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宋当妖道》 第1章 詔请风雨 宋, 政和六年,汴梁。 东太乙宫正沉浸在暮春的温润之中。 作为皇家祭祀“太一神”的核心宫观之一,早课的韵声,在空气中传盪,连带著隨风摆动的春柳,仿佛都带著某种特殊的节奏。 吴曄沐浴在道韵中, 隨著太乙宫的道士们做著早课,他並不是东太乙宫驻观道士,其实並不需要每天都做早晚课, 但吴曄更喜欢跟著这些道士修行,虽然他內心深处並不信道教,可这样能得到好处。 早课毕。 他眼前出现一根点燃的香火,一闪而逝。 吴曄深吸一口气,將香火燃烧的青烟,全部吸入体內。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让他身体好受不少,就连持续了几天的低烧,也逐渐消退。 “若能日日有香火吸收,我身上的白血病应该能好,可惜就这点香火,不足以让我续命!” 吴曄闭上眼睛,他就如守在庙里的鬼,享受著金手指带来的短暂的安寧。 等过了片刻,吴曄站起来,隨著驻观的道士们一起出了大殿的门。 “师父,师父……” 吴曄刚出门,一个十一二岁的小道士,朝著远处的他挥舞著。 吴曄蹙眉,喊了一声:“水生,注意仪態!” 那小道士闻言嚇得要死,赶紧停下脚步,变得循规蹈矩。 他前后变化的模样,倒是惹得周围的道士笑出声来。 “吴道友,你虽然年轻,但这小徒儿倒是教的不错……” 周围下早课的道士,和吴曄攀谈起来。 “你可別小看吴道友,前阵子道友还展现了一手神通,让人大开眼界!” “还有吴道友的神霄诗,写得比林灵噩还好!” 吴曄微笑点头,对夸奖他的人回以善意。 而小道人已经走到它身边,低眉顺眼。 “师父,徐大人来了,他让我叫您过去,好像是要带你进宫!” “徐大人有回应了?” 吴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周围的道人闻言,也带著复杂的情绪。 他们这些人,有是东太乙宫的驻观道士,也有跟吴曄一样来这里掛单,在京城常住的道人。 大家在汴梁停留,除了流连京城的繁华,大多数道士其实都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期望有一日,能有机会面见宫里那位,获得恩宠。 当今皇帝崇道,对天下道门照顾颇多,可是官家的恩宠,落在个人身上,却並不一样。 有人凭藉著皇帝恩宠,从此一飞冲天,荣华富贵,惠及法脉子孙。 而他们却只能掛单在宫观里,虽然吃喝不愁,但日子还是过得苦哈哈的。 谁不想如刘混康、王老志、王仔昔那般,在官家那里获得恩宠,飞黄腾达。 如今机会落在吴曄身上,身边的道人,心情复杂。 也许今日一去之后,他回来就不一样了。 “恭喜吴道友!” “恭喜小道友!” 道人们恭喜吴曄,但语气却变得微妙起来,吴曄將这变化看在眼中,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许是別的事,当不得真!诸位道友,告辞!” 吴曄拱手行礼,带著水生远去。 “呸,他脸上毛都没长齐,也配去见官家?” “我看见了也白见,虽然官家崇道,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获得恩宠,每年有多少道士入宫,可真正获得官家信任的,又有几个?” 吴曄和水的身影尚未消失,已经有人忍不住翻脸。吴曄从获得面见皇帝的机会,是他们这些人做梦都想要的机会。 如今被吴曄得去了,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师父……” 水生和吴曄其实听得到道士们背后议论的话语,或者说,人家压根不打算瞒著师徒二人。 水生就要发火,却被吴曄死死攥著手。 “师父……” 水生对吴曄有些害怕,却还是担心吴曄此次进宫,就如他们所言,徒劳无功。 他跟吴曄在这东太乙宫住了三年,虽然年纪小,但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 这汴梁城,盘踞著不知道多少道士。 他们就如蚂蟥一般,等待著机会,要趴到宫里那位皇帝的身上,狠狠吸一口血。 当今圣上崇道,每个能攀附上皇帝的道士,都能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可是这口血也不是谁都能吸上的,这汴梁城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每天都为皇帝引荐道士。 但真正能让人记住,被皇帝宠幸的道士,又有几个? 水生知道,师父带著他一路从洪州过来,谋算入宫的事,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三年时间,他也如別的道士一样,四处钻营,等待入宫的机会。 现在终於等到了,可水生又为师父担心起来。 因为他知道,师父身上有种治不好的怪病,哪怕他医术、丹道精通,也治不好身上的恶疾。 而师父进宫面圣,隱约和想要治好自己身上的病有关。 如果,万一,师父不得宠…… 水生的表情,变得患得患失。 “你又瞎操心……” 吴曄注意到水生的沮丧,他见四下无人,笑道: “我今日去,必然一飞冲天,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他给水生后脑勺来了一个脑瓜子,打得水生捂著脑子,脸上泛起眼泪。 “师父道法深厚,一定能让官家信服!” 水生捂著脑袋,也不忘拍师父马屁,可吴曄却是摇摇头: “道法可算不得人心,我只是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宫里那位需要什么,为师自然会给他送什么。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相互利用而已!” 吴曄说得云里雾里,却让水生若有所思。 “你今天的功课做了没,回头我回来,要给你进行模擬考!” 吴曄一句话下来,水生的脸顿时垮下来。 “师父,咱们是道士学经书,炼內丹,画符籙就够了,为啥您要让我学数理化?” “因为数理化能让你青史留名,万世流芳,而不像我,为了活命註定只能成为妖道罢了!” 吴曄留下一句话,便快步前进,他眼前,出现一个別人看不见的名为晴雨表的画卷。 画卷上江山万里,有烟雨,有晴空,变化不断。 吴曄从中找到今天汴梁的资料,看到阵雨两个字,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走到太乙宫后院,就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东太乙宫毕竟是皇家祭祀之地,宫观內的道士也未免太过懒惰。 已经半月无雨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打点水浇灌草?” 说话的人声音威严,隱约有种上位者的气势。 而陪著他的人,声音却多了几分卑微: “徐大人说的是,不过太乙宫香火旺盛,宫观內的道人除了每日打水饮用,早课,还要应付络绎不绝的香客,確实忙不过来……” “灵噩,你不是擅长雷法,要不你召风雨来,泽润一下这汴梁城的木?” “这个……,召神之事,岂能如此隨意!” 林灵噩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道人从转角处走进来。 他人未到,声先至。 “林道友不愿,小道倒是可以为徐大人召请风雨,保佑我大宋风调雨顺……” “吴道友!你真能召唤风雨?” 徐知常抬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道人迎面而来,他神风俊朗,气度翩然,倒是有几分仙人的气质。 面对眼前这位贵人的询问,吴曄露出神秘的笑容。 “可!” 他丝毫不顾徐知常身边的老道人嫉恨的目光。 第2章 雷法,面圣 吴曄看过晴雨表,胸有成竹,早就想要露一手。 眼前之人名为徐知常,官拜左街道录,他既是道人,也是官员,掌管天下道教事。 作为天下道人的掌管者,徐知常深受宫中那位官家的信任。 不过他走的路子和自己不同,他凭藉的是诗文的功夫还有一手绘画的本事,让皇帝信任。 如今大宋的国祚已经走到尽头,皇帝赵佶不务实事,宠信奸臣,崇拜道教。 但除了当不好皇帝之外,宫里那位在其他事情上,倒不是什么平庸之人,相反,他在艺术上的成就,几乎可以算是横压当世的程度。 就算史书上对他定了个昏君的结论,可对他艺术上的成就还是十分肯定的。 上有所好,身边的人也都不是庸才。 吴曄自认为想要靠艺术上的成就靠近那位昏君,以获得更多的香火治病,那是做不到的。 所以他早早就已经决定走妖道这条路,依靠这个已经进入倒计时的王朝,吸上最后一口血。 面对徐知常的考验,吴曄只是笑笑。 “明之啊,你要是做得好,今日咱们就一起进宫!” 徐知常的话,让吴曄忍不住看了他背后的老道人一眼。 明明对方已经答应了自己引荐他入宫面圣,如今却变成模稜两可的答案。 不用说,林灵噩肯定在背后说了许多坏话,让对方犹豫了。 吴曄深知,这位老道人,才是史书上真正让宫里那位神魂顛倒的妖道。 神霄祖师,高道林灵素。不好意思,这妖道的名分,只能由自己夺去了。 吴曄躬身,道: “请大人吩咐太乙宫的人,贫道今日小小召请雷部诸神,为大人祈雨!” “好好好!” 徐知常其实对是否引荐吴曄一直犹豫。 眼前这少年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 他虽然名声远扬,可在这修真高人都是长生者的刻板印象下,年轻对於神棍而言其实並不是好事。 尤其是,皇上梦见自己梦游神霄天,这神霄道法的宣传者,並不只有吴曄,还有旁边的林灵噩。 而且林灵噩比吴曄更加適合引荐给皇帝,一来他在来汴梁之前,已经小有名声。 二来他的年龄形象,更加符合人们对仙人的想像。 所以就算已经答应了吴曄,在林灵噩的鼓动下,徐知常还是犹豫。 而如今,自己必须靠著自己的【神通】,打碎林灵噩最后的幻想。 “起坛!” 吴曄对身边的水生说道。 “师父,我这就去准备……” 水生见师父要设坛,赶紧跑出去准备去了。 一时间,吴曄要设坛求雨的消息,不脛而走。 本来已经各自忙碌的道士们,纷纷跑来看热闹。 东太乙宫后院,摆著一张简单的供桌。吴曄在眾目睽睽之下,摆下一个简单的法坛。 “这傢伙真想求雨啊?” “这可是大本事!” 道士们窃窃私语,有羡慕的,有不信的…… 吴曄坐在一边,闭目养神,他眼前那张看不见的晴雨表,清楚记录著今天汴梁下雨的时间…… 他这金手指,在过去的数年里,为他装神弄鬼提供了不少便利。 吴曄本来只是江西洪州一个苦人家出身,穿越之后,就一直怪病缠身。 父母带他看尽医生,却不得好。 只有吴曄从自己身上的症状,判断自己很有可能得了慢性白血病。 这不是因为他懂医术,而是他前世就是一个慢性白血病最后死亡的病人。 身为一个绝症患者,前世他也曾病急乱投医求诸於神明,可最终还是人財两空,身死道消。 穿越之后,吴曄再次重复前世的命运,他不忍此世父母为他治病而散尽家財,就谎称自己梦见了老君来接他,让父母將他送去道观自生自灭。 父母信了,將吴曄送到附近一个破落的小道观当道奴,第一次在师父面前传度的时候,他眼前出现一炷香。 吸收香火之后,吴曄的病居然缓解了。 並且他脑海中多了一套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道藏! 从此以后,吴曄自嘲庙鬼,靠著自己的金手指续命,他还藉助以前学过的知识,免费教导周围的孩子识字。 一番操弄下来,道观的香火越来越旺,也敛了一些钱財。 在师父去世后,他又买了一个度牒,正式成为有证的道士。 小道观的香火旺盛之后,吴曄的病情越来越好。 而且他享受一定香火之后,时不时会脑海中会出现一些类似道藏的奖励,比如这份晴雨表。 就记录著周围未来数年的阴晴圆缺,也算给了吴曄一种预知天象的神通。 这个神秘的金手指,似乎就是要他在装神弄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但这个金手指,並不算强大。 至少,香火只能续命,却不能治好吴曄的病,而且隨著他病情进展,小道观的香火,已经逐渐帮不了吴曄。 吴曄想起,如今是北宋末年,宫里那位皇帝崇道,正是他汲取香火,享受供奉的好对象。 又想起那位皇帝可笑可悲的下场,吴曄忽悠他起来,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带著活命,续命的想法,他果断带著徒弟水生来到汴梁,求见宋徽宗。 如今就是最关键的时刻,吴曄看到晴雨表中,乌云靠近。 他睁开眼,拿起法器,开始脚踏罡步,口唱经文…… 一时间,现场的氛围十分凝重,所有人屏息静气,等待验证。 只是隨著时间流逝,那天空的太阳,反而越发炽烈起来。 好奇变成嘲讽,人们的表情变得玩味…… “这大太阳的,看小道友跳得满头大汗,也不知道要跳到什么时候?” 林灵噩首先开口,讽刺吴曄…… 道教的科仪,繁琐且耗时,他本身就是求雨的高手,知道其中的门道。 他也略懂天象,能看明白这天气压根求不下雨。 林灵噩开口,其他人的也是议论纷纷,水生站在一边,为师父暗暗著急。 唯有吴曄,並不慌张。 他这些年来早就验证晴雨表的准確率,比天气预报还准…… 吴曄不慌不忙,做完科仪,將法器放在桌子上。 “雨呢,怕不是雷公打盹去了吧?” 人群中发出阵阵嘲讽,徐知常也是蹙眉,他虽然收了吴曄的好处,也答应带他去面圣。 可是如果吴曄在这丟人了,这事也就算了。 毕竟给皇帝引荐,他真正的心思可不在这几两银钱。 要是吴曄丟人了,这事就算了。 只是他刚想开口,此时天空凭空出现一道乌云,春雷咋响。 不多时,一阵阵雨水,哗啦啦落下。 “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宫观里的道士,奔走相告…… 人们再看吴曄,只觉得他如謫仙下凡,哪怕他被雨水淋成落汤鸡,也不觉得他狼狈。 东太乙宫出来个高道的消息,不脛而走。 徐知常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走,你马上跟我去皇宫面圣!” “大人,可是我这衣服……” 徐知常顾不上仪態,拉著吴曄就要走,只是吴曄提醒他一句,他才发现两人都湿透了。 “是本官疏忽了,你我都去换衣服……” 徐知常哈哈大笑,让人准备两套道袍,跟吴曄一起换去。 他还觉得这不够快,吩咐一声,让人先去宫里稟告皇帝。 …… 此时,皇宫, 垂拱殿。 今日大宋的皇帝赵佶难得早朝。 垂拱殿中气氛压抑,就连平日里不关心朝政的皇帝,也面色凝重。 一切起源於他下方跪著的垂垂老矣的老者递上的辞呈。 皇帝对此毫无准备,甚至有些措手不及。 一时间,空气凝滯。 此时,凭空风雷,汴梁在半个月的乾旱之后,终於在暮春迎来一阵大雨。 垂拱殿外雨声交织著雷声,越发让皇帝心烦意乱。 “陛下,请允许微臣,告老还乡!” 下方,太师蔡京再次叩首,上首的皇帝脸色阴晴不定,下不了决心。 今日之事本是他推波助澜所成,可事到临头,他却无法面对他玩砸的后果。 如今当朝太师逼宫,让他给个態度。 面对蔡京、王黼、蔡攸等官员的目光,皇帝脸色阴晴不定。 答应,还是不答应? 就在他被迫要做决定的时候,此时,外边跑进来一个宦官。 “稟告陛下,徐大人稟告,东太乙宫道人吴曄祈雨成功……” 一时间,大殿里沉闷的氛围,被宦官的话语打魄。 皇帝露出兴奋的神色,逕自走下高台。 “真有此事?来人,让徐知常赶紧將那位真人带过来……” 他的態度,让在场的官员十分无语。 谁都能看出蔡京在逼宫,或者说,是蔡京,王黼等立场不同的官员,一起逼著皇帝表態。 可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打破了眾人精心布置的局。 人们自然不可能去怪装疯卖傻的皇帝,但对那个坏了他们好事的道人, 却多少有些不满。 第3章 妖道 吴曄出门的时候,他【召唤】的那场雨,已经消散。 春雨之后,万物清新,连空气中泥土和雨水的味道,都让人舒適。 徐知常的心情也十分好,他派去宫里的手下已经回报,说陛下急召吴曄入宫。 这態度,可比他往日引荐其他道士好多了。 这年头给皇帝当差,引荐奇人异士是官员本分,不独他,哪怕是当朝太师蔡京也多有引荐。 引荐的异人若是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若是能和引荐的人保持好关係,他在皇帝耳边美言几句,胜过自己埋头苦干。 此时,吴曄换好衣服缓缓走来。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仪態庄严,一举一动,都有高道的气势。 徐知常頷首,他被林灵噩一顿忽悠,差点断了送吴曄入宫的心思,可是吴曄一场求雨,足以打碎任何人的偏见。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吴曄在官家面前侃侃而谈,让眾人心折的画面。 “许大人,麻烦了!” 吴曄走到徐知常面前,手掐子午诀,躬身行礼。 他谦卑的態度,让徐知常不住点头,这少年道士他越看越喜欢。 果然年轻人就知道感恩,恭敬。 不像其他的老道人,身上隨手一抹,都能抹出二两油来。 別看他们对自己毕恭毕敬,那是因为有求於自己,若是一朝得势,未必能正眼看自己。 “走吧!” 徐知常早就备好驴车,两人上车,朝著皇宫去。 路上,汴梁风华,尽在眼底。 驴车走在市井之中,路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旋煎羊、白肠荔枝、膏王楼山洞梅包子等熟悉又陌生的名词,让吴曄觉得新鲜有趣。 路边,茶博士表演分茶技,吴曄目不暇接。 他的形象,完美詮释了一个乡下少年初见汴梁繁华的样子,也让他多了一分人性。 徐知常也在观察吴曄,他笑道:“来了三年汴梁,明之你还没看够这些?” “汴梁风华,怎么看都不够,只是不知道这繁华之景,可否永久?” 吴曄想起十余年后,这里將成为火海,颇有感触。 徐知常蹙眉:“我大宋江山,自然千秋万世,十分稳固,明之你这话可別让別人听去了,要不在这之上做点文章够你好受!” 吴曄惊觉自己说错话,笑道:“只是感慨世事无常罢了!” “无常是佛教那些人说的,咱们求的就是常,是长生!” 徐知常纠正吴曄,吴曄笑道: “大人说的是,说起来我来汴梁三年,却很少出宫观,倒是没见过世面!” “是明之你道心坚固,不同那些苟且钻营之人!” 两人在吹捧之间,驴车来到了皇宫前。 吴曄看著高耸的宣德门,仿佛处在歷史洪流中…… 宋的皇宫比紫禁城略小,但也十分恢弘,宣德门上是宣德楼,是皇帝举行大典的地方。 徐知常知会守城的守卫之后,带著吴曄走进皇宫。 穿过大庆殿,二人走过东西大街,从延福门进入,吴曄和徐知常就算进入皇宫的后宫了。 宋徽宗喜欢在垂拱殿,紫宸殿会客。 吴曄心里以为,自己会在紫宸殿面见宋徽宗。 谁知道引路的宦官说了一声:“陛下和诸位大人,在垂拱殿等著两位。” “垂拱殿,大人?” 吴曄闻言蹙眉,这和他预想的剧本不太一样啊。 他如今夺去的,是属於林灵素,或者说林灵噩的剧本。 政和六年,徐知常將林灵素引荐给宋徽宗,可没说在眾人前。 吴曄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为什么会出现变故。 因为他求了一场雨,改变了歷史的细节。 想到自己一会要在眾人面前,去演那个“剧本”,吴曄有点无语。 人那么多,他妖道的名声,恐怕更要坐实了。 “明之,你不用紧张,陛下为人和善,你只要如平时一般应对就行!” 徐知常只当是吴曄紧张,还宽慰几句。 宦官將二人带到偏殿侯宣,徐知常和宦官一起,先去面见当今皇帝。 吴曄闭上眼睛,好好回忆宋徽宗和林灵素第一次见面的剧本,尽力將心中的羞耻拋到一边。 “洪州分寧道人吴曄侯宣!!” 伴隨著宦官的声音,吴曄整了整道袍,躬身走进垂拱殿。 此时,一眾文官,目光都集中在进来的年轻道人身上。 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神风俊朗,相貌堂堂。若说容貌,確实有几分出尘的味道。 只是吴曄面上无须,却显得十分年轻。 不拘皇帝,还是蔡京等人,都蹙眉,以考量的目光打量吴曄。 尤其是蔡京,王黼这些文官,他们精心布局的摊牌局被吴曄打断,都十分不喜。 “贫道吴明之,拜见皇帝!” 吴曄目不斜视,对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皇帝好奇打量吴曄,道:“你抬起头来……” 吴曄依言抬头,也看到了歷史上那位昏君的真容。 此时的宋徽宗,三十多岁的样子,果然如史书中形容一般俊美,对得起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的形容。 他虽然身穿黄袍,却没有帝王的威严,反而更像一个儒雅的文人,气韵如烟。 吴曄开始酝酿,他已经练习了两年半的演技加持,瞬间飆泪。 宋徽宗本打算询问吴曄的,见到吴曄突然泪目,登时给惊住了。 “吴道长,你为何流泪?” 宋徽宗面色不虞,但还是忍著怒火询问吴曄。 其他人,比如徐知常,早就嚇得脸色大变,他怎么也没想到吴曄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来这一出。 吴曄年少,徐知常犹豫將他介绍给皇帝,就是怕他太年轻,轻浮,恶了皇帝。 如今怕什么来什么,怎么明明路上还是高道的形象,可见了皇帝却如此不堪。 他正要呵斥吴曄,只听吴曄大喊: “陛下,您真的不认得贫道了吗,昔日在神霄天,您为上帝长子,南极长生大帝。吾伺候在陛下左右,聆听正法……” 他一口一个天人,一口一个长生大帝。 说得蔡京、王黼、蔡攸等人目瞪口呆,这天下居然还有如此不要脸的妖道。 这番说辞,鬼都不信。 就宋徽宗那德行,还能是天上的仙人转世不成。 眾人望向吴曄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好奇变成鄙夷,这道士虽然年轻,可是脸皮实在太厚了…… 吴曄进入表演的状態,已经顾不得其他人。 他跪在地上,却用膝盖往前挪动几分,情真意切。 “陛下,真不觉得臣面熟?” 宋徽宗想都不想,就要回绝吴曄,他肯定不认识这个道人。 只是话到口边,他却莫名也犹豫起来。 皇帝想起某事,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明明是要回绝吴曄的话,说出口,却变成: “我观道长,確有几分面熟……” “这也行……?” 蔡京等人凌乱了,一场荒唐的表演,隨著宋徽宗的配合,变得玩味起来。 第4章 宋徽宗的剧本 “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號长生大帝,陛下是也。” 吴曄跪在地上,报出宋徽宗的【前世今生】,他嚎啕大哭: “微臣找了陛下好久,微臣转生之后,苦修道法,方回忆起前世种种。 陛下乃是下世普度眾生之圣人,臣却蹉跎岁月,不能助力陛下一二,臣罪该万死……” 吴曄越演越入戏,这份剧本,他排练了好几年? 几年练习下来,就算是面瘫也有了几分演技,更何况他沉浸其中,仿佛真的就是一个跌落人间的謫仙,寻到长生大帝的模样。 宋徽宗被他左一个仙人,右一个长生大帝,说得心怒放。 他越看越觉得吴曄面熟,这可太好了。 原来他真的就是神霄天上的仙人,所以才会梦见自己梦游九霄。 “先生,辛苦了!” 宋徽宗从龙椅上走下来,亲自下去扶吴曄起来。 君臣之间,越看越顺眼,仿佛目视双方的眼神都能拉丝了…… 这一番表演,只是看的蔡京等人目瞪口呆,他们也不是没有推举过道士给宋徽宗,並且得到宋徽宗信任。 从刘混康到王老志再到王仔昔,这三人中有两人就是蔡京推荐给皇帝的,可是他们也没见过皇帝如此对待一个道人。 “徐知常这小子,有福气啊!” 王黼低声,阴阳怪气,对身边的蔡攸说道。 他对吴曄十分不满,因为对方的出现破坏了他和蔡攸等人精心准备的,对付蔡京的局。 他们以宋官场七十至仕的潜规则,逼著蔡京辞官。 这老狐狸一直拖著,绝不可能离开这从政和二年重新得来的相位,可是耐不住连他亲生儿子都希望他走,这让蔡京变得十分被动。 明明今日只要再推一把,就能將这老头赶走,可吴曄却打断了这场逼宫,自然不会让王黼,蔡攸等人高兴。 只可惜吴曄並不知晓这其中的暗流涌动,他只是专注演戏,获得宋徽宗的信任。 “来人啊,给吴先生赐座!” 宋徽宗將吴曄扶起来后,赶紧让人看座…… 在这百官都站著的关口,他的行为十分惹人侧目。 宦官赶紧抬著一把椅子下来,宋徽宗蹙眉:“多抬一张,朕要和先生一起探討大道……” 他这番说辞,更让眾人心惊。 这可是在议事的过程中啊,蔡攸首先有些不满,逕自站出来: “陛下,国事为重!”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皇帝的脸色垮下来,蔡攸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反而,自己的老爹蔡京,却低眉顺眼什么都不说。 蔡攸才明白自己的修为还是太浅,触了皇帝的霉头。 “今日之事就说到这,你们都回去吧!” 宋徽宗拂袖,开始赶人。 眾人沉默,吴曄则是低下头,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已经將宋徽宗所期望的剧本送给他。 自己应有的香火与荣华富贵,触手可及,此时没必要强调自己的存在,招人记恨。 …… 蔡京首先站出来,大声喊:“臣告退!” 他一说要走,其他人自然也只能磕头谢恩。 等到百官鱼贯而出,蔡攸脸上还出现愤愤不平之色。 只是他和蔡京对视一眼,两人形同陌路。 若非眾人都知道二人的关係,谁能想到他们其实是亲生父子? 只见蔡京嗤笑,嘆了一口气,负手离开。 面对老父亲赤裸裸的挑衅,和已经略显佝僂的背影, 蔡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这辈子都想走出蔡京的阴影,可他的老父亲却用一个笑容告诉他,他还嫩著呢。 一想到被他看不起,心头便有万千仇恨。 有时候父子反目,仇怨比一般政敌更甚。 …… 蔡京过延福门,转从东华门出宫。 在门吏验过“鱼符”,並高呼“太师出宫”以示迴避的声音中,他走出皇宫。 皇宫门口,等待蔡京的是一个朱漆金顶的轿子,还有数十个亲卫。 他正要上轿子,却见一人高喊:“父亲大人。” 蔡京回头,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一辆马车前恭候。 他认出对方是自己的四字蔡絛,方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 蔡京挥挥手,让轿夫自行回去,然后上了蔡絛准备好的马车。 “宫中的消息,我已经知晓,可惜了,这次爹爹您要逼宫官家,却被那可恶的道士给坏了事!” 蔡家权势滔天,宫里耳目眾多。 蔡京刚刚上车落座,蔡絛已经说出宫里的事。 他看出父亲心情不好,毕竟父子反目这种丑闻,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不过蔡絛也知道老爹和大哥反目的原因,有大部分跟自己有关,所以並没有提! 他只是將矛头指向那没有任何跟脚的吴曄身上。 蔡京只是冷冷看著蔡絛,让蔡絛心里发毛。 “老四啊,你若只是这点道行,还真不如你大哥……” 蔡絛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红,见四子窘迫,蔡京於心不忍主动点拨。 “我问你,逼我致仕的是谁?” “是大哥和王黼……”蔡絛脱口而出,但猛然惊觉不对。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蔡京能听到的声音道:“是官家!” “你总算不太蠢!” 蔡京頷首,脸上多了一分欣慰。 “既然是官家要我致仕,今日为父逼宫,他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有时候,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蔡京见蔡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笑道:“所以那个小道士並没有坏了我的事,反而让为父看清楚了官家的心思!” “那岂不是说,他还帮了您一把?” “也不算,毕竟如果当时为父能逼官家表態,更能打压王黼和你大哥的气焰,但那时候局势未明,官家的想法可能变来变去,也有风险! 所以比起为父,你大哥和王黼回过头想来,说不定更恨那个道士!” “哈哈哈,也活该他遭劫!” 蔡絛可不会管吴曄死活,他更乐得看吴曄笑话。 吴曄並非蔡家举荐的道士,在蔡絛眼中也不算自己人。 如果吴曄被针对,那他乐见其成。 “你是不是瞧不起那道人?”蔡京看清楚了小儿子的居心,只是默默提点。 “那小道人不简单啊,连为父都没看清楚陛下想要什么? 他却一口道出陛下心中所想。 那所谓的长生大帝入世之说,荒唐至极,却又戳中陛下的痒处。 年纪轻轻便能看透人心,此子绝对不是一般道人!” 第5章 送命题 马车上,蔡絛的脸色青红变幻。 往日父亲大人一向喜欢他,並不吝嗇对他的夸奖。 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却对他有挑不完的毛病。 他出身高贵,又年少有为,自然不太服气。 “爹爹,那道士不就是將官家捧上天了嘛,有什么了不起……” 蔡京闻言冷笑: “那你以前的道人,为何不如他一般將陛下捧上天? 而陛下的反应,你应该也能明白,此子所言其实就是陛下最需要的…… 可你想过没,为什么陛下会需要那个小道士的言论?” 蔡絛闻言,认真思索。 他是聪明人,有蔡京提点,顿时明白其中关窍。 “天子岂可居於人下?” 蔡京闻言,頷首:“老四,你终於想通了!” “陛下其实很彆扭!” “歷朝歷代,虽有君王崇道,但大多数以方士视天下道人,所以无所谓自己在道门中的地位。 而官家崇道,乃君王之前所未有,他越是信道,越是不满足自己位置的尷尬。 从道门规矩而言,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一位信士。 纵然身份尊贵,面对那些道人,毕竟低人一等。 其实那些道人也觉察过皇帝的尷尬,刘混康、王老志皆有抬举陛下的行为。 只是他们也不如那小道士胆大,也不曾真正觉察陛下的野心其实比他们想像中更大。 所以白白让那小道士捡了便宜去……” 蔡京想起这件事,並不吝嗇对吴曄的讚赏: “其实为父也隱约觉察,提点过王仔昔,但他也不敢將陛下抬到如此的高度……” “陛下不仅仅想当人君,还想当道君!” 蔡絛脸上满是嘲讽之色,他们蔡家虽然也陪著皇帝胡闹,但毕竟不是真的完全信了所谓的神仙之说。 士大夫有士大夫的骄傲,奈何君王崇道,他们只能陪著。 “难道,陛下以后还想染指科举不成?” 蔡絛不过是隨口说一句,却见蔡京回以沉默。 “难道陛下真的?” “这何尝不是陛下,彰显威权的一种手段! 虽然此事暂时不可能,但陛下入戏甚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 蔡絛急了,如果皇帝真的这么做,对於他们这些士大夫而言,並不算什么好事。 “没有什么可是的,陛下若是愿意胡闹,由他去了,只要……” 蔡京没有將下边的话说下去,只是吩咐道: “那姓吴的小道士今日之后,必然飞黄腾达,他是徐知常举荐的,此人向来不牵扯朝廷的爭斗,所以那位小道士也没什么立场。 你可以多与他亲近,让他为我们所用!” 他见蔡絛並不太上心,提醒道:“如果人家倒向你大哥,那你该如何?” 蔡絛闻言,赶紧表示自己一定和吴曄打好关係。 可是他又问一句:“那如果他真对咱们有恶念,又当如何?” 蔡京淡淡回了一句:“一个妖道而已,若他不识抬举,弄死便是……” …… “先生啊,朕相见恨晚啊……” 垂拱殿中,宋徽宗和吴曄的论道,已经进入下半场。 吴曄一番忽悠下来,他越看吴曄越喜欢。 对於皇帝的夸奖,吴曄恭顺低头,他没有表现出道门高人那般高高在上的態度,去让宋徽宗崇拜。 虽然要当妖道,吴曄却不打算复製林灵素的道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底线,林灵素那条路也落不得好下场…… 他只想获得荣宠,然后利用宋徽宗的权势,为自己提供更多的香火。 一番交流下来,吴曄对於眼前这个皇帝,心中的恶感稍微去了不少。 宋徽宗毫无疑问是一个昏君,北宋的国运就是断在他手里,可是作为人…… 他並不是那种暴虐无道的皇帝,反而有些平易近人。 这位凭著实力將江山祸害掉的奇葩,吴曄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看待他,但表面维持恭敬,还是可以的…… 让皇帝喜欢他,吴曄游刃有余。 毕竟关於宋徽宗的喜好,吴曄早有研究,而从皇帝视角来说,吴曄却仿佛是一见如故的故人,越发觉得亲近。 以至於,他们聊天的话题,逐渐没了防备。 “先生真是朕的福星,就连出现,也解决了朕一个难题……” 他將刚才垂拱殿发生的事,告诉吴曄,吴曄眉头动了动。 他来的可真不巧啊,蔡京请辞,那不就是逼宫的桥段吗? 政和六年,蔡京的长子蔡攸和政敌王黼等人,逼蔡京致仕回家,蔡京自然不肯。 不过他也知道这场政治风波背后,其实就是眼前的皇帝推波助澜…… 所以蔡太师来了一个以退为进,主动辞呈,逼宫皇帝表態。 可眼前这个皇帝,风波是他自己招惹出来的,他却临阵退缩,主动挽留蔡京。 做事犹豫不决,不似人君! 吴曄心中是鄙夷的,但面对朝局的波诡,他选择不表態。 但偏偏赵佶並没有放过他,主动问: “先生,你看朕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他话音落,垂拱殿顿时死寂无声,一直在旁边的徐知常,脸色微微煞白。 皇帝这个问题,可是送命题啊! 要知道这皇宫里的消息,可瞒不过宫外那些贵人。 吴曄只要应对不得体,必然会得罪人。 无论是蔡京,还是蔡攸等人,都不是目前的吴曄能得罪得起的。 徐知常给吴曄使眼色,让他注意点。 吴曄闻言,低头沉吟,没有人比他更加明白这个问题的凶险。 可他看宋徽宗笑盈盈的,好似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的唐突。 吴曄嘆气,谁说这傢伙没有城府,这考验不就来了? “陛下其实心里早有定论,却来考验微臣!” 吴曄神色不变,反而跟皇帝开起玩笑: “微臣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却斗胆求陛下玩个小游戏?” “什么游戏!” 宋徽宗饶有兴趣,吴曄道: “关於太师去留,微臣和陛下各写一字,看臣与陛下所想是否一致?” “可!” 宋徽宗让人拿来纸笔,二人分別写上一个字。 吴曄先揭开谜底,纸上写著一个留字。 徐知常在一边看著,眼皮跳动,吴曄居然认为皇帝会留下蔡京? 谁都知道,这场风波背后的推动者,其实就是皇帝自己,难道皇帝会反悔? 对面的赵佶沉默半晌,默默翻开谜底。 果然,上边也写著一个留字。 可是被这年轻道人看破自己的想法,他並不开心。 “你为何知晓朕会挽留蔡太师?” “陛下如果不想挽留,就不会问臣这个问题!”吴曄说出自己的答案,宋徽宗脸色稍微缓和,紧接著,他又说。 “更何况,陛下离不开蔡太师!” “为何?” 宋徽宗刚刚落下的好奇心,又被吴曄吊起来。 吴曄笑笑,提笔写下一个字,推到皇帝面前。 宋徽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第6章 他不一样 徐知常站在旁边,悄悄看了一眼。 吴曄给宋徽宗的字,是一个財產的財字。 徐知常嘴角抽了抽,吴曄还真敢说啊…… 见皇帝沉默,徐知常就知道吴曄这个字,戳中了皇帝的痛处。 朝廷的局势,身为左街道录的他如何不知? 蔡京势大,皇帝忌惮。 所以他扶持了蔡攸和王黼等人去对抗蔡京,也希望將蔡京拉下马。 可是如果仔细想想,陛下让蔡京辞官,真的能找到替代他的人吗? 王黼,蔡攸,都比不上蔡京用得顺手。 而且吴曄写的那个財字,才是最刺眼的…… 以陛下挥霍无度的性子,蔡京敛財的本事,別人真替代不了。 可是,身为一个道士,吴曄真的要把事情说得这么直白吗? 要知道他伺候的人,可是一国之君,他们这些人有时候並不喜欢听到真相。 宋徽宗赵佶深吸一口气,缓缓让自己心情平復下来。 他再看吴曄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敬畏。 赵佶见过的道人不少,有神异的也多…… 可是如吴曄一般能猜透他心思,又能直言不讳的人,真的没有。 哪怕如刘混康、王老志、王仔昔这些人对他有写諫言,也是小心翼翼,吴曄却没有照顾皇帝的想法,而是直言不讳。 但这些諫言,並没有真正伤到他的根本,只会让他觉得吴曄和別人不一样。 或者说,吴曄让他看到的事除了一个道士之外,却属於谋士方面的属性。 “吴道长听封!” 皇帝决定结束这个让他扎心的局面,站起来。 吴曄闻言,赶紧跪在地上。 “朕昔梦游神霄,见卿似曾相识,今日一见,你我確实有宿世因缘,今日重聚,先生当助我一臂之力! 今日朕封先生授“通真达灵先生”,並命赐金牌,可出入皇宫。 不知道先生可满意?” 吴曄淡然回答: “臣只想在陛下身边行道,其他的无所谓!” 吴曄抬起头,淡淡的语气中觉带著不可置疑的坚定。 他本就不想求其他什么,只要能借著宋徽宗的势,他自然能得到更多的香火。 可这种淡然,却更加坚定了皇帝的想法。 他虽然是昏君,却也不是傻子。 吴曄那份淡然,处处透著和別人不一样的气质。 “先生目前居住何处?” “回陛下,掛单在东太乙宫!” “那就麻烦先生暂时居住东太乙宫,等朕为你安排住处……” 吴曄自然知道自己未来的去处,他夺舍的是属於林灵噩的剧本。 “其实,陛下没必要为微臣建通真宫……,微臣並不喜欢这些俗务……” 宋徽宗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惊骇之色。 “你怎么知道朕为你建的道观,叫做通真宫?” 这个名字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被吴曄说出来。 吴曄仿佛如有神通一般,让他一点秘密都没有。 高道,绝对是高道…… “心有感应罢了!陛下封臣为通真达灵先生,昔日又喜欢把这两字掛在嘴边,所以斗胆猜测……” 他一番装神弄鬼,將宋徽宗哄得心怒放。 “此事先生不用管,朕自有安排……” 这场闹剧,至此终於结束。 …… 吴曄和徐知常走出皇宫,坐上驴车。 徐知常笑语晏晏,对吴曄道贺: “恭喜吴道友,不对,是明之先生!” 吴曄闻言连忙推辞,徐知常道: “为官家推荐奇人异事,乃是我的本分,可是这天下道人鱼龙混杂,每次举荐他们,我同样要承受风险。 这次林灵噩和你之间,贫道选了先生,真是贫道的运气!也是祖师庇佑!” 徐知常笑眯眯的,看似后怕,但其实却在点吴曄,让他不要忘本。 虽然他並不想在朝中爭什么,作为一个道士,左街道录这个官职,也算是到头了。 可谁不想更近一层,或者获得更多的恩宠。 吴曄是他推荐上来的,也算是他的盟友,所以徐知常要提点自己,让他知道自己的功劳。 吴曄对此心知肚明,赶紧表態: “贫道有今日,全是徐道友之功!” 对於吴曄的谦卑,徐知常十分满意。 他將吴曄当成自己人,所以说话更加亲昵: “作为过来人,贫道有句话想提点小友!” “先生请说!” “贫道看得出小友十分聪明,也有野心,今日陛下送你一个难题,让你建议蔡太师去留,说实话贫道都为你捏一把冷汗! 那宫中的消息瞒不住別人,无论小友说什么都容易得罪人。 不过小友以猜谜的方式,將责任推给陛下,这处理的方法贫道都暗暗为你叫好! 可惜,小友还是年轻气盛,不该去触碰皇帝的痛处!” 吴曄知道徐知常说的事他写下【財】字的那段,只是静静倾听。 “蔡太师势大,几度拜相,京城中蔡党遍地,哪怕陛下再信任他,也要忌惮他。 如今蔡家出了个逆子蔡攸,正合称为陛下的抓手,去对付太师。 从官家本心而言,確实是想拿掉太师,平衡局势。 可是就如道友所猜测的一样,官家又需要太师。 因为他吃穿用度,修道消耗的资財,实在太多。 论敛財,朝中还真没几个能比太师顺手……” “可知道是一回事,点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可不要以为官家信任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咱们当道士的,不过是官家的玩物。 他信任咱们时自然好,可是贬謫的时候,咱们可没有儒生一般护身的资本。 所以为道之法,就是不沾不染,如那王仔昔一般跋扈,迟早没个好下场……” 提起王仔昔,徐知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吴曄对此心知肚明,王仔昔时蔡京引荐给皇帝的人,也是一个跋扈的道士。 他仗著皇帝的信任和蔡京的后台,目中无人。 如果不是吴曄横插一脚,林灵噩进宫,成为那位著名神霄祖师林灵素。王仔昔和林灵素也要斗上一场。 如今自己取代了林灵素,那王仔昔就是他未来必杀之人。 吴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妖道也是要竞爭上岗的。 宋徽宗身边,最好只有他一个妖道,那就够了…… 吴曄知道徐知常跟他说这些,真把他当盟友了,有这么一个盟友其实不错。 所以吴曄回以足够的谦恭。 初得富贵,却不骄不躁,徐知常也觉得吴曄確实和別人不同。 二人一时无语,吴曄揭开驴车的帘子。 汴梁风华,让吴曄沉醉。 只可惜,一切都毁在一个叫做郭京的妖道手中。 “这一切,不会再发生!” 吴曄自言自语。 “道友,你说什么呢?” 徐知常听不详细,询问道。 吴曄应答:“只是想起故乡父母徒儿罢了……” “小道友年纪轻轻,却有高徒,真是年轻有为啊……” 徐知常心情不错,调侃吴曄。 吴曄回答: “因为师父羽化,我早早考了度牒,继承道观。 乡里有许多没有父母的苦命人,就收为徒儿! 名为徒儿,不过是给他们一口饭吃罢了。” “道友高义!”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东太乙宫。 吴曄下车,却见东太乙宫门口,眾人相迎。 吴曄愣住了,为首的道人平日里他都少见,因为那是东太乙宫的主持。 “恭迎通真达灵先生!” 见到吴曄下车,那些道士们露出諂媚的笑容,齐声恭迎吴曄。 吴曄错愕,他回头,却被徐知常轻轻推了一把。 “道友去享受属於你的荣华吧!” 徐知常笑语晏晏,吴曄闻言点头,朝著眾人走去。 “此子不似道人,倒更像儒生!” 吴曄淡然的气度,让徐知常高看一眼。 第7章 大妖若圣 宫里没有秘密! 眼前的际遇,让吴曄更加肯定这一点…… 面对东太乙宫的道士们热情的迎接,阿諛奉承,吴曄只是神色恍惚。 他知道靠上宋徽宗这棵大树后自己会荣华富贵,可是却不曾真正体会到所谓的荣华。 那些平日里不曾正眼看自己的道人,却在一边諂媚迎奉。 吴曄对此淡然,应对得体。 他既没有得宠后的得意,也没必要对这些小人客气。 等到东太乙宫的主持李静观亲自將他送到新的別院入住,吴曄才真正能窥见这座皇家宫观低调的奢华。 以前作为掛单道士,他其实並没有真正认识过东太乙宫。 嘈杂褪去,如今房间里只有师徒二人。 “师父,你成了!” 水生表现得比吴曄还兴奋,他眼中泛著泪水,拼命擦拭。 只有跟在吴曄身边,才知道这一路走来多难。 都说科举苦,可一个普通的道人想要成为吴曄口中的妖道,何尝不苦? 尤其是吴曄本就没有这份机缘,都是他靠自己的积累,一点点抢过来的…… 徐知常並非什么清净道士,想要他为自己引荐,岂能没有表示? 而且除了徐知常,吴曄也不是没有走过其他人的路子,这每一条路,背后都是银钱铺路。 他每向前一步,背后都是无数同行的尸骨…… 吴曄身有恶疾,却不想让人知道他生病,以免皇帝嫌弃不详。 许多时候,吴曄是忍著巨大的苦痛,故作淡定。 “当初不该叫你水生,倒似眼泪做的……” 面对自己的徒弟抹泪,吴曄选择直接一脚踢过去。 水生大喊一声,怪叫倒地。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轻舟已过万重山!” 吴曄吁了一口气,他眼前,出现了九柱香火…… 香火化成青烟,被他吸收乾净。 吴曄登时觉得,自己身体多了几分气力,连带著肉身也强健不少。 这份改变,让他十分惊喜。 要知道他以前守著洪州那个小道观,哪怕他利用穿越者的知识,为人治病,利用自己前世学会的心理学给人算命,他拼命敛財,小道观的香火也只能让他三个月看到一次虚擬的香…… 来到东太乙宫后,吴曄每天隨著宫观內的道士行早晚课,努力修行,也只能一个月看到一次香火。 如今面见宋徽宗,却足足给他九柱香火。 香火就是吴曄续命的药,一次性吸入这么多,吴曄此时才真正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如果说,他的白血病,以前三个月,一个月的香火,只能吊著他的命。 那么,这九柱香火,真真实实,將他的病情往好转的方向推了一把。 果然,只有攀附权贵,才能获得更多的香火…… 吴曄確定自己努力的方向没错,忍不住大笑一声。 而此时,水生已经被房间里琳琅满目的物件,迷得神魂顛倒。 吴曄厢房里,都是別人送的礼物,其中有皇帝的赏赐,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由宫里送过来,里边有布匹,银钱还有各种奇珍异宝。 而在箱子边上,则堆著东太乙宫的人送给他的礼物。 这些礼物,大多数和修道相关,或者名贵的玉石。 吴曄自己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礼物,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购买力,换算成后世的货幣,吴曄大概已经是百万富翁。 这就使得当妖道的好处…… 別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財富,他唾手可得。 “水生,你找人去信,把他们几个都接上来……” 吴曄一句话,打断了水生做梦。 他闻言惊喜:“师父,那我很快就能见到姐姐了?” 被吴曄瞪眼,他赶紧改口:“是师兄!” 吴曄虽然大不了他几岁,可是这些年他教导自己等人,早就树立了威严。 想起当年他们几个人,於寒冬之下,饥寒交迫。 是姐姐爬进那家据说有点小钱的道观,想要偷些供品吃食。不过他们焦急等待的结果,是姐姐被师父给从门里拎出来。 不过看到几人可怜,吴曄將他们度入道门,从此成为吴曄的徒弟。 说是徒弟,其实就是给他们一口饭吃。 从此姐姐也变成他们的师兄,平日里以男孩自居。 吴曄来京,带著一个女孩並不方便,水生成为吴曄隨身的徒弟…… 他们五个人相依为命,虽然不是亲生,却姐弟情深,听到师父终於要將其他人也召唤过来,水生兴奋得跳起来。 “徒儿这就去!” “为师跟你一起出门……” 吴曄收拾收拾衣裳,要出去。 “师父你这是去哪?” “自然是去做晚课……” 吴曄的回答,让水生诧异: “师父,您都获册封了,还去做晚课啊?” 作为徒弟,水生是知道的,其实师父看似虔诚,但最不把修道放在心上。 他教自己等人数学,物理,化学的知识,都比丹书道书多…… 在水生看来,师父坚持做早晚课,是做给別人看的,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为何还要如此? 吴曄笑道:“若我刚刚得宠,就懈怠功课,宫里那位如何看我?” 大妖若圣,妖道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吴曄这句话,也是提醒自己。 他想要【养成】那位皇帝,他必须把自己的形象立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绿茶一点! 出了小院门,吴曄逕自前往大殿。 大殿中,正在做晚课的道人,看到吴曄进来,不由吃惊。 早课晚课虽然是道人本分,可是真正有权势的道人,其实已经很少会来做功课。 此时吴曄走进来,让大殿中的道人大吃一惊。 “明之先生,您怎么来了!”『 道人还是那些道人,可早晚不过几个时辰,这些人脸色大变。 所有人都围到吴曄身边,想要跟吴曄多亲近。 “贫道来做晚课!” 吴曄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情景,淡然回答。 “先生道心深厚啊,难怪陛下会如此信任先生……” 吴曄得了册封,也见证了人情冷暖,脸色不变,应对自然。 那些道人看他没有架子,越发敬佩他。 “主持不在,请先生领我们做晚课!” 领课的高功法师,不敢让吴曄再坐以前的位置,赶紧请吴曄上去。 吴曄也知道自己推拒不得,乾脆领著眾人做功课。 伴隨著唱韵的声音,晚课开始了。 吴曄领晚课的消息,不脛而走。 平日里那些不做功课的掛单道士,听说他在纷纷前来,眾人恨不得多亲近吴曄,以求他能让自己获得面圣的机会。 这一来,东太乙宫做晚课的人数,不小心突破了往日的记录。 只是人群中有一人却带著嫉恨的目光。 在別人交口称讚的时候,他阴阳怪气说了一句: “这观主还没死呢,就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 他这话说者有意,听著同样有心。庄严的唱韵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吴曄身上。 “林灵素!” 吴曄不用回头,就知道挑衅他的人是谁。 那位被他夺走后半生的神霄高道,终於还是忍不住跟他起衝突了。 第8章 立威 吴曄站起来,回身,对上了林灵噩通红的眼睛。 林灵噩对自己莫名的敌意,別人不清楚,吴曄却十分明白。 他应该发觉了,是自己夺了他的机缘,只是没有证据。 因为宋徽宗梦游神霄天的经歷,所以吴曄早早就以神霄的理论,跟林灵噩竞爭一个正统的地位。 以吴曄此时的地位,林灵噩阴阳吴曄,不用吴曄开口,自然有人护持他。 “林灵噩,你什么意思?” “林道友,好恶毒的心思……” “吴道友乃是管家亲赐的通真达灵先生,功德与观主相同,有什么好爭的?吴道友以后自然也是一观观主,你这挑拨离间太过幼稚!” “想是你林灵噩嫉妒贤能,我听说当初徐道长想让明之先生入宫,你也在从中作梗……” 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朝著林灵噩落下。 林灵噩也没想到自己马上成为眾矢之的,人言可畏,尤其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掛单道士。 他脸色乌青,十分难受。 没有君王庇护,他脱口而出言语,会让他惹上杀身之祸。 羞怒之下,林灵噩转身就走,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你不给先生赔罪,还走得了吗?” 一眾道士將他围起来,就差举拳就打…… 看著曾经应当为一代高道的人陷入尷尬的境地,吴曄默默嘆气。 他並不因此得意,因为那些看似维护自己的人,无非就是看中他身上的光环而已。 皇权,高於所谓的道法。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住手!” 吴曄自然不会让人真去打林灵噩,一来他確实欠这老道一份机缘,二来他的人设,可不能沾染恃强凌弱几个字。 正要围打林灵噩的道士们纷纷住手,目视吴曄。 只见吴曄负手,站在高处,縹緲若仙。 林灵噩盯著吴曄,眼神中多了几分迷茫,他恨吴曄,却也不得不承认吴曄的风华,却有几分修行人的样子。 “林道友,你我同修神霄道,今日贫道有一部《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经》,想与诸位分享,也请道友印证!” 吴曄不等诸人回答,逕自坐下。 开始宣说经文: “尔时,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在玉清天中,与十方诸天帝君,会於玉虚九光之殿……” 吴曄眼前,出现一部道藏,他翻到玉枢宝经所在,朗朗诵读。 一时间大殿內,鸦雀无声,眾位道人一开始对这卷经文並不感冒,但细细读来,却精神一振。 《玉枢宝经》乃是南宋成书,目前並无。 这卷经文可谓是后世雷经典集大成之作,也是雷法的理论经典之一。 所谓雷法,乃是道门大法,虽然宋前也有,但公认真正形成於神霄派,由林灵素和王文卿编撰,整合…… 围绕著这门道教大法,有一系列的科仪,內密和理论支持。 甚至为了雷法,道门重新构建了许多新的神仙,还有对应的神仙体系…… 在林灵素和王文卿时期,真正成熟的理论並没有太多。 而玉枢宝经的出现,不但完善了雷部神仙体系的构建,而且宣传雷部主神,后世號称雷祖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对於后世道教的影响也十分深远。 道教自古以来,都是贵人学的东西,对於普通百姓並不友好。 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爭取基层百姓支持之上,並不如佛门。 尤其是宋朝时期,形成於唐初的净土宗,在宋朝时候已经开始发力。 普化天尊的信仰,几乎是道门唯一能够抗衡弥陀信仰,並且爭取底层人民的一尊神祇。 其中的原因,就在於“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十个字上,被后世称为十字天经。 诵念雷祖名號可以获得保佑,这种简单明了的修行方法,更能在民间扎根。 能在东太乙宫修行的道人,也许心术不正,但绝不是无能之辈。 他们很快意识到这《玉枢宝经》的价值,和它能带给吴曄的利益。 能够留下一部传世经典,绝对是功德无量,道史留名的大作。 眾人登时如痴如醉。 林灵噩神色恍惚,如遭雷击。 他一直觉得吴曄夺去了自己的人生,偷窃了他的理论。 但是玉枢宝经的出现,让林灵噩道心破碎。 如此成熟的雷法经文,是他闻所未闻的,林灵噩虽然跟別人一样,想要钻营获得荣华富贵。 可是在道教方面,他毕竟也算是一个高道,明白吴曄这份经文绝不是隨口胡说。 就是因为如此,他越发难受。 等到吴曄诵完《玉枢宝经》,林灵噩已经如丧考妣。 吴曄诵完,目视林灵噩。 他的目光中不带任何恶意,却如针刺在林灵噩身上。 “此经何来?” 林灵噩不甘心,还忍不住询问。 道门经典,多假託仙人所授,吴曄闻言,淡淡道: “昔日於天上,长生大帝所传……” 一句话让林灵噩惨笑,他雷法输给吴曄也就算了,这傢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自己望尘莫及。 这么大的功德,他转手让给皇帝? “罢了罢了!” 