,我怎会有如此想法,我佛慈悲,罪过,罪过…… 那时的神君府邸只是一个简单的龙洞,无金砖玉瓦,无绿柳周垂、垂花门楼,更不曾有抄手游廊之说。 进入龙洞,我迫不及待道:“现在可以说了罢?” 攸冥转身:“使者可听说过‘魄召’?” 魄召?我淡定道:“略知一二,乾坤未开时,造物者盼望着世间一切美好之物,后来天地初开,那造物者便将涌入天地间的邪念封锁,命名为魄召!” 攸冥又问:“那你可知,后来那股力量去了何处?” 这可难不倒我,我表示很自豪:“这你就不得而知了罢?后来,那股巨大的邪念被佛祖收归门下,现看管于大雷音寺中!” 攸冥听后,若有所思地连连摇头,“世间万物之事,佛祖怎能一一控制得住?那魄召虽被佛祖收去,然天下合久必分这个道理我想你也懂得,当年的邪念被收去,万儿八千年后的今天,野心之人比比皆是,那么,最不缺乏的便是邪念!” 攸冥此话,算是一语道破我这个梦中人,为何那魄召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选择这个时候?原因便是四海八荒野心勃勃者居多,遂导致了八荒混乱,四海决堤!我忙道:“这么说,魄召急需找一个野心勃勃之人给予依存?” 攸冥笑道:…“不,他在找我!” 我大惊:“你野心勃勃?” 攸冥无可奈何地瞥了我一眼:“他恨我,是以欲将我杀之而后快!” 魄召不过是一抹被封锁的强烈邪念,怎又会恨他?我抬头欲问个明白,但却在与攸冥四目相对时,我自他龙眼中看到了他的过去,我想,那是他有意给我看的。 不知年代几许,只见风和日丽,阳光灿烂,那是一棵巨树之下,攸冥仍然身着一袭不新不旧的红衣,脸上的表情略显稚嫩,看得出他彼时较为年轻,也能感觉他内心的孤寂。似他这般与天同寿之人,且位高权重,孤独是不可避免的。 一阵微风拂过,攸冥正闭目养神的眸子陡然睁开,凌厉的眼神扫向前方,沉声道:“出来!” 不多久,未见有人,却传出句:“天下无敌之人都是孤独寂寥的,譬如你,譬如我,是以,你我同命相连!” 说话之人声音老成,略带沙哑。攸冥只说了一句,便再无下文,继续闭目养神,视若无睹。 但那声音却是一刻也不曾停息,碎碎念个不停:“你我皆是孤独之人,何不结伴同行?”。 “这山中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说话都有回音,难道你就能忍受?”。 “我已经在这个空间飘流了无数个年轮了,你呢?”…… 攸冥眼中时光荏苒,斗转星移,刹那芳华,林中花开花落、层林尽染无数次,雷惊黄鹂,雨打芭蕉…… 不知那样又持续了多少年,攸冥刚开始时一字不说,后来面对空中无形的喋喋不休偶尔会嘴角上扬,时尔还会紧皱眉头。又过了些年,攸冥开始对着空中说话,话不多,说的皆是些关于武学、修行、文字方面的。 后来,攸冥如果饮酒,会用两个酒芍,他手中有一个,案几上再放一个,自行跟桌上的酒芍碰杯后,芍中之酒便会自动消失…… 那个飘渺之声由起初的见不到慢慢地变为了一团黑影,黑影范围越来越大。陪伴攸冥无数年间,二人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彼时的攸冥孑然一身,身旁有如此一个会说话之人,虽然看不见,但对他而言,仍算是最大的慰藉罢! 一日,晴天白云忽然变了样,攸冥面上失去了往日的平淡,还依稀透着几丝挣扎。空气中的那个声音略显急迫:“你这是何用意?攸冥,你是何用意?” 攸冥背对着声音,久久不语。那声音哀嚎道:“哈哈哈哈,五万年了,我视你为友人,不曾想你竟在背后捅我刀子……”,黑影消失在天际之时,又吼道:“攸冥,有朝一日,我必会将你碎尸万段,让你痛不欲生!!!” 攸冥未回头,一直往前走,修长的红衣背影在余晖的光影下,显得格外的萧索与凄凉…… 我忽然一个猛回神,忙问:“是你让佛祖收下他的?” 攸冥只是点头! 也就是此时,我方真正看清攸冥这个人,他并非无情无义,而是重情重义。当年佛祖收魄召时,四海八荒内已有不少人被之所残害,若攸冥只是替天行道,以他烛龙之力,大可将其封印住。 请佛祖收去,用意无非在于帮魄召迷途知返,望有朝一日能将其渡化,莫要残害众生罢了。可话又说回来,邪念终归是邪念,怎又懂攸冥的一番良苦用心? 第64章 人生处处是意外 再出小夜轩,已是两月以后,这期间外界闹得如何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我不得而知。一则娘亲怕扰我修养身心未准人禀报于我,二则我一直心中略显矛盾,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场变故,今日自往事种种过往云烟中回过神,有许多事不得不去面对,躲避不得,也逃避不得。 偶尔听罗罗道,自我归来,四海八荒内认识的不认识的,天上飞的地上爬的皆登门拜访,不死山上两月一来无一日消停过,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我私下里听几个门童道,倒是收了不少奇珍异宝,稀世药材,乐得娘亲脸上只差开了花。 我自幼长在不死山上,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于礼品一说,那一直保持的态度便是来者不拒,既送之,则收之…… 我将一身血红的流沙群换下,找了套较为顺眼的淡白霓裳套上,早年不晓得自己为何偏爱这血红衣裳,而今倒是通透了许多,只道当时年少轻狂。 拉开小夜轩的木门,随着咯吱一声门响,多日不见的卯日星君热情地向我打着招呼,似是在说我能再活回陆离,委实可歌可泣,我窜出小树林,见罗罗很是正经的站在大树下,身形虽不大,却透露其不容小觑的身份。 罗罗见我走近,脸上好一阵错愕,许久才恢复神情,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北海神君新修了坐宫殿,欲大设宴席,广邀天下人前去把酒言欢一番,魔君可有兴趣前去?” 经过两个月的调整,我才将自己的状态给掰过来,万万年前的忘尘使者早已不复存在,现如今我乃九重天上神族天君之女,魔族公主怀胎两年方诞下的,也确实是吃着‘五谷杂粮’长大成人的。至于二十年前我那司命师傅为何再给我取名为忘尘,这其中原委,想来只有他老人家知晓。 前世种种,我既投胎转了世,本该忘得一干二净,不曾想经过几千年的沉睡我竟给想起来了,我寻思着这许是上苍给我的忠告。 唉,魔也好,神也罢,心境最为重要,心凶豁达者,纵使是魔那又如何?倘若心生魔障,是神也不见得有多高尚。我不由地感叹:“此番道理,乃是早前我不曾吾得的,倘若彼时我便有如此慧根,也定不会生出这后来如此多的坎坷了!” 罗罗将请柬递给我,我接过请柬思索一会,如今魑魅鬼君现世,他东海神君竟还有心思举报宴席?恐怕举办宴席事小,共商大计事大罢,我问罗罗:“你给说说当下那佩……魑魅鬼君都有些什么动作!” 罗罗心虚地看了我一眼:“这个……这个……” 我笑了笑,阴阳怪气道:“罗罗君!忽然想看你变成毛茸茸的模样了。” 自他化为人形后,就很忌讳这档子事,罗罗一听,怂了怂肩膀,才说:“一个月前,那魑魅鬼君先是去妖族待了数天,有何动作外人不得而知,后来,又去了攸冥神君的樟尾山,听说二人打得厉害,具体事出何因,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另外,司命那头好似也不大安宁,时不时便有人上前要他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魔君您也别听那些个人胡言乱语!” 佩玖为何要去找攸冥,外人不得而知,我倒是清楚得很。听罗罗如此说来,言外之意……“那你倒是说说,那些个人怎么个胡言乱语法。” 罗罗脸上一副贼笑,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他道:“有人说魔君在司命门下潜藏的这些年里,与彼时同是潜藏的魑魅鬼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是以……是以生出了浓浓的情愫。后因攸冥神君插足,使得你二人感情破裂,因此魑魅鬼君一怒之下便和攸冥神君打了起来。” 罗罗瞥了瞥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我,又打圆道:“肖骁之辈胡言乱语,自是不能作数的,四海八荒,谁人不知魔君您与那攸冥神君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说后来神君……” 见我射过去的眸子透出冷冷的寒意,罗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再看他时,人已逃之夭夭。 这事归根结底,最难做人的的当是我那司命师父罢,司命收的两个徒弟,何曾想一个是魔,一个却是四海八荒无人待见的魑魅鬼君,这下他老人家不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才是怪事。 倘若只是我一个倒也还没甚,毕竟我也是那九天凌霄上的长公主,当年可是头戴玲珑珠石,身穿百花锦衣,足登金秀珠履,仪态万方,亭亭玉立地在九重天上被册封过的。 此事已曾在四海八荒中引起过小小的轰动,有那么一段时间成为了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且不说好坏,单凭我九天凌霄长公主的身份,众人即便颇有微词也定是敢而怒不敢言了。 然佩玖就不一样了,五千年前他对四海八荒的破坏是有目共睹的,司命为何要接他这个烫手山芋,这事就是我绞尽脑汁,想得头破血流,已是不得而知! 司命有难,我怎有不帮之理,罗罗这厮逃之夭夭,我自怀中掏出海螺,又对着那枚胡里花俏的海螺发了良久的愣,回想起数月前,攸冥脸色惨白地将这海螺扔给我,还道:“就当你收留我的回报!”,彼时我还以为捡到了宝,乐不思蜀!现在想来,当真匪夷所思。 