林灵噩心灰意冷,他败得一塌涂地,连跟吴曄爭辩的功夫都没有。 “老道服了!” 林灵噩嘆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明之先生……” 吴曄刚刚站起来,就被眾人围起来。 这些道人自然不乏溢美之词,落在吴曄身上。 啪啪啪! 大殿外,此时有人鼓掌,吴曄抬头望去,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翩翩公子,他身披月白薄绸鹤氅,內搭天青直裰深衣,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 “蔡待制!” 吴曄不认识此人,但东太乙宫却有很多人认出对方的身份。 蔡特製三个字,已经足够吴曄猜出对方是谁。 政和六年,在徽猷阁任待制的蔡家子弟,只有蔡京四子蔡絛一人。吴曄微微吃惊,这蔡家的行动果然很快。 自己才受封,蔡絛就找上门来了? 吴曄蹙眉,他虽然不愿意过早得罪蔡京,可也不想和蔡京走得太近。 “蔡絛,见过明之先生……” “贫道见过百纳居士!” 面对蔡絛的示好,吴曄选择了他百纳居士的称號,应对蔡絛。 蔡絛能感受到他淡淡的疏离,却並不在意,作为蔡京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他也许傲慢,但在公共场合却绝对不会犯错。 “今日父亲上朝回来,说京城有位高道,约之心嚮往之,便迫不及待前来拜会…… 谁知道刚来,就赶上先生传经,想来我福缘不浅!” 他接人待物,让人如沐春风。 在场的道士看到蔡家公子居然如此看重吴曄,也露出羡慕之色。 无论是官家,还是蔡家,道士若能傍上其一,便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吴曄却一脸淡然,並没有表现太过惊喜。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反而让人高看几分,尤其是那些对他有些恨意的道士,也有些微改变。 所谓外物不动之道心,並非容易。 虽然身在道门,但大多数人也为名利所牵。 如吴曄一般宠辱不惊的,已经算是不错。 但蔡絛见吴曄淡然,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他本就不觉得吴曄所有什么本事,是父亲一定要让自己过来拉拢此人。 “来人,將箱子抬上来!” 他回头,让人抬过来一个箱子,放在吴曄面前。 眾人倒吸一口凉气,那箱子十分巨大,沉重,想必里边有不少好东西。 蔡家公然为吴曄示好,固然有討好宫里那位的意思,但也足够诚意了。 吴曄面对那口箱子,一时间陷入沉思。 他到底应该如何反应,才能符合他的利益? 第9章 回击 蔡京的示好,拉拢,只是表层的意思。 蔡絛的行为,其实是一种逼宫。 如果吴曄收下这口箱子,不管吴曄愿不愿意,在別人眼里至少也代表吴曄站住了某种立场。 吴曄並不喜欢蔡絛的態度,但也无可奈何。 对方是权倾天下的蔡京四子,而且从政和六年开始,他好像就开始要为父亲处理政务。 在四年后蔡京真正倒台之前,蔡絛就是事实上的宰相。 这样的人,吴曄是否要得罪,或者顺从对方。 这箱子十分沉重,可见里边有重宝,如果蔡絛真的想拉拢他,其实不必將这箱子放在眾人面前。 他完全可以送到自己居住的別院去,这样更好。 可他就是这么做了,意味著对方其实並不是真的看得起自己。 吴曄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多谢太师,多谢百纳居士,不知道里边是什么?” 吴曄呵呵一笑,逕自走向那口箱子,一下子打开来…… 这下轮到蔡絛神色微变,他按照父亲的意思,给吴曄送了重礼想要拉拢吴曄。 可是昨天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这位道人写下那个【財】字的行为却激怒了这位蔡家实际上的继承人,所以他故意要给吴曄一些下马威。 可是箱子里的东西,是按照父亲的意思足额送过去了,可有许多见不得人。 吴曄就如一个没有见过钱的乡巴佬,被箱子里的东西迷得眼繚乱。 箱子里的东西,奇珍异宝银钱都有。 其中符合道士用的东西,是一块鎏金嵌宝雷印,以纯金为底,镶嵌青金石,上边雕刻著符印,居然很符合吴曄这些年宣传的一些符咒。 这蔡家的实力,只在这件宝物中,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东西贵是其次,他从入宫到现在一天都没过去,蔡家已经將他的生平打探得一清二楚。 不然也不会马上就能打造出一个印著他宣讲的符咒的雷印。 吴曄遍体生寒。 而其他的东西,有字画,有绸缎,都是金贵之物。 而其中还有一些类似地契的东西,加上一卷盐钞。 吴曄眉头跳了跳,他冒险打开这口箱子,可算惹了背后那位公子。 果然蔡絛的脸色,变得微微难看…… 他打死都想不到吴曄会当眾打开箱子,箱子里这些礼物,虽然不至於见不得光,但在眾目睽睽之下,毕竟难堪! “居士,太贵重了!” 吴曄转头,表情略显惶恐。 蔡絛铁青著脸,道:“这是父亲的好意……” “我视太师为长者,所谓长者受不敢辞,请替我谢过太师!” 吴曄总算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蔡絛的脸色才好看几分,不过吴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打开的箱子却没有关回去。 大家都在探著头,想要看看箱子里有什么? 这哪是看宝贝,分明是看蔡家的屁股…… 蔡絛不想在这里多待,双手作揖转身就走,他实在不喜欢吴曄,也谈不上想要跟他交好。 反正自己態度表明了,想来也就够了。 他一走,吴曄和那箱子东西,变成了眾矢之的。 “水生!” 吴曄发现水生已经送信回来了,正在人群中看热闹,赶紧喊他过来…… “这些东西,你收好!” 吴曄从箱子里,拿出那个贵重的雷印,还有一些地契,放在水生手中。 “此乃长者赐,不能不受!” 水生一脸懵懂,將吴曄递给他的东西收好。 此时,箱子里还有其他的宝贝。 吴曄环顾四周,那些围观的道人,纷纷看著他。 他们的眼神中,大多十分复杂,羡慕,妒忌,嫉恨都有,此乃人之常情。 吴曄既然敢將自己的收益曝光,就早有准备。 “诸位道友,贫道有事相求!” 吴曄躬身,朝著眾人拜下! “明之先生,您有事请说!“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东太乙宫的主持李静观也来了。 他在一边看著吴曄和蔡家公子交锋,心惊肉跳,不敢现身。 如今吴曄有事请求,他顺其自然,出来代表眾位道人应下吴曄的请求。 “难得太师厚爱,资助贫道修行资材,贫道今日宣讲《玉枢宝经》,正想將长生大帝之神霄之道和雷祖威名遍传天下……。 可贫道势单力孤,还需要诸位同道相助。 今日我借太师之慷慨,斗胆求同道举我!” 在场诸位道人一时愣神,但回过神来,却发现吴曄是打算將箱子里的钱粮分给自己等人。 他们看著箱子里的盐钞,那价值少说也有万贯。 眾人本来嫉妒吴曄获利,可当吴曄將大部分的利益都让出来的时候,他们心態又变得十分复杂。 “道友不必如此……”东太乙宫的主持正想推辞。 吴曄喊了一句:“水生!” 水生最是了解师父,他过去將箱子里的盐钞拿出来,一把塞给东太乙宫主持一部分,一部分拿出来,直接当场分给现场的道人。 所谓雨露均沾,不管是不是对吴曄有意见的人,都要赔付吴曄捨得。 当盐钞分完之后,在场眾人十分兴奋。 盐钞是宋代的一种食盐专卖凭证。商人在京城购买盐钞后,可凭此到產盐地兑换食盐进行销售,是绝对的硬通货。 虽然蔡京新旧钞搭配製度导致如今盐钞信用將近崩溃,但这依然是白得的財物。 道人们得了好处,也见识到吴曄的气度,纷纷谢过吴曄。 “明之先生,我会稟明官家,刊印《玉枢宝经》,亲自举行法会,宣讲此经!” 蔡京送的钱粮,东太乙宫得了一半。 李静观的脸已经笑开了,吴曄被册封之后,他其实担心过吴曄会抢他主持的位置。 如今他才明白,原来人家志向远大,跟自己压根不是一个层次。 虽然嘴里说要请示皇帝,但他何尝不知《玉枢宝经》的价值? 既然吴曄都假託是皇帝前世所传,那必然会成为官方主推的经书。 自从吴曄將皇帝捧上道君皇帝的位置后,所有人都看明白了,皇帝究竟想要什么? 这部《玉枢宝经》就是吴曄送给宋徽宗造势工具。 作为东太乙宫的主持,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吴曄,刚才蔡絛的逼宫,吴曄处理得极为漂亮。 他既没有完全拒绝蔡家,落了蔡京的面子。 但也小小回击了蔡絛的傲慢,让蔡絛丟人。 虽然这会小小得罪蔡京,可却不会撕破脸…… 老道人看出吴曄圆滑的方式之下,属於年轻人的一点崢嶸。 “这小子,不简单!” 第10章 杨戩,王仔昔 “师父,好多盐钞啊,就这么分给那些人?” “那些人都见不得师父好,咱们干嘛要……” 吴曄和水生回到別院,水生还对吴曄將万贯家財给散別人的行为十分不舍。吴曄淡淡道:“晦气的东西,拿来何用?” 盐钞如今的价值,早就不如以前。 蔡京以“盐引法”改革盐钞,本是好事,但因为他频繁废除旧钞,发行新钞,让本来买的旧钞的商人想要兑换盐引,必须贴钱兑换。 这让他在攫取大量钱財之余,还让官府的名誉扫地,再无信用。 吴曄瞧不上蔡京的行为,也不愿意与他同流合污。 “师父说看不上那些盐钞,可对这些地契……” 水生和吴曄名为师徒,其实跟兄弟差不离。 他处在发育期,就像一个小斗牛,非要顶嘴几句。 吴曄道:“你別忘了你大师兄是女的,她需要有落脚之地……” 水生愕然,旋即明白师父的用心。 当年吴曄可怜他们五个没了活路,將他们收入观中,为了避免口舌,吴曄让大师兄当了五年的男人。 不过如今她扮演男道人是越来越难了,所以师父迟早要给她安排去处。 若不然,后边有人发现这个秘密,那就是师父的把柄。 “收下一栋宅邸,可以让你们有个安居之所,然后等通真宫建好,咱们才算有家。 我虽然看不上蔡京,可如果什么都不要,毕竟会得罪他。 那就拿上一些好处,免得大家撕破脸……” “师父,我看人家別的道士都……而且宫里那位不管……” 水生听说师父要將其他地契交给宋徽宗,仿佛被割肉一般。 他们以前太穷了,都穷怕了,对金钱有种莫名的执念…… “君子爱財取之有道,以后咱们凭本事赚钱,用不著这种民脂民膏!” “师父,咱们不是君子,咱们是妖道……啊……” 水生还没说完,就被吴曄一脚踢在屁股上。 “叛逆期的小孩真想揍一顿啊……” 吴曄板著脸:“元素周期表背了没?” 一提到功课,水生顿时老实,喊了一声师父我去做功课,一溜烟跑了。 不多时,吴曄隱约听到水生背诵元素周期表的声音,颇为欣慰。 他当初收下那五个孩子,本来没有什么期待,不过他们几个好像学习都不错。 如果未来,他真的能达成自己的计划,五小就是他最好的助力。 只是想要【养成】那位皇帝,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吴曄在房间里静坐,眼前便不自觉浮现出许多別人看不见的书本,除了道藏、心理学、催眠术,还有各种学科的书籍…… 这些书籍有个和別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吴曄按照其中的內容学习,获取的能力特別快,而且不管再深奥的內容,理解就在片刻之间…… 而且他脑海中的书籍,比如道藏里面的经文,和外边流传的不一样,道门经典,向来喜欢留一手。 真正內密的东西,都是口传心授,可是吴曄的经书里边,自然会標註內密,阅读无碍。 他也修內丹术,这门方法也许求仙虚渺,但养生还算不错。 只是单凭所谓的道术,想要治疗白血病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吴曄还是只能求诸於神秘的香火…… 吴曄的目光,落在催眠术那本书上,停了许久。 末了,他掏出一个本子,开始写日记…… …… 第二日,卯时,吴曄出现在大殿,引导眾人做早课。 只是功课都没做完,宫里已经派人前来请吴曄…… 吴曄赶紧带上水生,一起进宫面圣。 今日迎接吴曄的公公,却是昨天他所未见。 只见此人虽是宦官身份,但打量吴曄的目光,却带著考量的心思。 吴曄知道此人不凡,躬身行礼。 “你就是明之先生吧,本官杨戩见过先生……” 对方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看似和蔼,却自有傲气。 吴曄一听杨戩的名字,就知道对方的来歷。 这也是宋徽宗身边的宠臣之一啊,身为宦官的杨戩,此时已经领了三镇节度使,並晋升至太傅,绝对是大人物。 “原来是杨大人,不敢当!” 吴曄赶紧回礼。 “明之先生好胆量,居然连蔡家公子也敢戏耍,昨夜汴梁城的谈资便是道长所赐……” 杨戩初见吴曄,便是十分喜欢,提起蔡絛和吴曄的交锋,他幸灾乐祸。 吴曄低眉顺眼,他知道杨戩为何如此。 皇帝昏庸,朝中除了奸臣当道之外,北宋的宦官也不让人省心。 而杨戩作为官家的宠臣,独掌东南財赋,但又因为他私铸“夹锡钱”,导致物价飞涨,被蔡京针对,双方早就在翻脸的边缘。 刚一见面,杨戩便企图將他和蔡京放在对立面,也有拉拢之意。 吴曄只是笑笑,却不回答! 两人见过之后,吴曄上了宫里准备好的马车,一路朝著皇宫去。 进了延福门,水生看似老实,其实眼睛一直乱转。 吴曄用眼神瞪了他一眼,他瞬间老实。 此时杨戩才跟吴曄说: “今日王仔昔道长也在紫宸殿,为陛下演算国运,他是蔡太师引荐的道人,你昨夜恶了蔡家,小心人家针对你!” 吴曄恍然,王仔昔是蔡京引荐的道士,也是宋徽宗身边少有的在史书上留名的道士。 当然,能在上边留名的,绝对不是什么好道士。 但至少他的评价比林灵素还低…… “算国运不应该是正月?” 吴曄低声询问,杨戩道:“当时算的不是他,官家估计也就是心血来潮,想听点好的……” 杨戩因为吴曄让蔡絛丟了面子,对吴曄多有拉拢。 吴曄也识趣,赶紧抱拳谢礼: “公公提点之恩,贫道没齿难忘!” “都是给官家卖命,这么说生分了!” 吴曄未来肯定是官家身边宠幸的道士,杨戩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而吴曄的知情识趣,更为他表现加分。 要知道,里边的王仔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狗仗人势,得势不饶人,指的就是那种妖道。 作为宦官,杨戩虽然没和王仔昔有过直接的衝突,但也知道他对宫里的另一位宦官梁师成有怨,算得上同仇敌愾。 “陛下乃是道君皇帝,今年的国运必然昌隆……” 二人人还没到,就听见里边有人大声朝著皇帝贺礼,宋徽宗的笑声,十分爽快,想来是很喜欢那道士的言语。 “有通妙先生助朕,乃是朕之福分,你和通真先生为朕之左膀右臂,有尔等我们何事不成?” “陛下,这位通真先生虽和您有宿缘,但在天上他品阶不高呀……” 吴曄闻言,暗道一声好傢伙。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王仔昔这句话,已经將他们推到对立的边缘。 妖道之间的竞爭,就是如此激烈且朴实无华。 他再看身边,杨戩笑容中带著的深意,吴曄冷笑…… 今天少不得,要打压一下那妖道的气焰了。 第11章 若无灾劫,下界作甚 “通真先生到!” 宦官一声稟告,打断了王仔昔说吴曄坏话的打算。 皇帝听闻吴曄前来,惊喜万分: “快请先生!” 他不由自主站起来,做出去迎接吴曄的准备。 王仔昔看见宋徽宗的模样,眼中多了一丝阴霾。 他本就不是大方的人,昨天又听说吴曄让四公子生气,更对他提不起好感。 王仔昔发现自己和吴曄还真不同,因为皇帝从未如此迎接自己…… 他有些懊恼,就如太师说的一样,自己还是胆子太小了,没敢將官家往道君皇帝的位置推一推,若是胆子大一点,自己也能如此受宠。 杨戩带著吴曄从外边进来,王仔昔仔细打量对方,笑了。 一个小朋友而已,不值一提。 吴曄看似目不斜视,可也將对方大致看了一眼,王仔昔身著青罗法衣,体態消瘦,端正的五官配上已经斑白的头髮,有几分仙气。 只是他略显高耸的颧骨和眯得细长的眼睛,又破坏了他整体的气质。 两人在宋徽宗看不见的地方对视一眼,彼此確定自己敌人的身份。 想要爭夺皇帝的信仰,妖道之间是很难和平相处的,更何况是王仔昔? 史书上对这位的介绍,可谓是目中无人…… “明之先生……” 皇帝赵佶再见吴曄,依然如昨天一般热情。 吴曄不卑不亢,先给皇帝行了臣礼。 “朕已经听说了,昨日你在东太乙宫宣说《玉枢宝经》,朕十分欢喜,正等著你给朕过经呢……” 吴曄回答: “本就是陛下所传,何来过经?” 他这番话,说得赵佶心怒放。 道君皇帝这个名头,可太適合他了,吴曄也十分知趣。 “朕如今下凡,天机蒙昧,所以还需要先生帮我……” 赵佶一转身,看到王仔昔,赶紧说:“来,朕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通妙先生王仔昔,你们同是朕的先生,以后可以交流一番!” 吴曄看了王仔昔一眼,恭敬行礼。 而王仔昔冷哼,却没有给吴曄回礼,十分囂张。 见皇帝赵佶面色不虞,他才懒洋洋行礼。 吴曄主动搭话:“刚才看见王先生高谈阔论,测算国运,明之佩服!” 皇帝接过话:“通妙先生的术法,却是天下无双!” 说起天下无双,吴曄適时低下头,果然王仔昔看他不顺眼,冷声道: “怎么,通真先生对贫道测算有什么指教?” 王仔昔的回应,一如他以往跋扈,吴曄挑挑眉:“不敢……”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落在王仔昔眼中,就是挑衅。 “要不,道友也试试?” 王仔昔果然如吴曄想像的一般,落入自己的圈套,吴曄笑了。 这傢伙还是那么好对付! 预言,对於一个后世的穿越客而言,就如喝水吃饭那么简单,他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预言会不会触怒宋徽宗。 比起林灵素,王仔昔这个妖道走的路线並不同。 他以医术,术数,预言取信宋徽宗。 可是他也恰恰栽倒在预言二字之上,最后落得被处死的下场。 所以预言准確与否是其次,如何安抚皇帝,才是真正的功夫。 吴曄既然决定要教训一下这个妖道,就要让他主动上鉤。 “这个……” 他低头沉吟,宋徽宗果然来了兴趣。 “要不通真先生也来一遍?” “陛下有命,恭敬不如从命!” 吴曄望向王仔昔,他后边落座的地方,有算术法的工具。 “贫道来得及,没有法器,可否借来一用?” “行!” 王仔昔没想到吴曄居然如此挑衅自己,冷笑让吴曄自取。 吴曄走到对方的桌子前,紫檀案上青铜浑仪和遁甲式盘,被吴曄隨手抄起。 他虽然不太信道,但为了当好一个妖道,学了不少术数上的东西,所以用起奇门遁甲,也十分顺手。 吴曄没有废话,就在皇帝、杨戩、王仔昔面前开始起课,排盘…… 王仔昔一开始本想嘲笑吴曄几句,但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吴曄看起来年轻,可是摆弄起盘来却十分老练,他真有几分功夫…… 王仔昔没来由一慌,但想到自己先算了国运,自己已经占了先机。 伺候君王久了,自然明白君王想要什么? 皇帝找他算国运,並不是真想知道未来,而是想知道自己做得很好…… 他顺应皇帝的心意,给出一个国泰民安的未来,吴曄再说,也就是东施效顰。 可是如果吴曄妖言惑眾,那他就要小心自己头上的脑袋,经不经得起皇帝的怒火…… 吴曄认真排盘的手停下,抬头,见所有人都带著期盼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首先说了一句话。 “巳火发用,神后空亡,夏无雨……”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大殿里一片寂静。 宋徽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本来还沉浸於自己是长生大帝的喜悦,所以才会拉著王仔昔测算国运…… 求什么,无非就是一些祥瑞预兆,来烘托自己的神圣。 可是吴曄却偏偏说今年夏天有大旱,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 皇帝的面色顿时垮了,杨戩看到吴曄如此,蹙眉。 他虽然有心拉拢吴曄,却没到必须回护他的程度,但吴曄一路走来,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对方是譁眾取宠之人。 要知道,在这个关口扫了皇帝的雅兴,可是要掉脑袋的。 见宋徽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戩低下头,却不去为吴曄说话。 一个得宠的道士才值得他拉拢,如果他惹了皇帝,就没有任何价值。 “哪里来的妄人,敢诅咒我大宋?” 王仔昔果然如吴曄预料中一样,跳了出来,指责吴曄。 同时,他叩请皇帝:“官家,请治这个妖道之罪……” 皇帝赵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但想起吴曄昨天所言,他深吸一口气: “通真先生,朕需要你解释一下!” 赵佶的声音,和刚才热情的模样判若两人。 “陛下乃是神霄天上,南极长生大帝,生人间,本就是拨乱反正,盪尽世间污秽! 世上若无灭世劫,何必仙王下人间? 难道在天上不好?” 他没有忙著解释,而是选择坚持自己的看法。 见他一脸严肃,宋徽宗一时间被他镇住了。 而且吴曄的解释,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使命感。 对呀,人间若无灭世劫,何必仙王下人间? “且,大旱而已,贫道能治!” 吴曄震慑住宋徽宗,又用一句十分霸道的话,浇灭了皇帝心中最后的不满。 第12章 测算国运 “倒是忘了通真先生擅长雷法,能求雨……” 皇帝登时喜笑顏开,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先生,还有吗?” “丙申仲夏甲午朔辛亥日,艮宫有魔星易变,破坎宫之魔,大运转艮宫……” 吴曄第二句话,让皇帝等人脸色再变。 他虽然说得云里雾里,在场中人却都听得明白。 王仔昔是道士,宋徽宗崇道,这二人不必说。 就算是杨戩,在吴曄几乎明示的预言下,也知道他说的双魔是谁? 所谓艮宫在东北,坎宫为北。 吴曄说的双魔,隱约指向了北方的两个国家。 其中辽国位在大宋正北,正和坎宫,吴曄的意思,是今年辽国有一场大败。 正月初一,辽国確实有一场政变,渤海人高永昌因不满辽东京留守萧保先苛政,刺杀萧保先引发叛乱。辽阳府官员大公鼎滥杀无辜激化矛盾,初三叛军围城,初五辽阳失守,高永昌自称“大渤海皇帝”,控制辽东五十余州。 这场政变確实震惊了北宋朝堂,朝廷的主战派也蠢蠢欲动。 可是这件事已经是发生过的事,並不符合预言所说。 而大败辽国的,是东北方的一个国家。 难道吴曄指的是高永昌的势力会大破辽军? 而且他已经指明了日子,就是不到一个月后的某一个日子。 这种算命之术,前所未有。 若吴曄真的算准了,可了不得…… 可是如果算错了,他今日有所得来的荣宠,將变成笑话。 “艮宫之魔是谁?是高永昌吗?” 皇帝忍不住追问。 须知在政和六年金国攻陷辽阳府之前,北宋朝廷对於女真人的认知几乎等於无。 政和六年之前,宋人笔记几乎未提女真,仅视为“辽东林中部族”。 而北行回来的商人,对女真人的形容也是“穴居野处,茹毛饮血”。 吴曄看了皇帝一眼,淡淡说出:“渤海起风波,女真得渔利!” 果然这些人蹙眉,一开始居然想不起女真是何方神圣? 毕竟一群野蛮人,入不得皇帝的耳目。 杨戩提醒一句女真人的官方称呼:“生女真”,宋徽宗才恍然大悟,露出鄙夷的神色。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他对吴曄的算命本事,又多了一丝怀疑。 女真人在攻破辽阳府之前,真的没有任何存在感,大宋的文人帝王,对於女真人是发自內心的鄙视! “先生莫不是算错了,女真人如何对付得了高永昌和契丹人?” “对呀,契丹人已经雄踞北方百年,实力强大,哪是一个蛮夷部落能败? 天机莫测,先生算错不要紧,可別因为错的卦象连常识都没有了……” 王仔昔抓住机会,尽情嘲讽吴曄。 吴曄没有理会他,只是笑著对皇帝说: “官家若不信,贫道就不往下算了……” “先生继续说吧!” 宋徽宗终归还是给吴曄几分面子,毕竟自己道君皇帝的名分,还是吴曄提出来的。 若是贸然处置吴曄,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但是隨著吴曄越说越离谱,他对吴曄的满腔热情,变得稍微冷却一些。 吴曄將这一切看在眼中,却没有在意,这本来就是他故意而为之。 若只是一味说宋徽宗好话,顺著他的性子,他也谈不上【养成】这个昏君了…… 只有经歷情绪的大起大落,人才能真正信奉自己,迷信自己…… 想要扭转一个昏君的性子,实在太难了! 吴曄低下头继续排盘,他给出来的第三个盘是: “坤宫之乱,腊月可平!“ 吴曄总算给宋徽宗说了一个好消息,让他稍微鬆了一口气。 若是吴曄再说下去,他恐怕真的要將他赶出宫去了。 所谓坤宫之乱,他隱约知道吴曄说的是东南的事。。 “后边……” “还有……?” 皇帝已经被吴曄的一惊一乍,弄得有些草木皆兵。 不过吴曄却没有直接说话,而是背过身,写下一个小纸条,他用桌子上的黄纸,將纸条封印起来,然后咬破手指在封口处印上自己血色的指纹。 然后交给皇帝。 “后边的变化,天机不可泄露,如果陛下信得过臣,就等臣所言应验之后,再打开来!” 他一副高人的做派,但宋徽宗此时已经兴趣缺缺。 吴曄知道他对自己十分失望,却也故作不知。反正要取信这个昏君,並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一个月,他等得起。 “通真先生,说说《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玉枢宝经》!” 宋徽宗想起他召吴曄进宫的目的,是想要进一步完善自己道君皇帝地位的构建,其中吴曄假託他前世所传的玉枢宝经,自然十分感兴趣。 只是吴曄昨天口传心授,並没有留下文字,他也不知道此经说什么? 吴曄点头,开始诵经! 《玉枢宝经》本质上,是一本神道经典,是神霄派重铸《北帝派》的神祇,完成雷部神仙体系重塑的经典,其中最重要的。 就是將黄帝信仰融合雷神信仰,推出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这尊神祇。 雷祖信仰,始於玉枢宝经,而在此时的道士听来,等於吴曄凭空造了一个神仙。 在场诸人,表情各异。 杨戩老神自在,並不曾將这门经典放在心上。 而宋徽宗越听,越觉得这经文中透著吴曄的野心,也十分欢喜。 倒不是说他很喜欢雷祖,而是吴曄这经文很好。 玉枢宝经有些类似佛门的《弥陀经》,说的是感应救苦的道理。 但经文中同样有知止、知谨、知微等哲学方面的道理。 除了在当皇帝上当不好,赵佶在其他方面,不愧为天才,他很快从吴曄编撰的这本经书中,窥视出吴曄的想法。 此经雅俗共赏,但最主要十分適合宣传。 身为一个崇拜道教的皇帝,宋徽宗自然想要將道教推广到大宋每一处国土。 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道教的门槛其实很高…… 远不如佛门有教无类,平易近人。 他崇道已经有些时日,也热心推广道教,但老实说在民间还是佛门有市场。 而如今这个雷祖的信仰,最適合在百姓中推广。 百姓才是信仰的根…… 这本经书將隨著他道君皇帝的推广,一起融入千家万户中,这是何等功德? 每当百姓诵经,必然也会念著他! 沉浸在幻想中的皇帝,並没有注意到吴曄已经讲完《玉枢宝经》。 “贫道倒是没有听说过雷祖这位神仙,更没有听说过雷部,不知道道友的道书……” 王仔昔果然如史书上说的一般跋扈无知,在看到皇帝对玉枢宝经极有兴趣之后,他很不合时宜地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宋徽宗望向王仔昔的目光,也带著几分不悦! 吴曄冷笑,这傢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今天不给他好看,实在说不过去了。 第13章 斗法 道门也好,佛门也罢。 许多经书其实就是假託前人而成,但道门比起佛门有个致命的弱点。 就是宗门不统一,压根没有一个统一的教主。 太平、天师、上清、灵宝、北帝…… 这片大地上出现过太多的道门宗派,这些宗派在构建神仙体系的时候,大多数会根据自己有利的方面创造…… 就如前朝崇北帝派,天蓬元帅的信仰就大行其道。 可是到了宋初太宗压制北帝一脉,这信仰就迅速退出主流。 所以神霄派推出自己的神仙体系,本就是自然而然之事。 可王仔昔偏要在此质疑,这可是断人大道的行为…… 他话音落,吴曄只是冷冷看著他…… 难怪在宋徽宗身边混的妖道,他是少有被处死的。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还企图挑衅自己? 他挑衅的不是自己,而是皇帝啊…… 在成为道君皇帝这条路上,谁挡了赵佶的路,谁就是找死。 果然,赵佶就要出声训斥王仔昔。 但吴曄却先一步开口:“那王道友就要反思一下自己是否穷尽道藏,亲近大道,得真仙感应?” 王仔昔被吴曄一句话懟得恼羞成怒,也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脸色。 他入宫,以神通术数取得皇帝信任,吴曄这句话就等於揭他短,让他多读书。 雷祖是不是前边就有的神灵,其实王仔昔还真拿不准。 毕竟他並不属於那种开宗立派,博览群书的道士,而就是一个术士。 “你什么意思?” 他性格最为跋扈,被吴曄轻轻挑动,就勃然大怒。 吴曄此时也不忍了,只是笑道: “久闻道友神通过人,不知道能不能让贫道见识一下?” 吴曄话音落,王仔昔神色微变。 大家都是道士,所谓神通彼此其实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各有各的戏法,同行之人討口饭吃,本来不会相互揭短。 可自己好像真的惹怒吴曄,吴曄准备给他好看。 如今他被吴曄架起来,好像已经没有迴旋的余地…… 宋徽宗能看出二人的剑拔弩张,但听到吴曄要王仔昔表演神通,便不做声。 说白了,王仔昔的言语,其实也激怒了皇帝本人。 “哼……” 王仔昔一边冷笑,一边琢磨怎么收场。 所谓表演神通,也是需要准备的,哪有说来就来? 他今日只是为皇帝测算国运,却没有真正准备过什么术法。 不过想了一下,王仔昔眼睛一亮,想起他日前研究出来的新的【神通】,他掏出薄如蝉翼的符纸,放在手中。 王仔昔点燃符纸,宋徽宗和杨戩看见符纸逐渐烧完,突然,燃烧的符纸凭空飞起,在空中化成灰烬。 当符纸升天的瞬间,宋徽宗和杨戩倒吸一口气。 王仔昔表演的神通,可是真正违背物理规律啊…… “好,先生好神通!” 赵佶大喝一声好,龙顏大悦。 他最是喜欢仙神之说,而王仔昔此时表演就如一个神仙一般,让人心服。 有皇帝喝彩,王仔昔暗暗鬆了一口气。 还好他最近研究出这么一个神通,刚好带了一张符纸在身上。 “官家谬讚,这手奏天之术,不过是奏表上天的一种手段罢了……” 王仔昔看似谦逊,但言语中的傲气溢於言表。 “吴道友,贫道已经让你见识过了,要不你让贫道也长长见识……” 他將话丟给吴曄,宋徽宗和杨戩不由望向吴曄。这场斗法是吴曄提起来的,现在王仔昔表演好了,接下来他也要拿出能媲美的东西。 可是,吴曄偏不! 他微笑摇头: “道友神通惊人,这神通频道是不会的……” 他说完,王仔昔的得意,杨戩的疑惑和皇帝的失望,都落在他眼中。 “不过……” 吴曄话锋一转,在场诸人马上提起精神。 他吊足眾人的胃口后才说: “我那小徒儿倒是会这术法,不过我们不叫奏天术,陛下,臣斗胆请陛下召徒儿进来!” “他在哪?” “就在殿外候著!” 宋徽宗听到吴曄的小徒儿居然也会神通,自然欢喜。 他让宦官將水生召进来。 不一会,水生带著惶恐的表情,颤颤巍巍走进来。 吴曄一看气打不到一处来,这小子平日在自己这里无法无天,见了个昏君就嚇成这样? “小道生水,不对,水生,见过陛下!” 宦官显然教过水生覲见的礼仪,水生身体上学会了,但嘴也瓢了。 看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吴曄冷哼一声。 不过皇帝倒是被他的天真烂漫给逗笑了: “先生莫怪,毕竟还是孩子……” “师父,你找我!” 拜过皇帝之后,水生才朝著吴曄拜下。 吴曄板著脸说:“今日为师与同道切磋,见识了一手奏天之术,你也给为师表演一番……” “师父,什么叫奏天术呀!” 水生傻眼了,师父你別坑人啊,你什么时候教过奏天之术? “就是飞天幽灵纸……” 吴曄知道他不会,所以提示一番。水生顿时恍然大悟: “师父你说这个呀,这个要时间准备啊,我现在纸和硝酸钾溶液都没有,你让我去哪给你做飞天幽灵纸? 而且那玩意用硝酸钾泡过之后,还要晾乾呢……” 水生一急,也顾不得有皇帝在旁,直接抱怨起来。 吴曄呵呵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王仔昔脸都黑了,吴曄试图二人看似对话,却句句砸在他脸上…… 宋徽宗和杨戩也对视一眼,通真先生话里话外,是指王仔昔作假呀…… 若是他以戏法戏弄君王,那可是欺君之罪。 “陛下……” 王仔昔正要说话,却听吴曄训斥水生: “你別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日悄悄做了几张,还给在东太乙宫里上香的陈家的小姑娘表演过……、 你在茅坑刮硝石的时候,当我不知道?” “啊……” 水生没想到自己去刮硝石的事被师父发现了,登时如丧考妣。 “拿出来……” 吴曄伸手,水生不情不愿,拿出几张符纸。 他被吴曄瞪著,只好將一张符纸拿出来,在手上点燃。 隨著符纸燃烧,眾人屏息静气,静静等待,符纸快要燃烧乾净的时候,驀的…… 水生朝天竖起剑指, 他手上的符迅速朝著空中飞去,最后化成一道灰烬。 同样化成灰的,还有王仔昔的希望。 在水生用出跟他一样的【神通】的时候,他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上。 欺君之罪的名头,在他脑海中盘旋。 第14章 来自於数理化的恶意 如果知道是如今的下场,王仔昔绝对不会去招惹吴曄。 他记得蔡京警告过他,眼前这个小道士不简单。 只是他护主心切,加上要跟吴曄爭宠,却故意惹怒吴曄。 谁曾想,吴曄却让他如此难堪…… 吴曄只是淡淡地看著王仔昔,並不曾落井下石。 他要当绿茶,就不能表现得没有风度,不过水生不愧是他的好徒儿。 “好臭啊……” 他轻声嘟囔,却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带通妙先生下去吧!” 宋徽宗板著脸,让宦官將王仔昔带出大殿。 “水生,你过来!” 宋徽宗叫水生过去,水生一开始有些害怕,但在宋徽宗和蔼的笑容下,很快平静下来。 “你这手戏法,是你师父教你的?” 皇帝也不避讳吴曄,开始盘他的底。 水生道:“回皇帝爷爷,是的……,师父教我的化学课上隨口说的东西……” “化学?” 宋徽宗闻言一愣,他虽然当皇帝昏庸,可是在学识上是一点都不差啊。 诸子百家,琴棋书画,皇帝都有涉猎,可他从未听说过化学这门学问。 “还有物理,数学,还有生物学……” 水生悄悄看了吴曄一眼,见吴曄没有反应,就將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宋徽宗。 “那你给朕说说你师父都都讲什么?” 水生见吴曄没有反应,就当场给宋徽宗上起化学课,一股浓浓的恶意扑面而来…… 宋徽宗在艺术上的成就很高,论智商,肯定比一般人要高许多。 可是来自於数理化的恶意,还是让他十分难受…… 这比看丹经让人难受多了…… 但正因为难,所以显得化学这门功课十分玄奇,让皇帝也多了几分好奇心。 “通真先生,懂得真多啊……” 杨戩闻言,故作轻鬆,笑道: “至少先生不是靠戏法……” 王仔昔在宦官的圈子里口碑十分不好,又是蔡京的人,杨戩並不介意落井下石,给吴曄一个面子。 果然宋徽宗听到王仔昔的名字,脸色青红交加。 但他没有接杨戩的话,这份微表情落在吴曄眼中,吴曄就知道对方怎么想。 这位皇帝,终归还是念著王仔昔的好,並没有將这次戏法的事当做一件很严重的事。 不过未来王仔昔逐渐失宠,那是可以预见的。 “其实在贫道眼里,戏法也是道法……” 吴曄接过杨戩的话,化解了宋徽宗的尷尬。 “通真先生,怎么说?” 赵佶抬头,望著吴曄,吴曄道: “道法自然,何谓自然?” “自然者,水往低处流,火能御寒,天寒结冰…… 天地间的一切运行法则,皆是大道! 心假內求是道,知天,识道,研究自然规律的变化,也是大道! 就如这飞天幽灵纸!” 吴曄从水生手里拿过来一张符纸,放在手中。 首先他学王仔昔,將纸张环成一个环,点燃、 隨著火焰燃烧,纸张再次一飞冲天。 “以硝石化水,涂抹薄纸之中,让纸张飞起,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大道的利用?” “只是……” 吴曄停顿一会,说:“用错地方罢了,也不求甚解!” “比起利用这道理去玩戏法,贫道更喜欢研究抹了硝石的纸为什么会飞起来,这才是大道的本质。 就如这飞天幽灵纸,为何要做成一个环,又为何这样会飞起来。 其实这涉及到热空气的上升气流的原理,也是昔日诸葛孔明製作孔明灯的原理……” 吴曄给宋徽宗科普了简易的化学和空气动力学……宋徽宗再次感受到数理化浓浓的恶意。 用硝石水弄出来的戏法,本是小术。 可是当吴曄科普其中的道理,却让宋徽宗多了几分兴趣。 吴曄也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如果你一开始跟他讲科学,那所谓的科学,对於他们而言只是下等的奇技淫巧而已。 可是如果包装了“道”这个概念,也许会不一样。 宋徽宗崇道,吴曄就顺他所想,这就是所谓的【养成】…… 可是在养成这个昏君的路上,他有太多的敌人,要一个个清掉呢…… 赵佶毫无疑问是一个昏君,可作为一个才子,他的求知慾就是吴曄觉得最值得利用的地方。 但一切,不用太急! 几个人天南地北的聊著,宋徽宗越发觉得吴曄与自己想法合得来。 尤其是论道,聊到道德经,吴曄就如他心里的蛔虫一般,想他所想,甚至他想不到的地方,吴曄也能说出来。 何为知己,皇帝觉得吴曄就是。 他却不知道,他要在两年后写成的《御解道德真经》,早就被吴曄研究得滚瓜烂熟。 这本书是宋徽宗作为道君皇帝,阐述自己对道教理解的一本书。 但如今的赵佶对於书的想法,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吴曄却將他具象化了。 “跟先生一敘,朕似乎回忆起昔日在天上的一些感悟,迫不及待闭关著书……” 赵佶的模样,让吴曄颇为无语。 身为一个君王,说出闭关二字,本身就是不负责的事…… 只是他也明白自己伺候的就是一个昏君,也不能要求太多。 但除了治国无能之外,吴曄也得承认这货在道教理论的理解上是皇帝中第一,远不是后世的嘉靖能比。 他註解的道德经,水平甚至高过许多修道之人。 “陛下已经逐渐回忆起前世种种,微臣欣慰!” 吴曄的声音温柔且平和,宋徽宗被他鼓舞,越发欢喜。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又到了皇宫关闭的时间。 “朕恨不能和先生论道三天三夜……” 紫宸殿中,杨戩已经不知所踪,水生在一边昏昏欲睡。 宋徽宗的话,让水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看到温和平和的师父,水生十分佩服。 妖道也不好当啊,师父居然能陪著皇帝聊了一天的让人昏昏欲睡的道经。 “要走了啊……” 水生擦掉嘴角的哈喇子,迎来了师父怒视的眼神。 倒是皇帝见他可爱,十分喜欢: “小水生,你今天给朕说了许多道理,朕要不要封你?” “要要要!” 水生一乐,他也能被皇帝册封,赶紧跪在地上。 “谢谢皇上!” “你以焚表奏请神术而成,朕就封你一个奏天童子如何?” 宋徽宗打趣,给了水生一个奏天童子的封號。 “谢皇上!” 不管什么封號,反正能光宗耀祖就行,水生欢喜信受。 “陛下,微臣还有一些东西,想请陛下定夺!” 吴曄將將自己隨身带来的地契放在宋徽宗面前。 皇帝非常意外。 第15章 妖言惑眾,百官弹劾 “陛下,这是宋太师公子送贫道的財物,贫道不知该不该收! 其中有个宅子贫道需要,厚脸皮受了,但其他的贫道拿不住,请陛下帮忙定夺!” 吴曄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让宋徽宗看到他沉稳背后属於年轻人的一份羞涩。 “朕很好奇,先生要拿出一座宅邸作甚?” 宋徽宗没有去接吴曄递过去地契,反而是饶有兴趣地询问吴曄。 昨天发生在东太乙宫的动静,作为皇帝的他自然知道。 吴曄应对蔡絛的態度,在宋徽宗看来其实挺好。 他主动保持和蔡絛的距离,在宋徽宗眼里就已经是一个加分项了。 如今吴曄居然还要就这件事请教他,这给了宋徽宗极大的好感,面对他的询问,吴曄道: “因为贫道將家乡的徒儿都叫过来,其中有一个是坤道,贫道不方便將她带到身边! 当年她和水生等人相依为命,差点饿死街头,贫道看他们可怜就收入观中。 但为了不引起误会,所以主动让她以男子身份示人……” 自从打算將自己的徒儿们召唤到京城来,吴曄就知道大徒弟的事瞒不住有心人,所以乾脆直接跟皇帝报备。 宋徽宗听完,並不当一回事,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 此时的道教,虽然还没有学习佛门以戒律形式规定道人不能结婚生子的全真教出现,所以也没有出家的概念。 一般居家的火居道人,是可以结婚生子的。 可是宫观道士却另有规定,太祖詔令:“道士不得畜养妻孥,已有家者,遣出外居止。” 这个禁令歷经多年演变,早就名存实亡,也许无权无势的道士还有人拿这个说事,但吴曄这种受封的道士,却不在此列。 明面上大家要给太祖面子,可私下里蓄养娇妻美妾並不罕见。 不独道教,甚至岭南一带僧人娶妻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养个美徒儿这种事,太正常了…… 这点小事,吴曄却肯请教自己,足以见得他对自己的尊重,这份尊重,是宋徽宗宠幸过的道士中前所未有的。 “他不一样!” 宋徽宗脑海中再次强化这个暗示,同时也得到很大的心理满足。 “你那女徒儿的事,回头朕会处理……” “至於太师给先生的供养,先生不必问朕……” “这个……吾有一屋足矣!” 吴曄起身,拜谢宋徽宗,却没有再看上边的地契一眼。 “臣告退!” 吴曄带著水生离开紫宸殿,宋徽宗看著那些地契,久久不能平静。 “太师,大手笔啊!” 君臣多年,蔡京是什么样子的,宋徽宗如何不知? 可是,当那位重臣的財富,在他面前赤裸裸的展露的时候,皇帝多少会有些想法。 他没有注意到,吴曄在离开紫宸殿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他一眼。 一缕笑容,在脸上一闪而逝。 …… 翌日,午时! 梁门外,太师弟。 蔡京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 蔡絛站在旁边,神色愤慨,但他不敢打扰父亲的思虑,尤其是他收到今天宫里的消息,更明白父亲心有怒火。 早朝,官家破例出朝,亲自否决了蔡京辞呈的意见。 但却没有回应蔡京没有说出来的诉求。 这位皇帝宣布这件事后,就说自己心有感悟,要闭关悟道,直接將蔡京要坚持辞官的需求晾在一边。 皇帝的表现,其实有让这位太师有些措手不及。 因为在他的预想中,他这次逼宫应该至少能让皇帝多许他一点好处。 他算准了皇帝目前没有第二个人选,满足他日益壮大的贪婪的需求。 无財不养道,宫里那位信道的代价,是他需要从民间搜刮大量的民脂民膏。 可是在敛財和平衡自己跟宫里利益分配方面,自己是用的最顺手的。 所以蔡京的目標,是逼迫皇帝,让他真正拥有丞相的权力,彻底掌握朝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蔡京睁开眼睛,吁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从政多年的老狐狸,他仿佛已经恢復过来。 “父亲,您要不要再逼宫一次……,咱们不能这么算了,官家自己鼓动大哥和王黼他们出来给您闹了一场,却不给您一个说法,一点补偿,有点说不过去……” “不行了,只能另寻机会!” 蔡京知道蔡絛不甘心,却摆摆手,不让四子说下去。 很多东西,都讲究那一个机会。 他上次逼宫被吴曄打断之后,就有些预感自己失去了那个机会。 而且…… 蔡京重新拿起书桌上一份信件打开,里边记录著吴曄和宋徽宗的对话。 看到王仔昔被吴曄爆锤的文字,蔡京冷哼一声。 这傢伙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连一个二十不到的小子都斗不过,白活了那些年纪。 而信件中另外一个细节,也让蔡京颇为鬱闷。 就是吴曄只留了一张地契。剩下的东西全部交给皇帝…… 蔡京绝不相信吴曄是一个道心清净,道德高尚之人。 如果他真的是个修道有成的道人,就不会如他那般了解皇帝,妖言惑眾。 所以那位道人如今的做派,都是为了某种【目的】。 但不管如何,这种目的已经彻底背离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在关键时刻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他究竟,只是想清净修行,还是想针对自己? 蔡京陷入沉思,他並不担心吴曄会因为受宠而对自己有什么伤害,事实上从过往的经歷看,受宠的道士从得宠到失宠从来只有几年。 而他蔡京,在这座都城中已经经营了数十年了, 自己跟皇帝的利益关係却比所谓的妖道稳固的多。 可是这样的人,如果真对自己有敌意,那也没必要留他太久。 蔡京仔细阅读了吴曄关於未来的语言,嗤之以鼻。 辽国何等强大,他居然预言东北的生女真会取代高永昌,大败辽国? 虽然年初那场叛乱,让辽国颓势初现,可是蔡京既不认为高永昌能终结大辽的统治,更看不上女真人…… “这小道人,妖言惑眾啊……” 蔡京只是简单一句话,旁边的蔡絛心领神会,喜笑顏开。 那可恶的小道士,终归还是让父亲动怒了。 第二日。 言官的奏摺如大雪一般飞入宫中,关於吴曄妖言惑眾的传闻,传遍汴梁。 “蔡京恼了!” 吴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放下手中写日记的笔,莞尔一笑。 第16章 贫道也略懂拳脚 “师父,您不是说不要得罪太师嘛?” 水生站在吴曄背后,给他拍打肩膀。他跟吴曄名为师徒,实为父兄。 作为东太乙宫的街溜子,吴曄的小道消息站,水生对吴曄的情况十分担心。 现在外边传得沸沸扬扬的,都是关於吴曄预言辽国大败的消息。 並且吴曄有鼻子有眼的说了几月几號,简直逆天。 如今文武官员皆弹劾吴曄妖言惑眾,损害宋辽两国的情谊,要皇帝办了吴曄。 一时间,吴曄也从炽手可热的通真先生,变成人人喊打的妖道。 就连宫观中,那些本来围绕著拍马屁的道士们,也主动疏远和吴曄的距离。 本来应该门庭若市的別院,也变得冷清起来。 大宋重文轻武,读书人的言论如刀,是真可以杀死一个人的。 更何况吴曄在许多文官眼中,大概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妖道。 他垂拱殿那一哭,哭得宫里那位真以为他是道君皇帝,忙著强化他道君皇帝的形象。 而对於文官集团而言,官家太过崇道,肯定不喜。 吴曄莞尔一笑,这场风波闹得如此之大,恐怕也是那位太师对皇帝的行为不满。 政和六年,太师蔡京逼宫宋徽宗,成功获得所谓“公相”之权。 总领三省,一人独相。 从此他的权柄,胜过前任所有宰相,但大宋也因为他的集权,加速了灭亡的进程。 如今因为自己这个蝴蝶,捲起了不一样的风暴。 哪怕只是稍微延缓,也足以让吴曄得罪某人。 吴曄明白,虽然此事並非他所想,或者说,他预想中自己直面蔡京的日子,要延后许久。 他终究小看了这位妖相的手段和反应。 只要自己的目的没达到,蔡京马上发起对皇帝的第二场逼宫。 这场逼宫的棋子,就是自己。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因为他吴曄,是宋徽宗要完成自己是道君皇帝转化的最重要的工具。 摧毁吴曄,就是摧毁宋徽宗完成政教合一的理想,也是再给宋徽宗施压。 可是…… 有些机会失去了,可就很难回来了…… 这种逼宫可一不可再,是很伤情分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场逼宫,已经让自己身陷危险之中。 既然蔡京以他为棋子逼官家表態,那么如果官家没有屈服,吴曄必死无疑…… 但吴曄对自己面对的风暴,怡然不惧。 没有人比他更加篤定未来的发展,女真人的崛起,是歷史的必然,不会因为他的预言而影响什么? 相反,如今外边的风雨越大,经歷过风雨洗礼的自己,威权也会越大…… 或者说,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压住文官集团所有的反对声,扶持宋徽宗走向道君皇帝的位置。 从而影响他,让自己获得更多的权力和香火。 至於如今弹劾他的那些人,不过是他踏上国师之路的踏脚石。 …… 时间踏入五月,又匆匆走过大半月。 二十多天,皇帝並没有召唤吴曄入宫。 吴曄仿佛被宫中那位放弃一般,荣宠不再。 一时间东太乙宫中,传说因为妖言惑眾而失宠的消息,也逐渐流传开。 吴曄如日常一般,坚持早晚课,不过眾生百相。 不到一月,他又不再是领功课的高功,只能待在大殿一角默默修行…… 没有人迎奉他,也没有人嘲讽他。 眾人只是静静的孤立他…… 他仿佛一个瘟神,在外边流言蜚语中,变得人憎鬼厌。 就连宫中,也没有再召他入宫。 吴曄想知宋徽宗同样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等待著,谜底揭晓的一天。 “师父,林灵噩投靠太师府了,据说太师將他引荐给皇帝……” …… “师父,王仔昔昨天来东太乙宫,跟主持聊得很好,他在官家那里又恢復信任了……” …… “师父,今天我听道观里的人说,师父您没几日好活了……” …… “师父,我跟他们打了一架!” 有一日,水生鼻青脸肿,站在吴曄面前。 孩子身上带著吴曄久未见过的倔强,就像当初自己抓住他们的姐姐,他们要拼命的表情。 曾几何时,自己带的这几个徒儿,早就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般。 “你跟谁打架?” 吴曄放下手中的纸笔,望向水生。 “是王仔昔的徒弟……” 水生眼睛里含著泪水,却倔强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来。 吴曄静静地,擦去他的眼泪。 “他在东太乙宫?” 儘管吴曄没有说出对方的名字,但水生明白。 他重重点头。 吴曄洒然一笑。 王仔昔性格囂张跋扈,从他受宠之后,就少不得欺压別人。 他自称活了数百年,到处要汴梁的道士拜他为师。 吴曄在汴梁三年,没少见识过他的跋扈,不过以前他身份低微,倒是没有见过王仔昔的真容。 他那些狗腿子,吴曄是见了不少。 “今日是五月二十一?” “嗯,师父,今日是五月二十一!” “行,咱们走吧!” 吴曄起身,拉起水生的手,带著他往外走。 “师父,咱们去哪?” 水生看著吴曄行事果断,似乎有事发生。 “自然是,给你討一个公道!” “师父,別去!” 水生一听说吴曄要去找王仔昔,拼命拉住他…… 吴曄如今的处境,水生最是明白。 面对百官的弹劾,宫中那位也要退避三舍,吴曄常说,道人和宦官相同,最大的依靠就是皇帝。 没有皇帝,他们不如文人一般有强大的跟脚,可以保证自己的平安。 如今皇帝神隱,似乎有退让的趋势。 吴曄的荣宠仿佛昨日黄,已经凋零。 在这个时候,吴曄如果还惹出事来,一定会有杀身之祸…… “为什么不去?” 吴曄回头,望著自己快要哭出来的徒弟:“你对我没信心?” “师父你別装了,你还真以为你是高道啊,大家都是出来骗人的,你……” 水生见吴曄还要送死,哇的一声哭出来。 “错,你师父我就是高道!” 吴曄板著脸,一脸认真:“做人要有信念感!” 他那一瞬间,身上仿佛有光。 水生也被吴曄的信念感给震慑,还真当他是高人。 “相信为师,就算贫道神通不行,也略懂一些拳脚!” 第17章 把事情闹大 东太乙宫,大殿! 王仔昔望著庄严的五福太一之神,听著李静观给他讲“太一十神”的故事。 宋朝崇拜太一神,与昊天上帝並立。 其中东太乙宫主要祭祀的,是太一十神中的五福太一。 王仔昔对太一神並不感冒,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位道人究竟会不会出现。 那日在吴曄身上受的屈辱,他很想看看如今那位的表情。 只可惜,隨著甚囂尘上的舆论,吴曄逐渐闭门不出,这倒是让想要吴曄好看的王仔昔,变得有些可惜。 “吴曄……” 他的目光不时朝著大殿门口去,终於看见了前者水生走来的吴曄。 王仔昔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吴曄吗? “这不是通真先生……” 王仔昔的声音,带著尖锐的语调,落在吴曄耳边。 其他人纷纷回头,望向走过来的吴曄…… 太一观主李静观见到吴曄前来,眼中多了一丝诧异,他印象中这个年轻的道人,应该不会如此不智才对。 蔡京发动的这场运动,风暴中心就是吴曄。 哪怕身在宫观,却也躲不了俗世的是非。 他在思索之间,通妙先生王仔昔,已经迎上去。 王仔昔多日不见,已经恢復如此,他的跋扈和囂张,一如以前。 “王道长!” 吴曄冷著脸,回应王仔昔,他没有用通妙先生的名號,而是选择更加疏离的称呼。 王仔昔看到吴曄动了道心,十分得意。 “今日五月廿一,想起先生【丙申仲夏甲午朔辛亥日】的预言,特意来请教……” 大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在蔡京的推动下,吴曄昔日在宫中测算国运的预言,早就汴梁人尽皆知。 他的这场政治秀,正是他如今落入风暴旋涡的原因。 所有人都说吴曄妄议国政,妖言惑眾。 王仔昔今日早早来到宫观,就是为了打吴曄的脸面。 如果吴曄应对不好,加上文官集团的推波助澜,失宠事小,说不定还会要命。 “贫道也想起王道友在宫中的味道!” 吴曄面无表情看,目视王仔昔。 王仔昔的脸色登时涨得通红,他在宫中的细节,只有部分有渠道的官员知道,可没有像吴曄的预言一般人尽皆知。 吴曄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尤其是朝著他下三路瞧去。 