我召来阿彩火急火燎朝宋山飞去,说起阿彩,乃凤中之王。我们乃是旧识,当年我略是小法救了它凤凰一族,谁有料到却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千年前若不是它们将我剩下的一魂救至昆虚洞中,今日之世上哪里还有魔君陆离? 一路上,又回想我那二十年的师兄,城府着实深不见底,演戏如他,果真是已到了出神入化、真假难辨之境地。 许是快到冬季的原因,空中寒风呼啸而过,突如其来的寒风令我登时打了个寒颤,全身冰冷,这不禁让我大吃一惊。会感觉冷固然是人之常情,但这个字在我陆离身上是绝技不可能的。 我半魔半神,修的乃是火,心中说是炙热还情有可原,可绝不会是寒冷,再说,阿彩所发之光方圆百里都是温热一片,冷又来自何处? 心中倍感惶恐,我立即盘打坐腿调整一番。又想:莫非这剧新生的身体出了什么差错?那日我受碧池神君相邀,在不死山脚下替他寻找阮芷,衣衣动我真身,我已不过口吐鲜血罢了,并未觉着有寒冷之意。再者,如今我魂魄已附至新身,原来的遗体便会随之消失,就算有人想加害于我也是绝无可能的了。 又是嗖嗖的一阵寒风,体中越发寒冷,冷得我每一根血管里的血液仿佛凝结成了冰,颤抖的牙齿,嘴角直哆嗦,我本想与阿彩道原路返回,却始终说不出半个字。我抱着双手蜷缩在阿彩背上,妄想能暖和一下结冰的血液,却始终无果,仍然寒冷之极。 迷惘之际,忽听阿彩一声钻天的鸣叫,身形直线下降,我嘴角终于挤出一抹微笑,今日命不该绝,而后再也不省人事…… 第65章 造化弄人枉断肠 五千年前 我的名讳取自诗句“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娘亲为我取名为陆离,并非光怪陆离之意,而是五光十色的意思。 我娘亲跟父君之间的恩怨情仇,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打我被她老人家带回不死山,远离了那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日子过得且是一个潇洒快活了得? 我顺手自案几上拿了个精致的盒子,转身踏步走出小夜轩。盒子里装的是棋子,取自大荒中的豪山,由万年白玉雕琢而成,此等稀世珍宝乃是前些日子司命送我的两万岁生日礼物。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今日终于放晴,满山的红叶铺红了整座山岗,煞是好看。我这魔君当得可谓是清闲自在,当下又是太平盛世、五谷丰登,我纵使想一战成名也无机会可寻的了。 前几日约了司命他老人家下棋,今日天时地利人和,是个下棋的好日子。我一路走到大殿门外,正要召来祥云飘飘而去也,门童窃窃私语的声音滑入耳中。 隔了根大柱子我看不到他二人,只听一人道:“你寻思下这事儿要不要禀告咱魔君?” 另一人道:“唉,要我说呀,无需叨扰她老人家,那些个小风小浪我等便可将其处理掉,何以惊动魔君?” 之前那人哈哈笑了几声,又说:“怪不得你小子这么招魔君待见,真有你的,那赶紧将手下人召来,我等这就将那东西收拾了去。” 另一人并没立刻起身,而是长叹气道:“你有所不知,魔君身份颇为尴尬,名为九重天长公主,实则那些神人都瞧她老人家不起。那日魔君寿辰,天后派人送来礼品,哎哟我去,那送礼之人剑拔弩张,以为神人便是高我们一等,架子大得很,魔君不在时他便直呼魔君芳名。谁给了他这熊心豹子胆?还不是那撮神人瞧我们魔君不起!倘若我等不惊动魔君就将那东西给收拾了,此番四海八荒看谁还敢小瞧我们魔族,几个虾兵蟹将便可独当一面,更何况是魔君出手?此事若是传出去,看谁还敢造次?” 听他二人之话,我心中颇为不快,娘亲虽与天君形同陌路,自小到大也没给我灌输仇恨的思想。那天君也不是不认我这女儿,对我也还算不错,逢年过节也会派人请我上九重天上小住几日,好吃好喝招待得很是到位,我对父君说不上有太多热情,但也不讨厌。 倒是这天后,好似对我颇有微词,今日听手下人这么一说,我寻思着上九重天下棋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我飞身跃上柱子,那面对我的门童首先看见了我,被吓得目瞪口呆,脸上时而青时而紫。 那背对着我的门童仍在喋喋不休:“果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你速速将兄弟们叫来,我等这便将九重天的天后捉来下酒吃……你,你这是怎么了,何以这幅面容?” 两人抬头见是我,连连起身俯首道:“魔,魔君!我,我们……” 我问道:“你二人说要去对付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那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道:“今闻赤水一带,有,有鬼族人出没,领头的自称魑魅鬼君,扬言道,扬言道要踏平这四海八荒!” 以往同司命杀棋时,听他老人家道,万万年前那场大动乱不仅划分了地域,同时,鬼君也在那场动乱中灰飞烟灭了。数万年以来,鬼族人一直群龙无首,是以不能以一族之名占据一方,鬼族人极为奸诈,很难找到其踪迹。 如此道来,此番他们再生是非,定是有了新的鬼君,匪夷所思的是那鬼君出世并长大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为何无人知晓,又何以唤自己为魑魅鬼君? 神游回来之际,我人已下了不死山,第二代鬼君横空出世,看来八荒又将面临一场灾难了。万万年前鬼族灭亡,此等种族之仇,他们又怎会就此作罢?这么些年一直没动静,想必就是等他们这位鬼君出世罢。 我正纠结于要不要去赤水边探个究竟,忽闻背后一声嘶吼,我心中一阵咯噔,一个猛回头,道:“谁?出来。” 凉风掠过,除了不远处茂密的丛林和眼前的荒草之外,并无他物。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无甚异常,我也没多做理会,转身向大路走去。 只是这厢我将将转身,那厢又是一声嘶吼,叫声震耳欲聋,这次我听得极为清楚,是野兽!深山中有野兽并不足为奇,然此兽叫声颇为怪异,绝非泛泛之辈。我转身直向丛林走去,笑道:“哪位道友在此修行,何不出来一见?” 乌漆墨黑的丛林中先是一阵安静,随即刮起一阵怪风,卷走地上片片枯叶。我于片片飘零的枯叶中看见一只野兽自丛林中走出。 青色的兽毛,形状如虎,庞然大物也!自始至终,它两颗黝黑的眸子就没离开过我,庞大的身躯每移动一步皆是地动山摇。野兽张着血盆大口,仰天长啸,许是已将我当作美味的盘中餐。 我梨涡浅笑,并无惧怕之意,待它再走近,我笑道:“北海有青兽焉,壮如虎,名曰罗罗。” 罗罗忽然后脚站立,前脚拍着胸脯,犹如大猩猩般咆哮。我怀抱双手,将它打量了一番,心中莫名地熟悉感油然而生,鬼使神差觉得此物对我并无恶意。此等野兽是有灵气的,不出千年,定能幻化为人形,可当下它不好好修行,出现在此作甚? 我又道:“我正愁着没一头拿得出手的坐骑呢,不知你可愿意跟我?” 闻言,罗罗低头注视着我,久久没再咆哮,正当我欲离去之际,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眼前震起灰尘无数,再看它时,罗罗已趴在地上,卸去了方才的凶残,转眼便似只温顺的小猫。 我心中说不出的愉悦,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我飞身跃到它背上,笑道:“走吧,上九重天,去晚了司命睡着了可就麻烦了。” 罗罗长啸一声四脚离地,然却不是上九重天,而是直奔赤水北岸方向,我忙吼道:“喂,你这是作甚,合作第一天就如此不愉快?” 罗罗并没搭理我,依然没改变方向,只听又是一声嘶吼,它已飞出千里。我自是想召来祥云自行去赴司命的约,但又舍不得如此宝贝,日行万里,那是打着多少灯笼也找寻不到的,是以我也只有随着它,顺便去看看这魑魅鬼君究竟是何方神圣。 策罗罗赶到赤水北岸时,除波涛汹涌的赤水在狂奔外,并无半个人影,这更让我觉得手下人定是道听途说,何来的魑魅鬼君,低头问罗罗:“你将我载至此处,究竟用意何在?” 罗罗又叫了几声,这让我有些不知何去何从。迷茫之时,赤水中央忽然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登时提高了警惕,眼神扫过四周,迅速飞出数仗之远。眸子瞬间冷下来,问罗罗:“你算计我? 霎时间,罗罗的叫声哀怨而又惆怅,像是在极力地为自己辩解,我自它真挚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诚恳,人可以说谎,但眼神是永远不会说谎的。 忽听见几声霹雳哗啦的爆炸声,定神一看,适才的漩涡之水忽然向九重天上冲去,原本已流出去的赤水又逆流而来,皆向漩涡处奔腾而去。我飞身策上罗罗又退出数仗,心叹:此地必将被赤水掩盖,神族号称是统治者,如今却无一人前来处理此事,真是可笑至极。 又是一身震耳欲聋的嘶吼之声,这次却不是罗罗,而是自水中冲出一条火龙,饶着赤水蜿蜒而上。伴随着一声爆炸声,自水底跃出一人,那人提剑直奔火龙而去,嘴里吼道:“是我的便是我的,你妄想留得住,还给我!” 火龙完全不躲,扭了龙头直扑向那人,长剑的银光与火龙的火光迅速扭打在一起,看不清楚谁是谁。我对这起匪夷所思的打斗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低头道:“你是让我来救人?可你要让我救谁呢?” 一时没有主意,我便寻了个较为安全的距离看二人格斗,又听见句:“使者,多年不见,安好呼?” 对这毫无缘由的问话我更是一头雾水,谁是使者?是提剑的人,还是那条龙?正看得起劲之时,天边忽然火光闪闪,空中乌云密布。待我意识到危险靠近时,我人也跌进了一个万丈深渊。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太年轻,阅历不够。 