王仔昔的性格本就跋扈,如何受得了这种注视,登时恼羞成怒。 “吴曄,你敢羞辱於我?” 他指著吴曄,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吴曄没有理他,而是环顾四周。 “告诉师父,谁打了你?” 吴曄攥著水生的手,不怒而威。 “师父,就是他们……” 水生指著王仔昔背后几个道人,这些道人並不是东太乙宫的道士活著掛单道士。 他们是王仔昔的人。 “吴曄……” 王仔昔见吴曄並不理他,正要理论,只见一只大手盖住他的脸,將他推到一边。 他本就已经是老人一个,吴曄手中却有莫名的巨力。 王仔昔一个不查,被吴曄推到在地。 “师父……” 那几个道人看到王仔昔被吴曄推到,登时怒了,纷纷衝过来要去扶著王仔昔。 可是吴曄就如一座山,立在他们面前。 “滚开……” 王仔昔的弟子僕役们,平日里本来就跋扈,如今吴曄欺负他们的主子,自然更不会给吴曄面子。 为首一人,朝著吴曄推过来。 吴曄的手搭在他手上,沉腰,转跨,他不知怎么就飞出去,跌在地上。 “你找死……” 见吴曄动手,其他人登时怒气爆发,纷纷对吴曄饱以老拳。 可是,就在大殿腾挪之间,吴曄飘渺若仙,下手狠辣。 只见在他行云流水之间,地上已经倒下了许多人…… “吴曄,你敢伤我,也不怕官家怪罪於你?” 王仔昔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十分狼狈,他气得身体颤抖,连指责吴曄的声音都带著颤音。 吴曄淡淡道:“王道友指示徒儿欺辱陛下亲封的【奏天童子】的时候,可曾想过官家的威严?” 他搬出水生的身份,王仔昔才意识到水生同样是皇帝封了封號的道人。 王仔昔一时间语塞,只是冷哼: “將死之人罢了……” “死?” 吴曄闻言冷笑:“除了陛下,谁能让贫道死?” 他横眉冷目,自由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王仔昔看似跋扈,可是竟然不敢面对吴曄的目光。 “你等著……” 色厉內荏是王仔昔的本质,他留下一句话,匆匆而走。 大殿內,所有人都看著吴曄。 许多年轻的道人,望向吴曄的目光,多了几许崇拜。 王仔昔的人缘其实很差,但因为他受宠的关係,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如今吴曄竟然敢当场让他难看,趣多道人心生亲近之心。 但他们依然不敢靠近吴曄,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吴曄身上同样有大麻烦。 甚至有人还同情起吴曄,谁让他飘了,居然敢大胆预言天机。 所谓预言,大多数道士都明白,不过是一次政治豪赌罢了。 吴曄兵行险招,那他就该受著自己造下的因果。 大殿中,所有人都静静的看著吴曄,大家默默孤立师徒二人。 吴曄望向李静观,他远远朝著吴曄拱手,面带难色。 吴曄明白,这位老道人算是照顾自己了,他默默走出大殿,人刚离开,大殿里马上炸了锅。 “这通真先生厉害啊,敢当面让王仔昔难堪!” “只可惜得罪了太师,註定走不长远……” “说起来,他预言今日,东北將有大变对吧?” “你还真信他预言呀,大辽如此强大,怎么可能?” 低声议论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师徒耳中,水生紧张地拽著吴曄的手,吴曄安慰道: “没事!” “师父,我给你添乱了!” 水生脸上写满忐忑和愧疚…… 吴曄笑笑:“哪有,为师巴不得將事情闹大了……” “师父,为什么?” “不闹大,那位软弱的皇帝,怎么肯见我?” “不闹大,为师怎么將自己的仙人的形象立起来?” 吴曄眼中带著毫不掩饰的嘲讽,水生嚇得脸色煞白,他四处张望,生怕吴曄的话给別人听去了。 第18章 妖道的崢嶸 五月廿一日。 对於皇帝而言,这依然是一个並不好过的日子。 那场关於道君皇帝和吴曄的爭论,成为他最近最为烦恼的事情,尤其明明不是六参,但百官皆在。 几乎所有人都在討论隨著五月廿一日来时,关於东北的剧变的预言。 这是最近蔡京发动百官弹劾,关於他宠幸妖道的主要內容,也是直指吴曄和他自己的一场风波。 如今时间来临,正是吴曄预言中的日子,可是一切都没来。 这似乎加剧了风暴的来临,文书如雪片飞来。 他有心避开这个日子,可是文臣们岂会放过他? “陛下,那妖道吴曄妖言惑眾……” “今日五月廿一,天晴地朗,並无变化,足以见陛下所信妖道之所,不足为凭……” “陛下,此事还好只是汴梁城中一场闹剧,若是传到辽国,有失国体也……” 果然,在朝会中,百官並並没有放过他。 皇帝嘆气,他对吴曄的感情,实在不同於其他人。 这些年他宠幸过不少道士,但唯独吴曄似乎格外了解他,不过如今吴曄预言失败,他对他的宠幸,只能告一段落了…… 也就是说,从政治上,他必须跟吴曄做一个切割。 可是,吴曄身上关係到一件事,那就是关於神霄之王,道君皇帝的推动。 如果吴曄倒了,那他心中那些野望,也会隨之烟消云散。 想到此处,宋徽宗不免看了下首的蔡京一眼,这位跟了他多年,且一直“兢兢业业”的老臣,却一言不发。 他何尝看不出这次的事件是蔡京推动的,这位老臣用他的行动,向自己表达了不满。 一切暗流涌动,尽在不言中。 他想要摆平这场风波,需要给蔡京做出一部分的让利。 他想要什么,从他和林灵素的交谈中,已经明了一些。 没错,最近蔡京引荐一位道人入宫,此人名为林灵噩,他同样精通神霄法,与吴曄有怨。 但此人同吴曄一般,也是高道。 虽然差了一些,但他同样可以推动赵佶从普通皇帝到道君皇帝的转变。 只是,蔡京这种安排好一切的行为,总让赵佶有口气堵在胸口,不得抒发…… 但为了自己的利益,吴曄,也不是不能放弃…… 宋徽宗闭上眼睛,正要说些什么,此时,一个宦官走进来,让人侧目…… 他身形高瘦,身著靛青宫袍,虽然身形佝僂,看似谦恭,但在场的文武官员,却因为他的进来变得不自在起来。 实在是因为此人虽然名为宦官,却权柄滔天,有隱相之名。 来人走到皇帝面前,抬头,一张同样细长,颧骨略高的脸,展露人前。 “官家,东太乙宫有些事,臣觉得应该稟告!” “梁节度请说!” 皇帝因为宦官的出现,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来人,正是皇帝宠幸的宦官,晋州观察使、兴德军留后、节度使、宫观使梁师成。 他在关键时刻打断了百官对皇帝的詰难,赵佶十分欢喜。 “就在刚刚,东太乙宫有人报,通真先生將通妙先生打了……” 梁师成话音落,大殿中的官员忍不住笑出声来。 宋徽宗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吴曄和王仔昔都是他册封的高道之士,居然如武夫一般打起来了? 这种不成体统的事,不但丟了他们自己的人,也丟了皇帝的脸面。 “来人吶,將他们两个给朕召到宫中来……” 宋徽宗难得大怒,对吴曄的心中的些许愧疚感,变成了生生的厌恶。 所谓物极必反,正因为他深深信任吴曄,所以此时才会更加震怒。 垂拱殿中,百官对视,既然皇帝如此,他们自然也不必多言。 …… “请大人稍候,贫道换身衣服,马上入宫!” 东太乙宫,吴曄从宫中来的宦官处得到口諭,他看了旁边的禁军一眼,转身入院。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入室更衣。 静室中,水生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 吴曄好奇:“你在做什么?” “师父啊,徒儿在回忆升玄科怎么做,回头给您做超度……” “您看您吧,平日就抓我们做模擬题了,科仪是一点都不教,要不是我跟大师兄偷偷学点……” 吴曄登时气结,升玄科,是给死人超度用的,他一个巴掌拍在水生后脑勺,后者惨叫一声,捂著脑袋,眼泪汪汪。 “就算给贫道做超度,也是要做归真科,不是升玄科……” 吴曄被这个活宝气得不轻,师父真难当啊。 “不对,你是觉得贫道必死是吧?” 吴曄给水生补了一脚,他在地上打滚起来…… “师父啊,您看现在陛下都让人来拿您,您哪来的活路哟……” 水生这个活宝虽然闹腾,但吴曄看他眼中的担忧,倒也是真心实意。 他没好气道: “放心,你师父我死不了……” “您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啊,都五月二十一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让您没事不要乱预言……” “贫道的预言不会错!” 吴曄没有理会水生,逕自去找一身乾净的衣服。 他没有穿皇帝赐予的法衣道袍,而是选了一身朴素的常服。 水生见吴曄平静,心中的担忧也去了不少。 “师父,您平日里不是让我们相信科学吗?怎么您……” “因为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吴曄懒得跟这个憨货多说,只是吩咐一句: “为师此去,可能会有牢狱之灾,但少则三日,多则七日,必然一飞冲天。 你大师兄他们过来,你先接著,安顿好,不要起衝突! 不过万一……” 吴曄顿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阴霾。 “若我真有什么不测,你们就往南方走!” 他只是吩咐几句,仿如生离死別,水生本来还想用插科打諢压下的心里的担忧,此时顿时爆发出来。 十二三岁的孩子,哪有什么城府,只是不想让吴曄担心。 他嚎啕大哭,门外守著的宦官和禁军也能感受到师徒二人的绝望。 但等到吴曄走出来,他风轻云淡的样子,还是让人多看一眼。 上了车马,一路前进。 吴曄沿著熟悉的步道,进入垂拱殿。 大殿中,参与早朝的官员,纷纷將目光集中到吴曄身上,这少年道士他们大多数人也是第一次见。 见他平静的模样,许多人忍不住高看他一眼。 比起吴曄的清高,王仔昔的的形態,气度就差了许多。 他比吴曄先到,正用怨毒的眼神目视吴曄。 宋徽宗没有开口,王仔昔率先道: “陛下,您今日可要为臣討回公道?” “通妙先生自称活了数百年,上圣高真,还需要陛下帮你討公道?” 吴曄没有惯著王仔昔,直接懟道。 在场官员,才从吴曄身上看到几分年轻人的崢嶸。 两位所谓的高道,就如小儿一般在朝堂上爭斗起来,实在有辱斯文。 宋徽宗的脸色十分难看,此时,朝堂上有人喊道: “吴曄,你可知罪?” “贫道,何罪之有?” 吴曄不卑不亢,直视所有人。 第19章 毒誓 “你妖言惑眾,妄议国运,如今已经败露,还不知罪?” 此时,蔡絛从百官中走出,出面指责吴曄。 吴曄神色平淡:“何事?” 他不要皮脸的样子,让一直没说话的皇帝面沉几分,蔡絛冷笑,仿佛看见一个將死之人。 “你可说丙申年甲午月庚戌日,艮宫有魔星现,破坎宫之魔,天道大变……? “贫道说过!”吴曄平淡回应。 “如今已经是丙申年甲午月庚戌日,你说的大祸在哪?” 蔡絛声色俱厉,步步紧逼,想要看吴曄惊慌失措的样子,但吴曄却让他失望了,因为他从头到尾脸色都没变过。 “在东北,贫道所言,此时应该已经应验了!” “你还想拖延时间,苟延残喘?” 蔡絛的脸,几乎贴在吴曄眼前,但吴曄早就有准备,无视他。 他只是淡淡的,望向宋徽宗。 宋徽宗的脸色变幻,有些闪躲,吴曄暗暗嘆气,这傢伙果然在关键时刻就靠不住。 身为君王,宋徽宗其实並不傻,但他缺了一些胆气,一些担当。 遇事退缩,不似人君。 但自己没得选,他必须拿下这位君王的信任。 “陛下让微臣前来,也是因为此事?” “非也……”宋徽宗见吴曄直接问询他,本能推卸责任,他说道: “朕听说先生跟通妙先生有衝突,所以……” 他软弱的模样,不但吴曄內心看不起,其他官员也將皇帝的表现看在眼中。 吴曄暗嘆,回道:“確有其事,臣弟子受了欺负,臣帮弟子出气!” “吴曄……” 蔡絛年轻气盛,见吴曄直接无视他,自顾跟皇帝聊起来。 他恼羞成怒,当场打断。 吴曄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皱眉:“贫道与陛下言谈,蔡待制何故打断?” 他一句话让蔡絛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吴曄对他的反击,变得毫不掩饰。 如果说,上次和吴曄见面,他对自己只是有几分若即若离的疏离,此时二人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 当然,这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和身后的父亲的敌意。 可是吴曄敢当面落他面子,也是他想不到的。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宋徽宗见此,咳嗽一声,道: “其实朕也想问一下先生,关於昔日预言……” 吴曄等到皇帝亲口询问,才將目光从蔡絛身上收回来,他环顾四周,果然百官都用玩味的眼神看著自己。 都在等自己寻死是吧,吴曄冷笑。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没有极致的打压,如何能显得他莫测高深。 “回陛下,昔日天机不可泄露,臣说得有些模糊,如今天机应验,臣倒是可以说得清楚些!” “先生明示!” 宋徽宗见吴曄还有话说,赶紧做出请教的姿態。 “艮宫有变,印在瀋州……! 此乱落艮宫易主,天机大变,如今天机应验,消息过几日应该能传到汴梁了……” 吴曄说得斩钉截铁,信念感十足。 朝中文武,一时间面面相覷。 “你的意思是,瀋州有变?” 许久不说话的蔡京,突然开口。 “不是大乱,是易主” 吴曄转身,对上蔡京的眼神,这位宰相听到吴曄的话,脸上也不免露出震惊之色。 辽阳府陷落,吴曄可真敢说啊。 这个道士为了圆上他一个谎言,不惜用另外一个谎言去弥补。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足以逃脱他的死罪,甚至,他会因为自己新的谎言,让他陷入更加绝望的境地。 蔡京震惊之后,脸上的表情,化成一种冷漠的怜悯。 在他看来,吴曄不过是预言被破之后,垂死挣扎罢了。 可是吴曄还在继续说: “正月之乱,乃是天机异变之徵召,高永昌夺辽阳,为艮宫魔变,但此非天魔之主,占不得其位太久。 所以,真正的艮宫之魔,乃是东北女真……” “此魔星升空,危及辽、宋二国也……” 吴曄当著眾人的面,侃侃而谈。 但其他人看他的样子,却越发觉得像是个傻子。 吴曄也明白他们的心態,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此时的女真人,在北宋朝廷这些文人士大夫眼里,跟野人差不多。 宋朝关於北方的情报收集,也只能用灾难来形容,作为一个和辽国对峙多年的朝廷,北宋始终没有对北方的邻居建立足够靠谱的情报渠道。 就连这次大变的消息传回汴梁,朝廷甚至以为辽国会转移矛盾南侵北宋。 实在可笑。 他们的短视和无知,才会导致了后边的一系列昏庸的国策,最后落得一个亡国的下场。 果然,吴曄话音落。 在场许多官员都鬨笑起来。 “妖言惑眾,你若说辽国內乱便可,就算女真人能夺高永昌的势力,与我大宋何干?” “高永昌也算是个人物,岂能说倒就倒?” “诸位大人,你们就真的相信,他能预言千里之外的战爭不成?” 污言秽语,指责之声,纷沓而来。 宋徽宗脸色变幻,不知道该不该为吴曄说话。 “你若妖言惑眾,当如何?” 蔡京冷笑,询问吴曄…… “前方的战报,最快也要三到七日才能回来,你若以为如此能多活几日,就打错主意了……” 吴曄面对这位,只是笑笑: “若消息不实,贫道当死,永墮幽冥……” 他转问:“若贫道所言不虚,太师可否还贫道一个清白?” “好!” 吴曄身上的信念感实在太重,就连蔡京也鬼使神差应下吴曄的话。 吴曄得了蔡京一个答案,转身,朝著皇帝礼拜。 “请陛下將微臣留在宫中,等著北方的消息!” “先生……不必……” 宋徽宗遇事软弱的的性子,在关键时刻又变得扭捏起来,吴曄抬头。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眼前的少年道士,眼中多了一分莫名的决绝。 这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也是一种无声的抱怨。 皇帝登时红了脸,他一个月前才与吴曄惺惺相惜,认了天上的君臣关係。 可他这个一个月的表现,確实不算地道。 “正好,做做祈雨的准备……” 吴曄淡淡说了一句,此时,眾人猛然发现。 確实从五月起,已经好久没有下雨了…… 难道,吴曄的另外一个预言,也要应验了…… “麻烦先生了!” 皇帝知道吴曄是给他台阶下,答应了吴曄的条件。 第20章 赵构,仙人之名 五月廿六…… 崇政殿! 吴曄诵念完《玉枢宝经》,睁开眼睛。 他被软禁的地方,乃是崇政殿旁边附属的道院,也是史书上宋徽宗请道士入宫经常驻留的地方。 吴曄走出房间,外边有禁军守卫,他只能在这方寸之地走动 虽然被困,但皇帝並不曾亏欠吴曄,他的衣食住行,还是十分舒適的。 不过等待北方来的消息,日子总是有些乏味。 尤其是困在这方寸之间,不得出行。 吴曄並非真正的向道之人,他修行也不过是为了获取香火续命。 如今结束表演诵经之后,他乾脆在院子里演练武功…… 虽然內家拳並不能帮助他治癒白血病,却也能提升免疫力,吴曄的金手指,只要他脑子里出现的书本,他看过之后就能迅速掌握其中的內容。 所以他前世虽然没有学过武功,但演练起太极拳来,也有几分大师的风范。 那行云流水的动作,引得门口的禁军多看几眼。 东太乙宫,通真先生爆锤通妙先生的传闻,已经越传越离谱,逐渐失了真实。 关於吴曄奇妙的本事,禁军们也十分好奇。 尤其是武术中的拳术,本兴於元朝元人禁绝兵器之后…… 此时北宋的武学,还以兵器为主,就算有徒手爭斗的武学,也是相扑之术…… 相扑虽然实用,却不如太极拳縹緲,好看…… 吴曄练著练著,发现墙上居然有个小孩子不知怎么爬上墙头,也在看他。 他与小孩哥四目相对,这凭空出现在墙头的小孩,嚇了一跳,他穿著深青色交领右衽绸衫,衣缘镶金线云纹边饰,已经彰显了他的身份。 一个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墙头?吴曄有些疑惑……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哥,吴曄报以微笑。 他没有跟別人一样惊呼出来,而是温和笑道:“想学?” 小孩哥的脸色驀的红了,从墙上跳下去。 两人惊鸿一瞥的相遇,至此结束,吴曄此时隱约听到,墙那边有人高声议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看到了吗,有没有三头六臂?” “他一定是个白髮飘飘的老头子……” “都不是,他是……” “不好,有人来了……” 伴隨著孩子们的惊呼,这些孩童的声音逐渐远去。 …… “诸位殿下们,你们在哪啊……” 一个宦官的焦急悽厉的声音,在深宫的中迴荡。 “快走!” 赵构带著自己的弟弟赵材、赵模、赵植,在宫中躲著寻找他们的宦官。 几个人欢快的笑声,很快隨著撞上一个人而凝固在脸上。 “太子殿下……” “皇兄……” 他们撞上的人,年约十六七岁的模样,身著青罗衣,绣山、龙、雉、火、虎蜼五章纹样。 赵构等人见到他,登时嚇坏了。 因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们的兄长,太子赵恆。 “今日好不容易去覲见父皇一次,你们毛毛躁躁的,去哪了?” 赵恆眉头一挑,在场的弟弟们登时噤若寒蝉,平日里这位兄长虽然温和,但在大事上孩子们还是怕他。 “你说……” “別说……”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肯说实话。 “哼!” 赵恆冷哼一声,几个弟弟嚇得赶紧跪下来。 “回稟皇兄,我们刚才看仙人去了……” 赵构作为几个皇子中最大的一位,鼓起勇气將责任都揽下来。 “仙人?” 赵恆蹙眉,一时间没想起对方是谁? “就是崇政殿那位……” 身边的宦官提醒太子,赵恆才想起那位已经被父亲关了好多天的人。 通真先生,吴曄! “左右不过是一个妖道罢了,父皇慈悲,留他苟活,难道他还真觉得所谓的女真人,会崛起不成!” 关於吴曄的预言,早就隨著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变得满城皆知。 身为太子的赵恆对吴曄同样没有什么好感。 这几句话,让几个小皇子面面相覷,不敢反驳。 但赵构脸上,总有股不服气的神色。 “我觉得那个道长很好啊……” 赵构的小声嘟囔,被赵恆听到了。 兄长的怒视,让赵构登时闭嘴,不过他还是觉得那位道长练拳的样子,縹緲若仙。 赵恆冷哼一声,带著几个兄弟们,一起前往崇政殿。 皇帝今日难得跟群臣,討论国事…… 他案前放著一份军情,乃是前线传回来的,上边依然没有关於金人异变的消息…… “陛下,吴曄此人妖言惑眾,故意拖延,已经有几日了!臣觉得陛下应该杀了这个妖道,以正朝纲……” 有官员从人群中出,提示皇帝,皇帝蹙眉,並不应声。 已经五天过去了,北边关於金国的消息,依然没有应验。 不过隨著时间流逝,对於吴曄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了…… “陛下,无论是高国昌,还是辽庭,岂是小小女真人能动?臣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变化!” “且,就算如那妖道所言,事情有变,也是我大宋的良机,趁著辽国虚弱,我们可以联金抗辽……” 百官纷纷諫言,此时宦官通报,太子带诸位皇子前来。 皇帝许后,太子殿下带著赵构等人进来! “见过父皇!” 太子刚好打断了百官们的逼宫,让宋徽宗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第一时间看到了赵构,皱眉:“九哥儿,你的衣服怎么了?” “父皇,儿臣……儿臣……好奇,去看那隔壁的道士去了……” 赵构不敢欺瞒皇帝,扭扭捏捏,將自己干过的蠢事说出来。 皇帝好不容易避开吴曄这个话题,谁知道隨口问个儿子,又给扯回来了…… “那你觉得那位真人如何?” 宋徽宗板著脸,盯著赵构,赵构十分害怕,虽然身为皇子,但其实他在所有皇子中,並不算出眾。 九岁的孩子,还看不透大殿中的波诡云譎,赵构想起吴曄貌若謫仙,縹緲灵动的样子,脱口而出: “先生是仙人呢……” “仙人?” 宋徽宗还没表示,大殿中许多文臣,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笑声並不明显,却足以让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变得手足无措,他感觉到自己的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重复道: “儿臣觉得,先生就是仙人……” 但一个边缘皇子的坚持,在別人眼里显得苍白无力…… “那位先生是不是仙人不知道,但大概不久后,就要羽化咯……” 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大家再次笑起来。 满屋子的人,只有赵构和皇帝,笑不出来。 吴曄的坚持,隨著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別人眼中的一场笑话…… 但就在此时,杨戩激动的声音,在外边响起。 “陛下,前线军报!” 杨戩人未听宣,声音已经传入崇政殿內…… “瀋州,陷落了……” 大殿中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21章 渡劫 崇政殿,寂静无声。 “陛下,瀋州沦陷了,女真人打著支援高永昌的名义,奇袭瀋州,如今北方大变……” 杨戩从走进来,显得十分仓促,他身边还拿著一份文书。 “臣在入宫前,恰好遇著前线送信的军士,將消息截下来,给陛下过目……” 杨戩笑得脸上的褶皱,爬满脸颊,他不著痕跡地看了蔡京一眼,带著一丝挑衅。 然后恭敬朝著皇帝行礼: “陛下,通真先生预言的瀋州之乱,已经应验了……” 宋徽宗一时间,也不敢相信杨戩所言,直到十几秒过去,他脸上逐渐出现兴奋之色。 成了,吴曄真的成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感,充斥宋徽宗全身。 从蔡京发动弹劾开始,因为吴曄,他同样承担巨大的政治压力。 已经有好几个瞬间,他几乎都要放弃吴曄,杀他以换取自己的安寧,要不是捨不得道君皇帝的名声和吴曄对他的作用。 自己大概已经犯下大错。 “给朕……” 皇帝上前,將杨戩手中的文书夺去,仔细查看。 越看,他越是欢喜。 “太师过过目!” 皇帝將文书送到太师面前,丝毫不顾蔡京已经略显青色的表情,其他的文官武將,也跟死了爹妈一般。 仿佛杨戩送来的消息,他们压根听不到。 不是听不到,而是不想听,不接受…… “真的……陷落了……” 蔡京十分无奈,接过皇帝手中军情,看了一眼。 五月廿一, 女真人以支援高永昌的名义,往渤海国前进,夺下瀋州…… 但在夺取瀋州之后,女真人並没有投奔高永昌,而是选择了反叛…… 这份文书最后的记载,就是女真和高永昌即將发生的战爭。 吴曄所言,一字不差。 蔡京脑子嗡的炸开,实在不敢相信。 宋徽宗崇道,连带著朝廷中大多数官员,其实也篤信道教,但身在权力中心,见过太多道人的蔡京,对於所谓的仙神之说其实半信半疑。 在他看来,无论是所谓求雨,还是王仔昔的神通。 都不过是知晓天文,或者玩弄戏法而已。 从刘混康到王仔昔,不过都是以戏法玩弄君王人心的神棍。 可是真有一人,能够预知未来。 蔡京第一反应就是,吴曄提前得知了消息。 可是理智告诉他,这压根不可能,宋庭对北方的情报工作虽然差,但也不是没有。 以国家为意志的朝廷,情报不可能比一个道士还差。 更何况,吴曄预言瀋州陨落,乃在事情发生之前。 就算他挑明天机的日子,也是五月廿一那日,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马上將北方的消息传回汴梁。 不对,难道他真的是神仙? 蔡京傻眼了,他虽擅权谋,可吴曄的本事完全不在权谋的范畴。 他虽漠视神佛,可毕竟不是不信神佛。 鬼神之说虽然虚渺,却深入人心,就算他这个奸相也不敢不信。 “难道,他真是仙人……” 蔡京神色恍惚,手中的文书飘落地上。 蔡攸反应最快,在四弟回过神来之前,將文书捡起来,看了一眼。 “陛下,如此说来,那位吴先生,乃是真仙人!如此预言,天师不过如此……” 蔡攸拿起文书,开始夸奖吴曄,果然皇帝的脸色,隨著前方军情,喜笑顏开。 多日笼罩在他心头的乌云,如今烟消云散。 “是呀,差点误会先生……” 皇帝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也点了大殿中许多人。 蔡京一系的官员,大多面无表情,或者带著一丝憋屈。 “尔等,快跟朕一起去迎接先生……” 吴曄预言成真之后,赵佶胸中一口鬱结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快感。 “太师,你们跟我一起……” 皇帝特意看了蔡京一眼,眼中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蔡京见此,嘆气,低头。 一行人在宦官的引领下,眾人浩浩荡荡,朝著吴曄的小院走去。 他们人未到,已经隱约听到里边有诵经声,是玉枢宝经。 “皇……” 宦官正要通报,皇帝以眼神打断。皇帝闭上眼睛,静静倾听吴曄诵经的声音,直如天籟。 “难怪通真先生雷法过人,雷祖之名其他人问若未闻,不知雷祖如何役使雷霆,招风唤雨!” 眾人悄悄走进小院,只见吴曄手捧经典,背对著所有人大声朗诵。 他不知有人来,皇帝也静静侍立,不敢打扰。 皇帝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等於所有人都在一边,听著吴曄念经。 好在道门的经典一般不长,吴曄诵经结束,皇帝才喊了一句: “爱卿!” “陛下,您怎么来了!” 吴曄回头,故作惊讶,赶紧走过去要拜。 “爱卿,朕等错怪你了!” 皇帝先吴曄一步,给吴曄作揖,他一作揖,其他人自然也要跟著朝吴曄拜下。 百官的脸色,十分难堪! 虽然吴曄神通玄奇,可是眼前的场景依然让人十分难受。 “陛下折煞贫道!” 吴曄赶紧回礼,然后,他问道:“可是北边的消息成真了?” “女真人奇袭瀋州,却不让出,反而袭击了高永昌……” 宋徽宗赶紧给吴曄说了北方的情报。 “高永昌註定只是昨日黄,想来此时危矣……” 吴曄淡淡说了一句,却也让人面面相覷,因为至少他们得到军情中,高永昌和女真人其实並未分胜负。 女真人虽然拿下瀋州,却未必能应付得了高永昌。 人群中有不少文官有些不服气,默默记下吴曄的预言,以观后效。 不过宋徽宗此时,已经对吴曄十分信服,他走过去,拉著吴曄的手说: “先生真乃仙人,预知未来,一点不差!” “命运虚渺,岂可尽知?”吴曄对於宋徽宗將他捧成仙人的事,並不接招。 “吾虽然记得前世,却也只留部分片段,毕竟是陪陛下下来渡劫,天道可不会让贫道这么容易……” “渡劫!” 赵佶的脸色变了变,他记得这已经是吴曄第二次提起类似的话题。 若是第一次吴曄只是隨口说说,这次不得不让他多想。 他只想享受道君皇帝给他带来的荣华与讚誉,並不想经歷所谓的劫难。 赵佶对吴曄的说法本能抗拒,他的表情落在吴曄眼里,却笑而不语。 有些东西反覆提示,不过是为了施加心理暗示,为以后铺路而已。 果然,皇帝不接渡劫的话题,只是带著吴曄转身,面对百官。 当看到他清冷,平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蔡京等人,十分难受。 第22章 认错 吴曄只是站在那里,就提醒著他们以前嘲笑,欺辱他的行为有多可笑。 尤其是,皇帝似乎也要出一口恶气,故意將他们带过来。 皇帝並不说话,百官也无话可说。 一时间,场面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吴曄看著眼前的情景,觉得有趣,反正皇帝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是。 可他忍得住,其他人就惨了。 那些心中有事的文臣,真就是坐立难安,度日如年。 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蔡攸,王黼等人,见蔡京一脉的人坐立难安,蔡攸反而活泛起来。 “见过通真先生,先生真是神通广大,境界莫测,上次只是见了一面,一直想念!” 他从官员中站出来,主动开口,打破了场上的尷尬: “就是这莫名奇妙的弹劾,倒是污了先生的名声!” 吴曄见他若无其事的瞧了蔡京一眼,蔡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暗道一声好傢伙,真是父慈子孝啊! 蔡攸和蔡京这两父子,就算史书上也是难得一见的奇葩。 父不像父亲,儿子也不像个儿子。 为了权谋撕破脸,公然在朝堂上斗来斗去,遗臭万年的父子,吴曄不確定史书上是不是独他俩一份,但绝对也是凤毛麟角了。 有蔡攸主动站出来拉踩自己的父亲,其他非蔡党的官员,纷纷附和起来。 “先生,神通广大啊!” “本官早就觉得先生不同凡人,毕竟是陛下前世夙臣……“ 这些官员你一句我一句,將蔡京一脉的官员,架在火上烤…… 看著他们难看的脸色,吴曄只是感慨原来政都也能如此朴实无华。 此时蔡京嘆了一口气,再也没办法装死。 他走到吴曄面前,朝著吴曄拜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蔡某昔日有眼不识泰山,错怪先生了……” “……某,错怪先生了!” 太师一拜,其他官员也跟著朝著吴曄作揖,一股浓浓的怨气,朝著吴曄扑来。 吴曄这次胜利了,但同时也得罪了许多人。 至少他和蔡京一脉,已经形成事实上的政敌。 这並非吴曄所想要的结果,他从一开始就儘量避免过早涉足政治。 可是阴差阳错之下,蔡京非要將自己与他放在对立面,吴曄也並不在乎。 “太师,客气了!” 既然蔡京愿意扶低,吴曄自然要做出大度的表演。 他赶紧扶著要拜下的太师,两人的眼神交匯,吴曄从这位老狐狸眼中,读不出任何程序,只有深幽的黑暗。 他知道自己再次破坏蔡京逼宫的计划之后,两人之间的的仇怨,恐怕比他想像中更深。 不过一老一小两个老狐狸,面上却掛起笑容。 仿佛一瞬间,二人已经冰释前嫌。 …… “你们也过来,见过先生!” 宋徽宗对吴曄的识大体十分欣赏,他很怕吴曄也跟王仔昔一般得志猖狂。 吴曄越是应对得体,皇帝对王仔昔的恶感更重。 赵佶招招手:“你们过来……” 吴曄看著一个俊秀的少年,带著一些孩子来到他跟前。 他一眼就认出刚才跳在墙上的小孩哥,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这个小孩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赵跑跑…… 吴曄並不认识赵构,却也知道在政和六年,赵构大概就在九岁左右,看著倒是挺像的。 “见过通真先生!” 太子赵恆,带著诸位弟弟朝著吴曄作揖。 吴曄不敢拿大,赶紧回礼。 “贫道,见过太子殿下!” 这位太子,自然是未来的留学生宋钦宗,他眉目间和宋徽宗很像,也遗传了父亲俊美的容貌。 不过这俩父子,都是一言难尽。 老爹宠幸林灵素等妖道就算了,这个傢伙也没好到哪去。 甚至说,如果没有他听信妖道郭京的鬼话,主动打开城门要去召唤什么天兵天將对付女真人的话,金国还真不一定能打下汴梁。 赵恆也是第一次见到吴曄,他本来对吴曄没有多少好感。 不过吴曄接人待物,应对得体,又谦虚恭谨,让他心生好感。 他见吴曄的眼神,落在赵构身上,赵恆呵呵一笑: “九哥儿,你过来……” 赵构扭扭捏捏,走到吴曄面前。 “见过先生,哎呀,大哥,大哥……” 赵恆拧起赵构的耳朵,赵构吃痛之下,哇哇大叫…… “刚才就是你惊扰先生的?” 赵恆展露出兄长的威严,赵构登时嚇坏了。 他不过是一个不被父亲宠爱的孩子,又没有母族撑腰,在宫里基本就是个小透明。 赵恆这一弄,虽然並没有多少恶意,相反还是替他找找转圜的余地,避免皇帝事后怪罪。 可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如何受得住被人围观? 此时,吴曄却笑了,他蹲下来,与赵构目光平视: “殿下,你想学吗?” 他温和的態度,让赵构暂时忘了疼痛。 皇宫清冷,作为一个並不被重视的皇子,他平日其实十分孤独。 倒不是说皇帝对他不好,只是天家薄情,皇帝的目光很难投射到赵构身上…… 吴曄那一丝笑容,瞬间让他泪水打转。 “我想学……” 赵构抿嘴,连声答应。 “我也想学……” “我也要学……” 其他小皇子见此,也纷纷举手要学,不过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赵构吴曄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道是修仙之道。 吴曄微笑頜首,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能和赵跑跑搭上关係。 这关係要是处好了,万一他【养成】他老爹失败,跟赵跑跑一起去南方好像也不错…… 想到此处,吴曄看赵构的眼神更温和几分。 “蒙诸位皇子高看,你们若是想学,贫道自然倾囊相授!” 吴曄並没有特意多看赵构,只是对每个皇子温和以待。 他们要学什么? 在场的眾人被吴曄和赵构两个谜语人勾起好奇心,宋徽宗忍不住开口询问吴曄。 吴曄洒然一笑,道: “一些拳脚功夫罢了,微臣今日在院子中演练太极拳,恰好被殿下看见了……” 吴曄將自己与赵构短暂的相遇,说给皇帝听。 “太极拳?” 皇帝听到太极二字,眼睛多了些许亮光,他想起几日前的事,好奇询问: “就是先生在东太乙宫,打……演练过的拳术?” 第23章 太极拳 太极太极,一听就是道教的东西。 皇帝对吴曄层不出穷的手段十分欢喜,吴曄总是能给他贡献一些新鲜有趣的事物。 “爱卿能给朕演练一番那太极拳?” 皇帝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让吴曄多少有些感触。 这货在许多事物上,都能看到他对生活的热情…… 唯独在当皇帝上,属於烂泥扶不上墙。 吴曄默默点头,其他人给他退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吴曄沉肩放鬆,长吐一口气…… 然后双手画圆,开始演练太极拳。 他所演练的这一套,乃是后世融合,专注於表演的武术,十分好看。 只见吴曄时而快,时而慢,时而刚柔相併,时而猛然爆发,动作如雷…… 一时间,哪怕是那些对吴曄有意见的文臣,也不得不承认他演练拳法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太极拳,这种新奇的【舞术】,与道教的阴阳之道,不谋而合。 在这个时代,拳脚为主的传统武术,並没有登上歷史的舞台。 民间习武,本就以刀剑为主。 能用兵器,谁会愿意专注只能是附属的徒手拳术? 只有到明清时期,朝廷从官方层面禁武,刀兵受限的民间,才逐渐发展出灿烂的拳术文化。 所以这些士大夫看吴曄表演太极拳,自以为是一种新奇的【舞蹈】,或者是一种类似五禽戏的导引之术。 但隨著吴曄画风一转,太极拳开始快慢转化,隱约多了几分简洁肃杀之意。 吴曄的太极演练,从一开始偏向於套路的大开大合,变成原始太极拳刚猛迅捷…… 在动静和刚柔之间转化,又让眾人看到了太极拳另外肃杀的一面。 “好……”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隨著吴曄一番演练结束,宋徽宗首先拍掌叫好。 “先生这太极拳,朕都想学!” “这太极拳来自何处?” 面对宋徽宗好奇的表情,吴曄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雷祖麾下,真武盪魔天尊!” “是北极四圣的真武大帝吗?” 作为崇道之人,宋徽宗一口道出真武大帝的身份。 北极四圣的信仰,以前朝尊奉北帝派,而尊奉四圣之首的天蓬元帅而闻名,后北宋开朝。太宗打压和大唐李氏绑定太深的天蓬信仰,短暂信仰过北极四圣中另外一个神仙黑煞將军…… 但真武信仰,是要数百年后,朱棣大兴武当山才会逐渐为人所熟知,目前的他,只是一个存在感相对不高的神仙而已。 提起道教的一切,宋徽宗马上不困了。 “真武盪魔天尊,不是北极紫薇大帝麾下?” “真武是北极驱邪院的一员,但同时也是雷部神祇,雷祖乃是雷部之主,所以同样统御真武……” 吴曄的说法让他宋徽宗更加感兴趣了。 道教的神仙体系,向来各有说法。 因为这个宗教基本上从创立开始,就是山头各立,每个门派对於神仙的理解不同,排位也要非要压別人一头。 天师道奉老君,所以別的门派就要捧出一个灵宝天尊,元始天尊…… 后边的道派,也是各尊各的,混杂不堪。 吴曄走的是神霄派的路子,自体系然要完善后世影响深远的雷部神灵体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做为雷部之主,怎么强调都行。 要知道宋徽宗也许在別的地方忽悠他可以,在道教上,没有一点扎实的基础是真忽悠不了。 他只是个昏君,並不是无能之辈。 所以吴曄给他简单解释一下雷部,这个新奇的设定,让他十分好奇。 “难怪先生求雨比別人强,別人不知雷祖,只求麾下雷神,哪有先生这般厉害?” “天尊乃是长生大帝下界之时,留下的一缕分身!” 吴曄隨口编了一个身份,將雷祖和宋徽宗又绑定起来。 一听原来雷祖就是自己,皇帝喜笑顏开,就差被吴曄钓成翘嘴了…… “真武与吾昔日下界之时,告我大帝下界应劫,乃是大慈大悲之事,只是天机蒙昧,哪怕您也要忘记前世威德。 所以真武传下太极拳,是要让微臣谨记,长生大帝下界,德行有余,武功不足。 就如这阴阳太极,孤阳不长独阳不生,阴阳平衡,才是破劫之道!” 吴曄一番话,皇帝听著还没什么,旁边的文臣已经怒目而视。 宋得朝不正,太祖本来就是黄袍加身,造反称帝。 所以终宋一朝,对於武將的打压,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取而代之的,是对文人前所未有的尊崇。 吴曄但凡露出一点要平衡文武的意思,都能换来百官敌视。 不过好在,他也就是一个妖道而已,在別人看来他就是隨口一提。 “武力?” 宋徽宗若有所思,吴曄將他的变化看在眼中,默默点头。 他不指望能一下子改变一个人,或者这个病入膏肓的王朝…… 能给这皇朝续命几分,他都算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香火供奉。 他对宋徽宗的【养成】,从来就是潜移默化,种下心理暗示的种子。 这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还远不是生根发芽的时候。 “先生的通真观中,当有雷祖和真武盪魔天尊之位……” 宋徽宗轻描淡写將关於武力的討论放在一边,吴曄也没有强求。 仿佛这个所谓的【武力】,仅仅说的是太极拳本身。 皇帝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赵构身上,就是这小子翻墙偷窥,却惹出一段小风波。 换成以前,也许他会责怪这个儿子。 但今日他为吴曄辩解的样子,却让皇帝多看他一眼。 赵构生母韦氏原是宫女,因与徽宗宠妃乔氏结为“金兰契”才获临幸。即便生下赵构后,韦氏仅封婕妤,长期未获晋升,在后宫存在感薄弱。 出身卑微的他,自然得不到皇帝的重视。 但今天他那一番童言无忌,却也帮自己在百官面前出了一口气。 “九哥儿……” “父皇!” 赵构见皇帝喊自己,赶紧躬身听训。 “你今日衝撞了先生,朕本打算罚你,但先生似乎与你颇为投缘,那就你跟在他身边学习吧! 先生之能,你若能学得一二,以后也能为我分忧!” 赵构的眼泪驀地流出来,却不肯做声,他低下头,默默擦去眼泪。 过了一会,他高声喊了一句: “是,圣上!” 他这番真情流露,不但出乎皇帝的预料,也触动了他心中不曾触碰的柔软角落。 第24章 父子之情 天家无情。 就算是皇子,赵构在宋徽宗的所有儿子中,也是一个透明人。 他出生卑微,母亲便不被父皇看中,身为儿子的他,也没有宋徽宗喜欢的特质。 皇帝喜欢擅长书画。跟他有同样爱好的皇子,而赵构虽然读书也算不错,但更加喜欢舞枪弄棒。 出身本来就卑微了,性子又不受皇帝待见。 以至於他被封封广平郡王时,其王府规格仅为其他皇子三分之二。 若不是今日因为吴曄,恐怕父皇都不会以正眼看自己…… 越是想到这,赵构的心防就越是崩溃,哭得更加伤心。 他也分不出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只是尽情用眼泪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过哪怕如此,他也只能低声啜泣,不敢高声痛哭。 吴曄將他与皇帝之间的尷尬看在眼中,莫名同情这位南宋的开国君主。 若北宋不亡,赵构在史书中留下的文字,恐怕不会超过三行。 作为皇子,他的地位边缘到恐怕史官都懒得浪费笔墨,不过因为机缘巧合,他成为唯一活著的皇子,成了续命宋朝的开国皇帝。 他恐怕,从未得到过皇帝正眼相看,才会如此崩溃。 不过他这一哭,如果没有未来的际遇的话,恐怕史书中留下的痕跡,也不是好事。 吴曄走到他背后,拍了拍,赵构的哭声才逐渐平息下来。 “你以后多来请安,朕多考教你功课!” 皇帝还是心软,多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落在赵构耳中,却不亚於天籟之音。 赵构沉迷信道,又醉心艺术,对於身边子女除了受宠的几个,其他孩子想要靠近皇帝,其实並不容易。 如今赵构因为吴曄的原因,得了以后常亲近的旨意。 別说赵构本人,就是他其他几个弟弟都带著一丝羡慕。 “多谢父皇,多谢先生!” 赵构叩谢皇帝之后,不忘朝吴曄作揖。 “你们都散了吧……” 等该做的事情都做完,皇帝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 “先生可愿意陪朕去后苑走走?” “官家有兴,贫道自然愿意!” 吴曄知道,皇帝在给自己做足面子之后,终於要找地方与他聊点私事。 百官和太子谢恩之后,表情各异,离开小院。 蔡京十分鬱闷,他阴沉著脸一路出了皇宫,蔡絛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 不远处,大哥和王黼的聊天的声音,过於喧譁。 哪怕没说什么,却也如针一般刺痛蔡絛。 他们发动的这场政治斗爭,因为吴曄预言北方的局势,彻底破產。 这对於蔡党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大败。 但吴曄神鬼莫测的本事,就连蔡絛心中都有些发毛。 等从皇宫出门,坐上了备好的马车。 蔡京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一些: “我让你与他处好关係,你却因为心中傲气,故意折辱人家! 如今反噬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 蔡京一句话,让蔡絛登时面红耳刺。 他回想起过去种种,確实是他对吴曄轻佻,惹出事端。 可他哪能想到,那少年居然真有预知未来的本事,那可是仙神之能。 若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他面对蔡京责怪的眼神,只能作揖:“爹爹,是我的错!” “要不我回头去张拜帖,给他赔罪便是!” “你这语气,去了也是白去!” 蔡京有些无奈地看著自己家的老四,这个孩子聪明,资质也好,是自己老去之后继承他的理念,是替代自己执政最好的人选。 可是和自己不同,他没有经歷过宦海沉浮,心中总有股傲气,总是轻视他人。 也就是自己看著,他才没吃大亏。 蔡京也想让蔡絛吃个亏,让他见识人外有人,可是蔡家目前的情况,他目前的位置。 已经不允许不亏了。 “回头我亲自请他入府一敘,这件事你就別管了!” 蔡京回想起吴曄与自己那一眼对视,越发觉得那道士有宿慧,这样的人不像是一般的妖道。 “可是,若他对您有怨,怎么办?” “而且,他已经两次破坏爹爹您的大事了,您心中所图,恐怕要落空了!” 蔡絛的提醒,让蔡京多了几分烦躁。 他本来以为自己捏死一个妖道,应该是顺手之事。 可是隨著吴曄预言北方的局势成功,让他陷入尷尬的境地,就是没有逼宫成功,攫取公相之权。连续两次没有成功,恐怕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这两次逼宫,若是成了,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跟皇帝的关係,可是如今不成。 宫里那位就算性子再软弱,恐怕也要给自己一点顏色。 但这並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个小道士,本来以为能隨手捏死,可他在陛下心中的分量,越发厚重。 如果按照常规的手段,蔡京肯定还是要出手的…… 毕竟,不能缓和关係,就必须將政敌掐死在摇篮中。 可是他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却让蔡京发毛。 人力有时尽,可吴曄背后那莫测的力量,似乎真的来自於上天。 他已经六十九了,人生七十古来稀。 人距离死亡越近,对死亡之后的世界就越发敬畏,连带著他对吴曄都多了几分恐惧。 但…… 比起利益,尤其是涉及根本的利益。 哪怕仙佛在前,难道他也要坐以待毙? 蔡京想到此处,他眼中的决心,又变得坚定起来。 …… 此时,延福宫。 作为北宋皇宫大內御苑,吴曄和宋徽宗漫步在园林中,感受著这座以三官大帝的传说为核心建造的宫殿群。 所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这里寄託著皇帝对於大宋,对於他本人美好的愿景,但吴曄看著繁华的园林,却想到的是民间有多少百姓,为这里的一宫一殿,一草一木流了多少血。 他並非无病呻吟的交情,作为一个已经穿越了十几年,生活在底层的道士。 吴曄曾在民间见过这个时代繁华之下百姓的疾苦。 他听著宋徽宗为他讲解延福宫的设计,只是淡淡地应对著。 所谓宠辱不惊,就是如此。 宋徽宗见他態度淡定,越发觉得吴曄和其他人不一样。 须知作为皇宫御苑,皇帝带过许多人来到此处。 无论是刘混康、王老志,还是最近的王仔昔,他们第一次来到如此精致的园时,其实都漏了怯。 但吴曄一个穷苦出身的道士,却对繁华的景色淡然处之。 这一切都表明,吴曄和別人不一样的地方。 他心生感触,越发觉得吴曄值得信任,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带吴曄去参观紫微殿、青虚殿、清华殿等大殿, 而是將他带到湖边的凉亭。 “你们不用过来,远远候著就是……” 皇帝將隨行的太监和侍卫,驱赶到远处之后,凉亭中只有君臣二人。 “先生,朕对不住你!” 吴曄没想到,皇帝的开场白,居然是跟他道歉。 第25章 君王魔念 吴曄从未想过,身为君王的赵佶会跟自己道歉。 他自然猜到赵佶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其实已经准备牺牲自己,以保全自身。 这个懦弱的皇帝,从来不是一个承担责任的人。 哪怕自己用预言化解了自己身上的危机,可皇帝並不需要为自己的事情道歉。 君王罪己,谈何容易? 不过赵佶此时自然而然的態度,却也让吴曄看到了他另外一面。 也许作为君王,他胆小懦弱,不知自己肩上千钧重担,承的是万民生死。 可是作为一个【人】,吴曄不得不承认,这个皇帝並没有多少架子。 “陛下言重了,贫道惶恐!” “先生神通莫测,又与朕有夙世因缘,只可惜朕被天机蒙昧,却记不得先生的好,也忘了先生的本事。 朕在过去一个月,常受外臣蛊惑,差点就犯了大错……” 宋徽宗一副后怕的情景,让吴曄颇为无语。 他的这套说辞,倒是真忽悠了赵佶。 古人信鬼神,固然是他能成功的原因之一。 但吴曄更认为,是宋徽宗愿意主动去相信他的说辞,主动催眠自己。 他终归,就是一个逃避现实的懦夫而已。 “不怪陛下,陛下当年捨身应劫,本就要遭受万魔蛊惑,此乃劫数,非陛下之过!” “先生认为,太师是魔?” 宋徽宗顿了一下,忍不住问出一句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眼中多了几分迷茫,也多了一份隱瞒。吴曄闻言笑了,果然蔡京第二次逼宫的事情,终归给皇帝留下阴影。 蔡京在皇帝心中的作用,主要是为他平衡朝局和为他敛財享乐。 但到政和六年的当口,皇帝同样意识到蔡京尾大不掉,所以他有心藉助蔡攸,王黼等人,去削弱和平衡蔡京的势力。 但他又捨不得,蔡京带给他的好处。 但凡事皆有尺度,他就算再软弱,也是君王。 当蔡京第二次逼宫,以吴曄为棋子去阻拦皇帝成为道君皇帝的时候,那种情感逐渐减弱了。 “身处魔世,臣不敢说!毕竟臣还想陪著陛下经歷魔考,此时尚不到臣捨命之时!” 吴曄轻描淡写,避开皇帝寻求的答案。 宋徽宗闻言,冷笑几声,却不言说。 “你说朕下人间,乃是歷劫,那朕的劫难在哪?” 皇帝继续追问,吴曄回答: “陛下有一日,会觉醒宿慧,自然知晓! 臣並非不愿跟陛下言说,而是说了陛下也將信將疑。 且,臣虽然能回忆起前世种种,却毕竟已经没有宿世神通……” “但……” 知道宋徽宗並不满意自己的回答,吴曄话锋一转: “陛下在过去的一个月,不也感受到那种无力和不甘?” 他一句话,让皇帝陷入长长的沉默中,皇帝闭上眼睛,回忆起过去一个月被压制怒火。 身为君王,很多时候,他做事並不能隨心所欲。 就如过去一个月的逼宫,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差点放弃自己所做的事。 这念头髮散,他也想起自己初登基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处处掣肘。 这魔念一起,皇帝心生许多不甘。 吴曄只是静静地站在皇帝身旁,默默观察这个史书上的人物,史书上的宋徽宗,不过是一个代表昏君的符號。 可眼前这个人,却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吴曄能感受到他的懦弱,他的不甘,也能明白他如今的自暴自弃,是一个意志本就不坚定的人在热血凉透之后的沉沦。 能不能让他血性唤醒,吴曄並无把握,他也没有任何使命感。 反正,他只是个趴在皇帝身上吸血,攫取香火的妖道而已。 对於能否改变此人,他只是隨性为之! “昔日神宗皇帝变法,重用王安石,这变法好坏与否先不说,当神宗皇帝提出以百姓为天下先之时,文彦博反对,说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吴曄语气淡淡,提起先皇之时的一则旧闻。 “臣一直想不明白,这文臣何时与君王,已经平起平坐? 甚至……” 宋徽宗心中魔念,隨著吴曄旧事重提,变得越发炽烈。 这则旧闻是后人理解也许各自不同,但对於神宗的儿子,宋朝的皇帝来说。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哪位君王甘愿与他人共分天下,而不是自己集权? 这无非是现实的无奈,君王也不得不妥协而已。 可是,吴曄隱约指明这不对劲,或者说在皇帝的认知里,它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事。 可是…… 一想到现实,皇帝登时泄气了。 不管是神宗皇帝还是他赵佶,都无法面对一个他们不想面对的事实。 那就是,文彦博那句话所映射的现实,让他们无能为力。 “算了,不提他!” 果然不出吴曄所料,在面对自己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时。 皇帝对他的交心,已然变成了逃避现实。 “陛下的《道德经》注释得如何?” 吴曄莞尔一笑,皇帝转移话题,他並不意外。 作为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宋徽宗也许想要努力过,但他最后还是对现实妥协了。 这种妥协从人性角度而言,並不可耻。 就如前世他身边的普通人一样,想要努力上进,却一次次被现实击溃一样。 人性的软弱,並不是罪。 只是命运將眼前人推到皇帝的位置,他的软弱让他却要祸害天下人。 皇帝既然无法直面自己心中的魔念,吴曄就將此事放在一边。 所谓妖道,蛊惑人心,不是直来直去的諫言,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影响。 宋徽宗见吴曄提起道德经,登时变得兴奋起来。 自从知道自己是上天真仙下凡,他注释道德经的热情高涨。 “朕正想请教先生,来人……” 皇帝朝著身后的太监喊去,很快有人送上一本道德经。 赵佶就如一个等待吴曄验证的学生,將这本经书,推到吴曄面前。 “请先生过目!” 他语气中不自觉带著一丝紧张,让吴曄十分满意。 自己装神弄鬼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换来皇帝一点敬畏? 不过面对眼前的《道德经注》,吴曄没有打开。 “昔日在神霄天上的时候,也听过陛下註疏道德经,不如让微臣背诵一番,看可印证陛下今生所言?” 吴曄浅笑,不等宋徽宗回答,自顾背诵道德经文,他背的不是道德经的原文。 而是前世读过的宋徽宗注释的《御注道德经》。 这本从未有別人看过的道德经註疏,却被吴曄一一诵出。 宋徽宗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惊讶,再到激动崇拜。 吴曄再次以预言的神通,给宋徽宗下了一个强烈的心理暗示。 那就是他们真有夙世因缘。 只是念到某些段落,宋徽宗蹙眉…… 因为吴曄念出的这些片段,却和他的理念,南辕北辙…… 第26章 我自己打自己 “夫民之飢,在上者食税繁也;民之轻死,在上者营生厚也。圣人法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故制税赋必度四时之收,节嗜欲以顺万物之理。若使仓廩虚而宫室丽,田畴芜而剑佩鏘,是逆天道而助人私,虽严刑峻法,民岂畏死哉?” 吴曄朗朗上口,背诵经文註疏。 “先生,停下……” 宋徽宗被话语中的意思刺激,实在不愿意听下去。 “陛下,难道贫道言说的文字,与书中不符?” 吴曄摆出“错愕”的表情,他从头到尾也没有翻过《道德经注》。 皇帝的脸上,出现一丝阴鬱。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道:“十之八九契合,却有些许不合!” “那也正常,毕竟微臣上次听到陛下诵念《道德经》的时候,乃是在神霄天上,陛下虽然感应前世,写下此文。 但毕竟有隔胎之谜,记不得一些也正常!” “让微臣看看,陛下今生所注,有何不同?” 吴曄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正要去翻阅眼前的《御注道德经》。 “且慢!” 宋徽宗一把抓住吴曄的手,死活不让他去看《御注道德经》。 皇帝的脸色,涨得通红。 他总不能告诉吴曄,吴曄刚才念出他【前世】所写的片段,与他今生的理解,南辕北辙。 甚至,这些话就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拍在他脸上。 吴曄那段註疏,来源於道德经:民之飢,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也。 按照宋徽宗的註疏,他將“上求生之厚”曲解为民眾自身贪慾。“矜生太厚则欲利甚勤,放僻邪侈无不为已”,將责任转嫁於民,而迴避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是吴曄的註疏,却是“食税繁”“营生厚”。明確將民生疾苦归因於君王的横徵暴敛与奢靡享乐,否定他御注“民自贪慾”的曲解,回归《道德经》“民之飢,以其上食税之多”的本义。 孰是孰非,高下立判。 这段註疏,就如利剑一般,插在宋徽宗最柔软的角落,让他心中的阴暗,无处遁形。 若是別人说出此言,皇帝一定暴怒,並且迁怒於敢讽刺他的任何人。 可是偏偏吴曄诵出的这段註疏,是他【自己】写的呀! 皇帝很生气,却又无处发泄,吴曄那无辜的眼神,提醒著他对方並不知道他写过什么? 他只是单纯重复前世南极长生大帝的註疏而已。 前世身为南极长生大帝的时候,他留下的註疏是如此意气风发,锋芒毕现。 可为什么自己转世为人之后,却变得怯懦无能。 一口鬱结之气,凝在宋徽宗心口不能散去。 他也回想起,自己当初刚刚登基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想过要做些什么? 可现实的无奈,一步步侵蚀他的理想,瓦解他的意志。 最后他妥协,放弃…… 开始沉迷道教,专注长生。 过去种种,让他意兴阑珊。 “这《道德经注》先不看了,先生不若將朕前世……长生大帝所注道德经写下,供朕参考……” “可!” 吴曄面对皇帝的要求,自然一口答应。 皇帝让人找来纸笔,吴曄开始书写道德经注。 他將自己改过的《御注道德经》写下,在书名的时候,他写上《帝注道德经》。 帝者,长生大帝是也。 也可以指眼前的皇帝,暗示他们为同一个人。 所谓催眠,就是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施加心理暗示。 吴曄写完,將註疏推到皇帝面前。 “先生在宫中多日,想来也思念徒儿,不若先生今日先回去,朕事后另行封赏?” 宋徽宗拿著手中的《帝注》,沉默良久。 他没有了封赏和补偿吴曄的心思,吴曄自然也看在眼里。 刺激皇帝,是【养成】的必须,虽然没了本来应该得到不少封赏,但吴曄並不在乎。 “臣,告辞!” 吴曄拱手作揖,拜谢而退。 宦官將吴曄送出皇宫,吴曄的身影逐渐远去。 皇帝手中捧著那本《帝注》,久久不言。 过了许久,他自嘲一笑:“如果朕初登基,见此註疏一定十分欢喜……” “难道朕转世之后,真的迷昧了本心?” 皇帝陷入沉思。 …… 吴曄出了宫,皇帝亲自派人,將他送回东太乙宫。 如他所料,当他下了马车的时候,东太乙宫的主持李静观已经带著一堆道士,夹道相迎。 想起过去一个月被冷落,吴曄对於人情冷暖,又多了一分体会。 “恭迎通真先生……” 吴曄刚下车马,眾人便是围过来…… 除了再次验证皇宫没有秘密之外,吴曄很快被包围。 不过面对別人的阿諛奉承,吴曄更想看到一个人的身影。 “师父……” 最关心自己的人,永远是最后得到消息。 当水生闻讯而来,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名为师徒,吴曄在水生等徒弟眼里,实为父兄。 见到师父平安归来,水生努力扒开人群,一下子扑到吴曄的怀里,嚎啕大哭。 “师父你没死啊,我给你刻的牌位白刻了……” “滚蛋!” 本来还想和徒儿亲近一番,分享接受余生的喜悦,奈何这傢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吴曄给他一个脑瓜。 水生捂著脑袋,满脸委屈地看著吴曄。 师徒俩对视许久,然后仰头大笑。 二人旁若无人,不顾形象的大笑,惹得那些来庆贺,亲近的道人面面相覷。 “为师饿了!” “师父,我还有半个炊饼没吃完……” “先生若是饿了,我马上让人……” 李静观听见吴曄想要吃东西,赶紧上去討好。 “走,回去吃饼!” 吴曄搭著徒儿的肩膀,师徒两人自顾分开人群,走进东太乙宫,朝著自己的小院子走去。 一群道人,留在风中凌乱。 他就这么走了,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等人辛苦在这里等他? 李静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他好歹也是东太乙宫的主持。 他想生气,他也明白为什么吴曄会如此对待他们。毕竟过去的一个月,吴曄早就尝够了眾人的白眼。 如今他重新获得荣宠,没有一点脾气是不可能的。 李静观又气又怕,见其他人正看著自己,怒喝: “你们杵在这干什么?没听先生说饿了吗? 赶紧给他准备吃的……” 第27章 神仙救国 第二日,卯时…… 吴曄一边啃著炊饼,一边在写日记。 他將日记合上之后,郑重其事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然后他又將另外一份书卷摊开,然后思索著,接下来该如何写下后边的內容。 吴曄现在要做的是,就是將神霄派的经书、神仙和雷法体系,完整构建出来。 所谓神霄派,在真实的歷史上,乃是由林灵素推动,最后由王文卿整合而成的道门大派。 道门后世闻名的“雷法”其实就是由此派整合而成。 神霄派的成长,是隨著宋徽宗成为道君皇帝一起的,在林灵素受宠那几年,神霄一脉横压天下道教各派。 他要完成的事情很多,其中包括製作神霄派的籙,神霄籙。 將神霄派的神仙系统整合,再推出去。 还有就是將雷法,科仪,一一整合。 当这些完成之后,神霄派才会真正形成。 事实上在林灵素受宠时期,其实真正的神霄派也没有完全构建,林灵素得宠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四年。 他得宠后迷昧本心变得很是跋扈,加上北宋的末日来临。 林灵素並没有在被宋徽宗贬走之前完成神霄派的构建,也没有真正道统天下。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神霄派实际上的创始人,是他的好友王文卿! 吴曄这一次,打算完成林灵素没有完成的事情,在他失宠之前,完成神霄派的整合。 这件事说难很难,但对吴曄来说不难。 因为他只要翻翻道藏,就能將神霄派的理论学说,雷法精要全部复製出来。 可是这並不是吴曄想要的神霄派…… 他要改造神霄派,成为自己手中的武器…… 而要做到这种程度,恐怕连许多道教的底层逻辑,吴曄都想给他改了去…… 这个宗教从设计开始,神仙体系,都是模仿人间王朝和军事化结构在设置的。 对於底层百姓而言,它並不亲民。 虽然唐宋以来,三教合流的趋势越发明显,大量相互借鑑的【经典】层出不穷。 为了对抗友教的压力,道门才逐渐重视底层的发展。 可是在友教熟悉的领域跟友教打,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虽然大家都相互借鑑,隔壁本身有自净的能力,许多被怀疑,劣质的经典会被清算,排除,只留下流量高,没什么大错误的经典。 可是道藏就不一样,只管收,不管分辨。 据说道藏里出现的关於佛菩萨的名词,比道祖都多…… 吴曄虽然並不太相信玄学,可他存在於此,本身就是一种玄学。 既然如此,身为道人,他心里那不多的信仰,也想要为道教做点什么? “第一、就是想办法把道教的亲民度提上来,雷祖的信仰,太乙信仰也许不够……得再想想办法改造一下神仙体系!” “第二、夹带私货,既然道法自然,万事万物皆是道,弹道也是道吧……” “第三、內部整顿……” 吴曄的想法天马行空,隨著他化解掉蔡京的局,宋徽宗成为道君皇帝的进程,已经无人阻挡。 自己必然隨著皇帝一起,让神霄派成为北宋国教。 想要说服皇帝不要迷信道教很难,那就乾脆让他真的相信自己是道君皇帝,让他明白自己带著【使命】二来。 这就是吴曄给宋徽宗编织的一个无形的网,让他不能挣脱。 而在这个过程中,成为国教的神霄派,必然也会带著道教,迎来它的新生…… 既然文人士大夫救不了国,那就由他创造的神仙来救国…… 吴曄脑子里有了灵感,便文思泉涌。 他在纸张上,写上《神霄玉枢辟疫保命真经》几个字: 尔时, 南极长生大帝於神霄玉清府,坐九龙扶桑光霞台。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执幡侍立,十方雷將肃容列阵。 忽见雷光裂空九万里,天尊踏电而至,伏阶稽首问曰: “末劫眾生,癘气蚀魄,膏肓染秽,何法可破?” 长生大帝垂慈,照彻九幽酆都,曰: “天地有炁,清浊攸分。 清阳升为雷霆,浊阴沉作九疴。 中有秽虫,潜形无象,小若芥子微尘,聚如黑煞障空。 乘巽风而附人息,触七窍则噬三魂—— 此谓『瘟劫乱炁章』。” 天尊再拜:“愿闻大帝破劫之术!” 长生大帝曰: “吾执雷霆枢机,今说三灭三生法: 一灭者,以雷火炼秽,艾烟焚瘴; 二灭者,以玄酸伏邪,醋雾锁疆; 三灭者,以青阳固本,药汤浴形。 三生者,正气存內,三尸神安…… 玄石粉净地术 “取崑崙阳脉之石(生石灰),曝於三伏烈日,杵为霜粉。 洒秽地三匝,诵『地煞归藏咒』,遇水则腾青烟,触虫则化劫灰…… ……” 吴曄將前世的防疫知识,隨手写成一篇经文,居然莫名融洽…… “这才是道教的正確打开方式……” 他对於自己创造的偽经十分满意,在医学与化学之间,他选了玄学…… 將自己认为有用的东西,融入道经中,只要这批偽经能迅速流传开来,道门未来有它一席之地。 这一来能藉助道教传播一些有用的知识,二来,吴曄相信,隨著这些经典的流传,他同样能获取不少香火! 手中的道经只是草稿,但吴曄已经確定这个方法可行。 他又用同样会的方式,写了好几本道经,越写越上头…… “师父!” 此时水生在外边通知吴曄: “徐大人求见!” 徐知常? 吴曄闻言一愣,他赶紧將自己写下的手稿放入身边的盆中点燃。 这些手稿在他造经之前,可见不得人。 “快请徐大人!” 虽然徐知常在他被蔡京弹劾的时候同样选择神隱,但吴曄对他並没有多少意见。 人总不能天真的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帮你。 相反,拉拢能拉拢的朋友,才能走得更远。 他打开门,徐知常已经在他小院里等候著。 “吴先生,现在想见你,可不容易啊!” 徐知常见到吴曄,一如以前一般亲近,但態度中却多了几分恭敬。 吴曄预言北方战事成功,影响远远大於一般的道士求雨。 就连徐知常这种知道许多道士把戏的人,也被吴曄给震慑住了。 “徐大人!” 吴曄温和如以往,拱手行礼。 见他没有怪罪自己,徐知常暗暗吁了一口气。 “现在,要见你,可不容易啊!” 院子不大,也没有什么招待人的地方。 吴曄让水生將自己的臥室简单收拾之后,带他进去。 走进吴曄的房间,徐知常首先看到了的是堆在角落的纸元宝,满是疑惑。 “我徒儿以为我要死了,提前给我做的。” 吴曄见他疑惑,笑道:“这孩子有点愣,但挺孝顺……” 徐知常羞得一时间不知道说才好。 “吴道友可怪过贫道?” 比起其他文臣,徐知常多少算个实诚人,话题点到此处,他乾脆开门见山,询问吴曄。 “难道徐道友当时出现,就能改变贫道的处境?” 吴曄温和一笑,反问徐知常。 徐知常看到吴曄的態度,终於鬆了一口气。 他朝著吴曄拱手作揖,两人对视,然后哈哈大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吴道友,你可知官家昨天做了噩梦?” 第28章 彪悍大师兄 “噩梦,做了什么噩梦?” 吴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其实心里毫无波澜。 徐知常回答:“不知道,只是刚好听宫里人说到,陛下似乎有心事…… 据说陛下召了林灵素入宫,去为他解梦……” 徐知常说到林灵素,还特意看了吴曄一眼。吴曄被百官弹劾之后,林灵噩就投靠了蔡京。 他在蔡京的引荐下,进宫面圣。 他同样是神霄一脉的大家,所以很快得到宋徽宗的信任,並且为他改了一个法名,叫做林灵素。 徐知常本以为吴曄听到林灵素的名字,会变了脸色。 毕竟在皇帝走向道君皇帝这条路上,林灵素是吴曄的竞爭对手。 明明吴曄已经预言成功,可皇帝做了噩梦,却没有找吴曄解梦,这分明是因为皇帝多少对吴曄有些芥蒂。 可是吴曄闻言却没有任何波澜,可见眼前此人,要么城府太深,要么就是真的道心坚定。 无论是哪种,都能说明吴曄不简单。 “陛下应该是操劳国事,伤了神罢了!” 吴曄隨口回答,答案別说徐知常,就是鬼都不信。 虽然他和皇帝昨天在延福宫说的內容没人听见,但皇帝的噩梦大概率跟吴曄有关。 想到他明明沉冤得雪,皇帝又对他有愧疚。 但这次吴曄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就明白吴曄肯定是恶了皇帝。 大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曄偏偏要如此,是他嫌命长吗? 可经歷过预言北方女真人一事,吴曄声望正隆,谁都知道他暂时不会有事…… 徐知常知他不想多说,也识趣不再问。 二人又聊了一些其他事,倒是宾主尽欢。 徐知常以才学闻名,又深諳官场之道,他谈起京城的事,无论大小,都让吴曄受益匪浅。 吴曄见识虽然不如徐知常,可是他的知识面很广,作为一个被网络信息流洗礼过的键盘侠,不管徐知常说什么,他都能接上两句话。 隨著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告別的时候。 徐知常见时机成熟了,才主动说明来意。 “吴先生,你来汴梁三年,咱们上次进宫,我听你似乎没有好好走过汴梁! 刚好我有几个好友,想要认识先生,不如哪日我做东,咱们好好聊聊?” 他话音落,便是有些紧张的看著吴曄。跟吴曄相处过一段时间,徐知常也知道眼前少年至少面上是个慕道之人。 若他回绝自己,恐怕他要没法交代。 吴曄低头沉吟,从徐知常进来开始,他就知道对方带著目的而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如今他提出要求,吴曄其实反而鬆了一口气。 他也明白,类似的邀约开始,就代表吴曄彻底得到汴梁某些圈子的认可,开始邀请他进入自己的社交圈。 吴曄需要通过这些活动去扩展自己的人脉。 而那些人看中的,就是皇帝对他的崇拜。 他们这些妖道,有个非常重要的价值,就是可以通过他们的言语去影响一些人的前程。 这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交换行为,但要不要去做,却各有利弊。 吴曄看了看徐知常,笑道:“既然是徐大人的朋友,贫道自然不会扫兴!” 他一番话,让徐知常十分惊喜。 “有明之先生这句话,贫道就放心了……” “不叨扰先生清修,回头我给您送帖子!” 徐知常见目的已经达到,起身告辞,吴曄目送他的身影在转角离开,嘴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陛下找林灵素解心结,可是解得开吗?” “看来这次下手太重,官家对我有了牴触,不过无所谓,不会伤及根本! 但接下来的日子,我还是做好一个妖道的本分就好!” 吴曄正要转身出门,此时,他眼睛不经意扫过转角。 只见水生带著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小孩,从那边走过来。 双方四目相对,所有人都怔住了。 为首的一个小道士,年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见到吴曄的瞬间,星眸流转,眼中仿佛有光。 “师父!” 三年未见,吴曄还在从小道人眉目间,寻找往日熟悉的影子。 她已经三步两步,朝著吴曄飞奔而来。 只是一只手,梗在她和师父之间,小道人撞上吴曄柔软的手掌,整张脸贴在上边。 “师父……” 小姑娘飞扑不成,噘著嘴横眉冷目。 吴曄终於从她的神態中,看到了那年雪夜中爬进道观,偷吃供果,还打翻供灯的假小子几分影子。 她那噘嘴的模样,一如往昔。 只是隨著年月渐长,昔日那个小子已经成长成一个女扮男装也藏不住那一丝嫵媚的大姑娘…… “是火火啊!三年不见,变好看了……” 吴曄好好打量自己的大徒弟,分寧县自古出美人,但这徒儿就算在分寧,似乎也是最能打的那一批。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吴曄感慨,不过正如他预测的一样,以后想要火火装成男道人,那是不可能了。 “师父,以后不要再叫我火火了,我有名字……” 火火脸上,有一抹少见的殷红,高声抗议。 “好的,林火火!” “师父……” “师父……” 她刚要抗议,此时,其他弟子也终於反应过来,越过她,扑到吴曄怀中。 他们年龄各异,大的跟水生差不多,小的只有十岁左右的模样。 每个人见到吴曄,都是激动不已。 吴曄脸上,也掛著发自內心的笑容。 他这几个徒弟,比他小不了多少。 其中被称呼为火火的玄炤最大,大概是十六岁的年纪。 第二大的就是水生,道名玄水,其他几人分別是玄垚(12岁),玄青(11岁),玄钧(10岁)。 当然,五人各有自己的俗家名字,此时不表。 虽名为师父,但几个徒弟在他眼里跟弟弟妹妹差不多。 吴曄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后,说道: “你们舟车劳顿,先休息一下,为师考考你们功课……” 他话音一落,几个孩子的脸顿时色变,只有火火瞪著吴曄,不说话。 …… “水生……” 几个人刚刚走进吴曄居住的小院,火火环顾四周,登时横眉冷目。 她一叉腰,几个小男孩嚇得腿都软了。 “你就是这么伺候师父的,这院子多久没打扫了?” “火火姐,不对,师兄……师父那几天……” 水生见到火火比见到吴曄还害怕,解释起来也结结巴巴…… “还敢狡辩!” 火火十分熟练的找到院子里的扫帚,抄起来就要打。 “师兄,你不能打我,我可是陛下册封的奏天童子……” 水生的声音,撕心裂肺。 “奏天是吧,我天天揍你,送你上天!” 院子隨著徒弟们的到来,难得热热闹闹。 吴曄在一边笑著,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感觉。 “火火,算了……” 水生被打得鬼哭狼嚎,来自大师兄的压制,让他毫无办法。 吴曄想著帮忙劝一劝,谁知道火火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辈的事你少管,你教徒不严也就算了,我帮你管徒弟,你还想当好人?” “……” 吴曄摸摸了鼻子,溜了溜了…… 第29章 邪性的女徒弟 家里有了女人,马上就不一样了。 林火火有洁癖,所以院子里变得一尘不染。 取而代之的,是已经舟车劳顿和操心过度的水生等人,累得瘫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午时! 火火端著精致的饭菜,放在吴曄面前。 她就如以前一样,照顾著吴曄的生活,无微不至! 等吴曄吃完饭,她抓过吴曄的手,搭在上边。 “师父,你的病,真有好转……?” 火火给吴曄把过脉,露出惊喜的神色。 那种发自內心的喜悦,是吴曄从穿越至今,能化解独在异乡孤独的良药。 吴曄轻轻点头,火火道:“福生无量天尊,天尊保佑。师父当年说您的病只有来汴梁才能好,我还以为您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死了去,谁知道是真的……” “你们是见不得我好是吧?” 吴曄想起三年前,那个小女孩抱著他死活不让他走的情景,也觉得好笑。 “谁让您告诉我们,要相信科学,可是您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倒也不是见不得师父好,总觉得有些失落呢……” 火火歪头看著吴曄,表情玩味。 吴曄摸了摸鼻子,確实,他能活著,本身就是最大的玄学。 不过这个玄学並非依赖诸天眾圣,上圣高真,而是一个类似系统的东西。 “科学的尽头就是玄学,你们按次第修行,可別乱了心!” 吴曄又不能解释自己金手指的事,只能继续忽悠。 不过他自己都觉得心虚,毕竟自己这个大徒儿,才是他最头疼的人。 吴曄见火火笑而不语,眼神中带著一丝挑衅,吴曄就头大。 自己这个女徒弟才是最大的刺头, 眼前的女孩,是他平生见过最天才的人。 就算是他前世那个科大少年班的同学,跟她比起来也远远比不上。 吴曄所教的知识,无论是医学,还是物化生,文化课,她都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吸收消化,並且很快应用。 因为吴曄有白血病,火火就苦学医学,並且很快成为乡里一个小有名声的道医。 不过局限於这个时代的技术,吴曄身上的病是不折不扣的绝症,药石无灵。 在確定学医救不了吴曄之后,这小女孩又求诸於玄学,符、法、科仪,內丹之术,手到擒来。 玄学也不行,火火就带著徒弟们苦练升玄科,爭取要给吴曄百年后开天门,风光大葬。 吴曄差点气炸了…… 甚至,某个夜晚,自己这个女徒儿还出现在自己的床榻前。 “师父,我救不了你,就给您留个后吧……” 一个只有小升初年龄的孩子带著天真中带著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让受过现代教育的吴曄冷汗大冒。 他第一时间將女徒儿丟出房间,第二天就提前开启了前往汴梁的旅行。 如今三年过去了,自己这个女徒弟还是这么邪性,吴曄头大。 “不管如何,只要师父能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你收拾收拾,我先给你找个地方安置!” “不行!” 吴曄话音刚落,火火的誓言就不作数了…… “……” 面对这个女徒儿,吴曄实在头大。 “以后通真宫盖好,你可以入住其中,但东太乙宫是毕竟是皇家祭祀之所,影响不好!” “有什么影响不好的,天下的宫观寺院,哪有几个乾净的?那些所谓的高道高僧,蓄奴藏娇,道貌岸然。 我清清白白一个坤道,惹著他们了吗?” 女徒儿一番说辞,说得吴曄脑瓜子疼。 这个女徒弟,自己什么都教了她,就忘了教她尊师重道,还有三从四德。 火火音调一起,水生他们已经找理由跑了。 只留下师徒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我需要你做一些事,事关重大,我只能信任你!” 吴曄嘆了一口气,换了个方式安抚林火火。 “真的?” “我需要你製造大量偽经……你文采比我好,这件事必须你来执行! 这事也不方便在这里做!” 吴曄也知道这个女徒弟不好忽悠,直接开门见山。 他將自己的计划,说给林火火听。 林火火从一开始的怀疑,到后边表情逐渐凝重。 吴曄没有骗她,因为如果想要编织一个谎言去欺骗別人,不需要准备一个庞大的计划。 这个计划,是以神仙之名,行科普之实。 吴曄的计划不但详细,而且有趣。 这个计划,在吴曄脑海中存在了许多年,早就规划好细节。 火火手托在桌面上,捧著脸,静静听著师父讲述他心中的计划…… “师父,我就知道你上汴梁,不会仅仅是活命那么简单! 师父心有丘壑,岂能任由那些狗官祸害天下……” 火火提起大宋朝廷,眼中便有百般怨愤。 这汴梁风华,是汲取了天下百姓的骨血孕育而成。 她,还有水生他们,都是这份繁华下的牺牲品。 吴曄收留了他们,教导了他们许多外边学不到的东西,在开阔了他们见识的同时,某些属於这个时代的枷锁,也被打碎了。 欺君之罪,忽悠皇帝。 这种別人光是听听就能昏死过去的行为,林火火反而跃跃欲试。 吴曄闻言无奈一笑,別人是很难了解他的心態。 活命,是主要目的。 可是身为一个后世的华夏子孙,面对靖康之难这种悲剧,恐怕任何人都做不到坐视不理。 反正来都来了…… 万一,成了呢? 林火火跳起来,出去打开门,確定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之后,乾脆连小院的门都锁了。 “师父,您来汴梁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吴曄想了想,將这三年的经歷,还有最近这段日子的表现,一一说给徒儿听。 “师父,您刺激皇帝的目的,是想让他寻回昔日的初心? 我看那位皇帝,已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人一旦墮落了,就很难回头了…… 而且师父您做得也不好,接下来的日子,您需要用別的手段,好好討好一番。 先降低他的戒备心, 进二退一,慢慢拉扯……” 听完吴曄的讲述,林浅浅认真为吴曄出谋划策。 她看著虽然年轻,但出的主意却十分老辣。 有许多思路,连吴曄都没想过…… 吴曄看著认真思索,並且在纸上推演的徒儿,多少有些感触。 自己真的捡了个宝,火火如果是男的…… 她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所以……” “投其所好!” 师徒二人不约而同,然后对视一眼,大笑起来。 第30章 林棲焰 “师父,造经的事情交给我! 保证不会耽误您事,不过您要什么时候拿出这些东西?” “自然是需要的时候,再【应运而成】!” “那就还需要一些魔术道具,隨时应付可能会出现的魔术表演,道具也交给我!” 房间里,林浅浅和吴曄开始推演未来的事情,有一个人商量,吴曄心中的计划,逐渐变成了一副清晰的蓝图。 林火火,就是吴曄去实践自己理想路上最大的伙伴。 三年未见,他本来以为脱离了自己的教导,她会因此懈怠下来。 可是如今的她,隨著年龄增长,人变得成熟。 反而比三年前更加厉害了。 “师父,您最近不是还接了个求雨的活,说吧,下次下雨什么时候?” “十五天后,瓢泼大雨!” 101看书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吴曄的本事,他的这些徒弟都知道。 所以他毫无心理负担,告诉林火火下次下雨的时间点。 林火火翻了个白眼,吴曄什么都教了他们,就是这求雨的本事,也不知道他靠的是什么。 反正肯定不是靠什么雷法。 林火火將时间记下来。 “所以,您必须在这十五天內保证在合適的时间,让皇帝让你求雨?” “嗯!” “师父还有个问题,就是你不可能每次都能在都在恰好的时间求雨,总结下来,求雨是一件是一件初期可以快速积累名声和威望,但很鸡肋的能力。” 吴曄闻言点头,其实他早就明白了这个弊端。 林灵素以求雨闻名,可是后期他逐渐失宠,除了他变得跋扈有关,还有就是求雨的把戏玩得太多了。 所有人都逐渐了解了求雨背后的逻辑,不过是预知天气而已。 也许吴曄可以每次都能精准预言晴雨,但他不可能每次都刚好能在恰当的时候求雨。 所以这个问题,也是必须想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了,我有办法……” 师徒二人的討论,逐渐延续到黄昏。 此时,该说的暂时都说完了。 林火火单手托腮,就盯著吴曄看…… “为师送你去府邸那边,水生说他已经清理好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住著不方便,我会让人买个丫头……” “师父,我叫林棲焰……,不叫林火火……” 林棲焰的眼里,带著赤裸裸的挑衅…… 吴曄:…… “好的火火……” 吴曄的回答,让对面的林棲焰怒目相视。 “非要这样是吧?” 林棲焰正要说话,此时外边传来敲门声。 “师父,师兄,你们在干嘛?” 三小敲门的声音,打断了师徒二人之间略显凝重的气氛。 吴曄揉了揉脑袋,给林棲焰一个眼神。 三小虽然可以信任,但毕竟还是太小了。 有些事情暂时不用对他们说。 林棲焰明白吴曄的意思,迅速收起师徒二人刚才推演的手稿。 “师父以后这些东西,不能用汉文写,是用蛮文,还是棒子文?” “棒子文吧!” 吴曄隨口选择后者,毕竟那玩意还没被发明出来,天下除了他和火火没人懂。 林火火点头,將手稿点燃,放在房间里早就准备好的火盆中,看著徒儿行云流水的动作,吴曄一时呆了。 天才,知心…… 火火真的就是他这条路上最好的伙伴。 她俯身,吴曄才惊觉三年不见,她真的长大了。 吴曄咳嗽一声,转身走出房子,去小院开门。 “师父,你跟师兄聊啥呢?” 水生和其他两个徒弟进来,吴曄刚要说话。 只见三小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著吴曄的身后,吴曄惊觉不妙,回头。 却见自己唯一的女徒儿,一脸娇羞,默默走来。 她鬢角的几缕凌乱的头髮,让人遐想。 吴曄手脚冰冷,这小丫头报復心这么强? 三年前那件事,她不会还没过去吧? “师父,师兄……,你们……” 水生和玄垚,都到了初识男女事的年纪,隱约有些猜测。 “什么都没有!” 吴曄和林棲焰异口同声,急忙否定。 “……” 三小狐疑地看著两个人,尤其是平日里凶悍的大师兄,居然抓著衣角,羞涩低头。 吴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这个逆徒分明就是报三年前的仇…… 火火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哪怕几个徒儿懵懂,望向吴曄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偏偏吴曄,什么都解释不得。 “看什么看,赶紧带我们去歇息……” 林棲焰一声怒吼,让三小找回来熟悉的感觉,水生打了一个寒颤,赶紧说: “大师兄,我马上!” “师父,我们走了……” 换到吴曄身上,小姑娘马上变得温柔似水。 不过在三小看不到的角度,她朝著吴曄做了个鬼脸。 吴曄给气笑了,但也无可奈何。 一行人离开之后,吴曄回到房间,默默想著以后的路途。 徒弟说的没错,自己下的那一剂猛药,宋徽宗確实要消化好一阵子…… 那这段日子,就以投其所好为主了。 …… 皇宫,深夜,平日里注重修道养生的皇帝,却难得没睡。 “陛下,夜深了,您还是歇息吧?” 梁师成伺候在皇帝身边,低声劝诫。 但皇帝却无视他请求,只是默默看著眼前的《帝注》。 梁师成十分好奇,皇帝这本书,一直被他贴身放著,不让別人看见。 此书来歷並非秘密,乃是通真先生吴曄预言北方之乱后,写给皇帝的书。 “陛下!” 梁师成跪在地上,再次哀恳皇帝早日休息。 “朕知道了!” 皇帝拗不过梁师成,合上书本。 他將《帝注》贴身放好,转身去寢宫休息。 梁师成看著皇帝的背影,若有所思。 …… 宋徽宗睁开眼睛,乘九炁清风,扶摇直上。 他重入神霄天,望著天上宫闕,错落有致,放大毫光。 赵佶只觉得,天上有千般好,让人流连忘返。 此时有一神迎接他,让他好生熟悉,因为此神,正是吴曄所说的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是长生大帝化身之一。 “恭迎大帝回天!” 雷祖朝著宋徽宗作揖,他身后出现雷部诸神,齐声叩拜。 赵佶脚下出现五色祥云,將他送到天上最宏伟的宫殿中。 大殿金碧辉煌,功德彩光遍照。 中间神座,熠熠生辉。 那是他的位置,宋徽宗心有感应。 他坐上神座,万仙来朝…… 就在皇帝沉浸在眾圣讚嘆的功德光中,他突然觉得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有些黏腻的感觉。 他低头,发现那神座已经变成血色,上边有无数的怨魂,鬼脸,朝著他吼叫。 “昏君,你也能成仙?” “你自己无能,却將责任推给百姓,你也配成仙?” “不要,不要……” 皇帝急忙从神座上下来,跌落地面。 他连滚带爬,想要逃走,却发现诸天神仙,都已经化成索命的怨魂。 “大帝歷劫失败,此为魔身,当以雷霆洗炼!” 雷祖化成真身万丈,一掌拍下…… 皇宫中,赵佶猛然从床上坐起,冷汗直冒。 “陛下……” 伺候的宦官发现皇帝噩梦惊醒,赶紧过来伺候。 “现在是什么时候。” “陛下,寅时!” “天一亮,赶紧让人出宫,请通真先生入宫!” 第31章 不做什么更重要 赵佶已经无心睡眠,他吩咐宦官之后,將所有人都屏退。 皇帝再將《帝注》拿出来,和自己那本《御注》相对比对,越是比对,越是心虚。 帝注所理解的道德经,乃是勇猛精进,如同利剑。 而自己所注的道德经,却只是苟延残喘,消极避世。 宋徽宗心烦意乱,坐在一旁,静静深思。 此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从贴身处,找到一张封好的纸张。 那是吴曄当时测算国运,给他留下的纸条,吴曄说过,等到他预言验证,就可以打开看看。 宋徽宗打开一看,里边简便扼要,记载著几个名词。 其中有丰亨豫大,粉饰太平八个大字。 又有连金抗辽,愚蠢至极等文字。 有些文字,宋徽宗能看明白,比如联金抗辽,因为这几日,朝中確实有大臣提出这个决策,他也颇为心动。 本来这个政策,他会马上推行下去,也准备积极联繫那个莫名崛起的女真人。 可是吴曄为什么能提前预知…… 这已经能说明吴曄的神通。 至於丰亨豫大,本是易经上的词语,意为守成之道,这跟国运有什么关係。 將这些名词记下之后,皇帝將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最终燃烧殆尽。 他推开窗户,望著天上明月,陷入沉思。 …… 卯时, 吴曄早起,日常前往大殿诵经。 只是今天,等他开门的时候,宫里请他入宫的车马,已经停在东太乙宫前。 “官家有请先生!” 宦官拦住吴曄,连衣服都不让他换,连忙將他送进皇宫。 吴国不过只是一日没见宋徽宗,却见皇帝此时,面上无血色,眼窝深黑,眼睛里布满血丝。 吴曄觉得好笑,看来他那本《帝注》坑人不浅。 他擎拳拱手作揖,然后问:“陛下,您怎么了?” “爱卿,你可来了,坐下聊!” 宋徽宗让人搬来椅子,让吴曄坐下。 他主动屏退左右,只留二人。 吴曄不等他开口,笑问: “陛下是否是因为昨夜噩梦而来?” “你知道朕做了什么梦?” 宋徽宗惊悚地看著吴曄,吴曄摇头道: “贫道並没有这种神通!” 他的回答,让宋徽宗有些失望,但吴曄的下句话,却又让皇帝的心思提起来。 “但贫道却知道,陛下的梦,必然和前世因缘有关!此乃陛下觉醒前世宿慧,逐渐与道合真……” “你这么一说,真这做噩梦,反而是道行增长了?” “哈哈哈……” 吴曄闻言哈哈大笑,笑得宋徽宗满脸问號。 “陛下本来就是道君所降生,只是被天劫蒙昧了本性,陛下不需要所谓的道行,只要能明悟本性,自然能回归九霄!” 他一番话语,倒让宋徽宗因为噩梦而恐惧的心,逐渐平息下来。 “不过……,陛下这次下世歷劫,乃是感伤眾生苦难,以身歷劫。您心有些感应是正常的,是福非祸…… 不过噩梦连绵,毕竟伤神,不若臣为陛下诵经,让陛下安睡片刻?” 吴曄的提议,宋徽宗自然应允,他点燃安神香,默默诵经。 果然宋徽宗在经文中,默默睡去。 吴曄看著已经睡去的皇帝,呵呵一笑。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软弱的人,往往容易受到心理暗示。 所谓的噩梦,不过是因为他给宋徽宗施加的心理暗示而已。 而当皇帝就睡在自己面前,吴曄默默地,將经文换成另外一些词语。 “你是个很伟大的人,你身负使命……” “尔为救世而来……” “劫民养君,虚饰太平,若不窥破真道,当受国破家亡之灾!” 吴曄默默地,催眠宋徽宗,等到確定他陷入深层睡眠,吴曄才专心念经。 …… “爱卿,朕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宋徽宗这一睡,睡了一天,等他醒来之时,已经是斜阳西下。 等他醒来,所有的疲劳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干劲。 “朕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和朕一模一样的神仙,在朝著我笑! 爱卿说的没错,朕认得本心之后,就……” 皇帝手舞足蹈,说著自己的梦境。 吴曄报以微笑,这本来就是他催眠的结果。 催眠术没有很多悬疑小说说得那么神奇,但吴曄从看不见的书中得到的催眠术,却能小小的突破一下限制。 从面见宋徽宗开始,吴曄就一直在进行一场对皇帝的催眠。 从一言一行,不停的进行心理暗示,植入自己可信的印象,也给皇帝植入他是长生大帝转生的信息。 如果是一个无神论者,或者是心性坚定之人,绝对不会被催眠和暗示影响,至少不会那么严重。 可是宋徽宗跟这两种品质,完全搭不上边。 甚至,他的世界观和认知,是主动配合吴曄完成对他的催眠。 从某种程度来说,吴曄的催眠之术,才是不折不扣的妖术。 他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將皇帝死死网住…… 只不过,他的目的並不是让赵佶沉沦,而是让他爭点气。 “大帝对朕说……” 皇帝就要对吴曄说出一些事,可是吴曄开口打断: “陛下!” “有些心密,不必言之於口,也不必对外人说!” 赵佶闻言,露出恍然之色,他回答:“多谢先生提醒……” “陛下,宫门差不多要关了,臣再留下去,就於礼不合!” 吴曄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准备告辞。 “朕想和先生秉烛夜谈,对了,朕想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先生觉得,我大宋联金抗辽如何?” “不行!” “为什么?” “我朝灾劫,应在女真。陛下若真联金灭辽,只会壮大女真!” “可是……” 宋徽宗闻言有些不甘心,还想爭取两下。 他梦醒之后,多了几分野望,吴曄却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当女真人崛起的消息传入宋庭之后,从皇帝到文武百官,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 他们都以为,能联合女真,抗击辽庭,收復有幽云十六州。 就算是平日里不太关注国事的宋徽宗,对这件事也十分衝动。 可歷史证明,这就是一件非常愚蠢短视的事。 “陛下,比起想要做什么,其实知道不该做什么更重要!” 吴曄读懂皇帝心中的不甘,直截了当否决了他的想法。 第32章 联金抗辽 “朝中,自从先生的预言验证之后,就有声音说我们当联金抗辽,夺回幽云十六州!” “幽云地区自从石敬瑭割让之后,我中原王朝,从此失去了屏障,只能任由北方的政权羞辱。 如今他们陷入內乱之中,乃是我大宋百年不遇的良机! 朕有心奋发,就不明白先生为何认为不行?” 宋徽宗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还是揪著联金抗辽的事情不放。 收復幽云,对於任何中原王朝来说,都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哪怕如吴曄,想到此处,依然十分激动。 他理解宋徽宗的渴望,作为一个皇帝,他也曾经想要努力奋发过,终归还有一点属於皇帝的血性。 只是奈何天赋太差,心性脆弱,终归不得善终。 但作为穿越者,吴曄明白联金抗辽就是一个大坑,是一场集合了战略短视,外交幼稚和执政无能的闹剧。 可是放在这个当口,他还真很难说服宋徽宗还有他背后的文官集团。 毕竟,收復幽云十六州,是中原王朝的政治正確,也是一种类似於得到白月光的不理智的状態。 尤其是宋徽宗。 吴曄看了眼前的皇帝一眼,他记得前世有人说过,如果宋徽宗能死在42岁,也就是八年后的1124年,他就是除了太祖之外最有成就的皇帝。 那一年北宋的疆域达到了有宋以来的最巔峰,完成了太祖赵匡义的部分梦想。 对內,他也调和了新旧,文治武功,皆有成就。 可是这份成就,是用北宋的未来换来的,汲干了百姓的血肉和国库,换来的曇一现的“巔峰”。 也换来了他两年后屈辱一生的结局。 衝著这点,吴曄就不能允许联金抗辽的的事情,继续推进下去。 但就算如今有神仙之威望,吴曄也不敢肯定自己能阻止得了这场政治闹剧。 这是一场无论是皇帝,还是文官集团和武將集团,都沉浸在美梦中的所谓时机。 101看书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超给力 全手打无错站 中国人的信仰最为现实,別说自己只是个假神仙,当一件事的利益足够动人的时候,吴曄就是真神仙,也要被庞大的利益集团碾碎。 吴曄沉吟了许久,终於写下四个字: “虚不受补!” 当他將纸张推给皇帝的时候,皇帝的脸驀地红了。 他自从梦中受到启示之后,对於自身的处境,其实隱约觉知。 赵佶並不是一个蠢人,相反他十分聪明。 他知道蔡京给他送的奇珍异宝,还有送给吴曄的宅子和土地,来自於哪里? 也许困在深宫中,他並不能感受到百姓的苦难,但却不妨碍他想像到那些金钱上沾染的血腥味。 以前他会特意让自己忽略这个问题,可是当被吴曄催眠,唤醒他那么一丝想当好皇帝的心,他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 “先生的意思是,如今的大宋……吞不下这份利益?” “没错,贫道以为,陛下想要的没错,收復幽云十六州,乃是陛下下界歷练的劫难之一。 只是事情有轻重缓急,也要讲究方法。 臣以为,联金抗辽並不是一个好主意。 其一,背信!” 吴曄伸出一根手指,但很快变成两个。 “这一条又可以分说两头,第一头,是大宋背信《澶渊之盟》,虽然我大宋子民都知道那是辽国施加在我汉人王朝头上的耻辱,但至少辽国百年来信守盟约並无攻伐我朝的行为,如果我们联金抗辽,首先失了信义,就师出无名! 我朝失信,就有失国格!” 吴曄这套说辞,让宋徽宗点头赞同。他虽然崇拜道教,但宋朝的根,依然在儒教身上。 至少这个理由,能拿来说服朝臣。 “第二头,是金国,女真人崛起,乃是建立在欺骗了高永昌的情况下,打了高永昌一个措手不及。金国乃是无信之国,不可同谋!” “其二,就算我们能师出有名,我大宋的情况,真的经得起一场灭国之战的考验?” 宋徽宗听到这里,面上又有些燥热。 在吴曄面前,他没有办法去迴避那些他以前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就北宋一朝而言,武脉不兴,歷朝皇帝对於武將的压制都是不予余力的,这导致了宋一朝军队的战斗力十分一般,他身为皇帝心知肚明。 但这一点皇帝多少有些不服气,因为这些年在他任上,其实也有一些军事功绩。 尤其是对西夏的战爭,譬如横山之战、古骨龙城大捷,都让北宋產生了它行了的错觉。 吴曄看出宋徽宗的不服气,所以补了一个字:“財?” 皇帝低下头,左盘右算,都没有直接改变主意。 “如果朕能省著点,是不是……?” 吴曄嘆气,果然他的威望还不够高,所以就算藉助预言带来的威望,依然无法打消宋徽宗建功立业的打算。 毕竟那场让北宋老实的战役,还有三年才会出现。 他只能说出第三点: “且,其实有更好的办法,既不失信,也能拿下幽云十六州。” “先生请说!” 宋徽宗一直想说服吴曄,但又恐惧吴曄的预言。 如今吴曄在否了他倾向的时候,又给了他自己的办法,让皇帝心中压著的那点小不快瞬间消失。 “联辽抗金!” 吴曄给出的答案,十分反直觉。 皇帝蹙眉,死活想不明白吴曄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方天子气在艮宫,女真人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大辽已是一个腐朽的朝廷,再无迴转的可能,但是它能为我大宋暂时挡住东北的虎狼之师。 让陛下有励精图治,练兵北伐的时间。 等到大辽气数已尽,又没有有生力量,就我们北伐之时!” “金国才是虎狼之国,辽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如果大宋北伐灭了辽,就要直接面对金庭这只虎狼。 我大宋用澶渊之盟和百年屈辱,满足了辽庭。如果金国南下,我们用什么来满足他们的胃口? 或者陛下以为,等我们分食了辽国。 金国就不会南下? 或者,我大宋能拦得住吞了辽国,兵强马壮的金兵?” 吴曄一番话,说得宋徽宗冷汗直冒。 也许他会有些天真的幻想,也会被收復幽云十六州的武功迷惑…… 可是当吴曄把宋辽金之间的局势摆在他面前的时候。 皇帝还是分得清大小王。 仔细琢磨之后,皇帝发现,吴曄的做法,还真比联金抗辽更好。 第33章 金门羽客 皇帝想要联金抗辽,乃是想要幽云十六州,完成太祖未竞事业。 如果能与金国瓜分大辽,自然很好。 可是如果没了辽国,宋直面金国,会不会变得更差? 一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就是宋制辽尚且不能,如何能面对灭辽的金国? 这样一个不讲信誉,虎狼之国,比起已经有颓势,垂垂老矣的辽国,肯定更难对付。 朝廷中的满朝文武,大多支持北伐,其中想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思维作祟,乃是主流。 可是所有支持北伐的人,都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女真人凭什么遵守承诺,去配合宋庭? 其实归根究底,皇帝发现无论是他,还是朝中的文武將官,其实从未正视女真人。 以为他们愚蠢,无知,只有蛮力,所以才自认为能驾驭住那些人。 现在经过吴曄提醒,宋徽宗终於回过神,他细细琢磨吴曄的道理,冷汗直冒。 如果说,吴曄只会为了反对而反对,皇帝未必会信服。 可是,他给出来的反其道而行的办法,似乎更加符合宋徽宗胆小稳妥的性格。 支持辽国,对抗金国。 不管金国是不是北方天命,至少宋庭有辽国作为缓衝,可以尽情让他们彼此消耗实力。 这样一来,辽国没有精力南下扰宋,宋也可以积累实力,等待北伐的一天。 就算要直面金国,那时候至少宋朝也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先生这谋略,不输庙堂中那些人啊!” 赵佶望向吴曄的目光,多了几分崇信。 吴曄低下头,道:“陛下,慎言!” 他虽然不想北宋因为贪功冒进而伤了根本,可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得罪满朝文武。 不过…… 吴曄突然想到,他反对联金抗辽,恐怕已经得罪了好多人。 好在他目前有光环在身,又只是一个方外之人,应该不碍事。 “真想跟先生秉烛夜谈,对了……” “请先生听封!” 宋徽宗心血来潮,就要给吴曄封赏。 “来了!” 吴曄等这个封赏,其实已经很久了。 自从上次得了九根香火,他受益无穷,一直想要等再一次得到香火的机会。 “朕封先生金门羽客,赐金牌……” 吴曄听到金门羽客四个字,就知道这次他已经妥了…… 他上次夺了林灵素“通真达灵元妙先生”的名號,已经是六字先生,宋徽宗封號最高的道人。 那是因为他主动提出道君皇帝的体系,让皇帝有机会完成政教合一的梦想。 而如今的“金门羽客”,就是更上一层楼,居於天下道人第一。 所谓金门指汉代“金马门”,为汉武帝时官署名,被徵召的贤才需先待詔於此,后成为显贵官署的代称。羽客泛指道士。 得这个称號,代表著吴曄从此有非时入宫,还有参与政治的权力。 至此,吴曄才真正算是踏入北宋朝廷的权力中心,成为道官中的一人。 而且,是天下第一人。 果然,在封金门羽客之后,皇帝又封了吴曄“冲和殿侍宸”,比起金门羽客的荣誉称號,这个就是彻底的实权职位。 此位,乃是道中宰相,掌宫廷道教科仪。 从此吴曄可以代天行法,虽无国师之名,但实为国师。 “臣,谢过陛下!” 吴曄叩拜,他抬头望向宋徽宗的时候,虚空中出现一炷一炷香火,一注、两注、三注、四注…… 香火多的吴曄一时间都数不过来。 不过香火很快定住,让吴曄有了数数的时间。 三十六注香,吴曄数完的瞬间,有种要发財了的感觉…… 发了发了。 香火幻化成青烟,全部被他吸入进去。 吴曄的身体瞬间燥热不已,仿佛被一股暖流洗筋伐髓,重新淬炼身体。 他修丹道多年,也有验证。 但內丹修行的境界比起这香火冲刷,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首先是微微苦痛之后,带来的前所未有的轻鬆感,再来就是一种力大无穷的错觉,吴曄似乎觉得自己能打破天地一般。 不过这些感觉,隨著时间流逝,迅速褪去。 等到吴曄回过神,他已经恢復如常。 “不知道我的白血病好了没有?” 就在这一瞬间,吴曄真的觉得自己病已经好了,可是身在北宋,他並没有手段去验证自己身体的健康。 不过有香火护身,能延寿续命,就已经不错了。 吴曄收敛心神,却发现皇帝在怔怔看著自己。 “刚才仿佛觉得先生身边,有真仙降临,连带著朕都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宋徽宗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感受,他变得更加信任吴曄了。 “今日不早了,先生先回去吧。朕会让人赶工,早日修好通真观。 先生那几个徒儿已经到了吧?” 宋徽宗嘴角带著一种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 吴曄:…… 他突然明白,不光皇宫中没有秘密,就连东太乙宫,也是一个筛子。 林棲焰他们到来的消息,肯定已经有人告诉了皇帝。 就连那逆天的女徒儿在门口玩的一手游戏,也被有心人看见了。 吴曄有种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可宋徽宗知道这些事,却並不在乎。 毕竟,吴曄处处沽名钓誉,让他显得太过出尘,有女徒儿这个【污点】,反而多了几分“人”气,更容易亲近。 “先生明天將你那些徒儿都叫到宫里来吧,朕也见见先生的高徒!” “是!” 吴曄拱手作揖,末了,他问一句: “陛下的道德经,已经完成了吗?” 吴曄成为冲和殿侍宸,也意味著宋徽宗已经开始准备筹备道君皇帝的事。 而这其中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身为道君皇帝的宋徽宗的那本《御注道德经》。 因为这本《御注》,是要成为科举考试的读本的。 它里边传达的思想,等於徽宗一朝的国策,也是为天下道教定调。 “这个,等等吧!” 宋徽宗面对吴曄的请示,態度十分犹豫。 吴曄將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瞭然。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只能徐徐图之。 “那微臣告退了……” 此时已经接近宫门闭锁的时间,这次皇帝没有再留客。 吴曄出了宫门,天色已经黑下来。 华灯初上,马车穿行在街巷之间,宋朝的夜市生活,让吴曄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前世。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车夫和隨车的宦官说: “劳烦公公,请带贫道去往別处?” 不久后,汴梁城中一座不太起眼的小院,传来敲门声。 “谁呀!” 玄垚打开门,却发现吴曄站在门口。 “师父!” 他惊喜大叫,然后回头: “师父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从屋里走出来,迎接吴曄。 “师父,您怎么来了?” 火火脸上带著疑惑,她以为自己耍过吴曄一局之后,师父应该躲著她才对。 “走,带你们逛夜市,感受一下汴梁的繁华!” “啊……” “师父万……,长命百岁……” 孩子们刚要欢呼,发现吴曄正用眼睛瞪著自己等人,赶紧改口。 第34章 汴梁风华 州桥横跨汴河,连接御街南北,形成“天街”枢纽。夜晚,这里是汴梁最著名的夜市之一的州桥夜市。 夜市南起朱雀门,北至龙津桥,绵延近一里。