我朦朦胧胧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大红床上,心中咯噔一下,欲翘起身来,奈何竟使不上半分力气。我闭目养了番神,努力回想跌入万丈深渊之前,那提剑的人好像对我笑得十分诡异。 那人究竟是谁,与这场灾难有何联系,那火龙又是何人?房门咯吱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来者脚步轻盈,像是个女子。 “魔君醒了!” 果然是个女子的声音,我猛地睁开双眼,凌厉地射向女子,女子生得狐媚,肤色白嫩,尤为漂亮。许是见我眼神充满寒意,她带笑的面容愣了须臾,方又道:“芜荒久仰魔君大名!” 见女子行为举止优雅,不像是凶残之人。我挣扎了几下,依旧无法起身,冷冷地道:“这是哪里?尔等这般待客之道,恕本座承受不起。” 那芜荒依旧面带笑意,我的讽刺之语她恍若未闻,直接走到床榻旁将我扶起来。此女子表面上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是个厉害角色。只听她又说:“魔君稍等片刻,芜荒这就去请主人前来。” 芜荒说着便出了门去,主人?而今四海八荒谁还用这等称呼,莫非真是那二代鬼君现世了?细看屋内,被无数只蜡烛照得灯火通明,四周的墙壁也皆是成块的石头,倒像是个山洞? 过了一会,一声“砰”的响动,紧接着一阵冷风席卷而来,洞门被吹开,脚步声滑进我耳中,听这脚步走得用力,应该是个男子。 第66章 情深情浅情难断 我未将眼睁开来,心下将来者琢磨一番,然正当我聚精会神再听脚步声时,四周却又恢复了平静,登时让人好生奇怪。之后那脚步声又反反复复循环了好几次,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脚步声时而远时而近,咿咿呀呀的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我终是未忍住睁眼欲瞧个究竟。不曾想这厢我将将睁开眼,那厢便与一双眸子来了个四目相对,那人隔我居然近到了看不清容貌的境界,这之前我还一直未有察觉,此人委实怪哉。 如此一个措不及防、冷不伶仃的对视,硬生生让我心中生出无数个鸡皮疙瘩,出于矜持,失态不过刹那便恢复自然。盯着我的人见我愣住,好像对我很失望似的,连连摇头退出了几步。 我这才看清来人,不知是不是仰视的原因,男子身形高出常人些许,一身水袖长袍略显锦袖华服之态,素净中透着雅致,简单中透着庄重。仪表堂堂,气宇非凡,眉宇间透着依稀的霸气,想来一般人很难敢与此人对视。 我自小爱去九重天串门,繁文缛节我一窍不通,看人做事自觉也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地,当下最好的举动,便是敌不动,我不动。 我眯眼似笑非笑回视着男子,他盯了我一会,突然又凑到榻前,挑眉道:“啧啧,你果真追君到天涯,转世投了胎呀” 这话说得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话语略显轻挑,语气着实与他这光先亮丽的公子哥形象搭不上边。我试着动了下身体,依旧酥软无力,此人身份我已猜出个大概,却不晓得他此举用意何在。 彻底发怒之前,我皮笑肉不笑道:“放眼四海八荒,谁人不是经过鬼门关,而后再投胎而来,听你这话,莫非你是从那地里蹦出来的?” 闻言,男子方才还满脸诡异的笑忽然收起,眸子中透着些许冷意,甚至溢出丝丝杀气。他一个转身坐在案几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案上,盯着我久久不语,似乎欲将我看出个窟窿,又过了一会他方冷笑道:“这你都知晓?话说回来,本君能有今日,魔君你可是功不可没呢。” 他能晓得我身份倒也不足为奇,毕竟,这四海八荒中,身着红装且还四处游荡的女子不多,我既能毫无防备地着了他的道,想来此人定是有所目的的,然捉我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突受这般无妄之灾,我有些难以把持自己的情绪,但当下此人捉摸不透,我不打算轻举妄动,遂又嬉笑道:“鬼君严重了,你这么说我可万万担当不起,我不过随口一说,切莫当真。你不能我脓包你也跟着我脓包是罢?似你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姿飒爽,风度翩翩之人,怎又会是地里蹦出来的呢?” 随着我一番滔滔不绝的诉说,那鬼君脸色越发难看,好几次欲言又止,踌躇良久,终吐了四个字:“魑魅鬼君!” 我忙道:“是是是,在下眼拙,魑魅鬼君。” 魑魅鬼君扯了下嘴角,看不出喜怒,扭头严肃道:“来赤水作甚?” 我若是说乃是罗罗自作主张将我载来显然无甚意义,也更无说真话的必要,我道:“不来你怎么捉我呢?” 魑魅鬼君道:“你不来,是一回事,你来了,自然又是另一回事。” 我又笑道:“那是,我不来,你就不捉我,但总有一天你也会想办法捉住我。我来了,你确实捉了我,然捉了我后你又不知该如何处置,是以我来不来你都会烦恼,着实抱歉,我让你凌乱了。” 那魑魅鬼君呵呵笑了几声,面无表情。诚然,我这话纯属胡说八道,只见他再开口想说句什么,却被忽然飘进来的芜荒给打断了,芜荒匆匆走近,神态略显紧张,与魑魅鬼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一番。 魑魅鬼君看了芜荒一眼,点头道:“这么快?” 芜荒点头道:“是!” 二人又眉来眼去一番后,芜荒便出了门去。魑魅鬼君突然对我道:“得罪了!” 这厢我还未及理清楚他是不是因为绑架了我而道歉,那厢手指已传来一阵剧痛,我本能地低头看去,只见右手的五个手指尖已被划开,源源不断地鲜血自手中流出。 我纵使再有多么豁达的胸襟,也自是不能忍受此等举动的。抬头扫向正用双手吸收我鲜血的人,挑眉冷笑道:“魑魅鬼君这玩笑开得有些过了罢?” 那厮云淡风轻道:“是么?我并不觉得!” 一阵阵疼痛一路过关斩将直奔心头,我咬紧牙关,心道:好的很,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在我怒火攻心之前,那厮忽然收手,对于忽然的出手,他竟是连个合理的借口都不找一个。 我朝门外看了一眼,乌漆墨黑的并看不出个所以然。言归正传道:“凡事都得讲个理,你魑魅鬼君之名,以往本座从未听说过,本座不知哪里得罪于你,你竟将本座关至此处,本座宅心仁厚,就当你是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想邀本座前来做客,只是方法标新立异罢了。不曾想而今你竟这般对我,究竟是你不知理数,还是你鬼族人本来就蛮不讲理?” 我一番义正言辞后,那厮非但无悔恨之意,而且还一副东倒西歪地“瘫”在了椅子上,嘴角似笑非笑,半响后才自牙缝中挤出个:“哦!” 我……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寻思着这厮许是早已身受重伤,而伤他之人,正是之前那条火龙。 那厮没再说话,我亦是半靠在榻上等时机,屋类顿时寂静一片,只见墙上烛影通明,门外乌漆墨黑。又过了一会,那厮终于将眸子射向我,眼中满满的皆是难以置信。 这自然是我预料中的结果,见时机成熟,我从善如流地下了榻,抖了抖有些麻木的双脚,再喜笑颜开地走到魑魅鬼君跟前,伸手捏了捏他那张欠揍的脸,道:“动不了罢,疗伤呢?” 魑魅鬼君许是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奇耻大辱,一双桃花眼瞪得颇大。我抱着双手转了一圈,又说:“很好奇罢,好奇我是如何脱困的?” 那厮又是满脸不屑地瞟了我一眼,虽说这样略显骨气,然确实有些招人恨。司命曾与我道,因我乃是神与魔之女,血液与常人不同,可以是治百病的灵药,亦是可以另人别人一命呜呼的剧毒之药。是以打小娘亲便让我服用各种稀奇古怪之药,为的是减轻我体内血液的作用,保我平安。 只是长年累月的吃下来,我也不晓得竟是这个效果,方才魑魅鬼君吸入了我不少鲜血后便开始打坐疗伤,许是那血产生了抗拒,他现在正在调息,因此一时动弹不得。 心想我这手上的伤可不能白疼,遂手托腮自言自语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你说如何才能报我手疼之仇?” 见他仍在疗伤,我便起身捏了个决,对着魑魅鬼君好一阵指指画画。不过须臾,一个“婀娜多姿”、“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此诞生。只见那魑魅鬼君朱唇血红,眉间一颗血红的朱砂,娇艳欲滴。身上被我施法换上一件桃红色的拖地长裙,纤纤玉带系于腰间,委实惨不忍睹。 “啧啧,未曾想魑魅鬼君你竟还有这等潜质,这拌起女子来怎么一个‘祸国殃民’了得?” “疗伤呢,注意心平气和,哎别动……别动,疗伤之大忌就是不能乱动的哟,稍有差池,小心走火入魔,筋脉全断而亡,沉住气,沉住气。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儿差朵珠花,再挂上对耳环……” 我忙活了好半响后,趁魑魅鬼君疗好伤之前逃之夭夭了,看他那双血红的眸子就晓得,若等他恢复修为,定会与我恶斗一场。打架虽是事小,然我已不再打架好多年,这可不能坏了规矩。 走之前我用魑魅鬼君的声音大大地吼了声:“来人啦!” 以至于,我在黑黢黢的前行道路中,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坍塌声和嘶吼声,以及小声的手下人声音:“君,君上,是……是谁……” 随即便是一声咆哮:“滚……” 听这效果,倒也解了我这心头之怒,只是,愉悦的心情并未给我的前进道路带来指引,在那深渊中,我好像越走越远。 兜兜转转了良久,借着手中的夜明珠看见不远处有依稀的火光传来,渐渐走近,那场景令我大吃一惊。 不知不觉,我已到了一处断壁,断壁的下面则是崩腾的熔浆,人一旦掉下去,瞬间尸骨无存。而断壁的对面,则是一个偌大的牢房,距离虽隔得有些远,但依稀可见牢中关着不少人,男女老少皆在其中,每人皆是颓废地坐在地上,不闹不吼。这是被关已久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念想,甚至是在等死的模样。 如此场景,在这天下太平、六蓄兴旺、五谷丰登的当下是绝无仅有的,至少我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今日忽见,不禁令人心中惊涛骇浪,难以置信这真的是刚才那个看似阴冷之人所为? 忽然刮起一阵强风,风中还夹杂着窸窸窣窣之声,正在走神的我一个措不及防,手中的夜明珠跌落下了断壁。脚底忽然打滑,一切皆发生在刹那间,快到我来不及控制住倒下的身子。 岂料倒下之际,胳膊忽被人自后面拉住,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我站直身子。百忙中我回头看去,借着火光,见来人除衣着较为普通以外,长相很是对得起苍生。 我站稳脚跟拱手道:“多谢:” 那人笑道:“只是碰巧。” 我看了眼四周,见他衣着委实太过于普通,遂问:“你,是被抓来的?” 那人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第67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涯下的岩浆时不时地发出霹雳哗啦的扑腾声,被关押在此处的人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而眼前的男子,目前为止我虽未探出他有任何滔天本领,然一个人眉宇间的英灵之气是很难掩藏的。 只是我问出了一个毫无质量的问题,也不能怪他给我一个更没意义的回答。 我不晓得他的身份,亦没有拆穿他的意思,却又为一时语塞而苦恼,我总不能问“如此良辰如此夜,阁下也来此观赏熔浆”罢? 踌躇良久,男子始终保持风度与安静,好一会后,我才问:“所有人皆在牢中,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男子道:“我刚被捉至此处,还未将我关押起来,捉我之人好似听到了什么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这话倒是说得不无道理,方才我用那魑魅鬼君的声音大吼了声“来人了”,他手下人急急忙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又问:“阁下可知,那鬼君为何将尔等囚禁此处?” 男子只是邪邪地扯了末微笑并不回话,这让我越发好奇得紧,遂心生一念想,我捏了个决让他头上的石头自洞顶上落下,看他作何反应。为更好地突出效果,我还故意施法掩埋了石头滚下的巨响,以至于势不可挡的巨石滚下时并未发出半点响动。 然事并不如我愿,男子仍旧若无其事地杵在原地,云淡风轻地的脸上未显示有半分的察觉神色。我与此人并不相识,若不是他非常信任我晓得我不会加害于他,那此人便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前者自是不可能,我并不认识这位男子,显然后者更有说服力一些。 我心中迅速琢磨一番后,见那石头已是近在咫尺,如若我再不出手,男子定会被砸得血肉模糊,届时,我这魔就真的当得名副其实了!男子生死一线间,我忙伸手将巨石移至别处,不受控制地说道:“你还真是个傻子!” 随即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石霎时间在空中被我震成了粉末,原本被熔浆照耀得通透明亮的洞中瞬间灰蒙一片。男子这才一个猛回头,面上露出惊慌之色,未及我反应过来,他人也躲至我身后,嘴里哆嗦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好好的石头怎会爆炸,令人好生后怕。” 见男子此举,我内心竟有股说不出的失望感,如此好的一副皮囊,竟是这般胆小如鼠,看来这世间没有乱生的人呀,样貌、胆识、身手许是不可兼得了! 我因搞了小动作,不免有些觉着理亏,转身安慰道:“兄台莫急,只是一块被风化了得石头而已,并不具备杀伤力!” 男子错愕了好一阵,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方点头道:“那便再好不过了,姑娘年纪轻轻便能如此行侠仗义,着实令人钦佩,敢问姑娘这厢你是来解救我等于危难之中的么?” 我愣了须臾,终是笑道:“那是自然!” 我总不能告诉他因自己一时大意着了那魑魅鬼君之道罢?往后若是传出去,我大魔族岂不是会被世人耻笑? 男子闻言,又是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缩头缩脑地往我身后靠去,只听他自我背后道:“那姑娘还等什么,快快救了人领我们一同出去罢,这鬼地方,可真真是磨人得很。” 这种被仰仗的感觉确实让我心生愉悦,只是男子一直往我身后靠,姿势有些惨不忍睹。我边点头边不动声色地往前挪开几步,心道:若是没撞见此等场景倒也罢了,如今竟然撞上了,岂有视若无睹之理?毕竟“魔族”与“魔道”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我虽是魔族人,却从未入过魔道,自然也能明辨是非的。 思前想后好一会,我回头一本正经与男子道:“要救这些人并非容易之事,他们被关在此处应该也有些时日,至今却没得以逃出去,可见不易,你在此等着,我过去探探情况,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走动,待救了人我带你一起出去。” 男子许是被我一番慷慨之言震撼得不轻,默了好半响后方点头道:“好!” 我花了些许时间越过涯下的熔浆抵达对面的牢房,着地时特意回头瞥了眼男子,见他并未移动过半分,当下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我伸手朝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动作,便扭头向牢房深处走去。 不多时我到了那牢房门口,那些人都像着了魔似的看着自己的前方,眼中满满的皆是空洞无物。我冲里面喊了几声,并没人搭理我,看来外围被人布了法,若要救人,务必要冲破这道保护层。 心想魑魅鬼君适才被我那般捉弄,现在许是正暴跳如雷满深渊地寻我欲将我碎尸万段,若不速战速决,今日一场恶战恐怕在所难免! 我伸手化出流沙伞,一时间周遭被它照得光彩夺目,我不常动用这武器,此番它得以“出山”似乎欢快得很,遂发出清脆的莎莎之声予以表示。此伞乃当年我随外公外婆游历天下时,自流沙之东取得的一柄利器,杀伤力极大,当下乃太平盛世,是以我很少用到此宝贝。 只是这厢我这流沙伞还未充分发挥其巨大的杀伤力,那厢只听一声地动山摇的:“陆离!”。 铺天盖地的杀气直逼我而来,我忙提高警惕一个猛转身,还未看清来人,紧接着洞中便是一阵巨大的狂风乱舞,呼啸而过的狂风横扫于洞中的每一个角落。风之大,足以将地下的岩浆搅个底朝天,慌乱中我扭头看向那男子,只见他人已被狂风高高吹起,情急之下我只得飞身跃到男子身旁。 狂风越来越大,就连洞顶的石块都被之吹落,一时间危险重重,眼看身后的牢房东倒西歪,很快便会被吹下悬崖,再看前面之人也是生死一线,一时间我脑中凌乱不堪,顾前也不是,顾后也不行。 我正两难之际,男子忽然吼道:“姑娘,救我。” 这有些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就变了味道,我不解,如此一个明眸皓齿、相貌堂堂之人,怎就这般经不起折腾。心中虽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还是飞奔追上男子,在他坠入滚烫的熔浆之前将其抱起! 就在这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声爽朗清举的笑声,待再留心听时,又只剩下“风吹石动”的响声。之后,我们便被卷紧了一处大漩涡中,再之后,我便莫名其妙的不省人事了…… 模模糊糊间,耳中滑进清脆的虫鸣鸟叫之音,我一个猛睁眼,见周围花红柳绿,空中白云飘飘。再扭头看身旁,不远处躺了个人,不是那男子又是何人? 我翘起身来仔细回想了一番,此事疑点重重,在那洞中我只听见有人叫了我一声,当时未及琢磨,现在认真想来,那声音确实是魑魅鬼君的,既然晓得我是魔族的魔君,那么知晓我的名讳也无甚奇怪。 只是之后的狂风,一阵连我也抵挡不住的狂风,不是我狂妄自大,若是连我也抵挡不住的狂风,那定是有不得了的高人在背后操纵?若真是那魑魅鬼君,那他何以将我等卷出深渊,直接杀掉岂不省事? 若是别人,那此人又会是谁?想到此处,我不由地将目光移到不远处还未醒来的男子身上,此人除容貌对得起苍生之外,衣着平凡,资质平庸,不像是那能将岩浆翻个底朝天之人呀! 我起身走到男子身旁,见他没有醒来的意思,遂用脚尖碰了碰他后背,喊道:”喂,起来了!” 男子身形随着我脚上的力度晃了晃,仍然昏迷不醒。见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又道:“喂,你我,你我非亲非故,本座可没心思在此陪你,既然出了深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你被豺狼刁去也好,猝死山林也罢,都与本座无关,自求多福罢!” 说着我便召来祥云飞了出去,然心中却很是不安。