灯火就如一条长龙,似乎看不到尽头。 周围的小商贩们叫卖著自己的商品,吴曄的徒弟们,目不暇接。 哪怕是自詡成熟的林棲焰,此时也各种小物件上,挪不开眼。 “沙冰雪冷元子……水晶皂儿生淹木瓜……三文消暑,五文透心凉咧!” 卖冰饮的老汉推著“雪泡凉水”木车,铜勺敲击青瓷碗叮噹作响。 “蜜饯人儿甜透心,凤凰展翅追彩云哟……” “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鱠……” 各式各样的小吃,是孩子们从未见过的…… 玄垚等人看著那些美味的吃的,吞了吞口水,纷纷將目光集中在吴曄身上。 吴曄呵呵一笑,从腰中掏出一个钱袋子,丟给玄垚。 “师父真好……” 几个孩子欢呼,然后带著钱袋子冲入人群中。 “闰土,小青,铁疙瘩,你们都小心点!” 林棲焰一如以往操心,就如一个操心的母亲。他们都换过衣裳,不再是以道袍出行。 火火一袭红衣,十分惹人。 “师兄放心,你想吃什么?” 几个徒儿已经围在老头的木车钱,吃上了冰冰凉的沙冰雪冷元子。 “有什么好吃的?” 林棲焰舔了舔舌头,但还拿著大师兄的姿態,其实早就羡慕得不行。 “你跟他们去吧,顺便看著他们?” “肯定没有师父做的冰淇淋好吃!” “还有师父你呀,你怎么把水生丟在东太乙宫,咱们这样做,会伤了二师弟的心的! 本书首发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哎呀!” 吴曄受不了她碎碎念的模样,给了她一个轻轻的脑瓜。 林棲焰捂著头,恶狠狠盯著吴曄。 “你真嘮叨,我这不是临时过来看你们,来不及叫人么? 好好逛你夜市,为师我还没死轮不到你操心?” “走,我肚子馋了!” 吴曄不由分说,拉著女徒儿走向一个小摊子前,他本是无心,林棲焰见他如此,却莫名安静下来。 “这家的水晶皂儿不错,你一定没有吃过!” 吴曄熟门熟路,將林棲焰带到一个女人的摊位前。 宋时风气相比前朝,已经逐渐趋於保守,但程朱理学被发扬光大之前,宋人至少並不忌讳女性拋头露面。 相反,这汴梁城中,不但有女性女子可独立经营“浮铺”,街道上,也有夜游的夫妻,乃至少女。 吴曄很喜欢汴梁,这繁华的夜市,让他多了一份回忆前世,让他想起自己和好友蹲守街头,看著美女的日子。 如今身边有个不输明星的美人,却是个嘮叨鬼。 吴曄从摊主那里拿过一碗水晶皂儿,恰逢林棲焰暴走。 “他们人呢?” 短短的功夫,玄垚三人已经不知所踪。 一碗冰凉的饮料,被塞入她口中。 “放心吧,他们从小流浪市井,哪能吃亏?” 吴曄这五个徒儿,都是从小走街串巷,偷鸡摸狗求生的主,对於徒儿走丟的行为他並不操心。 林棲焰一想也是,而且嘴里食物的口感,和吴曄给他们做过的凉粉很像。一时间她也忘了操心別人…… 但是在道观里,哪怕香火不错,他们也承受不起经常吃这种美食的代价。 “好吃!” 火火一咕嚕,水晶皂儿全被她炫进嘴里。 女徒儿的眉目,隨著清凉舒展开来,林棲焰此时才多了几分属於少女的娇憨。 “好吃吗?” “好吃!” “那给钱吧……” 吴曄指著摊主,笑语晏晏。 “我给?” “不然呢,为师的钱袋子不是让闰土他们拿走了?” “啊……” “哈哈哈……” 吴曄欣赏著徒儿因为要付钱肉疼的脸,忍俊不禁。 作为道观的总管,从小带著几个小男孩乞食求生的火火,对於金钱的执念比水生他们更甚。 “都是徒弟,就我命苦……” 不情不愿付完钱,她还在嘮叨。 吴曄只是呵呵傻笑,享受著这难得的安寧。 为了活命,他必须成为妖道,为了当好妖道,吴曄端著个人设过日子已经很久了。 只有在徒弟们身边,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家人带来的温暖。 也能真正放鬆下来…… “你想要什么,师父买给你!” “得了吧,咱们先找到闰土他们……” “真的,就算我身无分文,我也能送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那我可挑了……” 得到吴曄的承诺,林棲焰笑得十分开心,她钻入人流,开始挑选自己想要的物件。 除了小吃,州桥夜市也有许多女孩子用的东西。 有大家闺秀喜爱的文具雅玩,如笺信札、团扇书籤。也有髮饰与首饰、梳妆用品等等。 火火读书虽然好,可毕竟常年在小道观里,哪见过如此繁多的东西。 琳琅满目的商品激活了她女孩子爱美的天性,什么东西在她眼里,都是爱不释手。 不过每次看了看,她又望向吴曄,並没有选择下手。 直到她走到一个颇受欢迎卖配饰的摊位前,那里围著不少女子。 她从中挑出一个藕荷色的香囊,丝绸面料以双面绣缝合,边缘缀金线回纹。香囊的连理枝,桃枝交缠,苞內藏“同心结”微型刺绣,需凑近方能窥见。 这绝对是一个適合送给心上人的礼物,却並不適合师徒。 吴曄有点头大,火火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我就要这个……” 华灯边上,她將香囊送到吴曄面前,脸上带著几分红晕。 吴曄:…… 不过既然答应了徒儿,他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店家,恁这香囊怎生卖?” “官人好眼光,这喜结连理,最合送给姑娘,五十文钱!” “这么多?” 林棲焰闻言,掩嘴低呼,就要反悔。 吴曄蹙眉,確实贵了点,看来宰情侣是天下生意人都会做的勾当,不论古今。 他本想还价一番,可是想到自己没钱,於是笑道: “倒也不贵,不过店家我今日没带钱,可否给你画幅画,换这香囊如何?” “客人你还会画画?你叫什么名字?” 那摊主闻言来了兴趣,询问吴曄。周围围著不少小姐夫人,听闻吴曄会画画,也纷纷转过头来。 “吴曄?” 吴曄报上自己的名字,那摊主一脸嫌弃: “没听说过,想是落魄书生,您一边去,別妨碍咱做生意!” 吴曄摸摸鼻子,不是吧,自己好不容易想要在徒儿面前秀一把,居然给人拒绝? 他正要想其他办法,此时,人群中传来一个糯糯的声音。 “虽贫贱,却诚意可嘉!这香囊的钱,奴家代这位官人出了!” 吴曄和火火回头,却见一女子从灯火阑珊处走来。 她一身素服,却难掩姣好容顏。 “店家,这个香囊,我家小姐要了!” 女子身边的小婢,对摊子的老板说道。 “原来是李行首……” 摊主一句话,让吴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第35章 素描,李师师 吴曄没想到,自己来汴梁三年,居然会在这里遇见李师师。 他初来汴梁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到处走一走,去邂逅歷史中的那些名人。 其中就包括勾栏听曲,认识认识史书上那些著名的美人。 李师师、赵元奴、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这些人,看看养眼也是好的。 他也幻想过若能得美人垂青,他不介意跟皇帝做一做同道中人。 不过这种美好的想法,吴曄还是强行压制住了,他知道他来汴梁是为了活命而来,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 他愣是让自己在东太乙宫中,过了三年几乎出家的生活。 倒是早就將这件事拋到九霄云外。 如今初见李师师,算是不小的惊喜。 李师师不愧是京城名妓,有几分外传中描述的衣绢素,无艷服,娇艷如出水芙蓉”的淡雅。 遭遇这位天下第一“二奶”,吴曄见她的小婢女已经將钱交给小摊老板,道了一句: “多谢娘子!” 虽然摊主已经点明了对方的身份,但吴曄依然做不知状。 他脑子里想著,是这时候的李师师和皇帝勾搭上没有,他记得史料上写过二人就是在政和年间相遇的。 不过关於这位姑娘的描述,正史中只有只言片语,並未实锤。 他也不知道这剧情究竟走到哪一步。 不过看她现在的状態,赵佶应该还没得手…… “官人不用谢我,只是我看你与这姑娘真心实意,不该被这阿堵物玷污! 这香囊,就当是我送给二位了!” “不可,让我为娘子画个像,才算了结你我之间因缘!” “你是什么人,也要为我家娘子画像,你知道这汴梁城有多少公子老爷想为我家娘子画像……” 李师师没有说话,她身边的小婢却主动拒绝吴曄。 他看李师师也没有说话,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吴曄莞尔,也不气恼。 他只是从林棲焰手中將香囊拿过来,递给李师师。 “那既然是姑娘买的香囊,就物归原主! 本人无功不受禄,且送人礼物,送的乃是一份心意。 若我自己都不付出代价,这礼物毫无意义!” 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让李师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吴曄晚上虽然脱了道袍,可身上的道士气,还有三年历练,练得的一身茶里茶气,早与別人不同。 李师师阳光毒辣,见过的男人数不胜数,自然看出吴曄的不凡。 吴曄不像读书人,她也猜不到吴曄是个道士。 这样的人,让她多了几分好奇心。 “官人对自己画画的本事很有信心?” “倒也没有,画像画像,就是画的像而已!” 吴曄这番自嘲的举动,倒是让李师师有几分失望。 如果只是画的像,那远远达不到她心中期待的程度,要知道此时的国画艺术,讲的不仅仅形神兼备、以线传意。 国画並不追求单纯的复製某种事物,而是通过画笔和留白,將许多美好的想像留给观察者。 吴曄对於李师师心情的变化,隱有猜测。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在画画上的水平实在一般,所以他从未打算用这些新奇的能力,去在宋徽宗面前炫耀。 但只是糊弄一下,换一个香囊,也是够了。 “好吧,这事奴家答应了,官人可以明日去……” 李师师想了一下,还是答应下来。 她身处青楼,见惯了人情冷暖,虚情假意,反而对於吴曄和林棲焰两人真挚的情感,多了一分守护之心。 “不用,我画画的本事和別人不同,主打一个快。 如果小姐不急,给我一刻钟的时间,当场就能画好!” 吴曄打断了李师师另约时间的要求,他可不想专门挑个时间去勾栏听曲。 李师师此时的好奇心也被吴曄勾起来,点头答应。 “不过,官人去哪找纸墨笔砚?” “我这画画的手段,与別人不同,木炭和纸张就够了!” 吴曄笑笑,转身找到附近一个卖杂碎的摊位,借了一点木炭。 他和李师师的动静,早就引起了周围小摊贩的注意,大家也乐於帮忙。 纸张,一把凳子,还有一个別人不要的,可以用来当画板的木板。 吴曄很快准备好自己的画画工具,橡皮泥。他隨手討了一个包子,勉强可以胜任。 只是这些东西落在李师师眼中,毕竟是粗鄙之物,她心里已经后悔了答应吴曄的要求。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画出什么样的自己。 “娘子请上桥,顾盼回眸!” “你不让我坐著?” 李师师蹙眉,吴曄的要求和別的画师也不同。 “端坐画像固然庄重,却不能尽显娘子之美? 我初见娘子从灯火阑珊处走来,那份自然才是我想捕捉的景致……!” 吴曄一句灯火阑珊,让李师师脸色动容,她心中本来不快的顿时去了几分。 李师师点点头,转身朝著龙津桥上走,然后自然回首…… “她好美啊……” 林棲焰身为女子,也忍不住为李师师的风情折腰。 吴曄的手成相机形態,迅速捕捉李师师回眸的瞬间,他记下空间的比例,开始用手中的木炭,在画纸上涂鸦。 一开始吴曄画出几条直线定位,围观的人们,还忍不住议论。 “这是什么情况?” “我看他也不像是会画画的样子!” “我家有人就是画师,却从未见过用木炭画画的人!” 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对吴曄指手画脚。 火火也没见过吴曄画素描画,这是他在洪州的时候从未展现过的表演。 只见吴曄確定好比例之后,开始画李师师的轮廓,这时候还不像。 只是一个很抽象,甚至略显丑陋的草图。 就在火火也要为师父担心,就以为他要失手的时候,吴曄开始补充细节。 他用手,用木炭,逐渐勾勒出李师师的容貌细节。 然后又不停地通过擦拭,换来光影明暗的变化。 “啊……” 一直在吴曄背后观看,摆著臭脸的李师师的小婢女,忍不住惊呼起来。 吴曄手中的木炭仿佛带著魔法,明明所有人都在盯著看,但变化却让他们措手不及。 我们也妹眨眼啊…… “好像啊……” 小婢女都忍不住感慨起来,不远处当模特的李师师,闻言心中的石头也落下来。 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好奇心。 因为围观吴曄画画的人,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 第36章 把禁军打了 素描和国画不同,求的是光影的变化。 所以走的路子,跟国画求意境美学。但这种画画技巧,在追求“像”这方面,却已经发展到极限。 好的素描作品,画出来的人物,几乎跟黑白照片差不了多少。 甚至,一模一样。 在吴曄明暗交错的画笔下,李师师的身影和她背后的龙津桥,逐渐活了起来。 宋人哪见过这种技巧,当然震撼不已。 吴曄果如他所言,他画的真的很快,大约一刻钟后,他已经够了好所有的细节。 当他放下手中的木炭,人群中传来“好”的声音。 “官人好手艺!” “这位小郎君,能否为我也画一张?” 吴曄这边还没完,邀画的人已经开始开价。 “这位郎君,我出十五贯钱,您帮我画一副?” “我出三十贯钱……” 吴曄笑而不语,此时有人主动递过来一盆水,让他洗去手中的炭,李师师已经迫不及待走过来,吴曄笑著,將那幅画递给她。 她一见,便已经痴了。 这画中的自己,让李师师震惊不已。 其实吴曄的画工並不算好,他虽然有金手指帮助,能够迅速掌握某项技能。 但在东太乙宫,他从未將心思放在画画上,所以哪怕是素描,他的画也是匠气十足。 但就算如此,也挡不住开创性三个字。 此画开天闢地,世间所无…… 李师师从画卷中看到的自己,就连她顾影自盼,也从未捕捉过如此美丽的景致。 吴曄说他画人画得像, 可是他从未说过,他画人如此【像】…… “敢问娘子,这画可满意?” “千般满意,万般满意!” 李师师脸上的笑容,如桃绽放。 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让自己惊喜的东西了,今年以这幅画让她最为欢喜。 明明是黑白的色调,却能画出州桥夜市的灯火阑珊,那些虚化的背景,衬托得画里的她更加生动…… “李师师,多谢公子!” 虽然吴曄已经猜出李师师的身份,但她自报家门,却是此时。 吴曄微微頷首,却没有因为她的名而有所表示。 李师师黯然,这样的公子,就算是囊中羞涩,也是她们这些青楼女子最为欣赏之人。 只可惜对方身边已有良人,却不好邀请他多聊几句。 她再次低头看著那副画像,画像中的自己,比镜中的她还要…… “既然如此,因果已了……” 吴曄拉起火火的手,转身就走。 “郎君,郎君……” 李师师没想到自己自报家门,吴曄还如此决绝。 只见他渐行渐远,真的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娘子,要不要我追上去,询问那位郎君姓名?” 身边的女婢看出李师师的意思,贴心询问。 “算了,免得人家身边的女子误会,咱们今日之举,也是为成就一段良缘!” 李师师摇摇头,阻止婢女前去。 “回镇安坊吧!” 李师师將手中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捲起来,爱不释手。 …… “师父啊,美人青睞,怎么不多留一会?” 吴曄和火火漫步在夜市,一边寻找三小的身影,一边思索问题。 火火的酸溜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师师吗?”吴曄看著徒儿噘著的嘴,觉得好笑。 “倒是如传说中那般美,今晚算是不虚此行!” 吴曄回想起李师师的风情,心里想著宋徽宗吃的真好…… “对对对,人家比我好看多了!” 面对李师师那样的美人,林棲焰也有点心性不足。 “她眉目没你好看,只是比你多了风情而已!” 吴曄莞尔,果然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对於自己的容貌还是非常在意。 但吴曄倒也不是安慰林棲焰,他见过的美女太多了。 前世生在现代,吴曄足不出户,便能见识到世界各地各种美女。 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工的,还是十级美顏的。 终归对美女这种生物祛魅…… 当回归到最自然的状態,去见那些不施粉黛的美人,自己的徒儿绝对能打…… 林棲焰闻言,十分高兴,但她又有些泄气。 “但我觉得她,好有气质,那一顰一笑,就连我一个女子都心动,什么时候我能成为那样的人?” 吴曄闻言,停下脚步,认真看著火火。 “她那些风情,是从小到大为了取悦男人而训练出来的…… 我教你们本事,可不是让你成为那样墮落的人。 你不该为了取悦任何人而活!” 吴曄的表情十分认真,他跟五小相依为命,也认真教导他们。 他们的想法,思维,从来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反而更加类似自己这个穿越者。 这些徒儿,是吴曄培养出来的,能够让自己缓解乡愁的伙伴,也是家人。 吴曄从不希望自己的徒弟们,被这世间魔染。 李师师美则美矣,但跟徒儿比起来,她算个屁…… 虽然他也明白这个想法其实很自私,因为其实他对於这个世界而言,才是那个异类。 林棲焰没想到吴曄会如此认真,一时愣住,但她马上明白吴曄的苦心,登时笑靨如: “师父我明白,您是妖道,教出来自然是妖女……” “……” 吴曄感受到妖女的手,自然而然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火火同志,请注意你的身份……” “师父,咱们师门,不讲尊师重道……” 林火火的回答,让吴曄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正在他头疼如何摆脱这个女徒儿的时候,林火火的脸色变了。 “师父,我好像听到了铁疙瘩的哭声……” 吴曄的几个弟子,分別有本名,道名和外號…… 其中铁疙瘩,正是玄钧的外號,他在几个孩子里最小,也是所有人的心头宝贝。 一听见自己弟弟的哭声,火火再也坐不住,朝著远处飞快奔跑。 “等等!” 吴曄喊了一句,赶紧跟了过去。 他这五个徒儿,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人。 没有什么比他们更加重要的事了…… 找到三小並不难,因为喧闹的夜市,早就有人围成一团。 人群中,隱约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孩子的哭声,是老五…… 吴曄认出了玄钧的声音,他和火火几乎是同时拨开人群,查看自己几个徒弟的安危。 当两人看到三人都站著的时候,顿时鬆了一口气。 好消息是,他们三个並没吃亏。 但看到地上躺下来的人的时候,两个人的心情又提起来了。 因为地上躺著的两个人,身上穿著衷甲制,让吴曄感觉十分熟悉。 那分明就是他出入宫门的时候,守卫宫城的禁军啊! 头大! 吴曄揉了揉太阳穴,就不该放这几个祸害出来。 第37章 强抢民女? “师父,师父……” “大师兄!” 吴曄还没主动去认领三小,玄钧第一个把三人认出来了,他丟掉手中的砖头,朝著吴曄飞奔过来。 “你不要过来啊……” 吴曄看著跑过来的徒儿,心中十分无奈。 不过玄钧脸上通红的掌印,已经说明问题。 “师父……” 小徒弟扑到自己怀中,指著那两个倒地的禁军说: “他们打我……” “小杂种,敢欺负你家爷爷!” 那两个军汉站起来,就拔出腰间的刀,狠狠盯著吴曄等人。 吴曄:…… 他倒是不怕对方,可是这场莫名其妙的爭斗背后,肯定有个是由。 “师父,我们在夜市找你们的时候,铁疙瘩走在外边,不小心撞了他们两个! 他们回手打了铁疙瘩,我们找他理论! 谁知道,他们不由分说,就要將铁疙瘩扔到河里……” 玄垚作为最大的孩子,飞速跟吴曄皆是事情的经过。 “师父,两位师兄拦著,他们要杀两位师兄,却没有打过…… 不过另外一个悄悄拔了刀,我怕师兄吃亏,所以找了个板砖……” 玄钧补上了最后一点细节,吴曄彻底无语了。 他这几个小徒弟,身手都是不错的。 不是说自己传授给他们多强大的武功,而是他们几个,本来就是小偷小摸的街溜子出身。 在被自己收入道观之前,他们在街头为了果腹,打架是家常便饭。 就算当时只有五六岁的玄钧,也不是什么生手。 不过堂堂禁军,居然被几个小孩打倒了,哪怕有他们喝酒的缘故,但也实在让人鄙夷。 此时的北宋,看似团锦簇,又有大败西夏的战绩。 看似有中兴的趋势,实则是已经烂到根里。 北宋上至皇帝,下至兵卒。 只有在他们联金抗辽,却面对已经是破残版的辽国,依然被打得哭爹喊娘的时候。 才会记起自己是弱鸡的事实。 现在的所谓禁军,也只是会欺压百姓罢了。 不过既然不是自己这边人的错,吴曄心里大概有底。 那两个禁军身上,散发著酒气。 已经十分能说明问题,在宋徽宗一朝,禁军在汴梁街头欺压百姓的事情,並不是新鲜事。 如今自己倒霉撞上了,一个处理不好,一般人就要落得家破人亡,流放他乡的下场。 明明错不在自己,但事情一旦发生了。 由不得自己选择。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让人无奈的地方,也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自己並非没有反抗的力量。 吴曄想了想,心情平復下来,他拍了拍受惊的弟子,盘算著自己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以他如今的身份,只要自曝身份,想来处置不难。 但是…… 就在下定决心之时,吴曄改了主意。 他给火火一个眼神,林棲焰顿时明白了吴曄的想法。 “你们这些人,为何欺负孩子?” 林棲焰和吴曄心有灵犀,马上明白师父的想法。 她轻灵的声音,划破夜空,也让两个军汉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小姑娘精致的容顏,在两个醉鬼眼中,便只剩下赤红色的贪婪。 “这小娘子长得不错,正好送给高观察……” 他们纷纷拔出身上的佩刀,凶神恶煞。 吴曄在听到观察二字,就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了。 高俅三子高尧辅,也就是《水滸传》中高衙內的原型,既然是那位爷,想来应该符合吴曄把事情闹大的要求。 “你们要怎样?” 吴曄挡在自己女徒儿面前,正气凛然。 他没有穿著道袍,自然没有人认得他的模样,那两个禁军见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只当他好欺负。 “尔等侵犯上官,都该拿下!” 说完,对方不由分说,一刀朝著吴曄砍下来。 这些醉酒的军汉,分明不拿百姓当人。 周围围观的百姓,已经以手掩面,生怕见了血光。 吴曄一笑,他面对刀光没有后退,而是迎上去。 他的身体,恰好卡在对方刀落下的死角,反而让对方措手不及。 吴曄搭上手,一抽,一放。 对方迅速失去平衡,被吴曄以太极拳,顺手放出去。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对方莫名其妙失去了手中的刀,飞了出去。 他縹緲的动作,应得眾人一片喝彩。 另外一人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吴曄已经出现在他身前。 人们以为太极拳是以慢打快,其实真正实战的太极拳,也讲究雷霆万钧…… 第二个禁军被吴曄近了身,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他感觉自己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扭曲成团,倒在地上,痛苦不已。 两个禁军,在吴曄手下没走过一个回合。 “师父……” 林棲焰出现在吴曄的背后,她有些吃惊。 作为最为默契的徒弟,她本来的判断是,吴曄没有那么快能摆平两个人,所以她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准备解决第二人。 可是,吴曄变强了…… 这是火火最明显的感受。 吴曄此时也意识到,他的动作,確实远远超出他的以前的极限。 这並不是一个高武世界,不存在能够修行让人远远超越凡人的武术和法术,可自己目前来看,隱约有突破普通人类极限的趋势。 “是香火!” 吴曄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三十六注香火,难道是它们改变了自己? 他心情微微激动,果然亲近君王,才能真正获得无量的香火。 比起活命,外界的荣华富贵,其实不值一提。 “什么人?” “谁敢袭击我禁军的人?” 就在吴曄思索自己身体变化的时候,人群被一群禁军分开。 他们迅速將吴曄围起来,刀枪临身。 禁军这么快就到了,显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而且还有人带著禁军穿街过市,才能如此。 吴曄心中已经瞭然,那人很显然就是那位他没见过的高俅的儿子。 歷史上有名的纸糊將军高尧辅。 如果吴曄没有封號加身,他大概会想尽办法,离开汴梁,躲这无妄之灾。 可是如今,他是金门羽客,是皇帝成为道君皇帝最重要的棋子。 在自己占理的情况下,一个小小的高俅之子,並不足为惧。 “身为禁军,不在皇宫当值,却在夜市扰民! 诸位军爷好大的威风!” 吴曄面对刀枪加身,不但毫无畏惧,反而嘲笑起为首的禁军。 那人本来满身怒火,见吴曄的態度,反而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吴曄,好像,有依仗! 第38章 高俅 为首的禁军和別人不同,身为军官的他,能明显感受到吴曄的不卑不亢。 如果是一般的草民,见到他们早就嚇傻了。 就算是江湖好汉,也不至於会留在这里不走。 在汴梁城,臥虎藏龙,总会有一些人不怕禁军的威风。 那军官上下打量吴曄,吴曄身上的服饰,看著肯定不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或者哪位贵人家的郎君。 但这也说不准…… 军官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此时,一个奴僕打扮的人,走到军官身边,低声说: “梁都头,公子让你將那位姑娘留下……” 被称做梁都头的军官,犹豫一下: “我看这些人,似乎不简单,会不会是朝中哪位大人的……” “朝中哪位大人,我家公子没见过?” 那僕人冷笑:“你儘管去办,这事自然有人担著……” 两个人细细私语,却没有料到吴曄却能將对话全听在耳中。 “我的听力也变强了!” 吴曄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身体潜移默化的变化,对於两个人商议的內容,吴曄心中瞭然。 “你们几个,一会开打,就往夜市的市头去,还记得带咱们过来的老太监吗?” 吴曄低声祝福几个小孩子。 玄垚,宣青和玄钧闻言,默默点头。 没有人矫情,说什么不敢丟下师父的话。 吴曄这些弟子都是从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出来的,对自己的实力认知十分清楚。 “师父,我们不跑?” “人家衝著你的姿色来的,怎么跑?” 吴曄低声取笑,火火脸色微红。 “那你不表明身份!” “现在不是时候,反正有退路,闹大一下,让那人看看…… 他手下的禁军,到底有多废材!” “来人啊,这几个人是敌国的奸细,给我抓起来!” 那都头得了提示,马上让人动手。 吴曄呵呵一笑,脚后跟一踢,马上有一把刀从地上提起来,他回头划拉…… 身边指著他们的长枪,枪头登时断了一大片。 没人料到吴曄会先发制人,那些禁军居然慌了一下。 吴曄迅速將刀丟给林棲焰,近身,夺过其中一人手中的断头枪。 其他几个小徒弟,趁乱已经跑出人群。 那都头又气又急,大喊…… “大约十二个人……” 吴曄朝著林棲焰说了一句,这些禁军看起来人多,但也没有谁真的带几十上百人招摇过市。 林棲焰闻言明白吴曄的意思,手中的刀翻飞。 吴曄没有客气,手中的断头枪一扫,跟过来的几个禁军士兵,登时吃痛倒地。 也不知道是他武功高,还是对方实在不值一提。 吴曄能明显感受到这些人平日里压根没有进行过多少演练。 行军布阵,禁军士兵个人的武力值不如自己可以了解,但是他们相互之间的配合,也十分差劲。 或者说,压根没有配合。 他知道北宋的士兵平日里荒废操练,但没想到居然差到这种地步。 “杀官差了……” 本来看热闹的老百姓,看见有人倒地,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州桥夜市,因为这场风波,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人们逃命,相互拥挤。 此时,正在市头等著吴曄的那个宦官,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让人过去看看!找到通真先生,他的安危绝不容有失!” 老太监一声令下吗,身边的禁军赶紧逆著人流朝著州桥夜市里挤过去。 此时,汴梁城中的其他守卫力量,也动了起来。 铺兵、防隅军、巡检,好不热闹…… 老宦官心急如焚,他可是知道皇帝对吴曄有多看重…… 此时,有几个小孩迎面而来,他一眼就认出是通真先生的几个徒弟。 “我师父被几个军汉围起来了,说我师父是敌国奸细……” 小孩子们的话语,差点让老宦官昏过去。 这是哪来的找死的傢伙,居然敢动先生。 “还不赶紧给我去找……” 他急的跳脚,吩咐身边的禁军。 禁军们赶紧跟著巡逻的巡检等各种兵马,飞速朝著现场去。 “禁军办事,给我滚开……” 一行人迅速分开人群,等到了现场,老宦官整个人傻了。 只见素服的通真先生站在原地,手中的棍子指著一个都头模样的军汉。 “梁真!” 宦官没有认出都头,但他身边的禁军却认出来了。 梁都头听到话语声,回头,却见同僚带著巡检司的人已经来了。 他如看到救命稻草,大喊: “来人啊,这里有敌国的奸细……” 吴曄看到老宦官,笑著放开梁都头。 只见他连滚带爬,朝著自己的同僚去。 “王贯,这里有敌国的奸细,是高公子发现的……” 梁真还没发现其他人脸上的异常,只是拼命告状。 他脸都被吴曄打烂了,十几个人打两个人他们居然打不过,早就恨不得杀了吴曄。 可是,那个叫做王贯的同僚,在老宦官的眼神示意下。 直接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脸上。 “来人,拿起来!” 王贯其实也就是个都头,但此时却有人撑腰,迅速命令身边的士兵。 士兵看了一眼那个老宦官,见他面无表情。 於是迅速听令。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高家的人……” 场中还有一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和威胁,正是刚才指使梁都头拿下吴曄的僕人。 只是老宦官闻言,上前几步,抓住对方的衣领,一巴掌打过去。 “別说你是高家什么人,就是他高俅在此,我也要和他说道说道! 带走!” 老太监冷哼一声,他本来就是梁师成的人,压根不怕什么高俅。 相反,在知道对方居然是高家人指使之后,他反而多了几分兴奋。 吴曄场上的场上的眾生相看在眼中,却没有多说什么。 “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 “幸亏您没事,不然小的就没办法跟官家交代了!” “没事!” 吴曄將手中的断枪扔掉,却不动声色。 老宦官看了地上东倒西歪的人,再看吴曄,眼中多了几分敬畏。 这道人的功夫,还真不是传说。 “来人啊,將这些人先带走,等我请示陛下,再做定夺!” 宦官一声令下,几乎犯事的禁军和高家的奴僕都被带走了。 “通真先生,如今宫门已闭,这件事我会马上稟告官家,明日一定给先生一个交代!” 吴曄頷首,回:“那就麻烦公公了” “我这就让人送先生回去,不知道先生想回东太乙宫,还是……?” “去我徒儿落脚之地吧,不好叨扰李观主!” 吴曄知道自己金门羽客的消息出来,明天东太乙宫又是一副眾生百相。 他说了去处,宦官点点头,安排几个人上车。 “真是充实的一天啊!” 吴曄上了马车,面对几个徒儿,有些无可奈何…… 而此时,汴梁城中,景龙门附近…… 高府中, 殿前都指挥使高俅,正在品著美酒,享受美妾的伺候。 “爹爹……” 一个青年从外边进来,神色略微紧张。 高俅神色一动,让美妾离开…… “爹爹,我好像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高俅三子,高尧辅等其他人走后,將夜市中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高俅。 “知道他是谁吗?” 高俅对於儿子准备强抢民女这事並不在意,只是在意自己的儿子惹到了谁? 一个能被宫里人保护的人,那范围就很小了。 “他是不是一个道士?” 高俅猛然想起一个人,打了个寒颤。 第39章 梦的解析 “道士,看著不像……” 高尧辅的话,让高俅鬆了一口气。 “不是道士就好,只要不是那个人,其他的事情你老子应对得过来!” “爹爹,您说的道士,是不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通真先生?” 高尧辅隱约知道一些消息,好奇询问高俅。 那位通真先生,也算是最近朝堂名声最盛的一位道士。 他不但年纪轻轻就得到了皇帝的赏识,还得到了皇帝崇道以来道士最高的封號,六字先生。 这一成就已经超过了皇帝以前宠幸的其他道士,包括茅山上清派的宗主刘混康、已经去世的王老志和最近失宠的王仔昔。 就连蔡京蔡太师对他发动的政斗,也被这位神仙一一化解。 高府也曾经去求见过这位神仙,但吴曄当时闭门谢客。 所以高尧辅並不认识吴曄,也不认为他得罪的年轻人是吴曄。 “你的消息已经落后了,今天他出宫的时候,已经是陛下钦赐的金门羽客,冲和殿侍宸。” 高尧辅张了张嘴,满是惊讶之色。 金门羽客,这已经是一个道士能在皇帝身上拿到的至高的荣耀。 而另外的冲和殿侍宸这个官职,也是道士能拿到的最大的权柄。 相当於道官中的宰相,也是掌管天下道教事的至高决策者。 一飞冲天! 高尧辅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个想法,旋即他洒然一笑: “徐知常想要这个空缺的位置却不可得,他推荐的小道士如今已经成了他的上司!” 高俅看儿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多少有些无奈。 自己的几个儿子中,老三其实算是还不错的,不过因为出身高家的缘故,从小锦衣玉食,还是缺了一些歷练。 不像他,本就出身低微,因为机缘巧合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多少还是有些政治嗅觉。 “你那件事不太对劲,我让人去禁军问问……” …… “师父,这是您的被褥!” 夜,火火搬来一套被褥,交给吴曄。 吴曄留下的这套房子,是一座二进的小宅院。 他留宿其中,才发现最好的房间,一直留给自己。 院子里,玄青在给玄钧治疗脸上的淤伤,偶尔传来小徒弟吃痛尖叫的声音。 而吴曄招手,让林棲焰坐到自己身边来。 “今天宫里那位找到我,告诉我他做了一个梦……” 吴曄自然而然,將自己的大弟子当成可以谋划的伙伴。 林棲焰静静倾听,关於宋徽宗的反应,故事,吴曄巨细无遗。 “这狗皇帝还有救……” 对於朝中那位皇帝,林火火同学报以恶意。 吴曄莞尔,他认同徒儿的想法,宋徽宗这个人,他们给他做过心理画像。 你若说他纯坏,倒也不是。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性格懦弱,但智商过人,爱好广泛。 如果换个別的身份,他就是別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天才,如果他是一个落魄书生…… 是个一定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之人。 不过坏就坏在,他自己是个皇帝,而且父兄给他留下一个不错的开局。 让徽宗皇帝在一开始登基的时候,是想做出一些成绩的…… 可是隨著被现实的打压,他逐渐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有野心的人,一旦心中那口气泄了,就再也捡不回来了。 北宋坚实的家底,也足够他挥霍。 所以他身边,逐渐聚拢了一批能让他开心,却让国家迅速墮落的人。 但你说他心中那团火真的完全熄灭,其实也不是。 他联金抗辽的行为,其实就是不甘心的表现。 只是作为皇帝,无论是意志还是战略眼光,他都乏善可陈,所以才会造成十一年后那场悲剧,汴梁化成火海。 这样的人,想要通过外人去唤起他心中的火焰,去引导他勤俭,勤政,那是太难了。 没有人真的能靠劝諫改变另外一个人。 但如果,换种方式,让皇帝相信他自己其实很行,让他因为自己的野心而奋发图强…… 这个方法,就是將宋徽宗绑架在道德制高点,然后唤醒他並不多的责任感。 “师父是准备通过道君皇帝的名分绑架他,然后逐渐获得权柄,然后变法?” “还需要適当的恐嚇!”吴曄给补充道: “能改变一个人,只是小概率事件。但这並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就算他不能改变。 利用他的手,去做一些事。 也能让歷史的巨轮快速前进一些……” 吴曄面对自己的大徒弟,並没有特意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他毕竟是一个穿梭在歷史中的旁观者,能遇见未来的他,拥有著太多太多的遗憾。 自己能参与其中,能改变一二,也是好的! 至少在吴曄看来,北宋的灭亡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徽钦二宗,这对极品父子但凡有一个稍微正常点,都不至国破家亡。 “师父这是不打算让他恢復理智,而是让他变得更加疯狂……” 阮聆溪静静地听著吴曄的计划,其实有些同情宋徽宗。 在师父眼中,他分明就是一个试验品,是一个木偶,或者完成师父理想的工具…… 而这种將脑袋掛在头上,诛九族的逆行,却没有让她觉得丝毫惧怕。 相反,她生出能跟师父一起冒险,便能更加亲近的想法。 “师父接下来,想要选择从哪入手?” “就,从【弘道】开始吧……” 吴曄神秘一笑,以神仙之名,实科学之实。 这就是他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接下来,就是自己慢慢渗透的开始。 至於一开始,选择从哪入手,那是十分关键的事情。 一来,这个事要立竿见影吗,让人能看到结果。 二来,也要利益千秋,不管是为了道教,而是为了华夏歷史的演变。 吴曄已经有了头绪,他將自己的想法告诉林棲焰。 “甚好!” 林棲焰星眸一亮,明显赞同吴曄的想法。 “我需要一个魔术现场,你准备一下……” 师徒二人,马上投入热烈的討论中。 …… 此时,高府。 高俅父子却感觉天都塌了…… “你確定,那人就是金门羽客,通真先生吴曄?” 面对属下的稟告,高俅还是不敢相信。 “大人,確认无疑!” 隨著属下確认,父子二人的脸色白了白。 高家权柄不小,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明白在皇帝立志成为道君皇帝的当口,吴曄是最不能得罪的人。 尤其是他高俅,他和蔡京等人不同。 他高俅的一切,都全靠媚上所得,別无依靠 所以他最怕惹得皇帝厌恶,从而失去宠爱。 皇帝可以默许他高俅贪腐,废弛军纪,欺男霸女,但绝不会允许他挡了自己政教合一的路。 “马上备上厚礼,去给先生赔罪!” “爹,现在?” 高尧辅还有些犹豫,高俅反身给他一巴掌。 “等明天宫门一开,事情的变化就由不得咱爷俩掌握了!” 第40章 连夜拜访 直到更夫打更,吴曄和火火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三更天。 就连隱约传来的夜市的喧闹,也逐渐平息。 三个小徒弟东倒西歪,各自倒在不同的地方,睡得正香。 明明可以先回去睡,但三人却坚持要守著师父和大师兄。 林棲焰伸了一个懒腰,尽显逐渐成熟的身段。 吴曄也揉揉太阳穴,將手中的方案用火烧掉。 既然已经定了计划,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你也累了,去睡吧!” 吴曄看著明显已经困顿的火火,让她带著几个弟弟去睡觉。 “都醒醒,睡觉去!” 火火没好气地,將几个小徒弟都叫起来,大傢伙睡眼朦朧。 “你们都去睡一会,明天皇帝召见尔等,都好好表现,別一个个没精打采的!” “师父,你也早点睡!” 几个徒弟跟吴曄告晚安,就要各自睡去。 此时,外边传来敲门声。 夜半时分,有人敲门,气氛登时变得有些诡异。 吴曄几个人面面相覷,等到外边传来声音。 “不知通真先生可曾睡去?” “你们是谁?” 林火火看了吴曄一眼,高声大喊。 门外的人听到有人应声,喜出望外。 “殿前都指挥使高俅,携逆子高尧辅上门拜会,逆子不知先生威仪,却惹下大祸,我在家中辗转不能安眠,特来向先生请罪……” “高俅?” 吴曄闻言一愣,这傢伙怎么来了? 作为史书上虽然並未名列六贼,但却在小说《水滸传》中占据一个主要位置的高俅,也是吴曄穿越而来想要打卡的人物之一。 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位大人物。 高俅居然亲自登门请罪? 吴曄初时一愣,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在宋徽宗想要登上道宗皇帝的当口,他吴曄就是最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 今天州桥夜市那场风波,想来门外神通广大的高大人,已经打听到自己的身份。 高俅若是不连夜拜访,那就不是高俅了。 作为宋徽宗身边的宠臣之一,高俅这辈子干其他事都是无能至极。 但唯独在媚上和自保方面,人家是做到极致。 他如何想不到皇帝对目前的自己十分重视,今天又是儿子有错在先,所以如果这件事等到明天皇帝知道,他肯定討不了好。 所以连夜拜访,先將自己稳住,就是这位高大人唯一的选择。 不然,自己在有心闹大的情况下,明天他还真有办法能扒了高俅一层皮。 “师父,要开门吗?” 火火听到是高俅,本能升起厌恶的表情。 不独是因为高尧辅今天打了玄钧他们,还是因为这对父子在民间的名声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人,见了就討厌。 但吴曄却笑笑:“人家给咱们送钱来,咱们为何不迎?” 他说完,主动前去开门,吴曄这番动作,倒是让火火一时间摸不清楚师父的套路。 夜市那场动乱,其实吴曄直接表明身份,就能消弭於无形之中。 他却偏偏要將事情闹大,让一件小小的事件,惊动宫內。 说他准备给高俅好看嘛,可吴曄如今的態度是怎么回事? 在思索的时候,吴曄已经打开大门。 “贫道吴曄,当不得指挥使如此客气……” 吴曄第一次见到高俅和他传说中的號称纸糊將军的儿子高尧辅。 传说中的高俅,中等身材,健壮有力,刀削般的长脸,稜角分明,只是略微隆起的颧骨,让他多了一分刻薄之色。 他穿著一身常服,显得十分低调。 他的儿子高尧辅,比高俅略高一些,父子之间长得有三四分神似。 只是和高俅的谦卑不同,高尧辅虽然低著头,看似谦恭,但眉目中的一点凌厉,出卖了他的心情。 豪门子弟,大多如此,吴曄只是看了一眼,一笑而过。 “大人,你折煞贫道了,赶紧进来坐……” 吴曄转身,將高俅请进屋子內,此时几个小孩哥,已经该烧水的烧水,该泡茶的泡茶。 高俅进入小院,笑道: “我听说这院子乃是太师所送,不过未免太小气了点,道长您暂居於此,未免太过委屈,回头让我送您一个院子,保准您满意!” 他回头,挥手,隨行的僕役带著大箱小箱子的东西过来,放在地上,然后,高俅掏出一张礼单,递给吴曄。 吴曄笑而不语,並不去接那张礼单,而是回答高俅的问题: “这房子只是暂居之所,为了安置我这小徒儿!” 吴曄指著正端茶而来的火火,高家父子二人眼睛一亮。 火火的容貌,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汴梁,也是十分少见的。 不过和高尧辅的失態不同,高俅反而马上將目光垂下来。 他跟皇帝日久,对於玄门中某些潜规则十分明了,所谓师徒,尤其是男女不同。 娇俏的美徒儿,很有可能是师父的禁臠。 这种伤风败俗之事,佛道二门皆有,並不罕见。 甚至有边远之地,道士和尚暗设静室,囚禁妇女,谋財害命。 他发现高尧辅失態,暗暗生气,他踢了对方一脚,高尧辅才反应过来。 “先生,今日是我教子不严…… 你个小畜生,还不赶紧给先生请罪!” 高俅十分不客气的,在屁股上给了高尧辅一脚,让他踉踉蹌蹌,差点跌到吴曄身前。 “先生,是我错了!” 高尧辅在路上早就得了高俅千叮万嘱,赶紧低头认错。 “高公子何罪之有,贫道不明白?” 吴曄故作不知,高尧辅的脸瞬间涨红,他还以为是吴曄想要为难他,让他重复自己的罪过。 就是高俅,也觉得吴曄有些不给面子的时候。 吴曄道:“贫道並没有在现场见过高公子,只有一个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奴僕假借公子名义作恶。 高指挥,不是贫道说您,您平日里虽然忙於政务,却也要好好整顿家风。 家有恶僕,其货无穷……” 高俅父子被吴曄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他们才反应过来。 “先生说的是!” 高俅大喜,他本以为自己今日要付出多些代价,才能压下此人心中的怒火。 谁知道吴曄会如此好说话。 “所以,今夜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吴曄笑语晏晏,再问高俅。 高俅嘿嘿一笑:“本官御下不严,让先生笑话了!” 他说完,还不解气,又给高尧辅一脚,这一脚半是气愤,半是做给吴曄看的。 “你这小子平日里没个威严,倒叫奴僕给骑在头上了……” 高尧辅会意,连连告饶。 一场风波,被吴曄定为【御下不严,恶僕害人】,也消弭了高家父子心中的担忧。 “道长高仪,我定然不忘,今日已是深夜,听闻道长明天要入宫,就不打扰道长修行了! 等过几日,还请道长允我做东,请道长吃个茶?” “好说!” 吴曄客客气气,將高俅送到门口。 谁都没有再看地上那几个大箱子一眼。 等关上房门,吴曄迎来了大徒弟的疑惑的眼神。 “你看我作甚,难道你以为为师我真的是神仙,得罪完蔡京,连高俅也要得罪? 他都登门请罪了,贫道自然要原谅他!” “那你在夜市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不对……” 火火瞬间想起吴曄说过的话。 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想告诉皇帝,他手下的兵,真的很烂…… 第41章 莫名的责任感 早晨,皇帝美好的心情,从知道昨天州桥夜市的一切开始,戛然而止。 他气得浑身颤抖,看著地上跪地不起的高俅。 是的,作为最为了解皇帝,也最明白如何化解危机的高俅,早上一开宫门,就已经过来请罪。 他身边带著的人,自然是高尧辅。 “陛下,臣御下无方,乃至於衝撞了通真先生,请陛下恕罪!” 高尧辅得了老爹授意,主动將责任承揽下来。 皇帝闻言冷笑:“御下不严?” 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想一剑砍了眼前的混蛋。 吴曄是什么人,是他通往道君皇帝路上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昔日天上的君臣,心腹…… 眼前这个腌臢的玩意,要是真伤了吴曄,老赵家的人也不是没有脾气的。 高俅见赵佶的模样,暗暗心惊。 他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很少看见皇帝如此生气。 他赶紧赔笑,为儿子开脱: “陛下,確实是御下不严,下边那些贼奴整日就想著怎么討好主子,不知道背地里干了多少腌臢事! 若是主子不查,不知道要替他们背了多少事? 臣在知道这事之后,已经狠狠揍了这个混帐小子,又亲自去先生那里登门请罪。 先生说我这家门家风必须整顿,確实说到臣心坎里去了。 臣只恨那贱奴已经被禁卫军带走了,不然臣高低要打死他……” 高俅一番解释下,宋徽宗脸上的怒意,消退了几分。 他暗自鬆了一口气,果然昨天连夜请罪是对的。 吴曄是皇帝目前最在意的人,至少在他巩固自己道君皇帝的位置之前,吴曄是谁也不能碰的逆鳞。 他言语看似罪己,其实是告诉皇帝,这事我已经平了。 甭管是不是高尧辅指使的,他强抢民女与否,都不重要。 皇帝压根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吴曄那边,会不会介意。 高俅心里也暗暗感激吴曄,还好那位先生好说话。 昨天的事本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又动的是自己的【贴身】弟子,吴曄能轻轻放下,给足他的面子,足以见得是可交之人。 换成自己遭受昨日的事情,恐怕不会让人好过。 果然皇帝闻言,过了一会缓缓说道: “既然如此,那恶奴杀了就是!” 大家都不是蠢货,皇帝要的也是一个態度。 “你这蠢货,还不谢恩!” “多谢陛下!” 高尧辅得到老爹提醒,赶紧叩首谢恩。 “滚出去外边候著!” 在皇帝面前,高俅瞪了高尧辅一眼,高尧辅领会,连滚带爬出了门去。 这样的行为,严格来说已经僭越了。 可以皇帝和高俅的关係,却显亲近。 “陛下……” 等皇帝一走,只有君臣二人的时候,高俅赶紧赔笑: “陛下有日子也没去臣府里做客了……” “你这腌臢的狗东西,不省心!” 四下无人,皇帝言语中的污言秽语,也多了起来。 平日里,他要当好一个皇帝,这些话语是万万不能说的,只有跟高俅这种人一起,皇帝才放鬆下来。 “陛下日理万机,为国操劳,臣看在眼里,也疼在心中。 陛下,偶尔咱们也要放鬆放鬆。 您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那位师师姑娘,估计还念著您呢……” 高俅一提起李师师,宋徽宗马上浮现出一张巧笑嫣兮的脸,整个人也变得温柔起来。 外边天高海阔,也有红顏知己。 那位叫做李师师的姑娘,確实得皇帝喜爱。 倒也不是说李师师长得有多漂亮,皇帝深宫中比之李师师不逊色,甚至更有甚之的人不是没有。 不过宫里却没有多少人,能如她那般贴心可人的嬪妃就太少了。 尤其是皇帝喜欢艺术,这方面跟李师师十分契合。 只不过这阵子,被道君皇帝的事牵扯纠缠,他已经快忘了那位贴心人了。 一想起李师师,宋徽宗就恨不得马上出去与她相会。 可是,赵佶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一阵牴触心理。 某种类似於责任感,使命感的玩意,阻止了他放纵。 “咳咳……” 皇帝尷尬的咳嗽两声,说: “这个再说,你下去吧!” 狗子你变了…… 高俅的眼神瞬间不对了,皇帝居然会拒绝他的提议? 他一时间摸不准赵佶的想法。 赵佶道:“最近朕要悟道,没空出去。 不过你也经常入宫来,陪朕活动活动筋骨!” 宋徽宗想起,他也有日子没蹴鞠了,都是因为道君皇帝的事,这阵子他光想著参悟和感应前世,契合长生大帝,领悟歷劫的真意。 “只要陛下想,臣隨叫隨到!” “你下去吧,朕回头还要见通真先生!” 高俅闻言,告退。 等他出门,皇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行踪多了几分不安的躁动,走到桌子上,他看著宫里人呈上来的关於昨天的事情的笔录,尤其是几个禁军的笔录。 “身为禁军,输给先生也就算了,居然连孩子都打不过!” 皇帝以前从未关注过禁军战斗力的问题,或者说,他理所当然的以为在自己的统治下,大宋的军队就算不如北方的邻居,也绝不会弱多少。 可,这是禁军啊! 都弱成这等地步,这样的军队如果拉到外边,比如北伐…… 他们真的能承载自己不切实际的理想吗? 赵佶打了一个寒颤,难怪先生一直反对他北伐,所谓虚不受补。 恐怕还有一些他不肯说的原因。 “高俅虽然贴心,可是这军队操练,却不尽心啊!” 皇帝以前其实从来不会想过这个问题,但一旦开始想了,他的思维便不可控制的发散开来。 北宋的禁军,承担的是內外征伐的责任,是大宋理论上最强的军队。 內护君王,外伐强敌。 禁军如此,就代表大宋的军队,已经烂到根子里了。 “陛下,康福帝姬求见!” 宦官稟告,打断了皇帝的思绪,听到福康帝姬的名字,宋徽宗心中的烦躁,登时去了几分。 福康帝姬赵福金,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之一。 “让她进来!” 皇帝一声令下,在外边侯宣福康帝姬赵福金,款款而来。 她只有十四岁的年纪,在进入大殿的时候却仿佛让这殿堂多了几分色彩。 赵佶頷首,虽然他心里想著那李师师的风情万种,但平心而论。 这汴梁城,能有眼前福康帝姬美貌者,屈指可数。 “爹爹!” 赵福金没有用官家和皇上的官方称呼,更显亲近。 赵佶十分喜爱这个没了娘亲的公主,只让她来到自己身边。 “有日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就是想爹爹了,最近爹爹忙於闭关……” 父女二人亲昵地聊著天,温情自然。 此时宦官再报: “陛下,通真先生携弟子覲见!” 第42章 这天下虚得很 对於入宫,吴曄已经轻车熟路。 但是他那几个徒儿,却显得十分侷促。 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火,知道自己要面见皇帝,心情也变得十分紧张。 “大师兄!” 水生作为徒儿们中唯一见过皇帝的人,难得有机会安慰林棲焰: “你们別怕,皇帝陛下很好说话的……” 不过他越是安慰,其他人越是紧张。 吴曄见著,忍不住摇头。天地君亲师,哪怕这几个孩子是自己教出来的,对於君王的恐惧也是发自內心的。 皇帝这次接见眾人的地方,在紫宸殿。 他们本打算在一边侯宣,谁知道伺候的太监,早就已经出来等候。 “先生,陛下早就在里边等著你们了! 陛下说了,您和弟子们一起进去!” …… 吴曄带著弟子们,踏入了紫宸殿的大门。 “先生,您来了!” 刚刚进门,皇帝已经迎著过来,十分热情。 吴曄受宠若惊,当然其中有一半是他装出来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皇帝身后的一个少女吸引,对方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正在为皇帝研墨…… 吴曄窥视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朝著吴曄看过来。 好美的小姑娘…… 吴曄身在分寧县这个美女之乡,又是穿越者,却依然被眼前的少女惊艷到。 她明明还没有长开,却已经美过李师师。 少女也在打量吴曄,十分好奇,不过发现吴曄在看她之后,羞得迅速低头。 “陛下!” 吴曄也收回目光,朝著皇帝要跪下。 他身后的几个弟子,赶紧按照师父提前教导的內容,跪下磕头。 “先生以后见朕,不用行跪拜之礼!” 皇帝扶起吴曄,不让他跪下去,旋即眼神扫过吴曄低下头的几个徒儿。 其中有一个坤道,他多看了一眼。 因为此人就是昨日风波的主角,也是那位传说中的吴道长的贴身弟子。 他其实早就知道火火的存在,毕竟在东太乙宫,皇帝不是没有耳目。 “你们抬起头来!” 皇帝一声令下,几个徒儿一起抬头。 “难怪了……” 林棲焰的容貌,著实惊艷了皇帝,他忍不住回头,却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这天下少有能跟赵福金媲美的女子,吴曄身边却有一个。 难怪高家那个不爭气的小子,居然敢要强抢美女? “这就是先生的徒儿啊,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玄炤、玄水、玄垚、玄青、玄钧,拜见皇帝陛下!” 五个小孩儿见过皇帝,宋徽宗的目光从火火身上移开,落在几个不认识的小孩哥身上。 他们几个,最大的看来跟水生差不多,最小的恐怕跟赵构也差不了多少。 就这几个瘦弱的孩子,居然將自家的禁军给撂倒了? 想到此处,皇帝已经平息的怒火再起,这样的军队,让他如何相信他们能保家卫国,甚至建功立业? “就你们几个,把人家禁军的人给打了?” “噗……” 別人还没反应,正在后边帮皇帝研墨的赵福金,却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居然有人把禁军给打了? 几个小孩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吴曄本以为这些傢伙好歹能有个人出来说一下,谁知道玄钧哇的一声,嚇哭了。 “师父,您不是说事情过去了吗,怎么陛下又兴师问罪了……” 他天真无邪的哭声,倒是把宋徽宗看得一愣,旋即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闭嘴!” 火火见师弟们不爭气,横眉冷目。 玄钧果然害怕大师兄马上闭嘴,不过皇帝的笑声也隨著火火闭嘴了。 大殿中,针落可闻。 吴曄捂著头,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噗……” 又是福康帝姬赵福金先笑出声,皇帝醒悟过来,才又哈哈哈大笑。 这次三个小孩哥老实了,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宋徽宗的笑声,才逐渐平息。 他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很单纯的快乐了…… 再看通真先生无奈的表情,皇帝也多了一点同情。 而且,因为吴曄破了功,露出几分人间气,反而让皇帝觉得更加亲近。 “你们放心,朕不是怪罪尔等,而是好奇你们怎么打了那两个醉汉禁军?” “呃……” 玄垚虽然最大,却没有玄青灵活。 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给皇帝说起那晚的情景。 “铁疙瘩撞了他,他们给铁疙瘩一巴掌。 我们上去理论,被人……” 他讲得绘声绘色,不管皇帝,还是赵福金,都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那砖头是我砸的……” 玄钧在一边,听著两位师兄都要把功劳抢完了,赶紧补上一句。 他天真无邪的话语,又惹得皇帝大笑。 “先生,你这几个徒儿,有意思!” 皇帝发现,本来是一件让他十分生气的事情,在几个孩子的插科打諢下,倒也过去了。 一提到吴曄,所有人都变得正襟危坐,表情认真。 吴曄作为他们的师父,威严的体现,只在片刻之间。 宋徽宗頷首,赵福金好奇地打量吴曄。 按照小孩哥们的说法,其实昨天真正的主角,就是眼前的年轻道人。 他看起来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模样,却居然能將十几位禁军放倒? 人说少年英雄,可是英雄不是文士,不是武將,却落在一个道士身上。 赵福金从未见过皇帝身边,会有一个这样的道士。 “让陛下操心了,昨日贫道给陛下丟人了!” “丟人的是禁军,是高俅,是朕!” 提起这件事,皇帝本来已经开解的心情,又变得怒火高涨。 他少有生气,就连公主赵福金,也一时不敢说话。 “先生陪朕去延福宫走走?” “是,陛下!” 皇帝明显是想和自己聊些两个人才知道的私事,果然在皇帝离开之前,回头对赵福金说道: “五姐,你帮朕照顾他们几个……” 赵福金本在一边吃瓜,突然让皇帝给安排了个任务。 她闻言轻轻点头,显得十分温柔。 皇帝带著吴曄,旧地重游。 在那个熟悉的凉亭上,他依然摒弃左右。 等到只有两个人,赵佶道: “今日,朕又收到许多关於联金抗辽的奏状和札子,都在劝朕出兵抗辽。 朕本来还犹豫不决,可是昨夜州桥夜市一事,朕彻底明白了!” 皇帝脸上,儘是自嘲的冷笑: “朕这天下,果然如先生所言,虚得很哪……” 第43章 借假修真 吴曄能感受到皇帝情绪中有一种后怕的感觉。 因为灯下黑的缘故,以前的宋徽宗,潜意识里不是不知道宋军战斗力孱弱。 只是宋一朝以来,因为得位不正的缘故,对於武事都是极尽压制,就怕有人有样学样。 而这个国策带来的后果,就是武事不兴。 但就算如此,北宋的军队,也不至於那么不堪。 徽宗即位的时候,其实从父兄那里得到的政治遗產很多,可谓是天胡开局。 沦落至今,也是他咎由自取。 他任用奸臣,就如高俅明明就是不学无术之辈,他却用来掌管天下禁军。 高俅贪腐,荒废军纪,若说皇帝不知道,绝不可能。 可他以往为何不怕,现在倒是怕了。 因为吴曄的心理暗示,让他潜意识里多了一分对灾劫的恐惧,產生了危机感。 人一旦开始正视问题,就会发现身边全是问题。 吴曄如果自己告诉宋徽宗,他说不定会反感,会想著吴曄是不是要爭权夺利,或者坑害政敌。 但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发现的。 所以面对皇帝的抱怨,吴曄並没有发表更多的意见。 “陛下已经逐渐破除迷雾,恢復本真!” 吴曄需要做的,只是多给宋徽宗更多的鼓励。 得到认同的皇帝,多了几分微妙的感应。 他越发觉得,自己以前入魔了,如今逐渐与自己前世的真身【南极长生大帝】合真之后,自己失去已久的雄心壮志,逐渐回归。 “禁军,是天下之本,若禁军如此,我大宋其他军队,绝不可用! 爱卿,你说朕应该拿掉高俅吗?” 皇帝转身,询问吴曄。 呃…… 一道送命题突然摆在自己眼前,吴曄毫无准备。 他低头沉思,权衡利弊。 高俅毫无疑问是奸臣一个,比起另外一个军方大佬,六贼之一的童贯,他可以说一无是处。 但是他脑海中闪过的一些可用的將领,却並不合適顶替高俅。 不是说他们能力不行,或者吴曄对没有信心。 吴曄真正没有信心的,是眼前的宋徽宗。 他给宋徽宗编织了一个虚幻的网,让他沉浸在道君皇帝,天命所归的幻象中。 这是一场借假修真的修行,修行的尽头,当然是【养成】这位皇帝,让他成为自己期望的,能够扭转北宋国运的君王。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 能不能转假成真,熟悉心理学的吴曄,最为明白其中的难处。 宋徽宗还是那个宋徽宗,他如果推荐一个可靠的人上来,此人未必会与宋徽宗合拍。 高俅为什么会得宠,会成为指挥使,从来不是因为他能力多强,而是他得圣眷。 贸然给他换一个贴身人,在皇帝身边也站不住。 而且一旦这场美好的幻象被打破,自己的【养成】马上原形毕露。 且如果自己真的接了皇帝的话,恐怕他在君王眼中,也是个有私心之人。 “陛下,臣乃方外之人,不好妄议朝廷之事!” “先生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你我君臣在天上共事多年,有何不可说?” “陛下,换一个人容易,但您能找到比高指挥使更好的人?” 吴曄淡淡一句话,提醒了宋徽宗。 他光想著要整顿禁军,可是他身边有什么人能用,这个问题倒是將他难住了。 若是以前,他一定能想到许多人,可是他现在对於那些人的本性,却有怀疑了。 “陛下,您先別急,慢慢来! 与其去想,不如去发现。 时间还早……” “还早?” 皇帝从吴曄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个有用的信息,什么还早? 也就是说,其实吴曄心中,一直有个日期。 那恐怕就是他应劫之日? 面对皇帝的询问,吴曄神秘一笑,低头不语。 他这一套对別人也许无效,可篤信道教的宋徽宗却很受用。 “又是天机不可泄露吧?” 皇帝没好气地白了吴曄一眼,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在吴曄轻轻的安抚下,皇帝总算逐渐恢復平静。 “多亏了先生,不然朕坐在这刀山火海上,却不自觉! 就如《北斗经》所言,朕这是轻生迷本,不知正道!” “对了,先生不是一直问朕,朕选择哪本《道德经注》?” 他朝著远处挥挥手,很快贴身的宦官送来一本《道德经注》。 吴曄翻开一看,神色动容。 “陛下,这是……” 这本道德经注,上边的內容,大多数都是宋徽宗原来的內容。 可是它和《帝注》有差別的部分,他居然大部分採用了《帝注》的解释。 御注道德经,如果用修行来形容,代表了宋徽宗的道心。 如果作为皇帝来说,也代表了他执政的理念。 如今他能改正过来许多看法,证明他也正视了自己身上的问题,尝试改变。 吴曄绝不认为,这是因为他自己催眠的结果。 催眠术没有那么神奇。 或者说,这位歷史上著名的昏君,可以跟土木堡战神爭夺昏君排行榜一二的皇帝,也许他心中,真有一团火焰不曾熄灭。 吴曄默默放下书本,起身,朝著皇帝跪下,叩首。 这一拜真心实意,不是拜皇帝,而是这天下,终於有了一丝扭转命运的契机。 吴曄眼中的真诚,胜过任何溢美之词的讚誉。 “朕也许该听爱卿的,以后多多上朝,处理政务。 这也是一场修行哪!” “陛下悟了!” “臣也要好好准备,陛下【登基】之事……” 吴曄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还有明显水位下降的池水。 “也许需要一场大雨,助道君登基!” 吴曄主动提起求雨的事,皇帝也意识到了,真的已经很久没下雨了。 “爱卿有信心?” “必然!” 吴曄自信满满的態度,让皇帝龙顏大悦。 “不过……” 吴曄话锋一转,皇帝脸上满是疑惑。 “求雨本就是找熟人帮忙,多了,恐怕雷祖要踢臣屁股了……” “哈哈哈!” 他说得有趣,宋徽宗登时乐了。 按照吴曄的说法,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是长生大帝下界的时候,留在天上的化身。 也就是说,雷祖就是他自己。 “没事,到时候朕给你求情!”皇帝拍了拍吴曄的肩膀,说:“走吧,咱们回去!” 他先走在前面,却没注意到吴曄脸上的笑容。 自己的大徒弟说得没错,求雨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虽然吴曄能准確预测风雨,可他並不能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在合適的时间求雨。 雨求不下,对於吴曄的人设伤害很大。 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个补丁打上才行。 第44章 原来可以这么爽 跟皇帝回到紫宸殿,吴曄惊奇的发现,自己家的大徒儿,居然跟赵福金成了闺蜜。 只见两女並坐一起,牵著手,低声私语。 赵福金时不时做出惊讶的表情,掩嘴低呼…… 在自家大徒儿的忽悠下,小公主的眼眸中泛著嚮往的光芒。 “官家!” 发现皇帝和吴曄回来,赵福金选择了比较正式的称呼,朝著皇帝走去。 皇帝溺爱地看著精神状態明显不一样的女儿,十分欣慰。 赵福金的母亲是明达皇后刘氏。这位刘皇后是宋徽宗的第三任皇后,虽然出身低微但深得宠爱。 只可惜三年前已经逝世,所以皇帝格外怜惜这个女儿。 他笑问:“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回官家,玄炤师姐跟我说外边的趣闻……” 公主生在皇宫,长在皇宫,对於外边的世界一无所知。 火火只是轻描淡写的敘述,却是她完全体会不到的人生。 “傻孩子,入了道门,便不分男女,一律以师兄师弟相称,你应该叫玄炤道友为师兄才对!” “爹爹说的是!” 吴曄静静的看著赵福金,这位因为美貌而在史书留名,又因为美貌而受尽凌辱的大宋第一美女,此时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那场灭国的灾劫,尚未席捲到她头上。 她的未来,恰恰印证了宋末的屈辱…… 守护这份美好,是每个汉家人应做的事…… 赵福金注意到吴曄在观察她,短暂的眼神交匯,羞涩低头。 “玄炤是吧?” 宋徽宗的目光落在火火身上,火火赶紧下跪。 “以后你师父入宫,你可一起进来,多陪陪帝姬,便算立功!” “谢陛下!” “你道名玄炤,俗名是什么?” “回稟官家,小道俗名,师父平日叫我林火火!” “玄炤为明光照耀之意思,你师父对你期望不低!” 宋徽宗笑道:“难怪叫火火,既然如此,朕就封你灵昭明光玉女之號,你可愿意?” 火火闻言,赶紧跪下谢恩。 “多谢陛下!” “你们几个过来……” 皇帝又將其他几个孩子找过来,玄垚,玄青,玄钧三人,跪在帝前。 他们三人分別被称为厚德灵应童子、灵苗扶桑仙童和璇璣金闕道童。 三人都得了不错的封號,水生的脸垮下来了,他发现大家的封號字都比他多…… 册封完毕,恰好有宦官来报。 太师等大臣求见,皇帝转头询问吴曄: “先生可愿跟朕一起,共议国事?” 吴曄低头道: “陛下,方外之人,迴避为好!” 他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却不是干涉朝政的时候。 皇帝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谦恭,十分满意。 “那麻烦帝姬带先生和几位仙童仙女,在宫中走走,对了,九哥他不是嚷著要跟先生学太极拳,先生不如去看看他们……” “臣,遵命!” 吴曄本身就想多跟赵构接触,以留一条后路。 他点点头,在福康帝姬赵福金的引领下,走出紫宸宫。 侯宣的偏殿,太师蔡京等人,与吴曄不期而遇。 两人眼神交匯,蔡京低下头,不去与他对视。 等待福康帝姬赵福金带著眾人逐渐走远,那些侯宣的百官才啐了一口,却还是没敢將妖道二字说出口。 儒教讲究敬鬼神而远之,但也不是无神论者。 吴曄预言北方战事成功的战技,让这些对他有意见的官员多少心生忌惮。 万一,他真是神仙呢? 当然,一想到他认皇帝为南极长生大帝,眾人又觉得不像。 毕竟皇帝是什么德行,没有人比朝官更清楚。 …… “官家有命,请诸位大人进殿!” 皇帝召见,百官鱼贯而入。 蔡京初见皇帝,总觉得有些不对。 在朝官员中,他算是伺候皇帝最久的官员之一,对宋徽宗最为了解。 这一次他见皇帝,总觉得他有不同,但又说不上。 “诸位爱卿,今日尔等联袂而来,想必又是为了那件事?” 皇帝正在写字,见百官抬头,主动出声询问。 他的精气神明显有些微妙的变化,这时候不但蔡京,就连其他官员也觉察出来了。 怎么说呢,以前讲究无为而治的皇帝,今日似乎多了一些锋芒。 “陛下,臣等还是认为,金辽之爭我大宋不应该坐以待毙。 其一,此乃收復幽云十六州的天赐良机,不容有失! 其二,若我大宋不联金抗辽,恐辽国抵不过金国,会转而南下,到时候我朝就危险了!” 皇帝对於蔡京的说辞,早有准备。 他反问:“那按太师所言,我朝坚守城池,尚且惧怕辽兵南下, 那我军主动北伐,就能旗开得胜,杀得辽兵四处逃窜不成?” 他这个问题,让蔡京登时无言以对,久久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语。 皇帝冷笑: “你们想必也知道昨日州桥夜市一事了,几个禁军临街被小孩儿给揍了,这样的军队,你们让朕如何敢相信,他们能对付如狼似虎的辽军?” 皇帝猛然一拍桌子,百官的心头顿时颤动起来。 他那不怒而威的样子,眾人顿时觉得十分陌生。 此时蔡京才反应过来,为何他会觉得赵佶有所不同,是的…… 现在的皇帝身上,似乎多了一丝杀伐气? “太师,你给朕说说……” 赵佶步步紧逼,让蔡京给他一个说法。 蔡京一时间也適应不了这样的赵佶,登时哑口无言。 他们面面相覷,方寸大失的模样,让赵佶多了一些陌生的快感。 他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成就感了? 自从他崇道之后,这些人整天跟他说什么无为而治。 他倒是无为而治了,可是很多人已经忘了他毕竟是个皇帝,也有自己的崢嶸。 什么无为而治,这些狗官不就是希望自己管点事,让他们自己说了算? 先生说的没错,君王,尤其是他这个道君皇帝,岂能让军权旁落? 在场,官员们见皇帝提起昨天州桥夜市的事,心里已经骂死高俅父子。 若是平时,他们並不介意顺著皇帝的话语言说,並且趁机踩上那对父子几脚。 可是,在如今的关口,眾人只能捏著鼻子认,还要替他们找补。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说服皇帝,联金抗辽。 第45章 断人財路,杀人父母 “联金灭辽一事,朕准备放一放……” 紫宸殿內,宋徽宗將这件事给定了调,让其他人措手不及。 无论是蔡京,还是大多数的朝臣,都没想到一心一意,只想联金灭辽。 其中固然有辽国欺辱大宋百年,大家都憋著一股怒气。 但是这件事,不仅仅只有这个原因。 灭辽,收復幽云十六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青史留名的机缘。 哪个读书人,武將不想趁著这个机会,为自己在歷史上书上浓重的一笔? 无论是蔡京这种奸臣,还是童贯这种武將,都一力主张此事。 可以说,这次满朝文武,主战派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流。 而说完大义上的理由,在朝堂的暗流涌动之下,还有不能言说的秘密。 战爭一起,粮草先行。 在战爭的背景下,是无数的资源和钱粮在流动,而在金钱流动的过程中,许多人都能因此获利。 可以说,皇帝对这场满朝文武期待的战爭按下暂停键,著实伤害到许多人的利益。 “陛下三思,机会转瞬即逝……” “官家,天赐不受,恐有祸端啊……” 皇帝话音落,果然跪下满朝文武,都在恳请皇帝改变主意。 皇帝顿时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反而让一些人显得鹤立鸡群,比如太宰郑居中,这位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在一群祈求皇帝抗辽的声音中,显得形单影只。 虽有相位,却无相权。 但老先生孑然而立,却让宋徽宗看到了助力。 “吴爱卿,你怎么说?” “陛下背弃澶渊之盟属不义之举,且金国虎狼之性不可信,臣担心与女真合作,乃是与虎谋皮!” 他一番话,让皇帝十分高兴。 郑居中是他一力提携起来对抗蔡京的存在,可奈何蔡京势大,生生將一位太宰逼得无人可用。 如今他为自己据理力爭,却显得有些作用。 皇帝道:“还有呢?” “这……” 郑居中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应皇帝。 宋徽宗大失所望,只能將目光转向另外一个人,此人也是朝中少有的反对派。 “邓洵武,你说呢?” 邓洵武是知枢密院事,属於军方少有的跟童贯意见相左的反对派。 他被皇帝点名,却本能望向蔡京,见蔡京低眉顺眼不说话,又多了些许茫然。 不过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头皮发麻,想著如何回答。 最终,他咬牙道: “臣觉得,此事缓行! 就如陛下以昨日州桥夜市之事所言,我大宋的军队积弊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辽国虽然衰落,却还有一战之力,反而是我宋国兵士,实在……” “邓大人,您是说我大宋的兵不如辽唄……” 王黼在此时,阴阳怪气一句,邓洵武满脸通红。 被王黼阴阳,扰乱了邓洵武的思绪,他反驳道:“我並非说我宋兵不行,而是不如辽国,诸公想想,如今朝中今日谋臣谁比赵普?將帅谁比曹彬、潘美?军队战力可比开国之初?、 太宗之时北伐尚且失败,何况如今?” “因为那时候没有女真人崛起,威胁辽庭,所以如今才是灭辽良机!” 邓洵武本有思绪,但被王黼插科打諢,却乱了阵脚。 皇帝在边上观察,暗自嘆气。 其实无论是郑居中还是邓洵武,说的都和吴曄所言不差,甚至吴曄思虑还更细致一些。 这吵吵闹闹的,恐怕已经討论不出结果。 “今日就到这吧,诸位爱卿回去,日后再议!” 想要当个好皇帝,迎面而来的政务繁杂,让人心烦意乱,却让宋徽宗有所退缩。 他乾脆中止了这场爭论,择日再议。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拜谢而退。 出了门,郑居中和蔡京对视一眼,前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只是他身边的追隨者却著实不多,虽然顶著宰相的虚名,却无人在意。 反而是蔡京身边,百官云集,虽不为相,却掌相权。 “太师……” 邓洵武也走过来,试图和蔡京聊几句,他显得惴惴不安。 这位知枢密院事虽然在皇帝面前对联金持反对態度,但他本人,却是不择不扣的蔡党…… “邓大人,好见地!” 蔡京只是轻轻一笑,却不再理会邓洵武,拂袖离开。 …… “爹爹,那邓洵武居然敢公然反对您,也是该敲打敲打了……” 屏退其他人后,蔡京和蔡絛二人,走在出宫的路上。 没有宦官隨行,父子二人聊著刚才的话题。 蔡京没有回应儿子的话,而是若有所思。 “都怪那个小道士,怎么处处都有他。 我记得官家一开始是支持联金灭辽的,就是那道士州桥夜市的风波,才惹得……” “你有没有感觉,官家在变?” 蔡京並没有接蔡絛的话题,而是转向宋徽宗本身。 “爹爹,官家不就是改变主意了吗?” “不是,我说的是,官家这个人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蔡京停下脚步,越琢磨越不对劲。 “官家哪有什么改变?” 蔡絛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却没有他敏锐的直觉。 “官家如今的精气神,就跟当年他初登基的时候啊,这样的皇上,我也好多年不见了。” “父亲,您想说什么?” “四哥儿,以后你行事低调些,莫惹到那位头上!” 蔡京想清楚其中关窍,眼中的锋芒,又变成垂垂老矣的腐朽。 蔡絛闻言,虽然没有直接领悟,却还是点点头。 “邓洵武那事不重要,他想说什么就让他说去,他没有根基,一切都要靠著我们才能应对童贯,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意! 何况,他说得,其实有道理……” “爹爹,您难道也反对联金抗辽?” 蔡絛见父亲一直没有表態,忍不住追问。 蔡京停下来,想了一会道:“陛下所言,其实未必没有道理! 我並非坚持北伐,而是以前陛下坚持,所以我也坚持! 但如今陛下既然起了反对之心,那我没必要跟陛下对著干! 比起这件事,我更在意的是,陛下为何会改变立场?” “那爹爹认为是为什么?” “这庙堂之上人来人往,可不管如何往来,下棋的都是那些老对手,或者老朋友! 如今朝廷中出现的新人,且能影响陛下的,只有一个人。” “又是那个道士?” 蔡絛闻言,脸上多了几分愤愤之色。 联金抗辽虽然不是蔡家的核心利益,可吴曄的存在感,却让蔡絛十分不喜。 “那个臭道士,哪里都有他! 爹爹,那怎么办? 今天他能让官家放弃抗辽计划,明天就能坏我们好事……” 蔡絛还没说完,蔡京回头,冷冷地看著他。 他还是放不下那些仇恨,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啊,蔡京很想让自己家的小儿子吃个大亏,长长教训。 可是在这个关口,蔡家经不起一次打击。 “那人诡异,不惹才是正道,你別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蔡京难得开口,训斥蔡絛。 蔡絛登时安静如鸡,不敢反驳。 “此时不涉核心,咱们何必出头。 你若真想考验那个道士一番,不妨將消息透给童贯! 北伐的事,对於咱们而言不是问题。 可对於童贯而言,那是涉及身家性命前程的大事。 他断了皇帝抗辽的主意,就等於断了童贯的財路。 所谓断人財路,杀人父母。 你以后要多学学利用別人的刀,去杀你自己的敌人!” 蔡絛闻言,恍然大悟。 “还是爹爹了得!” 蔡京满意点头,自己家的老四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却足够听话。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选择蔡絛,而不是蔡攸的原因。 他的意志,要一个人传承下去,那个人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想法。 “找个机会,跟那位道长【冰释前嫌】吧!” 第46章 要有梦想,万一实现呢 “九皇子,你的身体再放鬆一点……” “不错,记住这感觉,发力的动作……” “水生,你跟几个皇子过过招……” 皇宫,校场上。 吴曄一板一眼,教导著几位皇子习武。 当然,说习武其实过了,无非就是陪著他们玩玩罢了。 毕竟这些人养尊处优,也不可能真的带他们玩真的。 王子们也学得津津有味,因为太极拳在大部分的时候,与其说是武术,不如说是一套导引之术。 学习的人不是只有赵构,还有皇帝八子济阳郡王赵棫,十一皇子赵模等人。 为啥没有十皇子,吴曄倒是知道。 因为他早就在他进宫之前,就在今年,已经夭折了。 几个皇子学起太极拳,初时还津津有味。 但武术毕竟不是游戏,十分熬人,很快大家就变得大汗淋漓,开始怨天怨地。 吴曄倒是发现,赵构在一眾皇子中,確实相对出色。 一来,他和皇帝的別的儿子不同,他真心喜欢舞枪弄棒,所以忍耐性极高。 另外一点,大概是因为不受宠,所以赵构十分珍惜目前这种生活。 都说母凭子贵,但其实皇子也需要母妃庇佑。 赵构没有为他遮风挡雨的人,在宫里的生活其实十分孤独。 而吴曄的出现,至少让他枯燥且无趣童年,多了几分色彩。 “不愧是开国皇帝,终归比起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皇子强一些……” 吴曄对於童年的赵构,还是认同的。 宋徽宗喜欢艺术,崇拜道教,所以他在对待孩子的时候,也会不自觉挑选迎合他爱好的孩子。 其中太子赵恆和三皇子赵楷尤其受皇帝喜欢。 赵构这种文采相对一般,又偏向武力的的皇子,自然不受待见。 武虽小道,却能磨人心志。 而且正是因为这份武力,才是赵构逃过一劫的根本。 就是因为他武力值太高,以至於连金人都不觉得他是皇帝的儿子,从而逃过了靖康之难。 “先生,什么时候才好啊……” 小皇子们终於承受不住,跟吴曄抗议。 吴曄呵呵呵一笑:“诸位皇子们,隨时可以离开……” 这场所谓的教导,本来就是吴曄接触赵构的机会,其他人吴曄其实並不在乎。 皇子们一听可以走,顿时欢呼起来,化作鸟兽散。 只留下伺候他们的宦官,一路追过去。 赵福金一直坐在不远处,看著吴曄教导几位皇子,满是好奇。 她耳边传来自己新结交的闺蜜,灵昭明光玉女林火火的耳语。 作为锁在深宫的贵女,她和其他皇子一样渴望了解外界的天空…… 林火火说的趣事,大多数是关於在分寧县那家小道观的事。 而不管如何,她的敘述中都绕不开一个人,那就是作为观主的吴曄。 吴曄在汴梁,在传说中,是一个神秘,让人尊重的道家高人。 但在火火口中,却只是一个有血有肉,也有温度的师父…… …… “老师,我总觉得我练得有问题!” 赵构並没有和其他皇子一般,因为吴曄一句话离开,各自玩乐。 他认真思索,终於鼓起勇气询问吴曄。 不过九皇子脸上还多了几分忐忑和不安,因为他这个疑问,等於怀疑吴曄教的就是拳绣腿。 吴曄一笑,他怀疑得,还真对。 因为他教导的这部分太极拳,就是拳绣腿。 “九皇子觉得什么样的拳术才没有问题?” “能杀敌,能像先生一般打翻十二个禁军!” 赵构显然也知道吴曄在州桥夜市的“战绩”,十分崇拜。 吴曄笑了笑:“你要学杀敌之术,也应该学万人敌的功夫,而不是这等小术!” “学兵书,又不能真的掌兵!” 赵构闻言十分泄气。 北宋严禁皇子掌兵,就算以后封王,封节度使,也只是享受俸禄和掛虚衔。作为以造反起家的宋朝,皇帝们最为担心就是別人造反。 所以赵构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但他却忽略了,他有个不靠谱的父亲。 就在两年后,他的三哥会打破这个惯例,而开启亲王掌兵的先例。 后来,为了对抗蔡京为首文官集团,他又陆续放开了其他皇子掌兵的权柄。 赵构就是其中一个获得兵权的皇子。 他童年並不让皇帝喜欢的武功,反而成为他后来脱颖而出的依仗之一。 当然,宋徽宗这个极品,他走的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雷点上这事暂且不提…… 吴曄只是笑问:“那学十人敌之术,就有用武之地?” “啊……” 赵构被这个问题给詰难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人要有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吴曄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神仙中人。 来自於神仙的暗示,让赵构心中笼罩的乌云,射入几缕阳光。 他喜欢舞枪弄棒,却也知道父皇並不喜欢。 所以赵构虽然习武,却又不希望自己在武艺上耗费太多时间。 毕竟,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在这后宫中爭宠的关键,就是贴近皇帝,皇帝喜欢什么,他们应该学什么? 可是三哥赵楷实在太过耀眼了,让所有想要靠著文才和艺术靠近皇帝的皇子,心里都充满绝望…… 既然如此,为何不听先生的,另闢蹊径? “我不教你们打法的原因,是因为你们还小嘛,根骨未成,太极拳的意义是导引。 这习武之事,不能急於一时,在该打好基础的时候应该打好基础,而不是拔苗助长。 如果你真有心学这十人敌的技术, 你现在应该要做的,就是跳绳、拉弓、绳梯步法结合动態平衡训练…… 力量训练的话,拉弓就行,或者加上自重训练。 而技巧练习的话,可以先从相扑之术入手,或者学习地面技……” 吴曄娓娓道来,赵构听得瞠目结舌。 他喜欢习武,宫里也不缺乏能教导他的教习…… 只是比起先生娓娓道来的,有模有样的训练方法,他连名词都听不懂。 吴曄见把他忽悠住,表情玩味。 教这位带著气运的皇子,他是真心的…… 而且他相信自己的教导,比这个时代任何师父都好…… 大部分东西,都是隨著时代在进步的。 训练方法也一样,盲目崇古是一种病,得治。 “请先生教我!” 赵构听得热血沸腾,噗通给吴曄跪下了。 他一个皇子来这么一出,不但把周围人嚇了一跳,吴曄也嚇得不轻。 道友,这可不兴跪啊! 吴曄脑子飞速打转,马上想了一个主意。 “九皇子要学,贫道自然愿意,不过贫道也有个条件,请殿下帮忙!” “什么?” “贫道不会骑马,殿下可否教我?” 吴曄稽首作揖,当是回了赵构的跪拜。 赵构初时惊愕,旋即开怀: “好呀!” “说话要作数,我们拉鉤……” 吴曄伸出小指,赵构马上將手指头勾上去。 一大一小两人,以一种十分温情的方式,建立起联繫。 “我马上给你找马去……” “小先生,等等贫道……” …… 赵福金痴痴地看著吴曄和赵构离去的身影,眼神中儘是羡慕。 因为她从未见过宫中有哪位皇子,如此开心过…… 第47章 橡胶是什么东西? 每一个在宫里出生的皇子和公主,很难拥有天真这种属性。 哪怕不諳世事,他们的命运也要围绕著一个叫做皇帝的人去转。 不管得宠也好,失宠也罢。 天家父子,父女,既是亲人,也是君臣。 就算她自己被父皇宠爱,但就算跟皇帝相处的时候,也要小心翼翼。 而对於自己身边的贴身僕役,又分上下…… 所以赵构和吴曄之间相处的模式,让赵福金很陌生。 林火火在一边,將公主的眼神中的羡慕收入眼中,她望向吴曄的目光无关男女情爱,只是单纯的嚮往一些东西。 她眼珠子转动,迅速思索某些问题。 师父向她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身为弟子的人,自然也要为师父分忧。 赵福金是不是师父能用到的人,林火火不知道。 可是她会尽一切努力,抓住任何她能利用上的人。 “帝姬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嗯……” “官家让我陪好通真先生,我自当陪好先生!” 赵福金说得冠冕堂皇,只是单纯觉得吴曄和赵构一起的样子,是她从未经歷过的有趣的时光。 校场本就是皇子们平日里骑马射箭的地方。 赵构在宫里虽然地位不咋地,但想要找两匹马还是可以的。 不过等到他站在吴曄面前,想要教这位道人骑马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骑术其实也不咋地。 吴曄在一边暗笑,他终於发现了。 也许未来的赵构在骑射上会很拿手,但他现在还是九岁的孩子呀,他是学过骑马不假…… 但也只是会骑而已。 见赵构抓耳挠腮的模样,赵福金鬼使神差,提醒道: “先教先生识马,牵马……” 她一提醒,赵构马上想起教习教的內容,认真教导吴曄。 不过他过了一会,又不知道怎么教了。 此时,赵福金鼓起勇气,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 “可以这样……” 皇家公主,知道怎么骑马的人还真不多。 吴曄也没料到这位歷史上象徵著北宋屈辱的帝姬居然会骑马。 (请记住 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无声点头,在赵福金的指点下,吴曄很快上马。 他闭上眼睛体会了一下在马上的平衡感,就缓慢驾马前进。 又过了一会,吴曄觉得自己行了,然后开始让马加一点速度。 “小心……” 赵构和赵福金没想到吴曄居然如此莽撞,居然开始策马前进。 他很快失去平衡,眼见就要掉下来。 可是吴曄凭藉著这些年锻炼下来的强烈的平衡感,找到了控马的要诀。 再过一会,他已经可以趋势马匹衝刺。 赵福金和赵构两人目瞪口呆,就连林火火也傻眼了…… 吴曄是肯定不会骑马的。 马匹在这个时代,是军用物资,是连许多官员都没有资格驱使的贵族动物。 可是,从完全不会到熟练,再到隱约精通。 吴曄的学习能力,简直已经是妖孽级別。 其实吴曄自己也被自己的进步嚇了一跳,虽然在这些年里,他靠著金手指只要看书就能迅速掌握的本事,也学会了【快速学习】本身。 但这次学会骑马,他自己並没有靠金手指。 而是自己身体的变化。 或者说,被香火熏洗过的身体,已经拥有了凡人所没有的灵感。 让他在学习能力上,已经逐渐和金手指本身拉近距离。 “停!” 吴曄策马奔腾,在校场中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两个人面前。 …… “先生……” 赵构正要说话,此时有人拍掌…… 眾人回头一看,赶紧跪下。 “父皇!” “官家!” 来人正是已经跟百官开完会的宋徽宗,他见吴曄策马,也是欢喜不已。 “没想到先生骑术居然不错……” 赵构越看吴曄越顺眼。 “爹爹,先生其实才刚刚学会骑马!” 赵福金提醒宋徽宗,宋徽宗大吃一惊。 “你刚学?” “陛下,臣跟九皇子做了个小小的交易,他教臣骑马,臣教他拳术……” 吴曄下马,拱手作揖。他算是承认了赵福金的话。 “哈哈哈,先生果然是天上人,学东西都比別人快! 那先生学起蹴鞠,一定也不错!” 蹴鞠,足球? 吴曄暗笑,別的他不会,足球他还真不虚。 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者,吴曄前半生的不可能有接触蹴鞠的机会。 他低头道:“贫道不曾学过,也不知道会不会!” “没事,朕教你!” 皇帝被百官气得不轻,正是心烦意乱,想要通过运动舒缓心情的时候。 他不由分说,拉上吴曄就走。 吴曄本有些愕然,但旋即笑了。 天子当他的老师,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反正自己是妖道,陪著皇帝戏耍,也是他的本分。 几个人从校场,来到了延福宫宋徽宗专门建造的球场。 皇帝让人送来的皮球,吴曄拿起来一看,已经十分接近圆形。 外壳升级为12片硝制软牛皮製作而成,工艺已经算是十分精细。 內胆仍用猪或者牛膀胱做成,並充气。 可以说,宋代的球,已经十分接近吴曄所了解的足球,老祖宗果然有点东西。 “先生,怎么了?” 宋徽宗见吴曄拿著球发呆,好奇询问。 “臣只是回忆起天上,与眾圣玩蹴鞠的回忆……” 吴曄神棍当惯了,一扯就能扯回天上去。 果然听到吴曄提起天上,皇帝马上换了一种表情。 莫怪这个时代的人好忽悠,无神论从来只属於少数人,或者说,只属於少数群体…… 就算在吴曄前世所在的时代,科学昌明,无神论者相对於整个世界的人口,依然是少数。 更不用生在宋代,又篤信道教的宋徽宗,那是一说一个准…… “天上的仙真,也玩蹴鞠?” 宋徽宗对天上的生活十分好奇。 “三清四御,上圣高真自然不玩,但低阶的神仙们,却经常玩耍。 不过天上的球,乃是以橡胶做成,倒是比这球好了许多……” “橡胶,那是什么?” “是一种树的汁液,將汁液收集之后,可做成各种物件,因为其弹性很好,所以……” 吴曄简单將橡胶树的妙用说了一番,皇帝十分羡慕。 “果然天上的东西就是好,若是朕也能用上这样的球就好了!” “也不是不行……” 吴曄摸了摸鼻子…… 他低下头,露出一道得逞的笑容。 第48章 昏君的正確打开方式 “通真先生的意思是,您还能请来橡胶?” 宋徽宗喜欢蹴鞠,早就对所谓的天上的橡胶球羡慕不已。 本来他只是心痒难耐,却也知道天上的事物,凡人求之不得。 可是吴曄一句话,又让他已经死了的心迅速活泛起来。 “陛下大概知道吧,其实当年天上曾经赐予人间橡胶种子,还有一些仙果,如今在不在中土……” “先生请讲!” 宋徽宗確实不知道这段典故,既然吴曄已经开口了,他也无心蹴鞠。 皇帝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两人自然而然,走向君臣二人平日里喜欢议事的凉亭。 赵福金也想听故事,所以主动跟上去。 在宦官准备奉茶的时候,她主动接过茶具。 “让女儿为官家和道长奉茶……” 小公主化身贴心小袄,抢走了最方便听八卦的位置。 赵构急了,他赶紧走过去,抓住一把扇子说: “儿臣给父皇扇扇风!” 皇帝一眼就看出两人的小心思,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事,他也默许了。 倒是林火火,她大大咧咧站在吴曄身后,没有任何表示。 倒是四小只能远远站著,竖著耳朵偷听。 不过林火火对於师父所谓的神话故事,早就心里有底。 这大概又是他隨口胡说的故事。 反正在道观那些年,师父肚子里的故事层出不穷,比外边那些志怪传说好听多了。 等到所有人都以好奇的目光,望向吴曄。 吴曄咳嗽几声,才说道: “说起这件事,其实《周书》有记,传说在神农炎帝时期,神农尝遍百草,引得天帝感动……” 吴曄说起这个故事,宋徽宗和赵福金马上就明白了。 他说的,其实就是“神农之时,天雨粟”的故事,传说神农氏成道之后,引发上天感动,从而降下栗米,神农氏將这些栗米种下去。 开启了人族农耕的开端。 也有传说,当年天上降下的,不仅仅是栗米,而是黍、稷、菽、麦、稻五穀。 这个传说,对於宋徽宗和赵福金来说,本来也只是个传说。 可是吴曄却给这个传说,续上了一段【秘闻】。 “其实当年天上赐下来的种子,並不仅仅只有五穀,橡胶种子,土豆、番薯天上都有传下。 只是神农种下橡胶却没有成长,而土豆因为发芽,有人吃了死了。 所以神农以为这些东西不可用,便珍藏起来。 此为【神农秘种】!” “啊……” 吴曄这段传说,说得林火火直翻白眼,师父编故事的能力看起来生疏了不少。 不过这段故事,对於宋徽宗和赵福金,还有小赵构而言,却是非常吸引人。 人对於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心的。 吴曄对於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 他继续说:“后来神农秘种,便被当成一种人皇传承的物件,一代代流传下来,神农传於轩辕,轩辕传顓頊,又传帝嚳、唐尧、虞舜、夏禹,最后这份秘种,传到紂王手中。 周灭商,虽顺应天命,却让紂王不甘。 神农秘种,也被逃亡北方的商人,带出了中土! 他们一路北上,沿著还没有隔开的海路,去了另外一片大陆,因为沧海桑田。 去往那块大陆的路途,被海水湮灭。 那些商人失去了回归故土的可能,就一路南下,种下了种子。 那在中土长不出来的橡胶,却在那片大陆长出来了…… 那些商人知道这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应许之地,所以就在那里生活下来。 只可惜,他们逐渐忘记了圣贤教化,已经沦落成蛮夷。 如今的他们,自称印第安人……” “啊,为何如此?” 赵福金听得入迷,忍不住追问道。 她旋即意识到自己失態,俏脸羞红,还偷偷看了宋徽宗一眼。 不过她想问的问题,自然是宋徽宗想要问的问题。 所以皇帝也没有介意她的僭越。 “先生,为何中土种不出来的东西,却在蛮荒种出?” “因为,当年的中土太冷……” 吴曄早就知道宋徽宗会问这个话题,回答道: “橡胶只有在炎热的地方,才能生长…… 当年昊天上帝赐下这些种子,另有玄机。 並非种子不长中土,而是当时的中土不够大。 炎黄之时,中土不过永兴,京西、河东三路之地,那时齐鲁之地,尚是蛮夷…… 中土者,圣人教化之地也。 当年昊天上帝赐下种子,是寓意我中华之土地,会隨著时间和教化,越来越大。 等到我华夏之人踏在琼州的土地上,就是橡胶发芽开之时! 只可惜,唉……” 吴曄说到这里,十分惋惜。 “那些仙种,不仅仅有橡胶,还有土豆和番薯等物,乃是上帝赐予万民的仙物。 若能得之,天下百姓,可果腹无忧也…… 紂王將【神农秘种】带出中土,天帝曾发雷霆之怒。 当年种下的因果,也延绵诅咒了中土多年。 长生大帝下世。也与这份劫难有关……” 宋徽宗听故事听得入迷,没想到吴曄居然將事情又绕到他身上。 他一脸莫名其妙,难道这又是老天爷给他的使命。 如果吴曄的故事是真的,那这可是滔天的功劳。 他能迎回“仙种”的话,那不是说他也能跟秦皇汉武一样,成为让人崇拜的皇帝。 身为君王,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尤其是这段典故里,有一段是充满使命感的內容。 如果他能寻回仙种,是不是等於將当年天帝想要看到的【天命】纠正回来。 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情吗? 宋徽宗急不可耐的询问: “敢问先生,如何迎回仙种?”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吴曄心中暗暗吐槽,他为了这盘醋特意包的饺子,不就是为了忽悠皇帝。 这才是关於昏君正確的打开方式。 反正这傢伙爱钱,让他將钱在修道上,不如让他干点有意义的事。 “出海,就如当年始皇帝一样,派人出海,可迎回仙种! 其实当年始皇帝也是被徐福所骗,关於仙种的传说流传多年之后,不知道怎么变成了长生药。 其实大药自在体內,无需外求。 想要长生,乃以功德炼度,才能脱阴入阳,纯阳自生!” “所以,寻长生药是假,当年始皇帝求的也是仙种?” 皇帝已经快被吴曄忽悠瘸了。 可是他终究不是傻子,对於吴曄描绘的那份蓝图,毕竟还是半信半疑。 “先生,要出海,可不容易啊……” 他试探性询问吴曄,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就怕你不问!” 吴曄对皇帝说: “陛下可否让人给微臣,拿一张大一点的纸?” 第49章 神仙眼中的世界 “通真先生,这是您需要的纸笔!” 宦官为吴曄找来纸笔,放在吴曄面前。 纸张很大,几乎將凉亭的桌子铺满了。 皇帝、公主、皇子和大徒弟都在盯著吴曄,想要看他玩出什么样? “师父,我给您研墨!” 林火火人前乖巧,尽心尽力做好一个徒儿的本分。 吴曄手里拿著毛笔,回忆著他想想要画的东西。 他落笔,首先勾勒出一个轮廓…… 然后在这个轮廓的基础上,开始绘出简单的山川河流。 吴曄动作开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在画一张地图。 宋徽宗初时还不解,以为吴曄就是画一张草图。 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隨著吴曄的標记,地图变得越来越详细。 但他还是看不懂吴曄想要画什么。 他先是画出一片陆地,又勾勒出海洋,在陆地的周围,有许多岛屿出现,吴曄的笔锋一转,在海洋的另一头,画出一片巨大的陆地。 然后,吴曄相续勾勒出许多陆地的来。 “难道,这是一副九州图?” 赵佶十分疑惑, 作为皇帝,不管再怎么昏庸。 他终归看过大宋的地图,確定吴曄画的並不是大宋地图,这份地图勾勒的山川,却又十分熟悉。 隨著吴曄画好世界的轮廓,开始在这些大陆上画上细节。 在这时,吴曄落笔变得犹豫起来,然后果断下笔,划下一道长河。 皇帝驀的站起来,当黄河跃然於纸上的时候,他已经明白吴曄所画为何? 这不是一张大宋地图,而真的就是九州图,不对,不是九州图…… 比九州图更大…… 皇帝脸上露出好奇之色,同时也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在吴曄的笔下,原来大宋如此渺小,也没有圣贤所言的,大宋居於天下正中。 如果这样一幅地图,被其他人画出来的话,大概会被皇帝训斥。 可是这是吴曄,一个能预言天下局势的神仙中人…… 带著审视的目光,皇帝默默看著吴曄勾勒地图的细节。 画纸不大,並不足以让吴曄將地图画得多细致。 可是隨著汴梁、河南府、大名府、潭州等大城市被勾勒出来,他越发熟悉地图上的一切。 吴曄笔一挥,精准的画出如今的宋辽边界。 宋徽宗便是再也坐不住了。 吴曄不可能看过宋辽之间的军事地图,而这些东西,绝对是秘密中的秘密。 画到这里,他已经相信了这张地图的可信度了。 那绝不是一个妖道能靠自己臆想能画出来的东西。 地图放在这个时代,是属於只有国家才能真正测绘,绘画出来的东西。 哪怕是世家大族,也不能画出高精度的地图。 宋徽宗虽然不常看地图,可是也隱约觉察到,吴曄就这几笔,已经让他手画的地图不亚於枢密院用的军版…… 而且,吴曄还在添加细节,尤其是他的手开始朝著北方,勾勒出幽云十六州。 先是辽,再是金…… 皇帝对於天下的大局虚幻的现象,在地图中具象化了。 吴曄画完金、辽二国,放下了手中的纸笔。 一直在围观的几个人,顿时悵然所失。 “还有呢?” 皇帝见吴曄停笔,忍不住追问道。 看人画地图,是一种很解压的行为,他希望吴曄一直画下去。 “为陛下解惑,够了……” “这是我大宋,这里就是橡胶所在之地,名为……美洲!” 吴曄指著大海另一头巨大的大陆,告诉宋徽宗。 好大啊…… 有一张地图作为对比,宋徽宗能直观的感受到北美洲的大。 在吴曄的地图中,世界上的每个地方,就好像是大海中巨大的岛屿,而大宋,只是中间几个连接在一起的巨大世界岛的角落。 这让习惯了自己是九州中土的皇帝,多少有些不適应。 “陛下是否疑惑,为何我大宋,我中原不在世界中央?” 吴曄见他失落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所谓中土,並非世界之中央,而是圣人教化之地。就如商周之时,中土不过在黄河中上游,如今之中土,乃是我大宋政令所及之地……” “陛下不用妄自菲薄,大宋於之世界虽小,可是出了大宋,这广袤的土地,大多都是茹毛饮血,不知教化的莽荒之地…… 哪怕如天竺……” 吴曄指著印度那块地,告诉宋徽宗:“与我大宋相比,只如蛆虫!” 在吴曄安慰下,宋徽宗和其他人,才打消了对於大宋国土的疑虑。 眾人带著半是怀疑,半是好奇,观望著吴曄画下来的关於世界的草图。 这就是神仙眼中的世界吗? “这里是金国……” “这是高丽……” “这里是日本,当年始皇帝出海寻找海外仙山,神农秘种,却因为没有航海图,只走到日本,他们便以为已经到了美洲。 徐福留下三千童男童女,在此繁衍,独成一国……” “这一条是丝绸之路,通往欧洲,当年被我们先祖赶走的突厥人,在这里建立帝国……” 吴曄对世界上的各个国家和势力,皆是娓娓道来。 一开始眾人还不信他说的,但越说,他们就越相信。 因为没有人能凭空编造出一个世界,並且巨细无遗,连风土人情都能隨口说出。 吴曄展示出来的知识,对於皇帝的衝击,不亚於他预言了金国战胜辽国。 这才是真正的神仙,人坐山中,知天下事…… 皇帝看著那广阔的天地,整个人的心灵仿佛都被洗涤一番。 “美洲,好远啊……” 世界是一卷波澜壮阔的画卷,里边的內容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说完。 宋徽宗很快將目光聚焦到美洲上,隔海相望,他才发现原来仙种居然被带到那么远的地方。 “也许正因为仙种乃是逆天机缘,所以才隔山海……” 吴曄发现皇帝眼神明显迷离了,他脸上写满了想要迎回仙种的决心。 只是隔山隔海,就算只看地图也能感受到美洲大陆的遥远。 人,真的能穿越那片海,將当年神农氏遗落的【种子】追回来吗? 赵佶欲言又止,下不定决心。 “迎仙种功德,足以百年之后,证就功德仙……” 吴曄一句话,击溃了皇帝心中所有的犹豫。 哪怕他已经是【长生大帝】,依然对成仙有莫名的执念。 “先生,我想效仿始皇帝,出海寻仙种……” 第50章 明天再努力吧 “善!” 吴曄等的就是宋徽宗这句话,看著他眼中的狂热,他知道这件事妥了。 “若能寻回仙种,陛下之功,当比始皇帝!” 吴曄这句话倒不是说谎,不管他能不能改变赵佶,改变这北宋灭亡的结局。 只要赵佶能將橡胶等植物种子从美洲带回来,別说当留学生,他就是多败几个大宋,也能成为百姓眼里的万家生佛。 大航海带来的物种大交换。 这放在任何时间,任何时代,都是开天闢地的大事,不光华夏的命运会被改变,连带著整个亚欧非世界岛,也会在蝴蝶效应下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 做完这件事,有没有靖康,其实都是次要的。 吴曄著眼的,从来不是一个王朝的兴衰,而是自己的祖先,那些平凡的百姓们,能不能过得好一些。 而且別的朝代不说,在宋朝还真有能跨越太平洋,去往美洲的条件。 宋朝重商,早在广州就有设船舶司,对於出海贸易並不排斥。 指南针、天文导航和水文与气象方面的知识,这个时代都已经出现並且发展成熟。 大船,北宋也有。 北宋海船载重量普遍在300吨以上,大型官船甚至可达1000吨级。 这可比哥伦布当初发现美洲的120吨的小破船,要好多了。 最重要的,就是如今北宋国力虽然在皇帝和一眾奸臣的霍霍下,已经出现颓势。 但北宋的家底还是能再折腾一段时间的…… 唯一能阻止朝廷前往美洲的,只有对世界的想像力和一个明確的方向的航海图。 吴曄,藉助神仙的名义,为皇帝指明这个方向。 赵佶一开始只是羡慕一个橡胶做的皮球,却不知不觉被吴曄忽悠到始皇帝出海寻药上。 他已经做著自己的春秋大梦,梦想自己能迎回【神农秘种】的画面。 作为皇帝,哪怕是昏君,谁不想自己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而且这件事,看起来不难…… 至少,比整顿禁军的战斗力难多了。 “好好好,先生且与我细说……” 激动之下,皇帝连蹴鞠都懒得弄了,直接拉著吴曄就往紫宸殿走。 留下赵构,林火火和赵福金髮愣。 “火火,要不跟我去寢宫坐坐?” 赵福金见林火火落单,也捨不得自己刚刚结交的闺蜜,主动邀请他。 林火火有些有预谋,看了四小一眼。 “几位童子哥哥,要不你们跟我去玩,我教你们骑马……” “好,那我们就教九皇子中国跤,还有综合格斗……” 几个小道士也找到玩伴,大家各自安好。 …… 吴曄跟著皇帝回到紫宸殿。 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下一个记录文书的宦官,开启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他对外边的世界,好奇心远远超过一般人,问的问题就连吴曄也觉得十分刁难。 不过吴曄真的“知道”外边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对答如流。 许多答案宋徽宗不知道,但有些答案,他却从文书中看过。 古时之人,远行不易。 消息交流之闭塞,远不是后世能理解。 吴曄的底细,早在他册封之后,已经由地方官员查得底朝天…… 所以宋徽宗能十分肯定,吴曄的出身,不足以让他理解千里之外的事。 这越发印证了,吴曄就是謫仙,是他前世得力干將的事实。 两个人一聊就是两个时辰,整整四个小时。 吴曄对於这个世界的讲述,只不过展露了冰山一角。 但就算是这些,也让皇帝有些悵然若失。 天地好大,就连大宋与之比起来,显得不太起眼。 作为文人君王,艺术家,他最不缺乏的就是浪漫的幻想。 知道了这天地广阔之后,他总有种情怀不得抒发…… “圣人教化之处,便是中土……” 皇帝在某个瞬间升起豪情万丈,但很快认清现实,变得意兴阑珊。 