若他真魂归了离恨天,会不会是因我见死不救?若是真被了豺狼虎豹吃了去,会不会也是因我见死不救?转念一想,悬崖上若不是他伸手拉我一把,我虽不至于一命呜呼,但定也会损耗我不少灵力。 如此想来,此人也确实命不该绝。于是乎,我又驾着祥云调了头,只是当我再回到原地时,眼前空旷一片,花红柳绿未变,虫鸣鸟叫依然,唯一不一样的,便是方才躺在地上的男子不见了!再细看,他躺过的草地已被鲜血染红,那血慎入泥土,格外地刺眼。 我急急忙忙又将四周寻了个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登时心中一阵咯噔,悔恨不已,也懊恼不已!人心就是如此,脑中一旦产生坏的念想,在没有亲眼证实自己的判断之前,此念想便一直跟随着你,会在你心中根深蒂固,甚至生根发芽。我独自站在天地间,陆离啊陆离,你欠了别人一条命,平生从未有过的自责感划上心头,使我久久不能平息…… 零落成泥碾作尘 “魔君,一月以来,属下将赤水北岸寻了个遍,甚至数次探访了凡间,皆没寻到魔君说的那位公子。属下猜想,或许,或许他真的已……已魂断蓝桥了。” 底下人进小夜轩汇报时,我正研究罗罗那头青兽,自它一月前来到不死山,这天上掉下的馅饼让我欣喜若狂之余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日它何以自作主张将我载至赤水北岸,罗罗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已寻了那男子一月有余,竟还是渺无音讯,究竟是他本来就太过于普通还是我太愚蠢?我起身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能轻易进入一般人都不得而知的深渊,绝非泛泛之辈。” 随从又道:“既只是个名讳都不知晓的人,左右已寻他不到,魔君何不就此罢了?” 是啊,既不知他姓甚名谁,何不就此罢了?只是脑中又呈现出那日鲜血渗入地下的画面,我心中禁不住咯噔一下,随手顺了顺罗罗头上的青毛,仍然不放心道:“司命常说凡事皆有命数,若他那日真是魂归了离恨天,本座便就是欠了他一条命,如此一来,鬼晓得他日我会以何等形式去化此劫数。尔等还是继续寻找罢!” 随从出门后,我又在小夜轩中观察了罗罗许久,它不能开口说话,自然也给不了我仍何讯息。我正在房中思索人的一生应该怎样度过时,衣衣人未到声已至。 伴随着一声清脆明亮地“最近怎不见你上九重天,父君每日都在念叨你,烦都烦死了。”,衣衣着一袭黄衣飘进了小夜轩。 罗罗自觉地从地上爬起来,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去,那副高傲以及无视的态度,好似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不是堂堂九重天公主。 衣衣被罗罗视若无睹的模样气得够呛,半响后才说:“我算是明白了,你不将我看在眼里也就罢了,就连你府中一只青兽都不将当回事,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茶,笑道:“瞧你这话说得,罗罗又不能开口说话,你要让他如何向你致敬?是趴在地上对你五体投地,还是要跪着道:‘公主远道而来,我等有失远迎’” 衣衣接过茶水,终是一脸扭曲道:“是是是,哼,从小到大,论吵架,我没吵赢过你,论打架,我也没打赢过你,我还能说什么?” 听她对我一番言不由衷的夸奖,我难以置信地盯着衣衣,许是今日卯日星君打西边出来了,她竟如此反常。 衣衣与我是同父异母的妹妹,仅小我五千岁。与她的交涉得追溯到年少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被父君带上九重天,彼时的自己当真脓包得很,自幼没见过大千世界,更是好奇那九天凌霄得很,遂答应了父君随他到天宫小住几日。 我以为九天凌霄乃神人居住之地,也定都是一些普度众生大慈大悲之人。不曾想,一日,忽自门外闯入了一团黄色的大鹅毛,吓得正在打打盹儿的我硬是久久没回过神来。 愣了半响我方定神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孩,正当我欲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时,那“鹅毛小球”忽然指着大声吼道:“魔女,都是你,都是你这个魔女对父君施了法,让他天天往你这里跑,所有好玩的好吃的竟都往你这里送。” 我一直晓得父君还有一个女儿,却从未得以一见,彼时年少无知,最恨的便是别人将我称之为魔女,更为我那与世无争的娘亲打抱不平。 我一时玩心大起,遂对鹅毛小球道:“哎呀,父君每日都要来陪我,带我游山玩水,令我好生烦躁呢,其实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待在房里,奈何他老人家总不能如我愿,真是令我好生烦恼。父君还说,过不多久要将我娘亲接上天宫,还要封为天后呢!” 鹅毛小球这一听更是不得了,哇得一声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哽咽道:“呜呜,你,你骗人,父君怎么才不回如此,我,我要去告诉母妃,你等着……” 毕竟年少无知,祸从口出,彼时我尚且还不懂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是何玩意,我一句口无遮拦的气话硬是招来了天后的残忍相待。那时恰逢父君出宫,妖后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将我关了起来,说是要替父君好好管教我,实则乃是欲将我折磨至死。 年少的我不学无术,并无多大的灵力,天后想对付我,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她晓得若是父君见我身上有伤定会饶她不得,遂以真气注入我体内让我日渐消瘦,萎靡不振。 但我是何许人也?世人皆叫我魔女,自然也不会傻不拉几地任人宰割。或许我生来骨子里便带着一股傲气,又或许带着一丝魔性,总而言之父君回来之前,我故意爬到不高不矮的扶桑树上任由自己落下,也诚然摔得半死不活,险些一命呜呼。 我自小便如此,别人既叫我魔女,我便也不曾辜负过魔女这个称呼。有恩必报,有仇必究。这是我年少时觉得人的一生应当如此度过的名言警句。 许是因父君负了我娘亲,对我硬是格外的关照。我的遍体鳞伤果真引起了父君的勃然大怒,天后活活被罚了九天的天雷滚滚,鹅毛小球也得到了相应的惩罚。 此后,鹅毛小球又来找过我无数次茬,但好在她不再将我的话告知她的母妃,只不过每次见面我两皆以掐架结果收场罢了。我们这一打便打了上万年,后来也就长成了大姑娘模样,毕竟人要脸树要皮,久而久之,彼此便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场在我二人间长达万年的“战争”。 我自回忆中回过神,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何事有求于我?” 衣衣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简单粗暴,微愣了须臾,才说:“父君打算为你筹办一场册封大典,将你是神族长公主的事告知天下,特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惊讶的同时也生出些许疑惑:“何以如此?我是神族长公主之事放眼四海八荒,幼至地上打滚的,老到满地找牙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还需如此大费周章?” 衣衣两只眸子在眼眶里转了无数圈,似是在思考什么,只听她又道:“话是这么说,然你总归没得到个正式的肯定,此番父君这么一昭告天下,你不就名正言顺了?” 我眯眼看向衣衣,这话说得可是别有他意,提醒我非神非魔遭人非议,让人看不起?我轻哼了声:“本座无所谓,一日为魔,终身为魔,从没想过要当什么神!” 岂料衣衣忙拉住我道:“你千万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或许这也是属于父君想保护你的另一种做法。” 听她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我又道:“是以,你来此的目的只为替父君传话?” 衣衣看了我一眼,忽又将头垂下,脸上竟露出了我不曾见过的温柔和似有若无的红晕,过了一会她才期期艾艾道:“传话之余,我,我也有一事相求。” 今日卯日星君定是打西边出来了,我禁不住提高了声调:“相求???” 衣衣又点头道:“嗯,求你务必接受父君的这次册封之礼。” 我深呼了口气,忙道:“我就不明白了,你向来不喜我以长公主的身份自居,此番居然巴巴地跑来让我务必接受此礼,究竟原因何在?” 闻言,衣衣又垂下了头:“哎呀你就别问了,参加便是,于你而言,左右也少不了什么,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双眸子扫向说得眉飞色舞却又包含娇羞的衣衣,思量了一番,方似笑非笑道:“说吧,哪家的公子值得你将相思赋予他,居然能让公主殿下跑来这般求我的人,还真是让人好奇得很呢。” 想是被我一语道破,衣衣有些恼羞成怒,支支吾吾半响才吐出句:“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这个?” 我不以为然,笑而不语。她往日里不免有些霸道,也许是相信了我没有当公主的打算才亲近于我。此番态度忽变,那定是她想借此机会得到点什么,普天下能让她想要却又小心翼翼的恐怕也只有情了。或许她想见人,一个平时她见不到的人!但天宫何时缺过置办宴会的理由,如今竟需要动用我方可? 衣衣见我不语,忙道:“总之你答应让父皇册封你为长公主,然后再昭告天下大办一场就好了,至于人嘛,到时候你会看见的。” 我笑道:“哦?是妹夫么?” 衣衣很自然地抽了抽嘴角:“谁是你妹妹,我可从未承认过你。” 那日我二人一直寒暄到傍晚时分衣衣方离去。此事事关重大,我寻思着得请示娘亲才行,毕竟他与父君已是陌路殊途,互不来往。 岂料我人才跨进门槛,娘亲居然道:“多年以来他终于做了件看着顺眼的事,此事我准了!” 一句突如其来的准了,硬是让我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娘亲背对着我椅窗而立,语气不瘟不火,听不喜怒。许久后我才说:“难道娘亲也觉得我需要这九重天长公主的身份方能苟活于世?” 晚风掠过,透着丝丝凉意。娘亲长叹了口气:“司命道,不久后你将有一次大劫,轻则伤痛难愈,重则灰飞烟灭。我将你带到这个世上,且还是半魔半神之人,就算倾尽一切我也要护我儿周全。神族长公主的身份我虽瞧他不起,然如此一来,当有人妄图加害于你时,势必会权衡一二,毕竟没人愿意与神族作对。” 第69章 山回路转不见君 一日,侍女香盈袖跌跌撞撞跑进小夜轩,上气不接下气道:“魔,魔君,琵琶魔夫人在殿前求见,夫人脸色不是很好,不晓得事出何因。” 见香盈袖如此慌张,我立即收回之前自己的一番悲秋叹春,急急忙忙出了小夜轩。到殿前时,见琵琶魔夫人双膝跪在殿前,哭得那是一个梨花带雨。我一句“夫人何事如此慌张”还未及道出,琴魔夫人已哽咽道:“民妇叨扰魔君清幽,望魔君赎罪。” 我忙道:“夫人起来说话,何事如此慌张?” 琵琶魔夫人泪如雨下,并没起身,又道:“民妇不敢,民妇有罪。” 我有些无奈,皱眉道:“何罪之有?” 琵琶魔夫人支支吾吾了良久,终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皆是我这个当娘的错,没管教好我那不孝子,今日若是不说出此事,恐怕,恐怕再也找不到我那不孝子了。” 她家那儿子可是出了名的恶棍,估计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此番难保她不是恶人先告状。我听她久久没说出个所以然,很是没耐心,然身为魔君,我晓得要学的还很多,这第一便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是以我倒了杯茶水,边嗑瓜子边等她说出原委。 琵琶魔夫人成功地将满屋的侍卫、宫娥惹得瞪目结舌后,才说道:“一个月前,小儿带着几个随从出了不死山,至今不见回来!” 此话一出,我停下了喝茶和嗑瓜子,忙问:“他是否经常不归家?” 琵琶魔夫人连连摇头道:“不,在这之前他从未离开过不死山。” 我又问:“那么为何你现在才禀报此事?” 那夫人犹豫了半响,似在酝酿,又似在挣扎,良久才哽咽道“一月前小儿的随从匆忙回来道,他们行至一处渺无人烟处,见一人躺在草丛中。或许是因为好奇,又或许是,是因为魔性大发,小儿失手将其……杀害。魔君赎罪,小儿定是无心之过……” 这下急得我刷一下站起身来,一个月前,渺无人烟?心中闪过一阵咯噔,忙道:“说下去!为何随从回来了,而你儿子未回。” 琵琶魔夫人又说:“据回来的随从道,小儿杀了那人后,忽然一阵风将他们卷出了荒地,奇怪的是,那风唯独未将小儿卷出。一月以来民妇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一直寻找,却始终找未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不甚愉快,走近了几步,道:“你怕本座怪罪你儿滥杀无辜,因此降罪于他,是以迟迟不上报,你本想悄无声息将你儿子找到,此事便可就此罢了。不曾想至今未见其人,所以你急了?” 琵琶夫人眼中闪过无数慌乱,忙俯首道:“魔君息怒,我儿虽有错,然罪不至死,听随从道,那人重伤在身,本就是,就是将死之人。求魔君救我儿,我琴魔世家世代单传,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民妇,民妇也活不下去了。” 我心中早已凌乱不堪,目前敢断定的是,这夫人之子所杀之人,定是一月以来我找寻不到的那个男子。这之后我又安抚了她好一会,告知此事我定会给她一个交代,才派人将那夫人送回。 我召来罗罗,随着它一声地动山摇的长啸,一路奔腾直冲九重天而去。 黄昏十分,我提着两壶美酒进入司命的院子时,天边残阳如血、霞光万丈,司命院中种了无数种花,单单我说得出名字的就有几十种——牡丹、丁香、木兰、蔷薇、玫瑰、月季、梅花、桃花、海棠、玉兰、木笔、紫荆、连翘、金钟、紫藤、春鹃……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他老人家的,年龄虽是一大把,却对这些这些花花草草情有独钟,他老人家当真是生在花丛中。快进门时,一个抬头忽见高高的葡萄架上倒挂着个人头,吓得我本能地退了好几步,险些将手中美酒打翻。 再细看,竟是司命将自己倒挂在葡萄架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身后的罗罗喃喃自语:“知恩图报,实乃君子所为” 我对他毫无缘由的话语很是不懂,也只得从善如流地进入房中,再从熟门熟路地将酒放在老地方,对正进门的司命道:“数日不见,司命看上去更加风度翩翩了。” 司命将刚摘的葡萄放在案几上,背对着我道:“数日不见,你看上去更加倾国倾城了。” 我随手扔了颗葡萄到嘴里,梨涡浅笑道:“哪里哪里!” 司命忽然指着自己的眉间笑道:“这里这里。” 我哈哈笑了几声,晓得他意指我眉间的红莲花,生下来便是如此,我也不能奈它何。之后司命搬出棋盘,硬是要同我“争霸天下”,我又将天上地下发现的稀奇古怪之事一一与司命共享了一番,自发现居在丹穴之山的凤凰说到不死山下的罗罗,又从八荒之首鹊山山系的招摇山说到八荒之尾。 期间其乐融融,笑声不断。司命杀了我一名“大将”,又顺了顺他的花白山羊胡须,才高深莫测地道:“见你六神无主,落子好生不利索,这又是送酒又是夸老夫的,究竟所为何事?” 我趁机也杀了司命一名“大将”,嬉笑道:“凡事皆逃不过您老的双眼,今日陆离来此,确实有事相求。” 司命手中棋子顿了顿,落下。道:“劫数难逃啊!” 我禁不住长叹了口气:“命中注定的劫数,我并无过多担忧,为魔者,谁还没个天劫呢是罢?陆离此次前来,是有别的事请司命帮忙。” 司命抬头示意我说下去,我便继续道:“此番我想去离恨天了一桩心事,可我听说凡是去离恨天查找魂魄之人不死也要脱层皮,司命您与阴司乃是旧识,还请您老人家出面为我说说好话,以好让我免去皮肉之苦。” 闻言,司命竟哈哈笑了几声,久久不语,良久后方道:“你亲自前去便可,用不着老夫出面。” 不待我回话,司命又接着道:“天君欲将你长公主的身份昭告天下,此事你如何看?” 这话算是问到点上了,我思索了须臾,才认真道:“既然娘亲不反对,我也就无所谓,神族公主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身份罢了,可有可无。”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又道:“听闻神族皇室册封之日,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且与我无血缘关系之人赠予我‘鸿鹄羽’,寓意着往后一帆风顺、鹏程万里。我虽对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言,然礼数是万万少不得的,在神族与陆离亲近之人屈指可数,我觉着四海八荒中唯有司命您老人家最为适合,册封那日就有劳司命了。” 没想到的是对于我热情的邀请,竟被司命果断的拒绝,理由是:“这个你无需担忧,自会有比老夫更适合的人赠予你‘鸿鹄羽’。” 这之后我还想问个水落石出,回应我的却是司命那如雷贯耳的鼾声,对于他老人家忽醒忽睡的嗜好,我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司命的话虽让人有些半信半疑,然次日我还是策罗罗去了离恨天。男子一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不说此生我借会心中有愧,至少很长一段时间我会心神不灵。 罗罗与我行至离恨天大门时,原本还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翻腾的云海霎时间波涛汹涌,给人以一种有来无回的地狱般的压迫感。伴随着一声钻天惊雷,阴司终于现身,乃问:“来者何人?” 我忙自罗罗背上跃下,恭敬道:“晚辈乃不死山上魔族的魔君陆离。今日到访,乃因心系一事,还请阴司帮个小忙,若阴司出手能相助,陆离定当感激不尽。” 那阴司听我说完,瞥了我好几眼,竟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你,往事终究如过往云烟,莲花使者有何要求尽管吩咐老朽便是。” 我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四周,既无他人在场,这阴司难道在自言自语?见我愣住,阴司又笑道:“老朽的意思是:魔君前来所为何事?但说无妨。” 我有些不敢相信传闻中那个今人不死也要掉一层皮的阴司说话竟如此爽快,激动得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先说:“阴司可否帮晚辈查一下近一月以来,我魔族的琵琶魔夫人之子是否已魂归你离恨天。” 阴司闻言,掐指算了须臾,忙摇头道:“离恨天办事向来一丝不苟,从不会出错,魔君所说之人的魂魄并没在我离恨天。” 我又问:“魂魄既没在离恨天,那么是否证明此人尚且还在人世!” 阴司道:“诚然如此。” 琵琶魔夫人之子没死,那么那位男子呢,可我不晓得他的身份、名讳又该如何发问?见阴司十分耐心,我道:“那么不知其身份、姓名者阴司可否查得出来?” 阴司默了一会,缓缓道:“不知身份姓名想要查起,确实有些难度,离恨天每日所收之魂魄皆是数以万计,若真要查,那便等同于大海捞针呀!” 此话倒也千真万确,不知身份姓名便犹如大海捞针,我总不能说那人虽长相英俊甚至已到了妖孽的境界,然却又身着粗布麻衣、资质平庸罢?要说如此特征之人普天之下数不胜数,自然无从查起。 又心想当下既然得知那琵琶魔夫人之子还在人世,只要找到他便可知晓一切。我便策罗罗回了不死山,只是途中我改道去了躺赤水北岸。 心想那日我是在赤水北岸被卷入深渊的,不晓得今日还能不能再进去一次。我站在赤水边上,波涛汹涌的赤水依旧,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赤水中越发的耀眼,眉间一朵血红莲分外的妖娆。 此等青山,此等赤水,正适合寻一块青石板坐下与罗罗谈谈人生,说说理想,或是冥思苦想一番也未尝不可。未曾想这厢我将将坐下,还未来得及冥思苦想,那厢只听眼前“扑通”一声,一块石子自我背后飞出落入水中。 我一个猛回头,只见魑魅鬼君站在林边,对我笑得颇为诡异,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魔君。” 诚然是:久旱逢甘露,几滴。他乡遇故知,仇敌。我皮笑肉不笑,感叹冤家路窄谁愿意与你相逢,嬉笑道:“魑魅鬼君近来可好,安好呼,能吃呼,能睡呼?” 第70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 我话虽说得颇为轻巧,语气也恰到好处,然还是不动深色地站起了身,本能地提高了警惕,以防对方一言不合便开战。眨眼间魑魅鬼君也飘到我跟前,面容依然是那样神色俊郎,衣着依旧是那般锦绣华服。 那魑魅鬼君轻飘飘瞥了我一眼,冷笑道:“托你的福,本君过得很是舒坦,舒坦到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他最后几字几乎是自牙缝中挤出来的,谁承想他记仇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狂妄。这令我不得不心生一番感叹:“汝乃天骄,何不上九霄?” 不过话说回来,那日是他先不仁,也不能怪我不义。我扭头笑道:“魑魅鬼君说的是哪里话,喝磨血,吃魔肉且不怪哉?不如这样,本座这里有美酒一壶,这厢你我对酒当歌把酒言欢一番,一笑泯恩仇如何?” 魑魅鬼君忽然皱眉道:“贿赂我?”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这四海八荒,我陆离的酒,不是谁都可以喝的。” 这边我话音刚落,那头我手中美酒已被他扯了过去,只见他不假思索一仰脖子大口将酒喝下。受不的激将,可见此人是个征服欲及强之人。魑魅鬼君接着又喝了好几口才将酒壶递予我,他也未多言,飞身跃上了前面那块更高的青石板。 我本想向他打听打听可知那日深渊中的男子是生是死,但见他一言一行果断又决绝,性格令人一时琢磨不透,遂久久未问出个所以然。 半响后听他喃喃自语道:“这世道,当真是反了。” 我虽表示疑惑,但还是跟着跃了上去,再盘腿坐下。魑魅鬼君许是被我不拘一格的举动所吓到,皱眉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杀了你?” 我仰头白了他一眼,脱口道:“首先,你杀不了我;其次,我二人若真要打上一场,谁输谁赢还不好妄下定论;再者,若是我有心置你于死地,方才你喝的酒足够让你死上千百次了;最后,你毫不犹豫以及不假思索地喝下我的美酒,那便说明你相信我对你并无叵测之心。” 只是我随和的言语以及心平气和的态度却没能改善魑魅鬼君说话的口气,他仍然冷冷地扔了句:“大言不惭,你的自作聪明也足够你在我面前死上千万遍。” 我悄悄偷窥了他半眼,表示不信。往日里我或是陪司命下棋种花,或是同衣衣理论人生哲理,又或是待在不死山看日落日出总结万事万物之规矩,遂性格颇为随和,但不代表我就是那没个性之人。 崩腾的赤水拍打在巨大的岩石上,伴随着阵阵声响和丝丝沁人心脾的微风,我忽想起一月多前深渊中的场景,脱口问道:“你为何要抓那些无辜的人?” “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深感疑惑,遂问:“那些人身上有你的东西,是甚?” 魑魅鬼君答非所问道:“真不知你上上辈子究竟积了多少德,才使得你前世活得光鲜亮丽,转世后竟也还能呼风唤雨,” 我没忍住哈哈笑了几声,他这话说得好生稀奇,我笑道:“照你这么说,是否因为你前世做了无数的缺德事,方使得你今生这般‘苦不堪言’咯?那你还不赶紧多做些拯救苍生、造福黎明百姓之事。” 这后来我又问了许多问题,譬如我问:“这么些年来不曾听说有过你鬼君的存在,你是躲在哪里的?” 又譬如:“那日那位名叫芜荒的姑娘跟你多久了,你可中意她?” 再譬如:“一月前深渊中那位资质平庸、相貌非凡的男子你可见过,他是生是死?” 那魑魅鬼君却是一言不发,始终保持沉默。 …… 直至我问到:“你就叫魑魅鬼君么?无名无姓嘞。”,他方开口道:“很多年前,世人唤我邪恶之源泉,随着时光推移,又有人唤我魄召,再后来芜荒唤我主人,下人唤我鬼君,现在你唤我魑魅鬼君。” 魑魅鬼君话未说完,我已站起了身子,连连退出数步。魄召,一个已消失在世间万万年的名讳,曾经令不少牛鬼蛇神闻风丧胆之名,而今听他自己亲口说出,依旧能让人觉得犹如寒风刺骨。 如此说来,适才我说能与他打个旗鼓相当确实是有些大言不惭了。与此同时我也通透了许多,那日此人的确对我起了杀心,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救我与危难中的,恐怕也只会是那位靠我最近的男子,而那位男子为何要救我我不得而知。但我却晓得了眼前这位为何要治我于死地——我的血,一个天上地下唯一一个神与魔之女,拥有着无比特殊地血液,能令生者死,死者生的功效,更是千万人求之而不得的。 听司命道,当年四海八荒战乱,表面上是各族人心存异议,实则乃是魄召从中作梗,险些造成生灵涂炭、民不聊生;魄召所拥有的惊天之力,乃真正意义上的翻手云覆手雨。当今天下,能与他相持衡的,恐怕只有那位传闻已久我却未有幸一见之人了吧! 我故作镇定道:“你已消失万年,此番你忽然出现,用意何在?” 那厮瞥了我一眼,不以为然,云淡风轻道:“敬请期待。” 忽然天边一声惊雷,凉风忽起,那魄召嘴角微微扬起,笑得颇为诡异,我眯眼道:“你大可带领魑魅一族在四海八荒选一处风水宝地安居乐业,无人打扰,岂不快哉?” 那厮笑了笑,又说:“大材小用?” 我未回他,笑道:“你认为赤水与八荒相比,谁更大?” 魄召:“自然是八荒大。” 我又问:“八荒与整片天空相比,谁更大?” 魄召一时不明白我言下之意,皱眉道:“天空略大。” 我继续道:“那么天空与整个苍穹相比,谁更大?” 魄召看了我一眼,乃道:“自然是苍穹更大。” 我拍手道:“对,苍穹大,然你能控制得了整个苍穹么?你能保证自己能战胜苍穹之外的一切事物?其实在浩瀚苍穹中,纵使我们被赋予了常人不曾拥有的力量,却依旧渺小如尘埃。” 魄召沉思了须臾,瞥了我好几眼,抱手道:“是以?” “是以,你所谓的占有毫无意义,胜利只是相对而言,而不是绝对的,或许有朝一日,你所涂炭的,最终都会成为你最想珍惜的。” 我一番人生哲理将将说完,便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向我投来,直觉告诉我,危险将至。但我还是镇定自若地扭头道:“恼羞成怒了,想杀人灭口?” 魄召扯了扯嘴角,眯眼道:“我不杀你,你……走。” 对于冷不伶仃地的一个“你走”我原地愣了须臾,半响后方道:“喝了我的酒,你便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眼睁睁见你误入歧途的。” 那厮哈哈笑出了声:“朋友?朋友一词太过承重,不要轻易提起。至于你说的误入歧途,别忘了你也是魔,终究是逃不过宿命的。” 他的话让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久久不语。 “为何身着红衣?” 走之前魄召问我,我思索了番,认真道:“这个问题本座也不得而知,本座偏爱红色,自小便如此,这并无甚稀奇。要不你告诉我,为何我就喜欢一袭红衣?” 策罗罗已飞出之际,我听见身后传来句:“魄召并非我名讳,我无姓无名,只不过是万万年来漂浮与世间的一缕孤魂罢了。” 我再回头看时,他也被距离缩成了一个圆点,那句无姓无名似乎戳中了我内心深处的某个点,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孤独与寂寥。如果有朝一日非得与他战场相见,我只希望他能记得今日一杯酒的情分,不论是他亦或者是我,我更希望的是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穿过层层云雾,我仿佛看见一道玄衣幻影站在云端,画面委实美哉、妙哉,待我擦亮眼睛再细看时,却又不见有人经过。我对自己毫无缘由的幻想,禁不住心中暗自诋毁了一番,对罗罗笑道:“快走罢罗罗,出来久了,看到什么都像美男子。你看你身材虽略显魁梧,但也相貌非凡、英姿飒爽,不如……。” 罗罗被我的话吓得连掉了好几层云…… 多年来我心中一直觉得缺失的某个角落,如今依然空空如也,我不晓得,那块缺失的地方究竟是为了何人而空出。 司命在我出生的那年便预言,我在两万岁会经历一次天劫,轻则伤痛难愈,重则灰飞烟灭。可我两万岁的生辰已过了好些时日了,如今我照样能吃、能睡、能说,由此可见司命定是看错了宿命,算错了人。 十日后,我那父君向四海八荒宣布了册封我为神族长公主的相关事宜,特别强调广邀天下人前去观礼,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皆往九重天扑去,热闹非凡也嘈杂非凡。 然而“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1)。若我能提前知晓自己的宿命,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参加那册封典礼。 第71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 这日,天空中飘着柔和的空气,路边上的野花开得格外地落落大方,金色的阳光透过缝隙,洒在褐色土地滋生的小草上。不死山笼罩在一片繁荣昌盛之中,看上去一切皆是那样欣欣向荣。 父君派人来接我时,我正苦恼于自己的穿着,又想着既然他整出如此大的排场,想必也用不着我去担忧这些有的没的!九重天我倒是去过无数次,然像此次这般令人忐忑不安的,却从没有过,具体忐忑在何处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因我不习惯有人跟随,遂让前来迎接我的人先行一步,告知他们自己随后便到。临行时我去探望了娘亲,欲安慰安慰她老人家万事想开便可,谁承想她已人去房空,只在墙壁上留下她的寥寥几字:“山水之间寻自在,柴门之外闻风雪。不必寻,不必念”,案几旁放了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精致衣衫。 娘亲这厢云游四海八荒,也不晓得何时方归。我梨涡浅笑,轻轻抱起娘亲亲手为我绣的礼服,策罗罗上了九重天。今时不同往日,为彰显我乃名门望族、大家闺秀,遂带上了侍女香盈袖。 我二人风风火火赶往九重天途中,香盈秀跟个乡巴佬进城似的,盯着什么都觉着是宝贝,总是咋咋呼呼:“魔君,这云甚是美丽……魔君,天宫是什么样的……魔君,您去了还会回来吗?” 我实在忍不住,遂回道:“你外出游玩会不回自己家?” “奴婢当然会回,魔君待我等恩重如山,放眼四海八荒,哪里的人淳朴得过魔君的不死山呢?” 我得意地扭过头,算她识时务。只因明日便是我的册封大典,今日的空中着实热闹,我们身边不时有人策坐骑路过,各式各样的坐骑在空中横冲直撞,谈天论地的话音也因此而滑进我耳中。 我前面有两位妙龄女子策坐骑并排而走,均是身着一袭雪白的衣衫,我听见二人就自己“高贵”的身份而言便足足攀比了好半响。这位口齿娇羞并拐弯抹角地透露了她是东海的小公主涪陵;那位亦是不甘示弱地东拉西扯出自己的身份,乃是西海四公主雨姚。 此番二人见出生地位打了个旗鼓相当,便开始比贺礼,那位东海公主道龙父王已运了好几辆的夜明珠和稀世珍宝上了九重天;西海公主毫不示弱,也列举出一大堆令人光是听着就能垂涎三尺的贺礼。这一局又打了平局。 东海公主手捂嘴角,一举一动堪比西风,人比黄花瘦,含蓄笑道:“既然你我皆贵为公主,且公主在宫中又排行老四,那涪陵便叫你姐姐了,话说回来,妹妹往日只是听说过那不死山的女魔头名曰陆离,却从未得一见。听闻此人飞扬跋扈,做事不计后果,竟连天后娘娘她也不将其放在眼里,当年天后还被其害得活生生挨了几道天雷呢。此事姐姐可知一二?” 身后的香盈袖一听此二人画风突转将矛头指向我,哪里还忍得住,能感受到她那阵势,似乎在说:“魔君,说什么您也别拦我,且让我将这二人收拾了去。” 我忙按住她欲飞出去的身子,拍着她手语重心长道:“出门在外,务必要谨慎,今时不同往日,不可莽撞,不会文明也要学着文明,万不能失了礼数,此事急不得。” 再看那西海公主,想必被称呼为姐姐心中好生憋屈,遂沉默了些许方道:“此事我略有所闻,毕竟当年曾惊动过四海八荒。那魔君,哦不,那九天公主我也未曾见过。” 东海公主轻笑了声:“她再怎么册封也摆脱不了体内的一半魔血,成不了凤凰,说不定还是个丑八怪呢,怎敌得过姐姐你这般倾国倾城、绝世而独立的容貌呢?似姐姐这般,恐怕也只有那无人能敌的攸冥神君方配得上罢!” “妹妹休要胡说,神君乃万年难遇之男子,其英姿更是四海八荒无人能及的,雨姚,雨姚此生无福,不敢叨扰神君清幽,更不敢染指神君的万世英明。”,东海公主这马屁拍得,那西海公主未忍住呵呵笑了好几声后方谦虚道。 我本想多听点别的墙角,不曾想此二人竟越说越离谱,实在令我大为失望,我回头冲侍女使了个邪邪的眼色,她会意坐得更稳了些,我低声对罗罗道:“自这二人中间跃过去,点到即止,不要伤到人。” 随着我一声令下,罗罗已似那离弦之箭,嗖的一下已自前面二人中间跃过,并冲出数十米之外。我未回头,只听那二人一声尖叫,随即异口同声道:“谁这么不长眼睛,没见是本公主么?” 我缓缓地扭过头,见那二人身子仍在摇摇晃晃,许是被吓得不轻,我嘴角上扬对二人浅浅一笑,之后便直冲九霄。见二人表情那般呆滞,令人很是满意,毕竟,我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比较自信的。 “魔君,您不是说要沉住气么?”,香盈袖问。 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怎就不懂变通:“记住,非常时期得采用非常手段。” 我二人到天宫大门时,天宫已是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对于金砖玉瓦、富丽堂皇的天宫我早已习惯,只是香盈袖从始至终都是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后,这让我又气又笑,不得不说:“好歹你也是本座的贴身侍女,身为魔君之侍女,怎就这么点出息,别怕,万事还有我。” 我长叹了口气,毕竟她与我不同,再怎么说,我乃神族长公主,此乃我父君所定,有一个神族的天君父亲,注定了我此生不可能只是一个魔。而她生来便是魔,对神族有敬畏之心也是情有可原的。 来接我的是衣衣,看得出她很高兴。见衣衣梳妆比往日更加庄重妩媚了不少,这更加证实了那日我的猜想。衣衣很是心急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到,我等了你好久了。” 我随她走捷径一路到我在九重天的房间,才云淡风轻道:“你猴急什么,明日才是册封大典。” 衣衣语无伦次道:“我,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早点来的话,还可以多试几件礼服,母后可是为你准备了好几件呢。” 我顿了顿,挥了挥手中娘亲为我准备的衣衫,笑道:“想必天后娘娘忙里忙外甚是劳累,这点小事我自己办好就行。” 衣衣脸上的表情显然已经挂不住,然却还是强忍了下来,于她而言,想来此时并没将心思放在我身上。 衣衣又同我寒暄了几句,临走时,她忽然拉过我的手,塞给我一东西,脸上表现出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急急忙忙道:“不是我要送你,是父君非得逼着我送你的。” 见她跑出门外,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将手中之物细细打量了一番,是个用五彩晶石雕琢而成的彩色娃娃,手工不是特别娴熟,但看得出她十分用心。我心中说不出的喜悦,笑声不自觉地自牙缝间流露出来,自言自语道:“口是心非。” 那晚我盯着彩色娃娃看了半宿,那是我在天宫睡得最踏实的一次,第一次觉得拥有兄弟姐妹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向来不苟言笑的我笑得跟一白痴无甚两样。心想不论曾经我二人有何等怨,何等仇,今后都会烟消云散了。 翌日,我早早地便被天后以及众多侍女唤醒。忙活了一个早上,之前一切繁琐的礼节我皆听从天后安排,之后双方发生了点争执,问题就出在衣着服饰上。 我道:“父君册封之时,陆离想穿娘亲为我做的这件百花锦服,待册封大典完毕后,陆离再换上天后准备的礼服,天后意下如何?” 天后自是不依,摆出了姿态义正言辞道:“此事不可,册封大典乃是庄重严肃之事,这关乎到你父君乃至九重天神族的天威,衣着服饰怎可如此随便?” 听得出她有意说我娘亲做的衣服随便,心中不免有些抵触,我晓得娘亲多年隐忍是不想让我心中有阴影,不愿看我自仇恨中长大。此番她辛辛苦苦、不舍昼夜为我赶制这件百花锦服,竟被妖后如此看待。 我皮笑肉不笑道:“天后娘娘若只是邀本座前来观礼,那么本座便穿了你为我准备的衣衫;我父君若是有心认我这个女儿,并真心实意想册封我为神族长公主的话,那么陆离就要穿自己娘亲做的衣裳。” 天后冷冷的看了我几眼,方冷笑道:“你威胁我?” 我礼貌道:“娘娘严重了,只有怕了方能说得上是威胁,不怕又怎说得上威胁呢。娘娘宽宏大量,能洞悉人之所不能洞悉,能理解人之所不能理解,娘娘只是不想与陆离较真罢了,不是么?” 天后自知我言出必行,我要真一怒之下下了九重天,父君要是问起来她是担当不起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最终以天后率一众侍女摔门离去而暂告一段落。 眼看典礼即将开始,而我自己只会一些简单的梳妆打扮,此等场合定不能由自己瞎捯饬。就在火烧眉毛、千钧一发之时,百花仙子踏着万丈光芒而来,且正是来为我梳妆打扮,有她这样一位美人为我打理,那且是一个天后能比的? 她道乃是受人之托。我问:“仙子是受我父君之托罢?” 百花仙子笑道:“非也。” 我神思了须臾,又道:“既不是我父君,那就只有司命了。” 百花仙子为我上了妆,并不答我话。 我见镜中的自己头戴玲珑珠石,身穿百花锦衣,足登金秀珠履,仪态万方,亭亭玉立,险些没将自己认出来。 百花仙子盯着我看了良久,只差将我身上看出个窟窿,她才说:“公主之美,乃世间之少有,与世俗之美有别,更是远胜于世人眼中之美。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