不过对於出海这件事,他还是十分上心的。 所以跟吴曄討论了出海的可能。 吴曄將自己所知道的验证之后,皇帝已经下定决心。 一定要出海,他要寻回【神农秘种!】 当然,他並非全心全意就信了吴曄,等这个话题结束,宋徽宗问记录的宦官。 “你记好了?” “陛下,已经记好了!” “陛下,这天色……” 宦官低声提醒,君臣二人不知不觉,又聊到了太阳下山的当口。 虽然吴曄还能留一会,但明显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皇宫虽然可以留人,但不轻易留人。 赵佶也要时间去消化吴曄带给他的震撼,所以並未主动留下吴曄。 吴曄离开,发现几个小徒弟都已经在殿外等著自己。 “师父,你不是说要相信科学吗……” 等到四下无人,所有的徒儿都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著吴曄,吴曄十分心虚。 他的存在,就是最大的不科学。 …… 紫宸殿,吴曄画下的世界地图的草图,皇帝来不及装裱,暂时掛在一边等待笔墨阴乾。 皇帝直勾勾的盯著吴曄的世界地图,心中的火焰熊熊燃烧。 想到吴曄说的种种见闻,他恨不能亲自去体验一番。 “来人,准备笔墨!” 皇帝灵感爆发,创作欲爆棚…… 宦官们很快送来纸笔,皇帝尽情绘画,一个时辰后。 一幅《异域江山图》已经完成。 这幅画,是皇帝根据吴曄描绘的世界,激情之作。 画完之后,宋徽宗觉得十分满意,可只是这样的话,如果没有人欣赏,那就可惜了。 他想起平日里那些能跟他一起討论画作的人。 徐知常、蔡京…… 这些人的名字一一从脑海里闪过,可是现在宫门已经关闭了,想要找他们,少不得要被言官说道。 宋徽宗鬼使神差,脑海中闪过李师师的倩影。 对呀,那个京城名妓,她对於艺术的理解,倒是和自己十分契合。 也只有她,能在长夜里,与他畅聊琴棋书画。 没错,就去找她! “来人……” 他每次去见李师师,都是通过高俅去办的。 可是皇帝刚要让人去叫高俅,却犹豫了。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应该是打压高俅几天,让他长长教训。 现在又跟他一起去勾栏听曲,是不是不好? 皇帝陷入天人交战,看看那幅画,又想想自己要【奋发】的事。 “就一次……” “应该也不算什么?” 最终装逼的欲望还是战胜了所谓的天命和使命,皇帝开口: “让高指挥来见朕……” 第51章 掉包了 月上枝头。 镇安坊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醉杏楼, 李师师回到自己的闺房,婢女赶紧给她补一补妆容。 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巴,想要笑一下,却发现在迎来送往中,脸都有些笑僵了。 虽然已经是汴梁的名妓,等閒人见不得她。 但自己依然脱不离卖笑的生活,只是比起其他妓女,她唯一庆幸的事自己对自己的身子,还有一定的自主权。 不用像那些红倌人一般,需要出卖自己的肉身…… 当然,这並不意味著自己就能守身如玉,在名利场中,她总会遇见自己的名声抵抗不了的权势。 “小姐,外边那些公子们等著呢?” “让她们等著就是!” 李师师冷哼一声,顾影自怜,也不理丫鬟催促。 就算是贴身的丫鬟,也不懂她心中的焦虑。 她今年已经十九岁了,作为一个青楼名妓,这个年龄正是她的巔峰期,但也意味著她在未来的几年会迅速走下坡。 红顏易改,岁月难留,她也到了开始考虑自己未来的年岁。 李师师想起妈妈说过的一件事,就是这汴梁城內,也有过一个跟她名字一样的名妓,但如今已经找不到她存在过的痕跡。 (打个补丁,关於李师师在正史上年龄的爭议,这里採取双师师的说法!) 她的未来,大抵也是沿著前辈的足跡,也如那空中的烟火,消失於这镇安坊的声色犬马中。 想到此处,李师师便想起一件事。 她找到一副裱好的画卷,打开,露出里边的画。 画卷中,自己回眸一笑,於灯火阑珊处。 这幅画,记录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看到这幅画,想起画画的那个年轻人,他的年岁与自己相当,只可惜身边已经有了良人。 李师师脑海中,浮现出吴曄縹緲出尘的声影,一阵恍惚。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 她自嘲一笑, 就算没有那位良人在旁,就吴曄那窘迫的情况,大概率也供养不起她想要的生活…… 青楼之女总是那样庸俗,既渴望真挚的情感,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捨不得富贵荣华。 且就算捨得了,又如何?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负心汉子,等她年老色衰之后。 真正把她当人,不嫌弃她过往的人,又有几个? 李师师嘆了一口气,將画卷合起来,想要放好。 此时她突然听到外边有声音传来,是人爭执的声音。 “高俅,就算你位高权重,也该讲个先来后到……” “就是,李行首也不会喜欢你这种行为!” “今天我高俅把话放在这了,你们走也要走,不走,別怪我將你扔出去……” 外边的吵闹声,让李师师蹙眉。 这种为他爭宠的剧情,她已经经歷太多了。 只是又是高俅,是她没有想到的。 联想起高俅,李师师也想到他身边那位“朋友”! 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只是那位展露了自己胸中才学,自己很快与那人相谈甚欢。 她一紧张,隨手將自己手中的画卷放下,然后走出大门,迎向高俅。 “高大人!您请息怒,这些客人都是师师的朋友,请您原谅!” 李师师出了门,马上换了一副表情。 她我见犹怜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为人著想,却不得不屈服於高俅的样子。 高俅本是带著任务前来。自不敢得罪李师师。 “李小姐,高某不敢,只是高某今日难得带了朋友来,不想扫了雅兴!” 朋友? 李师师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哪里有他的朋友。 是他…… 她想起那个自称赵乙的秀才,若有所思。 “诸位公子,今日是师师对不住诸位……他日,奴家一定补偿诸位!” 李师师行了一个万福礼,在场眾人虽忿於高俅以势压人,可其实真不怕高俅的,也没有几个。 她给眾人一个台阶,眾人自然也领会李师师的意思。 “为难李行首了!” 眾人拱手作揖,纷纷离开。 他们走之前,还不忘用眼神瞪了高俅一眼。 高俅毫不在乎,哪怕这些人里,有些不乏是汴梁城中的高门大户。可是再高的门庭,还能有皇帝高不成? “李小姐,我那朋友正等著您呢!” 高俅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主动给李师师带路。 李师师眼中,已经多了一分明悟。 什么样的朋友,值得高俅如此恭敬。 他又姓赵…… 那赵乙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哪怕李师师见多识广,猜到皇帝身份的时候,她还有一些心颤…… 比起那位的身份,她端起来的架子,显得十分可笑。 “赵先生,李小姐来了!” 高俅將李师师引到另外一个房间前,知会一声。 高俅回头,朝著李师师神秘一笑,李师师眼神中多了一丝慌乱。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李师师已经猜中了皇帝的身份。 而李师师也从高俅的笑容中中,明白了高俅知道他猜到了。 两人眼神交错而过,彼此心照不宣。 李师师此时也明白,高俅为什么会那么做? 上次她给皇帝甩脸子,对於皇帝而言新鲜有趣,虽然吃瘪但並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皇帝毕竟是皇帝,高俅也不可能看著李师师不识抬举。 皇帝不让他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李师师【自己】发现又是另一回事。 李师师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推开门,里边的赵佶抬起头,主动站起来。 再次见到赵佶,李师师发现赵佶长得十分好,以前她心气高,倒是没有发现对方的长处。 高俅亲自守在门口不远处,听著房间里传出来的笑声。 他嘴角掛起一丝弧度,看来那个叫做李师师的青楼女,还是识时务的…… “把这里清空,本官不允许一只苍蝇飞进来……” 他才因为高尧辅的事情得罪了皇帝,正想找个机会弥补,李师师这件事绝对不容有失。 …… 翌日。 赵佶觉得这床睡得不太舒服,他翻身,感受到身边佳人的柔软,还有她熟睡中安恬的笑容。 皇帝不由自主笑了,昨夜春风化雨,自在不言中。 他心里十分得意,虽然见过佳丽三千,眼前的女子也不见得比宫里的嬪妃美上多少。 但这个女子,是他赵佶凭本事拿下来的,而不是靠著皇帝的身份。 赵佶甚至有了第一次谈恋爱的新鲜感。 想到昨天她听自己说著域外的故事,赏著自己的画作,拜倒在自己才华之下的场景,皇帝回味无穷。 “先生,我们该走了!” 门外,高俅的低声提醒。 皇帝不忍打扰佳人,她太累了。 將自己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下床,环顾四周。 这里是李师师的闺房,他却无心欣赏。 身为皇帝,在外边过夜,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必须儘快回宫,不要让人发现。 皇帝从桌子上,抓走自己昨日留下的《异域江山图》。 他吩咐门外的女婢好好照顾她家小姐,带著高俅匆匆离去。 不久,李师师起床,才记得自己昨天没有把画卷收好。 她起身,赶紧去找。 发现画卷掉在地上,马上捡起来。 只是一展开,却发现这画不是自己的素描画像,而是皇帝留下来的异域江山图。 “遭了!” 李师师脸上的春色褪去,脸色煞白。 第52章 神农秘种,先生不欺我 作为一个昏君,不上朝,就是皇帝最大的庆幸。 他从一个密道口出来,发现梁师成守在门口,忠心耿耿。 “陛下,没人发现,但以后陛下要是出宫,还请记得归来的时间,不然那些言官骂起人来,实在难听!” 梁师成看似规劝皇帝,其实眼睛却飘向身边的高俅,带有责怪之意。 高俅嘿嘿一笑,却不说话。 他和梁师成的关係表面上是不错的。 梁师成备受皇帝宠信,负责出外传宣皇帝詔旨,虽然名为宦官,但权柄很大,在外边有隱相之名。 就连蔡京有时候都要巴结他,以交换某些利益。 有了权柄,就想给自己找个好的出身,所以他自称是苏軾的遗腹子。 而高俅,作为曾经在苏軾门下的书童,跟他自然有几分亲近。 他抱拳,当做是给梁师成赔个不是。 “高某下次跟官家出去,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梁大人莫怪!” 见蔡京服软,梁师成才微笑点头。 “行了,你也回去吧,朕小睡一会!” 皇帝昨夜辛苦耕耘,已经腰酸腿软,加上心虚,赶紧让高俅滚蛋。 高俅知道皇帝害羞的心理,笑著谢恩告退。 梁师成赶紧扶著皇帝,十分谦恭。 他在外边虽然跋扈,可是在皇帝面前,却如一条忠诚的老狗。 “陛下,那王仔昔跪在宫门前,求见!” 梁师成看似漫不经心,提起一个人的名字。 宋徽宗本来愉悦的心情,登时变得难看无比。 他以前十分信任王仔昔,可是自从吴曄出现以后,这个名字已经有段日子没听过了。 一切的导火索,都是因为他和吴曄斗法,被揭穿所谓的神通,只不过是戏法。 尤其是最后一次,吴曄预言北方的战事成功,一战封神。 他王仔昔,自然也成为吴曄登天的踏脚石。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本来在皇帝这里失宠,王仔昔默默消失就好,这些年许多人来过,也有许多人走过…… 作为一个道士,被皇帝信任几年,所得財富也是別人一生消耗不尽。 可是尝过权力的滋味,又有几个人甘心退隱? 所以就有了王仔昔在宫前跪求皇帝回心转意的挣扎。 不过他这行为,却让皇帝更加噁心,梁师成看到皇帝的模样,低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位先生啊,大概是借著酒劲过来的,昨夜臣听说他还借酒辱骂通真先生,对陛下也多有责怪……” 梁师成低声,將一些半真半假的言语告诉皇帝。 皇帝果然暴跳如雷。 “这妖道大胆,居然敢在背后非议朕,朕不怪他谎报年龄,妖言惑眾,欺君之罪就已经是朕仁慈了。 来人,去宫门口给朕扒掉他身上的法衣,丟到牢里去!” “是……” 闻讯而来的禁军,领了皇帝的命令,马上前往宫门逮捕王仔昔去了。 …… 皇帝一拂袖,怒气腾腾朝著寢宫福寧殿去。 但是走到半路,皇帝停下脚步,思索著,脸色阴晴不定。 让王仔昔入狱,是他忍无可忍的选择。 可是从王仔昔延伸出去,他却也对自己的选择多了一些思考。 王仔昔以预言闻名,也败在预言之上。 这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吴曄的脸,自然而然浮现在皇帝眼前。 吴曄受宠,同样是因为预言…… 自己信任的金门羽客,通真先生,会不会…… 所谓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可遏制。 他转身,又朝紫宸殿去。 “梁师成,你跟朕过来!” 君臣二人也没有车輦,两个人靠步行,回到紫宸殿。 宋徽宗让人寻来书记的宦官,將一本册子交给梁师成。 “你给朕办一件事……” 宋徽宗交代完,然后就在紫宸殿休息下来。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之后。 梁师成在殿外,等著宋徽宗起身。 皇帝召见了他,马上询问: “你打探到什么?” 梁师成手上,正是手下匯总过来的资料,他早就已经看过…… 就是因为看过,所以他脸色才十分复杂。 “按照陛下给臣的指示,臣在汴梁城中,寻了许多人来问询。 他们有来自於高丽、日本、交趾、占城、真腊、三佛齐、注輦、大食等国的使者,也有在汴梁传教的僧侣和商人, 按照通真先生讲的內容,臣一一去找他们印证……” “结果如何?” 宋徽宗表情复杂,他又希望知道结果,又怕知道结果。 如果吴曄真的是骗子…… “陛下,通真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梁师成最为知道皇帝矛盾的心理,也没有吊他胃口,直接说出答案。 “臣初时让人跟这些使节交谈,故意引导到先生所言的內容。 许多关於当地风土民俗的东西,对方十分意外。 因为这些使节都想不到,居然会有人对他们的家乡了如指掌。 他们很快將臣派去的人引为知己,並且聊了许多內容。 这些东西,一一和先生所言印证,分毫不差! 臣又招来异国僧侣,商人,向他们打探远在欧罗巴的风土民情。 那些来自於大食的商人,对我们知道欧罗巴大陆,十分吃惊! 他们说的许多东西,些许和先生所言不符。 不过几番验证,臣发现,居然是先生说的是对的,而那些人记错! 臣还……” 梁师成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自己也被震撼得不行,言语中都有颤音。 吴曄所言的那些见闻,涉及天南海北。 日本,三佛齐远在海外…… 交趾、占城、真腊地处南方。 注輦虽然属於传说中的天竺地域,但却在玄奘都不曾去的天竺南方…… 还有沿著丝绸之路走来的大食,吴曄说他处在亚欧大陆的中间,名为中东…… 可以说除了非洲,大家见不到那些据说长得漆黑如墨,比崑崙奴都黑的人物。 吴曄所描述的见闻都有记录。 甚至就关於黑人的事,大食的商人也有耳闻…… 一个身在大宋,长在洪州,身份清清白白,並没有过远游经验的少年,却知道那么多的地方。 这已经不足以用神通来形容了,先生绝对是仙人。 若非仙人,从高天之上俯视中土和蛮夷之地,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所以,神农秘种一定是真的。 先生诚不欺人! 皇帝兴奋的捏紧拳头,以至於他手心都被攥得发白。 想到自己以后能迎回神农秘种,又能在师师姑娘面前吹上一吹。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第53章 从未见过的画 皇帝迫不及待想要见见吴曄,但想了想,又十分心虚。 他昨天才跟先生说要发愤图强,结果晚上就勾栏听曲。 在心虚之下,皇帝打消了召见吴曄的想法。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吴曄在他心中,已经是鬼神一般的人物。 “好,此事別对人说!” 皇帝吩咐好梁师成,將他打发出去。 梁师成谢恩之后,离开紫宸殿。 皇帝看著他留下来的东西,心潮澎湃。 验证过吴曄所言真实,他的创作灵感澎湃。 他昨天画了一幅《异域江山图》,但他还想画更多…… 皇帝让人研墨,准备,然后作画。 很快,他又画完新的作品。 好作品,应该与人分享。 此时已经是白天,皇帝无需顾虑其他。 该找谁来与自己一起赏画呢? 蔡京无疑是人选之一,可是皇帝最近跟蔡京有心结,並不打算邀请这位。 他很快想到了几个人选。 “来人吶……” …… 半个时辰后。 王詵和张择端在去往紫宸宫的路上,不期而遇。 “翰林图画院的翰林待詔张择端见过駙马爷!” 见到王詵,张泽瑞第一时间朝著王詵行礼。 这位仁宗时期的駙马,乃是当今圣上的姑父,也是皇帝的至亲好友。 他一个小小翰林图画院的翰林待詔,可不能失了礼仪。 “你是……” 王詵打量了一下张择端,他心中並无这位翰林侍詔的印象。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记起来,大声道: “我记得你,你好像画过一幅《清明上河图》,陛下有跟我提过!” 张择端发现王詵居然记得自己的作品,脸上出现激动之色,王詵是当世有名的画家,也是书画收藏家和鑑赏家。 他收藏的古今名画,就算是圣上也讚嘆不已。 这样一位人物,他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记得自己的作品,对於张择端而言,都是无上的荣耀。 “学生不胜荣幸!” “你的画功不错,能在界画中现出眾生百相,又带著一些独特的技巧,我看好你!” 王詵一番客套,却让张择端差点热泪盈眶。 当今画坛,比起他略显匠气的工笔画,大家明显更加喜欢米芾米先生那种文人画。 无论是王先生,还是圣上,平日里作画也是以那种风格为主。 哪怕知道王詵只是客套,但对他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学生还需要您多多提点!” “提点谈不上,你的画功稳定,这是好事,但要知道画画並非单纯的依样画瓢……” 王詵隨口指点了张择端几句,张择端暗自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毛病在哪,可是人都有自己的擅长的东西。 比起文人画,他更喜欢以自己手中笔,去记录市井烟火,以画为史,记录真实……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陛下召见你,恐怕今天的画作,跟工笔画有关了……” 王詵的话,將张择端拉回现实。 他一想好像也是如此,毕竟自己名不见经传,虽然有一幅《清明上河图》,却並没有受到皇帝重视。 也许陛下今天心血来潮,画了幅工笔画,所以想让自己鑑赏一番。 不然他实在想不出皇帝为何会邀他鉴画。 两个人已经走到紫宸殿门口。 王詵直接跟太监说:“你跟皇上说一下,我们来了!” 那宦官闻言,嬉笑:“王駙马,您来了直接进去就是,陛下等你多时了!” 王詵和皇帝的私交,让张择端好是羡慕。 传说駙马爷在皇帝还是端王时期,就与陛下交好,就连高俅原本也是王駙马的人,后来被陛下要去了。 两个人的关係,也到了駙马爷可以隨意出入宫殿的地步。 不过王詵道:“你自去通传,不能坏了规矩!” 此时,宦官才笑嘻嘻地进去,然后带著皇帝覲见的口諭回来。 “駙马……” 宋徽宗在等待的功夫,又完成了半幅画,画上墨跡未乾,王詵逕自走过去,自顾欣赏。 “好……” 宋徽宗的话,还是一如既往,水平稳定。 王詵细细查看此画,发现这山河中,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想法。 “陛下平日里最擅鸟,其次山水,今日这幅山水图,却和以往不同。 让我看看…… 陛下这画中山水,如梦似幻,似乎比以前更加写意……” 张择端本想跪拜皇帝,谁知道从进来开始,王詵和皇帝已经先聊上了,他站在一边跪又怕打扰皇帝和駙马爷聊天的雅兴,不跪又怕失礼。 “駙马果然是我知己,这些异域江山图本就是朕根据通真先生描写的异域景象画成! 朕毕竟是凭空想像,没有个落在实处的考量。 所以这画还是多了几分写意。朕觉得並不满意!” 皇帝老老实实说出他的想法,人皆有擅长的地方。 吴曄给皇帝描绘中的异域,更多是烟火,而不是山水…… 皇帝给王詵展开了另外一幅已经完成的《异域江山图》。 王詵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不满意,他这些画的构思,都是一般山水,一般烟火…… 山水天下同,烟火气才是分別“异域”二字的区別。 皇帝的画毫无疑问,都在水平之上,可是都差了一点什么? “我算明白了,难怪陛下让你过来!” 王詵拍掌,一把將咬牙准备拜下去的张择端薅过来: “这个你擅长,你看看……” 张择端定睛看去,忍不住喊了一句:“好……” 他在旁边听了半天,还以为皇帝画人多差,可是真看到皇帝所描绘的山下风景,却不亚於自己。 要知道工笔画,那是张择端的长处,可是画人画物,追求写实,皇帝並不擅长。 但很快的,张择端也发现了问题,就是皇帝画人,好则好,但没有烟火…… “你是不是发现问题了,说说……” 皇帝见他蹙眉,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態度谦虚,真心请教。 “张待詔,你不用藏著掖著怕得罪陛下,陛下对画画最为认真……” 有王詵支持,张择端终於鼓起勇气,一一指出其中不足。 果然皇帝没有生气,而是认真思索,然后拍掌叫好。 “朕就说怎么有些不对,果然术业有专攻,朕以后还要跟张待詔多学习学习……” 张择端闻言赶紧低头说不敢。 “朕还有一幅画,就在那边,你去看看……” 皇帝低头和王詵討论异域江山图的画法,隨手一指。 张择端闻言,走到皇帝的书桌边上,拿起一张没有展开的画卷。 画卷装裱朴素,看起来不像是皇宫平时的风格。 他没有多想,展开一看。 迎面而来的,是一双星眸。 张择端傻了,也迟了…… 他刚说皇帝不懂烟火,一缕烟火气,带著汴梁的繁华,从灯火阑珊处走来。 “陛陛陛下……,这真是您画的?” 老张的声音在颤抖,皇帝蹙眉,颇为不悦: “不是朕画的,这宫里还有谁敢仿照朕的画?” “陛下,臣错了,臣不及陛下也……” 张择端激动之下,捧起画卷,主动跪在皇帝面前。 他此时,是心服口服。 这人画画画傻了? 皇帝一脸疑惑,他从张择端手中拿到画卷,本能已经感觉不对。 等到展开,李师师的倩影映入眼帘。 皇帝顿时体会到,什么叫做汗流浹背? 这画是什么鬼,他从没见过啊! 第54章 素描画【开创者】赵佶 这幅画上,一位女子沿著阶梯走上桥头,驀然回首…… 那一瞬间的风华,跃然於纸上,让人心醉。 画画的那个人,將李师师的一最真实的形態表现出来,让与他有过欢愉赵佶感受最深…… 这幅画,不简单。 作为同是画家,也是鑑赏家的皇帝,赵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李师师的美。 而是那画家让李师师走上州桥回首的瞬间,在灯火阑珊之处的回首的瞬间…… 独属於州桥夜市,乃至於整个汴梁的风华,扑面而来。 他去过州桥也是,才能深刻感受到这人真的在寥寥的笔画中,將州桥夜市的魂给摄在画中。 皇帝一时间也如张择端一般痴了,傻了。 这其中还包括就站在皇帝背后的王駙马,王詵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画,但又有说不出的震撼。 “这画……” 他最为熟悉皇帝,一眼就看出这幅画绝对不是皇帝的作品。 可是面对他的询问,回过神来的赵佶,已经满头是汗。 不是就不是,他也不是非要將別人的劳动成果说成自己的人。 可是现在有个十分尷尬的问题,那就是…… 为什么一副画著《李师师》的画卷,会在他的宫殿里。 所谓做贼心虚! 赵佶一时间失了理智,鬼使神差,硬著头皮点头。 “陛下臥虎藏龙,臣误会陛下了……” “臣还说陛下之画,缺了几分烟火气,但陛下却將这画中烟火,全藏在州桥夜市的灯火中……” “陛下……” 张择端变得有些不正常,不但言语混乱,手舞足蹈,望向宋徽宗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佩服。 万物有道。 画画同样如此。 在这个以意境为先,写实类画技被打压的时代。 坚持自己所坚持的画风,是张择端的选择,而如今,他的选择,被另外一个人选中。 而且,他做得更好。 老张望向宋徽宗的表情,就是赤裸裸的崇拜。 不过这份崇拜,让皇帝十分难受。 完蛋了,完蛋了…… 从李师师的画像出现开始,赵佶脑海中更多想到的是。 他pc的事情要被发现了,他要被言官骂死了……他要遗臭万年,被史官狠狠书写,被那些无良读书人在野史中蛐蛐他的。 不行,他可是要当道君皇帝的人啊…… 他的人设不能崩啊…… 赵佶气得都想將这幅画撕成碎片,谁能想到就一晚上管不住鸟,就惹出这么大的事端? 早知道,他就不出宫,去勾栏听曲了。 “请陛下告诉微臣,这画法的名字,若陛下能怜悯微臣,能指点微臣一二,臣死不足惜!” 皇帝张了张嘴,嘴里全是苦涩。 教,教个屁。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画是什么东西,哪来 好你个张择端,现在他想反悔说画不是他的,已经骑虎难下了。 “张待詔,陛下是你想指点就指点的?你先下去吧……” 王詵开口,总算解了宋徽宗的难处。 “对对对,爱卿,此事再议!” 皇帝惊魂未定,找个理由將张择端打发走了。 张择端脸上写满失望,他谢恩,离开紫宸殿。 “陛下果然是帝君下凡,什么都懂…… 不行,回去跟同僚们聊一聊这画法…… 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不是只有我张择端坚持写实画法……” 张择端带著使命感,回到翰林画院,关於皇帝创造一种新画法的消息不脛而走。 …… 而在紫宸殿內,宋徽宗十分尷尬的,与姑父王詵四目相对。 二人关係极好,早在他每当皇帝之前就是好哥们。 所以王詵的目光中的戏謔,毫不掩饰,也没有顾及他皇帝的面子。 “这画上的人物,是镇安坊的李师师,李行首吧?” 皇帝的脸色涨红,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还好张择端那人没什么钱,去不起镇安坊,不然今日的事就难交代了!” “好姑父,你可要帮朕保密啊……” 宋徽宗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请求王詵。 王詵嘿嘿笑:“那是自然……” 他看似和皇帝亲近,其实一直保持足够的尊重。 皇帝得到他的保证,才鬆了一口气。 “这莫名的画,倒是差点害死朕!” 提起那副李师师的画像,赵佶心有余悸,他本来心理素质就不好,经过这么一嚇,估计好久都不敢出宫了。 现在危机解除,他和王詵才有机会好好欣赏这幅画。 怪! 就是二人对这幅画最直观的感受。 二人都是当世最好的艺术鑑赏家,什么名家的画没有见过。 可是这样画画,却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 首先这幅画的构图,和他们以前所做完全不同,画画的人似乎著重於捕捉某个美好的瞬间,而不是如他们画人物画一样讲究经营与布局。 国画渐进式构建,讲究“意在笔先,注重虚实相生,留白以营造意境和想像空间。 这幅画却更在意瞬间定格某种美好,笔法上层次感丰富,是另外一个极端的选择。 可是两人也不得不承认,这画极好。 它几乎独立於传统的流派之外,开启了另外一种派系的画法。 虽然画画者的手艺有些粗糙,可开宗立派这点,已经弥补了所有的不足。 “是光与影……” 皇帝首先抓到了素描最重要的元素,画画者只用明暗和光影,就勾勒出如此真实的景象。 在画的像方面,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流派几乎已经达到极致。 “这画的布局,也十分新颖,这画的烟火气,有七分在布局上……” 王詵也抓住了吴曄这幅画的关键。 古人没有体会过相机,很难想像得到吴曄相机的视角,用捕捉现实作为构图,去画一幅画的场景。 大开眼界! 这是两位当世大家对这幅画的评价, 好的艺术家,有足够的胸怀去审视一件和自己的【道】並不相同的作品。 “朕必须找到这个作者,好好跟他聊上一番!” 皇帝心中的不快尽去,他对於这幅画的喜爱,已经超过了它引发的麻烦。 只是皇帝却忘了,麻烦比他想像中还要大。 “臣觉得陛下应该嘱咐一下张择端,让他別多嘴外传……” 他话音落,皇帝猛然惊醒。 对啊,这件丟人的事,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他赶紧派人去翰林画院,不多等一会太监回来,宋徽宗感觉天都塌了。 就一会的功夫,张择端已经將皇帝开创了一种新的写实画法的消息,传遍整个翰林画院…… 赵佶想死,一夜风流造成的创伤,感觉他要用一生去治癒…… 开创者? 他压根连这幅画是用什么画的,怎么画的都不知道。 他开创个屁啊! 要不是不杀读书人的祖训顶著,皇帝现在就想送张择端去见祖先。 他咬牙切齿的时候,王詵提醒他: “陛下,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位画画的人,然后…… 让他闭嘴!”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王詵给了一个中肯的建议。 话已经说出了,为了皇帝的面子,这【开创者】必须是宋徽宗。 “对对对,朕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宋徽宗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心情激动。 找,一定要找。 但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找…… 皇帝十分纠结。 而此时,汴梁城的一座小院里。 林火火將吴曄为自己画的素描画像递给吴曄。 “我要学……” 第55章 王仔昔之死 “你学素描干什么?” 吴曄无语,学霸的求知慾总是那么让人无奈。 “这是炭画,等我发明好铅笔再教你!” “不行……” “我要学会了,给小福福画一张美美的画……” 小福福是赵福金,火火的好闺蜜。 吴曄:…… 女人之间的友谊,进展那么快吗? 拗不过自己的徒儿,吴曄只能教林火火从画苹果开始学习素描。 好在大徒儿求知慾足够强,他总算能消停一段时间。 此时已经日暮西斜,吴曄准备回道观了。 虽然他现在白天会在院子里教导几个徒儿学习,监督功课,但晚上还是会回东太乙宫做晚课。 说起晚课,道教的早晚课制度,其实並不如后世。 目前大家还是延续陆修静那套【礼拜著褐,诵经著帔】的制度,但没有明清之时,隨著早晚功课经的出现,形成类似十方丛林的制度。 吴曄如今已经是金门羽客,道教道官第一人。 他有责任统合资源,將道教发扬光大。 不管信仰不信仰的,至少自己承了道教的恩,妖道也要讲究知恩图报。 所以吴曄心里已经琢磨著,將早晚功课经整出来,再將早晚课制度以强制的方式定下来。 火居道士不论,但宫观道士必须诵早晚课。 早晚课制度,是佛教在元明十方丛林制度形成之后,道教跟著改变的一种制度。 如今吴曄要改革的话,他等於比佛教提前做了改变。 这也是为他后边的计划,打下基础。 “通真先生……” 吴曄刚出门,就有人叫住他。 他抬头,却见徐知常从马车上下来,对他毕恭毕敬。 上次他见徐知常的时候,两人还能说是平等的关係。 可是到了如今,从徐知常的態度便知。 吴曄已经彻底成为他的上官。 对於冲和殿侍宸这个称號,徐知常不是没念想过,只是他压根够不著。 “徐先生!” 吴曄见到徐知常,哈哈一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已表示亲近和他没有忘本。 徐知常见著,暗自鬆了一口气。 虽然是他引荐吴曄给皇帝,也经常以吴曄的恩人自居。 可是真当吴曄惊动满朝文武,又以火箭一般的速度晋升。 他身上的诡异,就连徐知常也发憷! “您叫先生,折煞下官!” 徐知常態度十分恭敬,早就没有当初的自然。 吴曄道: “先生才是折煞贫道,贫道记得当初先生引荐贫道入宫,对贫道的教诲,贫道永世不忘!” 他再次表明態度,徐知常才彻底相信,吴曄並不是做做样子。他有些感动。 汴梁这座名利场,来过多少道士。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皇帝面前露过脸,得过荣华富贵。 但真正能守住本心的人,又有多少人? 就吴曄这份定力,他已经当得起高道二字。 除了权力的原因,他对吴曄的道行也多了几分敬佩。 “今日有人托请,推脱不过,所以要来麻烦先生!” 徐知常知道吴曄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 有人要见他,徐知常也推脱不过? 吴曄只听到这两句话,就明白找他的人是谁了。 徐知常在朝中,並无明显的立场,也不会主动站队或者捲入某些风波中。 不过他本人而言,跟蔡京走得挺近。 倒不是说关係多好,就是满朝蔡党,他就算不想靠近蔡京也不行。 蔡京和吴曄的矛盾,因为那场语言风波,变得人尽皆知。 如今蔡京主动过来请和,也需要一个合適的中间人。 “那这次,想邀请贫道吃酒的是谁?” 吴曄似笑非笑,对於这份邀请不置可否。 “是咱们的老熟人,林灵噩,不对,人家现在叫林灵素……,还多了一个封號叫:翊运辅教先生!” 吴曄闻言,暗笑。 他因为提前祭出道君皇帝的理论,所以抢了林灵素的六字先生的名號,他现在获得的新名號,只有四个字。 不过这也很牛逼了,也证明了林灵素却是有点东西,是个高道。 他和王文卿整合的雷法,几乎影响了后世整个道教。 “蔡太师居然会派他出面?看来很受信任啊……” 吴曄呵呵一笑。 本来徐知常不会告诉他这些的,但因为他强调了昔日二人盟友的身份,让徐知常本能上站在他这边。 “先生大概不知道吧,王仔昔死了……” 徐知常见左右无人,悄悄告诉吴曄。 吴曄闻言,脸色微变。 他確实不知道这件事,王仔昔在过往的歷史中,却是是死了。 他活著的时候,因为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从而不但得罪了林灵素,也得罪了梁师成。 后来,林灵素和梁师成一起发力,將他弄死在狱中。 可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林灵素原本的命运被取代,自己虽然和王仔昔衝突,可是並没有下死手。 他预言金国崛起后,王仔昔自然而然不被皇帝待见,本应该能苟活一阵。 “他不甘心,去宫门口求见皇帝,被梁师成抓到机会,弄死在牢里了……” 徐知常提到梁师成,脸上也有忌惮之色。 自古阉人最为小心眼,得罪蔡京不要紧,要是得罪阉人,人家顺水推舟,就能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吴曄也深有体会,就如林灵素,他虽然得宠后也跋扈不已。 就连后来的宋钦宗赵恆,林灵素在得宠那几年也没放在眼里,甚至故意诬陷太子。 可就算这样,林灵素失宠后也就是被皇帝赶回老家去了。 也没有被弄死! 由此可知,不能轻易惹那群阴毒的玩意,要引以为鑑。 如果得罪了,那就往死里得罪! “所以,蔡太师要面子,他身边又没有趁手可用的道士,所以推出林灵素,看能不能跟你化解恩怨。” 吴曄頷首,如果他能跟林灵素冰释前嫌,代表他背后的蔡京,也可以和解。 他倒是不想得罪蔡京,但他也明白自己以后要做的事迟早都会得罪。 但现在,对方要维持表面的和平,也不是不行。 “如果你和林灵素的见面顺利的话,途中应该会有人【偶遇】。” 徐知常朝他眨眨眼,吴曄哈哈大笑。 果然做人不忘本,谦虚一点没错。 徐知常將他当成自己人,有他的提示,自己不至於在接下来的宴会中,措手不及。 大妖若圣,自己给自己立下的人设,果然在关键时刻起了作用。 “那咱们走吧!” 徐知常带著吴曄,上了他的驴车。 第56章 赵佶,不爭气的玩意 “陛下想成为道君皇帝,此事已经天下皆知,而且也势不可挡! 不过要完成身份的变换,里边的工作可不少。 祥瑞、礼仪、制度……” 驴车上,徐知常给吴曄一一算了下皇帝这一番折腾下来,需要多少东西,多少钱。 吴曄听著暗暗咋舌,难怪史书上林灵素政和六年忽悠宋徽宗,他政和七年才完成道君皇帝身份的构建。 这其中涉及的东西太多了,也太繁杂了。 不过吴曄相信,如今他替换林灵素之后,宋徽宗这方面的烦恼会少了很多。 至少那本《御注道德经》,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提前完成了。 还有就是道教方面准备的东西,神霄天作为皇帝成为道君皇帝最主要的信仰来源,神霄派也要迅速构建自己的理论体系和科仪。 所谓科仪,可以理解成仪式,仪轨…… 这是十分严肃,而且复杂死板的东西,容不得一点错。 有个略带贬义的成语叫“照本宣科”,里边的“科”就是道教科仪的意思。 由此可知科仪的繁琐和呆板。 而这份工作,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当年林灵素也是在徐知常和王文卿的帮助下才完成的。 “明知先生,贫道建议你跟林灵素搞好关係,虽然我知道先生得雷祖垂青,召神遣將,行云布雨比他强了不少。 可是先生毕竟年轻,很多东西没有那些老傢伙有经验。 陛下的事,容不得半分错! 不然先生您本想办个好事,却弄砸了……” 徐知常小心翼翼,为林灵素找一些存在感。他虽然倒向吴曄,可是林灵素那边也算是他的好友,加上蔡京的因素,他实在不想吴曄跟对方闹得太难看。 只是吴曄闻言,只是笑笑。 从头开始编造神霄派的科仪,確实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但不等於他做不成。 反正他只需要粘贴复製,就能毫不费力的將这些东西整合出来,可用不著林灵素。 吴曄的不置可否,放在徐知常眼里,却成了不屑的笑。 仿佛他强调的林灵素的价值,在吴曄眼里半分不值。 “他不会,真是謫仙下凡吧?” 徐知常自己也有些心虚,吴曄预言北方那场战爭,实在太过於玄幻了。 如果说求雨还能推测是提前掌握了某种观察天象的本事,那预言就是不择不扣无法解释的手段。 “先生,林灵素虽然投靠了蔡太师,对您却不如以往那般敌视了,您看太师对您发起詰难的时候,可曾见他出过头? 还有就是我上次跟您说,陛下做了噩梦请他解梦。 他也没有趁机多说什么? 那傢伙心中的傲气,被《玉枢宝经》打击得不轻!” 吴曄闻言笑了,雷祖,確实是神霄一脉能《造》出来的最好的神明。 甚至道教眾神中,能如雷祖那般深入民心的也不多。 林灵素和王文卿对道教最大的贡献,就是雷部体系和雷法的创立。 可是雷部的主神是谁,其实林灵素一直没有想好。 想要创造一个完美的神仙其实並不容易,就跟当网红一样,你觉得你內容好没用,要观眾买帐,有流量才行。 神仙也需要老百姓买帐,才算成了。 至少在林灵素时代,並没有这么一个雷部主神出现,林灵素出於政治目的,以宋徽宗背后的长生大帝为雷部之主。 但他心里也明白皇帝是什么德行,所谓长生大帝是赵佶的说法他自己都不信。 其实他內心里,是想要推出一个如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那样的神仙。 他虽然在权力里迷失过,但毕竟对道教还是有情感在的,不然他不会推动一个小灭佛的活动,试图让道压佛…… 可吴曄並不认同林灵素的理念,因为任何企图利用君王的权柄去干涉佛道之爭的行为,其实是祸非福。 歷史经验证明,这一套最后只会沦落成笑柄。 而作为雷法的构建者之一,林灵素在霍霍佛教的同时,却还做了一件自相矛盾,让后世连道士在承认他贡献的同时,也都嘲讽他的事。 …… 两人一路往前,徐知常路上和吴曄聊了许多趣事。 “知道吗,陛下最近又创造了一种新的画法,据说完全推翻了他以往的风格,是偏向於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那样的画风?” “真的?” 吴曄也大吃一惊,张择端他知道,那是《清明上河图》的作者,可惜那幅画作在如今的时代並不受重视。 它被奉为神作,一部分是因为靖康之难带来的悲剧加成,其次人们对工笔画的偏见消失后,才逐渐展现出它原来的价值。 所以《清明上河图》作者的张择端,其实如今混得並不算好。 但话又说回来,能得到张择端认可,至少在工笔画领域,宋徽宗肯定有了很大的突破。 吴曄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这傢伙的艺术天赋。 干皇帝他犹犹豫豫,磨磨唧唧,但干艺术,这傢伙天赋满级啊…… 史书上並没有关於皇帝突破风格的说法,想来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引发了蝴蝶效应。 有机会,去看看他的作品! 吴曄只將这件事当成一件趣闻,压根没想到这事旳始作俑者是自己。 驴车穿过华灯初上的夜市,进入镇安坊。 镇安坊只是一条街,却住著汴梁城汴梁城文人墨客心中几乎所有的女神…… 车马进入镇安坊的时候,吴曄已经听到了车外鶯鶯燕燕的声音,他面色古怪,这好吗…… 虽然全真教没有出现之前,道教压根不存在戒女色的出家人。 可作为一个道长,来镇安坊画风还是怪怪的…… 但在徐知常面前,吴曄倒不用当什么道德先生,玩拂袖而去那一套。 他只是垂下眉目,表情淡淡,仿佛世间一切不为所动。 “这是对面安排的,明之先生见谅,你若不喜欢,我让他换个地!” “不用,正好修心!” 吴曄揭开帘子,发现驴车进入一个相对人少的巷子,这里的和主街道相比,显得清幽不少。 想来对方找的姑娘,不会是无名之辈。 吴曄呵呵一笑,能多见个史书上的美人,总是好事。 “这里是赵元奴赵娘子的小院,此处清幽,不用担心別人打扰……” 徐知常笑笑:“我知道明之你的禁忌,所以特意要求如此! 这赵元奴也是汴梁城的大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並不输那李师师。 且李师师听说被高俅给糟蹋了,估计有阵子出不来……” “高俅,糟蹋李师师?” 吴曄脸上泛起古怪之色,吴曄再次確认。 徐知常將那天高俅驱赶其他客人的事情当成趣闻说给吴曄听。 吴曄面无表情,眼中全是无语。 给高俅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睡李师师。 所以谁把李师师给睡了,这很难猜吗? 吴曄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记得上次见赵佶那玩意的时候,这货还说要发愤图强。 结果转眼就去pc了,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养成昏君,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不爭气的玩意!” “然也。高俅此番处置,实是不按法度。” 徐知常自以为吴曄在骂高俅,跟著附和一句。 高俅跟他关係还行,但也没多好…… 吴曄无奈,道路是曲折的,接受现实吧。 正如火火所言,进二退一便好…… “咱们进去吧!” 吴曄心烦意乱之下,正想看看美女解闷! 第57章 赵元奴 二人踏入小院。 月色下,吴曄依然能感受到这样子虽小,但精致错落。 赵元奴作为汴梁两大行首之一,吴曄记得有些史料里就记载过她拥有一个单独的小院。 虽然依附在妓院下,但她的客人却可从偏门进入小院,独自招待。 待遇似乎比李师师好一些。 他刚刚进入小院,就看到几个道童在外边等候,里边不见歌舞声,显得十分平静。 那些道童见到吴曄过来,眼睛一亮,有人赶紧上来迎接。 又有人忙著去里边通报。 “难道老林把持不住,做了赵佶的同道中人?” 吴曄见里边没动静,八卦魂熊熊燃烧,阴暗了一番。 赵元奴还能出来接客,应该是还没被皇帝给嗯嗯过…… 所以理论上要是老林…… 不对,他应该够不著。 如李师师,赵元奴这种名妓,早已经脱离了出卖肉身的困局。 但若说她们守身如玉,吴曄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所谓的卖艺不卖身,无非就是给自己上价值的手段罢了,等閒人上不了她们的榻。 但既然出来迎客,她们总会遇见她们装逼无法应付的权贵…… 或者,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耳濡目染,她们也会有自己的需求。 但是,当然不可能是林灵素,吴曄纯粹就是恶趣味,胡思乱想罢了。 林灵素能踏足这里,想来是借了蔡京的权势。 果然道童小跑过来,恭敬拱手: “是通真先生吧,我师父在里边跟赵行首研究乐理……” 对方话音刚落,只见林灵素从里边快步走出来。 吴曄跟林灵素最后一次见面,是那天他念完玉枢宝经之后,从此林灵素就在东太乙宫慢慢消失了。 如今再次相见,他差点忍不住已经认识快三年的林灵素。 只能说人的精气神,在没有得势之前和得势之后,完全是两个人。 林灵素如今,还真有几分道教史料中描述的高人气息,他见到吴曄,也有几分你看我几分像从前的得意。 不过这份得意,在真正面对吴曄的时候,被收了起来。 林灵素见到吴曄,一本正经,捏子午诀,拱手行礼。 “林灵素,见过通真先生。” 吴曄拱手还礼。 此时后边,有一女子扭动腰肢,款款走出。 “黛眉凝华,星眸涵漾”,吴曄初见此女,观见她眸中纯春色,便自然而然想起这些形容词。 她与李师师不同,著装是这个时代的人少穿的大红色…… 偏偏这看似大俗的顏色,搭配上她如雪一般的肌肤,显得十分自然,也勾人心魄。 只论容貌而言,赵元奴似乎还在李师师之上。 吴曄只用了短短几秒钟,便完成对赵元奴的奖赏。 他神態自然,来自於短视频锻炼过的定力,哪怕见了这种千千万网红级別的美人,也不足以让吴曄动容。 相反,赵元奴见她不动声色,反而有了几分失態。 她出来的姿態,一顰一笑,都是经过精心设计。 林灵素这种有些年岁的道人初见她都有些失態,反而是吴曄眼中,毫无波澜。 这是个真正的有道之人。 赵元奴马上收起脸上的媚態,变得毕恭毕敬。 “奴家,见过通真先生!听林道长说先生要来,奴家本来还不信,如今得见不胜欢喜。” 赵元奴的声音跟李师师不太一样,虽然温柔却带著一些英气,显是很有主见。 吴曄頷首,算是跟对方打过招呼。 他和林灵素四目相对,却没有多说话。 两人虽然认识三年了,但大多数时候是竞爭关係,想要来个热情的拥抱自然是不可能。 “哎呀,刚才跟林道长切磋宫商丝竹,这满头大汗的。 通真先生原谅奴家失礼,先去討汤浴换衫子……” 吴曄知道赵元奴想借沐浴更衣迴避,微微点头。 “赵行首自便!” 赵元奴掩嘴轻笑,自顾离开…… 此时,林灵素郑重其事,拱手再拜。 “昔日听闻先生说雷祖功德,受益匪浅,倒忘了谢过先生!” 他先放低姿態服软,为这场见面定了调。 “林道友客气了,虽然道不言寿,但比起道友我明显是晚辈,你还是叫我道號明之吧!” 对方既然释放善意,吴曄自然也要回应。 见吴曄態度温和,林灵素脸上的笑容也自然许多。 他本就是带著善意而来,吴曄配合让他鬆了一口气。 “不敢,修道者,达者为先,先生道行比贫道深厚,贫道不敢僭越。 说起来,我说我求雨为什么求不过先生,原来我请的是雷公,您请的是雷祖…… 这求人都没求对,活该……” 他说得有趣,惹得在场的人大笑。 林灵素成功活泛了氛围,再道: “贫道那日闻玉枢宝经,隱约觉察里边有修行之法,本来一直想要请教道友,让道友帮贫道过过经,只是一直拉不下脸。 今日既然撞上了,还请道友帮我一二!” 他这话一出,不但吴曄,就算徐知常和林灵素的弟子都脸色一变。 过经是道教的名词,可以有两层意思。 第一重意思,就是找人带著將经文读一遍,將里边的生僻字,通假字找出来,找到正確的读音。 但林灵素本就是大家,自然不存在不会读经文中某些字的可能。 而另外一重意思,是师徒间的言传身教,是拜师之意。 道教的经文,往往在说道中蕴含修行的內密,不是师徒口传心授,绝不泄密。 林灵素求吴曄过经,差不多就是要拜他先生的意思。 这主动降低辈分的举动,足见他他足够的诚意。 吴曄若有所思,似笑非笑。 能在史书上留名的高道,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这种行为可以有两种解读,第一种就是林灵素真心学道,对於雷祖秘要心嚮往之,不惜自降辈分。 第二种,就是林灵素想要分道君皇帝这个大蛋糕。 莫看宋徽宗成为道君皇帝这件事,在史书上也许只是寥寥几笔的文字,可是对於道士而言,却有莫大的利益。 林灵素一生修行神霄道,这份利益更是他捨身也要得到的。 而且,这里边还暗含第三层意思。 他背后站著蔡京,林灵素求分蛋糕,背后也有蔡太师的身影。 蔡京想缓和与自己的关係,却不愿意直接邀请,与自己讲和。 一来是放不下身段,二来是如果吴曄拒绝,他也没有面子。 通过层层关係,將林灵素推到吴曄面前。 老林这份服软,可不仅仅是他本来的意愿。 想通此节,吴曄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跟蔡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利益矛盾,但如果能拖延这份矛盾爆发,对他好处很大。 既然如此,林灵素来拜,为何不受? 他如今掌管天下道教,但道教不过是他实现理想的工具。 许多繁杂的事务,吴曄並不想理。 有个打工的,也好! “林道友言重了,道友想学,贫道自当倾囊相授!” 两人手握在一起,各怀鬼胎。 仿佛冰释前嫌。 “走,进去说……” 徐知常见事情顺利,鬆了一口气。 作为中间人,到此他的任务也算圆满完成。 三人走进赵元奴招待客人的小厅,开始天南海北的聊著…… 吴曄、徐知常和林灵素都是当世道教大家,大家聊起道法来,越聊越合拍。 尤其是徐知常和林灵素,他们本以为吴曄去信皇帝,多少走了点捷径。 可是真聊起道,发现这傢伙深不可测。 一开始的轻视,逐渐变成敬佩,再变成可望不可即的敬仰。 一杯饮尽,林灵素幽幽嘆气,他到最后终於放弃了在道法上和吴曄一爭长短的心思。 这货,不是人! 吴曄將他的变化收在眼底,暗笑。 他掌握了后世將近千年道法的演变的轨跡,哪怕林灵素这样的高道,也窥不破千年的演变。 此时,隨著吴曄大获全胜。 场上的氛围略显冷清,但就在吴曄想著要怎么活泛一下气氛的时候。 琵琶声起, 那位自称沐浴去的赵元奴,赵大家,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了。 第58章 弥补遗憾,五线谱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无数,枝上有黄鸝。我欲穿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赵元奴一开口,便让眾人都安静下来。 吴曄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著这个时代顶级歌姬的表演。 他唯一的感觉,就是赵元奴的声音很美,曲也非常好听。 从词中,他认出赵元奴唱的是《水调歌头·游览》,相对於苏軾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而言,这词相对冷门一些。 这位赵大家,喜欢特立独行…… 不过吴曄真正感怀的,不是他耳熟能详的宋词,而是承载那些美好辞藻的曲谱。 在他生活的时代,宋词之美他隨时可以感受。 但如今耳边的天籟之音,却已经听不到了。 诚然,美好音乐在每个时代都不缺,可是属於那个时代的声音,却隨著岁月的流逝逐渐消失在歷史的长河中。 曲子不长,赵元奴很快唱完。 “好……” 林灵素和徐知常拍掌叫好。 “赵大家这首水调歌头·游览,真如天籟,贫道这次不虚此行!” 徐知常的讚美,赵元奴只是淡淡一笑。 “诸位都是音律大家,何必取笑奴家?” 她这么说倒真没抬举眼前几个人。 这个时代只要是所谓的道士,尤其是擅长科仪的道士,大概率在音乐的修养上都不差。 因为宗教的科仪之中,道乐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想要学科仪,就要从乐器学起。 能学出师道士的,音乐上多少有点造诣。 徐知常见赵元奴一双美眸望向自己,赶紧摆手笑道: “贫道不擅科仪,对於道乐的理解一般! 林道长和通真先生,都是符、法、科的大家。 赵大家要问,就问他们好了……” 赵元奴已经和林灵素聊过音乐,所以目光自然而然放在吴曄身上。 被美人注视,吴曄心口仿佛有一团火焰燃烧,恨不得能將肚子里那些宋词都掏出来,获得美人另眼相看。 只不过在那瞬间,他已经道心澄清,不为所动。 上次他在州桥夜市打架,已经被林棲焰数落过了,她说自己身为一代妖道,打架什么的太low了. 没错,这就是原话。 因为自己的教学方式的问题,吴曄经常能从徒儿们那里听到许多“家乡话”。 以文字装逼,並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吴曄也没兴趣在一个戏子面前討她欢心。 不过…… 吴曄对於另外一件事,却多有感触。 那就是在他所处的时代,水调歌头本身所代表的曲谱,已成绝唱。 但绝唱的曲,何止水调歌头? 念奴娇、如梦令等曲子也是如此…… 若是自己能將这些曲子保存下来,不至於让它们失传,想来也是功德一件。 想到此处,吴曄心里有了主意。 “通真先生且评一评,奴家这曲儿唱得如何?” 吴曄久久不接话,赵元奴倒是先声夺人,询问於她。 她声音娇俏,语气中带著几分俏皮,看似轻佻,却也让场上的气氛回归初始的轻鬆。 吴曄回过神,与她眼神对上。 “行首一开口,便觉清风拂面,尘虑尽消。贫道一时忘了这尘俗烦恼……” 他淡淡几句,夸得赵元奴掩嘴直笑: “人说先生是天上謫仙下凡,却不想这么油嘴滑舌,不过这话怪让人开心呢……” 她说话之间,顾目四盼。 同样照顾了在座的其他人,林灵素和徐知常也跟著笑起来。 “不过今日聚会,奴家也不当几位是一般客人,而是同道之间交流。 奴家真心希望先生能给一些建议!” 虽然明知她是逢场作戏,但在场这些人对这番话依然十分受用。 赵元奴总有办法,让人觉得他们是不一样的。 吴曄对这套话术十分熟悉,只是笑笑: “赵行首的表演自是天衣无缝,如果非要说些遗憾,却不在人,而在曲……” 吴曄本就想借题发挥,说起曲子,他看其他人不解,解释道: “这水调歌取源於隋煬帝,后经发展……,前朝水调尚有大曲、小曲之分。大曲《水调》歌,又有凡十一叠,前五叠为歌,后六叠为入破。 只可惜经歷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季之乱,如今赵行首所唱之曲,不知有几分像从前?” 他这番说辞,马上引起所有人的的共鸣,尤其是赵元奴,脸上少了几分嬉笑,多了几分真心。 他们这些人对於谱曲的失传,感触最深。 尤其是水调歌,如今已经变成水调歌歌头。 战爭带来的是妻离子散,是国破家亡…… 相比起来,乐谱的遗失,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在意这个结果。 “想不到先生还有这般感触,跟奴家想的无般一二……” 赵元奴十分认真,站起来,朝著吴曄行了一个万福礼。 吴曄起身拱手,还礼。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太多的传承在乱世遗失了,不止水调歌,我道门何尝不是……” 林灵素和徐知常看到吴曄引出这个话题,也跟著感慨起来。 道教的科仪,基本上围绕著道乐来的。 很多唱韵同样会隨著战乱到来而失传。 “所以,贫道在想,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再次发生,咱们是不是应该为后学做点什么? 以避免今日你我所听之乐曲,变成后世之绝唱!” 他这个说法一出,眾人肃然起敬。 不管立场如何,林灵素,徐知常和赵元奴,都是某些传承的守护者。 道士要护住祖师爷流传下来东西,作为乐师的赵元奴也有別人看来无所谓的坚持。 可是谁能保证在乱世之时,这些东西不会失传? 毕竟很多事情,並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贫道想了很久,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文字的传承能力,远远高於口传心授本身。 为什么诗词容易传世,而曲谱不能。 这恐怕还是出现在乐曲传承方式本身。 如今我们的记谱之法,无非就是减字谱、工尺谱,是吧?” 吴曄將目光投向赵元奴。赵元奴默默点头。 “这些方法好则好,可更加注重指法、表情等表演方面的东西,讲求口传心授,或者某些记谱法只局限於某些乐器! 所以一旦有传承的那些人死於战乱,后人就算拿著曲谱,也无法还原当初的声音! 所以,一种只要知道规律,看著文字和符號,就能復现昔日音律的记谱法,就是贫道能想到的对抗岁月的方法!” “啊……” 赵元奴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芒。 她直勾勾看著吴曄,原来她只当是吴曄隨口一说,却没想到吴曄连解决方法都已经想出来了。 吴曄的思路,还真就是一条能解决乐曲失传的好方法。 只是知道了思路,还需要创造出那种如吴曄所言的记谱法才行。 “明之,你不是已经造出这种记谱法了吧?” 徐知常声音中,也多了一些颤动。 他虽然以画术闻名,可毕竟也是道士,道乐失传的问题,同样让他痛心。 如果吴曄能造出一种记谱法,那其中功德不会比整合出雷法弱多少。 吴曄轻轻点头: “此法,名曰五线谱……” 第59章 陛下,您怎么不笑了 五线谱? 他还真的为了解决问题,创造出新的记谱法? 徐知常和林灵素一阵恍惚,要知道他们也都是懂乐谱的行家,知道想要创造一门记谱法並不容易。 而赵元奴,望向吴曄的目光,已经带著几分崇拜。 “请先生一定要为什么说说……。不知道先生方不方便说?” 赵元奴因为五线谱的原因,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吴曄见她进退失据的模样,觉得有趣,这位名妓至此,才让她高看一分。 他虽喜欢看美女,但並不意味著他真觉得这些卖人设的女子,有什么值得追捧的东西。 但至少赵元奴对音乐本身的尊重,也值得吴曄尊重她几分。 “请赵行首找来纸笔……” 赵元奴赶紧让人照办,纸笔找来之后,吴曄在白纸上画了几条线,然后將她刚才演唱的水调歌头,用五线谱的方式標记出来。 看眾人一脸迷茫,吴曄莞尔。 他从音调开始,讲解如何解读五线谱,然后通过乐谱,还原原本的音律。 五线谱在后世能成为国祭通用的乐谱,自然由它独到的地方。、 吴曄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標准化和可视化,它也不挑乐器,眾生平等,能最大程度的保证音乐的传承。 当然,它也有自己的缺点,可是相比於传播而言,这些缺点似乎可以忽略…… 毕竟吴曄控制不了岁月更叠中,战爭对人性命的剥夺。 那些依靠口传心授才能传承的记谱法,也许会在保留特定音乐的韵味和技法上更胜一筹。 但口传心授,就是最大的不稳定性。 重新教导別人认识一种新的乐谱,並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之事。 但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音乐上的小白,很快初识五线谱,並且理解记忆。 赵元奴琢磨一阵,就已经了悟这种记谱法的好处与缺点。 她美眸中,光华流转。 “先生大功德……” 她郑重其事,朝著吴曄做了一个作揖礼。 这份郑重,是出於对音乐的热爱。 徐知常和林灵素,也是一脸凝重。 吴曄笑著摆手:“只不过是想为祖师爷做点事罢了……” “明之你做的事,祖师爷一定会记住的……” 林灵素也感慨道:“是啊,若是这五线谱之法能早日出现,许多前辈留下来的东西也不会失传了……” “这五线谱,贫道准备列为道门必学,所有道门音乐,必须以乐谱的形式记录下来!” 吴曄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如今已经是天下道人中的第一人,有重整道教科仪,律法的权柄。 林灵素和徐知常闻言,肃然起敬。 也许大家在权力上可以勾心斗角,但在为自己的信仰做事方面,却是一条心。 “如果先生有需要贫道的地方,儘管开口……” 林灵素半是真心,半是带著深意,跟吴曄表態。 吴曄看了他一眼,点头:“以后还需要麻烦林道友……” 在整理科仪,雷法方面,他並不需要林灵素就可以一个人完成,可是许多打杂的事情,吴曄还真不好全做了。 道教在吴曄手中,只是一个【养成】宋徽宗的工具。 许多繁杂的事务,他其实並不想管理。 如果自己的大徒儿是男的,这件事落在火火身上最好。 可火火一来年纪小,二来顶著个坤道的身份,在这个时代行事並不容易。 所以林灵素愿意主动靠上来,吴曄是欢迎的。 甭管人家是不是来分道君皇帝的蛋糕,大家各取所需。 “那麻烦林道友,先將咱们道门目前常用的道乐,唱韵,都用五线谱记录下来……” 吴曄给林灵素下发第一个任务,林灵素激动不已。 前边吴曄口头答应他是一回事,现在分下具体任务,又是另一回。 吴曄安排具体的事务,等於真正答应了让他分一杯羹。 毕竟將这些道乐整理成谱,然后套上吴曄说得关於传承的故事去宋徽宗那里邀功,可是大功一件。 林灵素初得恩宠,並无原来命运轨跡上那般跋扈,胃口也没那么大。 这点小功劳对於他而言,也是莫大的一口蛋糕,也能让他感到幸福满足。 他对吴曄心中的那些不满,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多谢道友!” 林灵素真心实意,朝吴曄拱手作揖。 “福生无量天尊!” 至此,两人之间那点心结和尷尬,在这份交流中烟消云散…… 时间差不多了,吴曄念头一动。 他听到外边有车马靠近的声音,果然听到有人高喊: “蔡家公子,求见元奴姑娘……” 这剧本还是跟徐知常说的一样,吴曄表示了足够的善意。 蔡家那位公子就准备好,跟自己来一场【偶遇】了。 吴曄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 …… 翌日。 皇帝的车輦早早出现在东太乙宫门口。 吴曄本来准备去大殿做早课,直接被杨戩给薅走了。 “好你个通真先生,果然处处给人惊喜!” 两人相熟,又共同对抗过蔡京,对方將吴曄当成自己人。 他上来就贼兮兮,眉目间带著八卦的神采。 “听说昨天你在赵元奴那里大展身手,传下一门记谱法,惹得人家娘子春心萌动?” 吴曄:…… 这汴梁城八卦传播的速度,也太快了。 而且八卦八卦,越传越离谱,他跟赵元奴什么都没有啊…… “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灵素那老小子,天不亮就等在宫门口,直接进宫找陛下邀功去了……” 杨戩撇撇嘴,他对於蔡京的人依然不感冒。 “这老道生怕別人抢了他的功劳去,连夜谱了好多道乐的乐谱,更把先生说的遗憾说给陛下听。 陛下龙顏大悦,所以早早让我来招你进宫!” 吴曄:…… 他料到林灵素会早早进宫邀功,可是没想到那傢伙这么急? 不过不管林灵素怎么邀功,五线谱是他创造的,所以最大的功劳,依然是自己。 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別人累死累活当牛马乾活,大蛋糕还是被自己吃了。 “爱卿,你真是处处让朕惊喜……” 延福宫。 吴曄通报后见到宋徽宗,对方拿著一些曲谱,迎著吴曄走来。 宋徽宗表情兴奋,比起纷杂的国事,果然还是道教和艺术更让他喜欢。 “这五线谱,朕看来十分不错,你能想著为后人传承,有心了……” 皇帝手舞足蹈的样子,让吴曄颇为无语。 这货要是处理政务的时候有那么热心就好了。 不过作为妖道,吴曄自然不会去扫了皇帝的性,他只是拱手躬身,也拍了一记马屁。 “比起陛下,贫道这些微末之术,不值一提。 臣听说陛下创造了一种新的画画技法,这才是开天闢地之事!” 咳咳咳咳…… 他话音落,老赵开始剧烈咳嗽。 皇帝本来挺高兴,听到所谓的画画新技法,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吴曄疑惑,这傢伙怎么不笑了? 难道自己马屁拍在马腿上不成? 第60章 佛道之爭 所谓的新的画画技巧,就是赵佶心里最大的心结。 偏偏吴曄开了头,林灵素从后边走来,补上一句: “臣近日闻说,陛下潜心绘事,笔底乾坤別有洞天,竟开创一派新风,城里如今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想见识开开眼!” “臣等心痒难耐,求陛下恩赐墨宝一览,让我等开拓眼界,得瞻一代宗风!” 林灵素见吴曄提起宋徽宗最近最为得意的事,生怕风头都被他抢去了,赶紧补了几句。 他站在皇帝背后,並不知道背对著他的皇帝,脸都黑了。 画、画、画、画个屁…… 每次有人告诉他要画画,皇帝就想將张择端流放到琼州去。 得益於他不予余力的宣传,皇帝另开一派的消息,真就是满城皆知。 若他赵佶真的开创了一种新画法,他自然会十分得意,恨不得天下皆知。 可那古怪的画法,他真的不会啊! 而且皇帝连拿出李师师的画像当作品都不敢,因为那是他pc的证据。 吴曄也有些疑惑地看著皇帝,他於赵佶面对面,却能看到皇帝的脸色。 他怎么了? 人家林灵素马屁拍得那么好,皇帝应该高兴才对。 有猫腻! 吴曄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可是为皇帝解围终归没错。 “陛下,臣又是启奏!” “爱卿,快说!” 赵佶巴不得有人给他解围,喜出望外。 他回头,冷冷看著林灵素,別看平时哪个道士都巴结著他,让他欢喜愉悦,可是事到临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林道长,你还有事?” 皇帝直接对林灵素下了逐客令。 林灵素一脸懵逼,自己怎么得罪皇帝了? 他一脸尷尬,刚才谱曲邀功的得意劲已经没了。 吴曄在一边暗笑,还好自己运气不错,他要是放在林灵素的角度,估计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他很好奇,为什么宋徽宗会对自己开宗立派的画画技巧如此敏感? 不过这並不是打探的合適时机。 吴曄喊住了正要谢恩,落寞离开的林灵素。 “陛下,臣要稟报的事,正好可以跟翊运辅教先生討论……” 林灵素闻言一愣,饶是他城府深,也被吴曄这番动作感动一下。 他拿著吴曄的五线谱作品来邀功,却没有知会吴曄,其实本身有不地道的成分。 道人爭宠,也如嬪妃一般,费尽心机。 如果起量小一点的人,大概会將他的谋算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可吴曄却不计较他那点心思,而是將他留下来。 “那你留下吧!” 皇帝没好气地看了林灵素一眼,林灵素欲哭无泪。 只有站在吴曄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君臣几个,在熟悉的凉亭边,吴曄將一本书籍,递给皇帝。 书名《神霄科仪秘本》。 这本书里,记载著吴曄编撰的科仪。 符、法、科,就是道士在除了內炼之法之外,真正要学习的东西。 其中符,法不用说,科仪起源於起源於上古巫覡祭祀,后经整合发展。目的在於人神沟通,祈祷保佑,赐福消灾解厄的仪式。 它本质上是为了沟通人神。 而实际上,它属於道教自己的礼仪和祭祀…… 礼,在封建社会,属於重中之重內容。而同样的,科仪也是一个道士所能掌握的最重要的能力。 神霄派要伴隨宋徽宗一起登顶,其中有大量的科仪需要完成。 一个门派的创立,尤其是带著国教性质的神霄派,有没有自己的科仪更是重中之重。 皇帝崇信道教,对於科仪十分熟悉。 他翻开神霄科仪秘本,里边的內容,让他忍不住惊嘆。 这些科仪的编撰,本来应该耗费掉大量的时间或者大量的人力,可是吴曄却在短短时间,给他交出一份满意的秘本。 步罡踏斗、焚表通疏、诵经祈福,道乐演奏……一切都十分严谨。 有传统,有创新,但一切都照本宣科,如法如仪。 “善……” 宋徽宗看了记下,就將东西交给林灵素。 他虽然生气林灵素没眼力,可是也信任林灵素的专业能力。 果然林灵素翻开的时候,也是如皇帝一般讚嘆,但他翻到后边,很快就发现一些问题。 “通真先生,后边为何会有简化的科仪,而且还有去掉道乐的部分?” 作为老道长,吴曄书写的这部分毫无疑问,是叛经离道的。 都说照本宣科,科仪本身自从北天师道陆修静定下规矩之后,就很少有人大改动了。 尤其是科仪的仪式,一般都要多人合作完成。 吴曄修改的地方,就是刪除了很多东西,让许多科仪可以一个人完成。 林灵素的语气中,甚至有质问的意思。 因为这对於道士而言,十分重要。 “为了方便传播,为了佛道之爭!” 吴曄坦坦荡荡,將自己那点私心都说出来,见他连演都不演了,其他两人很不適应。 佛道之爭,自古有之。 佛兴则打压道,道兴必然鼓动灭佛。 这本质上是分担要,爭夺香火的过程,大家都习惯了。 宋徽宗崇道,许多人已经预言到可能下一次的灭佛,限佛就要来了。 可是像吴曄这般讲出来,大家还是不適应。 林灵素也被吴曄带偏了,一时间忘了科仪的事。 “佛道有何好爭的,以陛下之威仪,感化天下僧人,让他们当道士便是……” 他一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政治理想,而且杀气腾腾。 吴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事实上如果他没有替换林灵素的人生,佛教確实会影响一波。 虽然不至於到了灭佛的程度,但也十分难受。 吴曄並不希望这件事会发生,因为宋徽宗和林灵素髮动的那场运动,在他看来不但毫无意义,而且动了国本。 林灵素因此埋下了失宠的种子,而佛教也没有因此而被打压。 最后,一个只有国家被伤害的剧本,吴曄自然不会让它再现。 “林道友这主意不妥,自古以来,三武一宗灭佛,佛门可曾衰亡?” 吴曄一句话,让林灵素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这天地很大,容得下道,也容得下佛!” “然,你我身为道士,想弘道,为祖师爷做些什么,是我们的本分!” “灭佛虽然不可取,可在规则范围內,尽力弘道,才是贫道的本心!” 吴曄用三句话,定下了他关於佛道之爭的基调,也在警告林灵素別用其他手段打压佛教。 歷史已经证明,这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那爱卿,想如何【弘道】?” 宋徽宗见两人气氛尷尬,主动开口解围。 第61章 大道至简,简体字的简 自从祖天师创造五斗米道开始,佛道之爭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发生。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其实道门都打不过佛门,其中的原因很多。 按照吴曄自己的理解,其实可以总结成几个原因,一个是宗门散装,各自为政。其二为不重理论,媚上而不关注底层。 其三、是关注今生长生而不重来世,但求长生这件事,却经常被现实所否定…… 对於无法改变现世客观的现状而言,虚渺的来世更能慰藉他人的心灵。 道教的根基,或者內核,其实还是华夏先民先祖崇拜思想的延续…… 而创教之后,道教的神仙体系更加偏重於次第分明的阶级,而不是所谓的眾生平等。 这样的理论体系,从內核上就不够亲民。 所以吴曄总结下来,如果按照正常的手段,道教打不过友教是非常正常的事。 可从他內心的感受而言,这其实是好事。 一个不擅长宗教的民族创造的宗教,是宗教本身的不幸,却是华夏民族之万幸。 可作为刚刚成为道教领袖的吴曄而言,想要去改革,就十分头疼了。 他能想到的药方,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亲民化的改革,一个是基於道教的皮,去做的真正利益眾生的改革。 想要在亲民化上应付友教,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佛门自从出现名为“净土宗”的bug出现后,佛门对於成就的理论,本来禪宗把成佛难度降低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净土宗更是以一句佛號“愿力”成佛,让佛教在亲民度上无人可及。 净土思潮,在华夏的信仰界。註定对內横扫各宗,对外横扫万教。 反观道教,却依然四处设下门槛,阻止普通人入道。 不说別的,光是一个【过经】就拒绝了多少人,让人入道无门。 虽然在唐宋,三教合流的思想,逐渐让佛道二门相互借鑑,道教也开始注重底层信徒的吸收。 东华净土,或者类似的神祇出现,都是为了这方面努力。 但奈何,它的精神內核本质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东施效顰的效果也不会大…… 比起佛门以来世诱惑的【虚】,想要在利益眾生这方面爭夺香火。 吴曄给出来的药方就是【实】。 既然道教求的是现世利益,求的是今生…… 那就以实实在在的好处,去爭夺底层的信仰。 这份信仰,不光是为了弘道,也是实实在在成为落在他身上的香火,是他活命的依仗。 还是他利用道教这套皮,去將自己的私货夹杂进去,利益百姓。 可是想要执行他的计划,最难的不是对外,而是说服內部。 在这个时代,当道士,是有门槛的。 人人以清高自命,以超凡脱俗自居。 无论是道士本身,或者信奉道教的那些君王,贵族,都是如此…… 虽然人人都想弘道,可却只是想要高高在上的,恩赐底层。 这要是能打得过友教才怪。 所以吴曄虽然心中有自己的方法和计划,却也不能直白的说出来。 “陛下,咱们三人不妨放弃咱们得身份,从一个老百姓的角度看,他们需要什么样的信仰! 您不识字,平日里为了生存操劳,才能勉强温饱…… 您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希望能有个好的未来。 可是生存,却让您活著尚且拼尽全力,您只能寄託於信仰。 “您看到有一个道人和僧人路过,您心生信仰,想要求个归处! 您前往求教,他们分別教您诵念太乙救苦天尊和阿弥陀佛…… 一人告你,念太乙可以前往东华净土,修行之后可以成仙,成为天庭一位小仙。 另外一个告诉您,念弥陀可以成佛,与诸佛平起平坐! 您选谁?” 宋徽宗和林灵素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吴曄的说法是个十分扎心的问题,如果他们不信道教,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选择谁已经是不言而喻。 他们以前从未想过这个话题,因为阶级,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已经站在更高的阶级上,怎么可能会去想这些问题? “又,您道心深厚,还是选择了道教,然后您想要请一本经书诵读,可是道士告诉您,读经要拜师,可是法不轻传,您不配…… 您拿著一本经书,刚好您也认识几个大字,可是您发现,经书里存在大量的生僻字,您压根看不懂。 可是金刚经、心经,却没有这个问题……” 吴曄越说,皇帝和林灵素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吴曄继续说:“又,您还是入了道,等百年之后,您走了。您如果是一个佛门居士,一个师父,一人诵经,便是超度。 而如果您信道,想要举行超度科仪,您需要一个掌坛法师,需要经师,需要乐团…… 您需要请三到五人,才能完成科仪。 这让您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但您的子女孝顺,咬咬牙…… 他们找到当地唯一的一家道观,道长慈悲,却摊手无能为力。 因为方圆百里,就他一个道士。 他无法为人超度,自然也举办不了科仪……! 信眾死无所依,道长也吃不上饭! 陛下,您觉得如何?” 宋徽宗登时口乾舌燥,他身为皇帝,怎么可能思考过这个问题。 林灵素也被震撼到了,和宋徽宗不同,他是真的苦过,而且他还当过和尚…… 佛道二家在【亲民】这条路上,林灵素心里也知道压根没法比,可每个信仰都有自己的世界观,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道友这是心有体会啊!” “对啊,贫道当年拜师的时候,我师父就是那个无可奈何的道人,这也是底层道士的现状。 入道,传度,受籙,空有法师之修为,却因科仪太过繁琐无法济度眾生,这就是臣的来时路。 陛下,您说,这样的道教,如何亲民。 大道不应该只取悦上位者,而是真正济度眾生,才能发扬光大。 贫道为何不支持林道友的手段,因为如果不得民心,利用权势威压…… 他们信不了弥陀,可是要去信弥勒的……” 吴曄一句话,让皇帝汗毛倒竖,在华夏有佛以来,信弥勒这三个字,几乎可以跟造反画上等號。 “所以雷祖信仰,算是平衡民心的一种手段?” 林灵素此时也明白了玉枢宝经的另外一层意义。 “还有简化科仪,也是先生想给底层的道士一条活路,也是给他们一个济度眾生的方法……” 吴曄道:“我朝一直打压巫蛊,却为何屡禁不止。 因为佛、道二门,皆有门槛。 百姓求道无门,自然求巫!、 大道本应该至简,可现实却是,人心太高了门槛……” 他说到这里,宋徽宗彻底被说说服了。 因为吴曄说的东西不光关乎他的信仰,也有现实的利益。 君王以佛道二门安抚百姓,收买人心。 可在华夏大地上,巫蛊信仰一直层出不穷,朝廷也在打压,可效果却反覆。 也许先生说得对,就是因为佛道二门,比起巫蛊之术,还是不够亲民。 “还有呢?” 作为宋朝最大的道官,皇帝封吴曄,本就对他有期许,如今他已经提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宋徽宗希望更多。 吴曄不语,只是静静地在纸上写出一些建议。 皇帝好奇一看,蹙眉。 这些字他看得很熟悉,也似乎看得懂,但这不是他熟悉的字。 “这是臣创造的一种文字,名为——简体字!” “简体字?” “没错,大道至简的简!” 第62章 简化信息,为民开智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宋徽宗看到这些文字,眉头紧锁,这些文字看起来十分不得体。 简单是简单,但却失去了文字应该有的美感,作为一个艺术家,他十分排斥吴曄所说的【简体字】。 吴曄对於他的反应,心里早就有准备。 推行简体字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件能利益眾生的事,因为文字的简化,必然会有利於知识的传播。 也等於间接降低文盲率,开启民智。 这份改变不在一朝一夕,而是可以影响后世千秋万代。 但开启民智这件事,本身就是统治者所不允许,不喜欢的…… 愚民,对於统治者而言,才是成本最小的统治手段。 所以吴曄以信仰之名,推出关於所谓的简体字,他在心里,也提著一块大石头。 “臣准备,以后神霄一脉道士,皆要学习简体字。 文字简化,合大道至简之真意,也能让一般的信眾,能入我道门,皈奉大道……” 吴曄在宋徽宗开口之前,主动说出自己的计划。 宋徽宗本来紧锁的眉头,舒展一些。 因为吴曄说明,这简体字,只在道门流传,让他多少放鬆一些警惕。 一种文字,只属於道门,也彰显了道教的独特,似乎也算可以。 皇帝仔细研究了吴曄所写的文字,发现虽然有些障碍,但在吴曄的指点下,他发现確实简便不少。 比如乌龟的龟字,简体字变成龟,形態还在,比划减少不少。 类似“众”简化为“眾”,“车”简化为“车”,带动“轧”简化为“轧”。 这些文字看久了,还真没那么討厌。 但喜欢,谈不上…… 吴曄不言,静静观察宋徽宗,然后暗自嘆气。 这货当皇帝的天分真的不高啊…… 不然他应该可以发现简体字其实在某些领域,对於信息传递的改革,也是非常明显的。 皇帝只执著於文字的传承和美感,这跟他艺术家的身份吻合。 但如果这文字是李世民、朱元璋这类的皇帝看了,应该能有更多的想法。 比如,如果军报能以简体字书写,会节省大量的信息传递的成本…… 不过这样也好,昏君有昏君的好处。 至少自己夹带私货的时候,阻力也没有那么大。 简体字,现在道门以道门特有文字的形態生存下来,然后通过信眾传播出去。 等到它有了传播的基础,其有利於信息传播的属性,自然会让它如燎原之火,不可阻挡。 “先生为了弘道,可真是费尽心思! 又是五线谱,又是简体字…… 一者能更好弘扬道乐,二者能更好传播大道……” 皇帝终归没有看出吴曄的私心,准了简体字的推广。 他让宦官前来,给擬了一道圣旨。 这份圣旨,就是关於在道门推广简体字的…… 一旦以圣旨的形式定下,就连皇帝也不能轻易改变。 “先生,还有吗?” 皇帝定下简体字的事,继续请教吴曄。 “接下来啊……” 吴曄低头沉吟,他还有很多私货,但却不適合直接拿出来。 “佛门,道门终归不同,佛门求虚渺的净土,我道门求的却是长生。 所以若说利益眾生,我道门也当与佛门不同!” “怎么样的不同?” “利在当世!” 吴曄说得斩钉截铁,皇帝和林灵素也被震住了。 利在当世,怎么做? 如果吴曄能做到,那自然是好。 因为比起虚无縹緲的百年之后,当世若能让百姓体会到好处,效果比起所谓的净土不知道好了多少。 但吴曄做得到吗? 皇帝若有所思,他以为吴曄在给他进諫,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他本来不多的使命感,又重新燃起来。 可是吴曄其实並没有这个意思,他更多想做的,就是將一些一些东西,假借道教的名义传播出去。 “具体如何做?” 皇帝继续追问,吴曄摇摇头,笑道: “总不能什么都让贫道做了,陛下与道合真,寻回本心,天上那些老傢伙,不表示表示?” 他这番话说得霸气外露,连神仙都不尊重了。 可也显得自己跟天上的神仙很熟,让皇帝和林灵素另眼相看。 “说起来,很久没下雨了,朝中臣子让朕请先生求雨的奏摺不少……” 吴曄算了算时间,求雨的事在可控范围之內。 他回道:“这是自然,不过求雨之科仪,可不能隨意,臣请陛下按照规制,为臣搭建祭坛!” 宋徽宗见吴曄答应,默默点头。 但看到祭坛的样式,他蹙眉,因为这又需要几天时间。 “陛下若急,不妨让林道友试试!” 吴曄似笑非笑,將求雨的事推给林灵素,林灵素低下头,他真的挺动心的。 如果他能先吴曄求雨成功,就能压吴曄一头,成为皇帝最受宠的人。 但大家都明白求雨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没有那个信心,赶紧摆摆手。 “我可比不得吴道友,人家走的是雷祖的关係,贫道求的只是雷公……” 林灵素的话,惹得皇帝哈哈大笑。 他却没有注意到林灵素的苦涩。 隨著雷祖信仰的形成,还有吴曄在构建的雷部神仙体系…… 未来求雨这一块,谁都绕不开神霄派,也绕不开雷部了。 这就是“造”神的好处,能掌握足够的话语权…… 造神啊,造神…… 林灵素心思已经被这两个字给占据了。 “先生,关於造船出海的事……朕跟其他人提过,本来被百官反对的…… 但是今日太师送上来的文书中,却支持朕……” 宋徽宗给吴曄分享朝中让他喜悦的事,吴曄闻言莞尔。 看来跟蔡京暂时讲和,还是有些好处的。 出海寻找所谓的神农秘种,比北宋是否灭亡更重要。 如果能以一时的平和换取这个机会,何乐而不为。 毕竟如果蔡京有心拦阻,宋徽宗办不成这件事。 可吴曄同样明白,他跟蔡京的关係,不会好太久。 他们有根本的利益衝突。 “太师乃是明理之人!” 既然蔡京投桃,吴曄自然也要报李。 有林灵素在场,他们並没有聊更敏感的问题,但皇帝和吴曄一问一答,旁边的林灵素只剩下羡慕。 虽然他和吴曄一样,都得到了想要的皇帝的信任,也得了富贵和名声。 可是比起吴曄能和皇帝坐而论道,且能参与国事的行为。 他的威权,真的弱了许多。 有他在场,皇帝和吴曄也没有聊更多敏感的话题,隨时间流逝,有官员启奏,皇帝结束了这段交流。 临走的时候,吴曄看了一眼正在处理政务的皇帝,多少有些欣慰。 虽然本性难移,可他终究让他改变了一些。 和林灵素一起走出皇宫,林灵素神色恍恍惚惚的…… 吴曄也懒得理他,逕自回到林棲焰他们住的小院。 “师父,弄出来了!” 进入小院,大徒弟神秘兮兮,將吴曄拉到一边。 她拿著一块紫色的布料,神色兴奋。 第63章 天花克星,牛痘之术 火火说中的布,是一种非常纯正的紫。 这种紫色,远远超出北宋目前市面上能染出来的所有的紫色布料。 吴曄对於这种紫色,其实已经司空见惯。 但落在火火和这个时代任何人眼中,那是一种让人迷醉的顏色。 这样的紫色的布匹,如果能大量生產,相信很快就能风靡汴梁,成为人们追捧的顏色。 虽然紫色,大多数人並不能用。 “按照师父说的配比,果然能染出来,不过量没有多少……” 林火火拨弄自己凌乱的头髮,对她手中的东西十分满意。 “料子少,所以我们製作的经卷,绝对不能有错……” “还有,防水的工作也要做好,虽然不能保证它完全防水,但至少也要短暂承受暴雨的冲刷……” “师父我知道了!” 林火火点头,这些事吴曄都教过她,她处理起来得心应手。 “师父,这是我写的经文,您看一看……” 林火火將她自己撰写的经文,给吴曄翻看。 《太上济世痘疹真经》: “尔时,太上老君於玄都玉京,观见下界圣人应劫,天下虽富庶,然灾祸频仍,痘疹瘟灾流行。此瘟非同小可,其性烈如焰,传如风驰,婴童染之则高热烦渴,遍身脓皰,溃烂腥臭,病者痛苦万状,死者十之三四,倖存者亦满面麻瘢,目盲身残。民人惶恐,十室九空,哀声震动天地。老君乃垂慈悯,放大光明,照彻九幽,召请瘟部正神赵公明赴闕听旨。 赵公明,本为北斗伏魔麾下瘟神,主司人间疫癘,统辖五方瘟鬼。闻法旨,即驾黑虎,持瘟槌,携瘟幡,俯伏丹墀,启白曰:“臣奉职瘟曹,见汴梁內外痘毒横行。此毒一发,如燎原之火,稚子婴童尤难倖免,虽按天律施灾,然观其惨状,心实不忍。伏望天尊赐法,以解倒悬。”老君曰:“善哉!汝虽掌瘟瘴,今发慈悲,合当授汝仙方。昔轩辕黄帝尝问道於广成,今下界诚祈,吾传『牛痘』之法,以毒攻毒,化劫为祥。” 老君曰:“此法之要,首在选牛。须择健硕牝牛,毛色纯黄,象徵中土德性,无病无瘕。於牛乳房之侧,寻其微肿脓皰,大小如豆,內蓄清浆,此乃先天牛宿精粹所化,名为『痘苗』。取时,备净器银刀,先诵咒曰:『太乙玄章,瘟疴消散。正气流行,百毒不侵。急急如律令!』以刀轻刺脓皰,取浆液置玉盏中,和以甘露水,搅匀待用。” 次则施术於人。选童男童女,臂膊阳面,以硃砂画符,咒曰:“阴阳化生,五行顺承。痘疹归正,永保长生。”用金针蘸痘浆,於『乾』位刺入三分,见血珠渗出即止。术后七日,身发微热,痘出如珠,此乃正气驱邪之象,勿服汤药,静养斋戒,自然痂落肤光,终身免疫。 老君復诫:“此法贵在济世,汝当率五瘟使者,遍行州郡,教喻百姓。然须谨守三戒:一戒心术不正者传,二戒牟利贪財者施,三戒怠慢褻瀆者用。违者,瘟部依律反噬其体。”赵公明叩首领命,誓曰:“臣以瘟神之职,行救赎之事。必使痘疹永熄,苍生康泰,以报天尊圣德。” 於是老君说偈赞曰: 牛宿精华降世间,玄坛施法度灾愆。 一针破尽千般厄,万姓同登仁寿天。 尔时诸仙真闻法,皆大欢喜,作礼而退。” 吴曄仔细阅读这篇经文,確定其中的內容没有问题。 没错,吴曄选择的,第一本假借道法弘扬科学之道的经书,针对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天病毒。 作为封建社会最可怕的传染病毒之一,天病毒以不分贵贱,无论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都无差別收割性命而闻名。 死在天病毒上的人不计其数,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传说中的顺治皇帝。 吴曄之所以选择牛痘种痘之术,作为自己藉助道术推广科学技术的开始,自然是因为绝【天】病毒带来的功德利益。 这可是能直接將人类的死亡率降低几个百分点的大功德,也是他完成神化自身最重要的一步。 求医也好,预言也罢。 只能强化自己的威权,却不能为眾生留下自己的道德之名。 而为天下人绝【天】之瘟毒,就是吴曄封神的开始。 而且,这也算是完成了他对皇帝的承诺,他吴曄认为的弘扬道教,是【济度眾生,利在当下】。 以现实之利益,对抗虚渺之净土。 这就是吴曄为道教开闢的自强之路…… 为什么是天? 因为它是唯一能通过疫苗手段彻底灭绝的瘟疫。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林火火在和赵福金聊天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那个夭折的皇子。 那个不曾在歷史留下死因的十皇子,就是死於天。 “这里需要改改,將皇帝应劫加进去…… 这里关於种痘的方法,可以说得再详细些……” 吴曄阅读著林火火的文本,飞速在经文上勾出需要补充的细节。 对於自己造出来的第一本面世的偽经,吴曄力求完美。 只有此书开了先河,他才能继续执行这套程序。 在细节上,吴曄选择了太上作为传法对象,此时还是瘟神而非財神的赵公明作为主角之一。 牛为老君坐骑,也是道教的圣兽。 正合以牛种痘的主题…… 师徒二人相互討论,最后由林火火执笔,將经文抄写在紫色的布上。 一卷关於种痘的经文,在师徒二人手中形成。 “从此,天下再无痘疮(天)……” 吴曄手中拿著经卷,朝著大徒儿呵呵一笑。 作为家人,吴曄早早就给他们种过牛痘,解决了古人要面对的死劫之一。 如今这个方法推广出去,就是吴曄所谓神仙救国的开始。 师徒二人,小心翼翼给经文过油,添了防水的手段。 一本精美的书卷,呈现眼前。 为了这本经卷,吴曄將本来准备用来卖钱的技术,换取了一次【神跡】的降临。 此时,火火將一件紫色的法衣披在吴曄身上。 “师父,这件特殊的袍子,袖口里有藏书的地方,怎么变出来,就看您自己的本事了……” “还有,您需要的另外一件东西,我也会提前放好……” 林火火的笑容中,带著几分戏謔。 魔术手段已经准备完毕。 接下来,就等祈雨成功。 第64章 天灾人祸 汴梁,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自从吴曄上次求雨成功之后,老天爷仿佛用光了夏天所有的雨水配额。 就在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只是在偶然之间感慨之时。 基层的官员,已经將奏摺如雪片一般送进宫里,都在说一件事,那就是今天的收成可能会受到影响。 言官们关於让赵佶颁布罪己詔的諫言,让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 在成为道君皇帝的当口,让他赵佶罪己,那不是说他无德吗? 一个无德之人,岂能成为道君皇帝? 赵佶这阵子很努力,至少比起以前,他上朝的频率高了一些。 繁杂的政务,虽然不如赏,蹴鞠好玩,可是这是他【应劫】与【合真】的必要步骤。 人有了信仰,就有追求。 有了追求,就想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修行】。 当处理政务变成【修行】的一部分,皇帝还能面前压下他心中的懈怠,將执政当成修行。 可是在处理政务的过程中,回馈实在不太美妙。 那些大臣们,以前让自己无为而治的时候,他们怎么看著都还不错。 可是自己一旦亲力亲为,他似乎能感受到一些莫名的“牴触”。 这份感觉很轻微,但反映到具体的事务上,就是他遇见的难题变多了。 “陛下,国家將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请陛下罪己,以求上苍启降雨……” 垂拱殿,言官们的声音犹在耳边。 赵佶心烦意乱,乾脆將手中的笔丟在一边。 …… 吴曄奉召入宫的时候。 赵佶已经在校场蹴鞠了。 这个时代的蹴鞠规则,很像吴曄前世见过的美式橄欖球和足球的结合版。 吴曄不得不承认,赵佶除了当皇帝,算得上德智体皆好的选手。 这货虽然不喜欢舞枪弄棒,可是体育並不差。 长期蹴鞠,让他的身体在皇帝中都算是好的。 也难怪他后来出去留学,还能一路生下不少孩子,当然,那里边有多少是他亲生的就不好说了…… 见吴曄已经站在场边,皇帝一时兴起,將球提到吴曄面前。 “上次说要教先生蹴鞠,不如从今天开始……” 吴曄也没料到皇帝会来这一出,本能用脚去接球。 他前世多少踢过足球,停球起来也十分顺脚。 “先生练过?” 虽然有些生疏,可吴曄的脚法不差。赵佶一看吴曄有东西,眼睛一亮。 “贫道自幼出身贫苦,並不曾练过蹴鞠,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游戏有些熟悉……” “哈哈哈,先生上次不是说过天上的神仙也玩蹴鞠,想来就是宿世的记忆!” 宋徽宗本来想结束运动,但因为吴曄的事又临时再来一场。 吴曄无奈,只能换了衣服,跟皇帝打了一场蹴鞠。 他的动作一开始很笨,因为確实不懂。 蹴鞠和足球很像,可毕竟不是一种运动,而且宋朝的球也不能做到规则的圆,打起来发力有些怪异。 可吴曄因为香火熏过的身体,隱约就和別人不同。 他很快掌握了蹴鞠的技巧,融合前世的式足球,他逐渐踢得有模有样。 吴曄进步的速度,就连常年踢球的皇帝都暗自咋舌。 他本来怀疑吴曄是不是早就会踢球,只是因为想討好自己,故意装不会。 可人从懵懂到熟练,期间那种茫然和笨拙,是装不出来的。 他只能將吴曄逆天的天赋,当成是他觉悟前世记忆,拥有的不同於凡人的悟性。 毕竟,吴曄前世也是个仙人。 且,皇帝越发觉得吴曄跟別人不一样。 他身边有许多贴心人,蔡京能为他敛財,高俅能陪他玩乐,梁师成,杨戩等人,也能让自己体会到当皇帝的成就感。 可这些人的影子,都能在吴曄身上看到。 通真先生,几乎无所无不能。 当然,要是他也能跟自己聊聊艺术,画画就更好了。 算了,人无完人,不能要求太高。 赵佶知道吴曄的出身,对这些並无期待。 “不打了!” 皇帝累得不行,屏退左右,然后自然而然跟吴曄走向延福宫边上凉亭边上。 鱼塘里的鱼儿,见到有人前来,自然而然聚集,想要获得鱼食。 皇帝望向水面,却发现这水位好像比上次来,真的降了好多。 他才意识到,这会雨水的问题,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 宋徽宗怔怔地看著水面,久久不语。 吴曄站在边上,心中却知道他烦恼在哪? 这就是有人脉的好处,他还没来得及在宫里搭建自己的情报网,可徐知常已经跟他说了宫里的事。 皇帝被言官,求罪己。 这已经触及了皇帝的底线。 如果放在別的时候,皇帝颁布罪己詔並非大事,可宋徽宗以道君皇帝自居,他就是天…… 让他罪己,不是等於否认他的身份? 在在这个关口,未必是如蔡京那样的大佬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皇帝崇道,自然会有大量看他不惯的文官,想要看他出丑…… 或者,不希望他成为道君皇帝。 宋一朝,不杀士的惯例形成之后,官员在諫言上十分大胆。 噁心噁心皇帝,只是小事。 “今日,有言官让朕罪己!说天无雨,乃是苍天警告……” “这些人是见不得朕好了是吧,朕以前无为而治,这天下治成啥样,跟朕有多少关係? 出了事,就都往朕身上扯?” 皇帝情绪化的抱怨,並没有特別的意义。 不过吴曄却十分欣慰,哪怕赵佶再无城府,这样的抱怨本来就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他低头沉吟,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回应赵佶。 儒家讲究天人感应,道教讲究承付因果。 无论从儒家还是道教而言,赵佶这个皇帝当得不好,天降罪罚肯定是自然而然之事。 可他是妖道,他现在要做的是在不违背他的“信仰”的情况下,安慰赵佶,获取他的信任。 “大道不仁以万物为芻狗, 道法自然,天地万事万物运行,自有其规律,等閒之时,就是大天尊也不曾想要干涉天地运转。 人確能感应天人,可並不会事事感应。 若真有那么频繁,老天爷和雷部的神仙们,不是要忙死?” 吴曄以一种轻鬆,略带调侃的语气,將皇帝和这件事撇开关係。 “君王无德,招来的只能是人祸,而不是天灾…” 吴曄又补上一句,让宋徽宗若有所思。 他突然握住吴曄的手: “爱卿,这次你一定要帮朕!” 第65章 政敌童贯 “爱卿,你能不能提前祈雨?” 皇帝提出自己叫吴曄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关於求雨的事,已经让他十分不爽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吴曄,期望吴曄让他找回场子。 吴曄:…… 这就是火火为什么说求雨就是个大坑的原因,他虽然能看到什么时候下雨,却不能每次都能在適合的时间求雨。 所谓的求雨,本质上是对天气的预测,然后在合適的时候唱跳rap而已,若是唱跳的时间不对。 就跟原来的歷史轨跡中,林灵素求不到雨那样尷尬。 他还能请王文卿过来救场,吴曄当时看到那段记述的时候,就在想万一王文卿也请不下来,那该咋办? 求雨有风险,万一求不好,就是身败名裂,身死道消的下场。 吴曄看著自己眼前的晴雨图,默默计算…… 虽然距离下雨的日子,还有几天时间差,但是通过科仪拖延,应该能成。 “好!” 他咬咬牙,做出为难的姿態,答应了皇帝。 赵佶喜出望外,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要看通真先生。 “果然只有先生懂朕,愿意帮朕!” “先生有什么要求儘管提,只要朕能做得到,一定满足先生!” “臣不敢!” 吴曄拱拱手,道:“只要陛下能顺利应劫,臣便万死不辞!”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处处给皇帝下心理暗示,宋徽宗听到【应劫】两个字,果然脸上的喜悦收敛几分。 他到底要应什么劫? 这个问题他其实旁敲侧击过几次,但是吴曄从不主动回答他。 “祈雨需要的东西,还望陛下早日准备……” “臣还需要一些东西,回头会將清单列下……” 吴曄脸上多了几分忧虑之色,给皇帝列下一份清单后,匆匆离去。 “恐怕这次求雨,通真先生要付出一些代价……” 宋徽宗目送吴曄离开,心中还是感慨。 他想起另外一件他没有处理的事,想到前方传回来的军情。 “童贯那边,朕可要帮先生协调好!” 皇帝把皮球踢到吴曄身上,自己整个人也放鬆下来。 他处理了一会政务,又想起高俅一直没有跟他过来匯报。 想到那个所谓的开宗立派的事,赵佶莫名难受…… 他翻出那张李师师的自画像,越看,越觉得里边的门道不少。 虽然不喜欢工笔画之类的技巧,但赵佶还是能分出其中的好坏…… 而且,画风不喜欢,不意味著里边的技巧不值得学习。 皇帝常画的国画和这画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如果说国画是在纸张上做减法的话,这新奇的画画技巧,却是在加法。 他越研究,越上头。 “这画用的不是墨,是炭……” “来人啊,给朕拿点木炭过来……” 为了学会这种画画技巧,皇帝废寢忘食。 …… “师父,时间对不上怎么办?” 吴曄和林火火,出现在汴梁的街道上。 两个人,还在为求雨做著最后的细节上的准备。 林火火脸上,多了几分忧虑…… 因为吴曄从皇宫回来,告诉她求雨的时间提前了。 “不用担心,虽然下雨的时间是固定的,可是准备的时间,却不是! 通过科仪的长短,我们能將求雨的时间拖到下雨的时候!” 吴曄对於突然的变化,並不太担心。 但林火火却焦虑得不行,她虽然聪明,却不如吴曄能看透世情。 “你无需焦虑,事情其实並不如你想像中焦急,求雨也好,罪己詔也罢。 只不过是某些人在自己和皇帝身上,为自己的失败找一个责任人而已。 皇帝將求雨的事情推到我身上,也等於將责任推给我。 只要有人能承担起责任,背得起黑锅。 这件事怎么执行下去,已经不重要了!” 吴曄年轻的脸上,有著並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 他笑容温和,眼中却只有无尽的嘲讽。 “所以从准备,到科仪举行,我们起码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足够我熬到下雨那天为止!” “那如果还有意外呢?” 林火火只想听到一个万无一失的答案,吴曄笑道: “那就……”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靠近城墙附近。 只听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是战马疾驰的声音…… 吴曄赶紧將大徒儿拉到路边去。 只见大街上,其他人,尤其是小摊贩们,也开始手忙脚乱,收拾东西。 骑马过闹市,很容易闹出人命,可是敢骑马过市的人,肯定是能无视律法之人。 吴曄很快看见,有一群穿著甲冑的骑兵,在前方开路。 “滚开,都滚开……” 这些人不是禁军,却盔甲明亮,煞气腾腾…… 他们一边挥著鞭子,驱赶两边的百姓, 身后的队伍,快速穿街过巷…… 吴曄和林火火跑得快,倒是没有被波及,可是女徒儿看到眼前的情景,眼中多了几分怒火。 “涇国公班师回朝了……” 吴曄师徒二人,从周围人群言论的声音中,知道了这军队的来歷。 涇国公、太傅、领枢密院事,这些名誉,都指向北宋歷史上权势最显赫的宦官,没有之一的那个阉人。 “童大人回来了……” “童大人回来了……” 大家都在喊著那个人的名字,领军西北,军功卓绝。 他是宦官,却也是如今的军方第一人,童贯。 吴曄知道那人的身份之后,若有所思,童贯为何会在这个当口回到汴梁? 他不应该是,守在边疆才对嘛? 不过转念一想,吴曄似乎又明白了对方回来的意义。 他脸上,掛起一道诡异的笑容。 这支军队,毫无疑问就是童贯的亲军“胜捷军”,带著亲军入京,其实已经有点僭越。 可是对方是童贯,那就显得合情合理了。 林火火等军队过去,人群散开来,才暗自淬了一口! “这人不是在前线吗,怎么回来了?” “也许是,他想要对付的人,在外边够不上!” 吴曄笑语晏晏,隨口应付自己的徒儿。 林火火闻言一愣,旋即想到什么: “师父,你刚才说什么,那就什么……?” 她似乎是续上刚才的话题,又似乎意有所指。 吴曄笑道: “如果真的拖延不住,那就,先给自己找个政敌!” “我看,那位童大人就很不错。” 第66章 祥瑞 在政和年间。 如果说阻止了联金抗辽的计划执行,谁利益伤害最大的话。 吴曄敢说一定是童贯,他一心想要执行这个计划,因为其中蕴含著巨大的利益。 於名,童贯以宦官之身,已获得封公的爵位,也是军方第一人。 他想要更进一步,那就只能是北伐夺回幽云十六州,在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了。 所以从名誉上而言,这次机会对於童贯来说十分重要,更在朝中的文臣之上。 而从利上,北伐带来的巨大的物资和金钱的流动,不管过几道手,最终都会流到童贯的口子里。 这位大人虽然在军功上略有成就,但他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可是六贼之一。 …… 如果有的选,吴曄並不想跟这些人物站在对立面。得罪他们,自己很有可能死在白血病爆发之前。 不过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他也不能看著皇帝那个坑货,真的將国家坑在里边。 不说別的,光是北伐的那场大败,不知道有国家多少有生力量会折损到里边,只换来上位者一个所谓收回幽云的虚名。 当然,吴曄也不会莽撞。 他在如今这个位置,只要自己不犯致命性的错误,也没有人真的能拿自己如何? “走吧,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准备!” 吴曄带著自己的徒儿,继续走向市场深处走去。 …… 童贯进城,第一时间进宫。 他在宫门口先遇见了问询赶来的邓洵武。 这位枢密院二號,见到童贯脸上多了几分惶恐,也多了一些諂媚。 “大人……” 邓洵武跟童贯打招呼,童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邓洵武心里咯噔一下。他心里有鬼…… 尤其是看到童贯的反应,也明白了对方知道了他的立场。 在枢密院,童贯虽然只手遮天,他被挤压得半点话语权都没有,但平日里看在他背后那位的份上,童贯对他至少还算客气。 可现在,他挟著前线沾染的血气而来,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对方逕自入宫,邓洵武咬咬牙,腆著脸跟进去。 童贯入宫,就看到不远处,官员们正在督工,建造一座类似祭台的东西。 “这是作甚?” 他指著祭台询问身边的人,可是除了邓洵武,自然也不会有其他人。 这是他第一次跟邓洵武说话。 邓洵武陪笑道:“这是为通真先生搭建的求雨的祭台……” “陛下最近又认识了什么奇怪的先生,这些人哪,真是各有神通。 不错,不错,道士就该做好道士的事。 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妄议朝政,那就是妖人了……” 邓洵武闻言,脸色青红交加。童贯的言语看似骂了吴曄,但也在警告自己別多嘴。 他身体微微颤抖,拳头收在袖子里,攥得发白。 他邓洵武虽没有背景,但好歹也是知枢密院事。而且他自认为自己反对北伐,乃是为国家著想,绝无二心。 若不然,他不会连蔡京的意志都反对,冒险说出那番话。 可是当童贯的威权压下,他还是心惊胆战。 因为他知道,以童贯如今的声势,若是得罪他,不但皇帝不会保他,就连他背后的蔡太师也不会。 恍神之间,童贯已经穿过延福门,邓洵武赶忙跟上。 儘管憋屈,他也要受著。 邓洵武知道,这个世道从不会为热血而改变,他唯一欣慰的,也就是宫里那位懦弱又好大喜功的君王,这次终於选择了对的方向。 “陛下!” “爱卿!” 皇帝和童贯的见面,並不如邓洵武预料中那般。 童贯在见到皇帝之后,迅速换了一番嘴脸…… “来人吶,抬上来!” 邓洵武才发现,童贯入宫,身后人一直抬著一个大箱子。 跟皇帝寒暄过后,他让人將箱子抬过来。 皇帝蹙眉,以为童贯要送他们什么珍稀的珠宝之类,谁知道打开来去,却只是一块石头。 石头光滑,看似在河流中冲刷而成,宋徽宗定睛一看,却见石头上隱约可见阴阳太极的模样。 “闻陛下觉醒宿世之慧,恰逢河水褪去,出现这块石头,臣以为祥瑞,特意给陛下送来……” 童贯一番话,让皇帝顿时喜笑顏开。 这童贯果然贴心,打个仗都能给他找来祥瑞。 在今年,皇帝收到的礼物,最让他欢喜的,莫过於强化他成为道君皇帝的东西。 这块【天然】形成的太极石,就是他最喜欢的礼物。 “还有臣收集的一些前朝的字画,还有……” 童贯的礼物,都是皇帝喜欢的东西。 除了他搜集的字画,古器,还有用於画画的顶级材料。 青金石製成的群青、孔雀石製成的石绿、墨锭等等,这些材料未必算得上名贵,却一个个都送到皇帝的心坎里去。 邓洵武在一边发现,自己权柄不如童贯,那是不冤的。 童大人在媚上这方面,配得上他的身份。 皇帝果然大喜,拉著童贯去聊著前线的事情,好像也没有再问他为何突然回来。 两人谁也没提那件事。 连邓洵武都疑惑,刚才童贯杀气腾腾回来,却不是兴师问罪。 童贯说著前线,大宋军队斩杀敌人,所向披靡的故事。 邓洵武撇撇嘴,他身为枢密院第二人,自然明白这位大人的战绩有许多水分。 可是架不住皇帝喜欢,赵佶早就被童贯钓成翘嘴。 君臣二人聊了许久,才依依不捨,告退而去。 等到出了宫,童大人看似诚惶诚恐的模样,重新变成一方统帅的威严。 “给本公说说,那个道人的事!” 邓洵武闻言,低头將吴曄发跡的事告诉童贯。 吴曄得宠不过个把月余,这些事很快说完。 从他巴结皇帝的那场表演开始,在童贯脸上就掛著讽刺的笑容,又是一个妖道而已。 古人虽然迷信,却都不是傻子。 很多所谓的高人的手段,只是篤信道教的皇帝看不破,或者说不愿意看破。 而皇帝的身边人,对於这些道士往往是祛魅的。 可是根据邓洵武的说辞,童贯的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 因为预言北方魔星出现的事,吴曄做得无懈可击。 吴曄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准备好一个戏法,忽悠皇帝的妖道。 “难道他真的是謫仙?” 第67章 妥协 “大人,是不是因为他有路子,提前知道了金人的计划?” 等到邓洵武说完,童贯身边有人猜测道。 此时,邓洵武已经被童贯打发走,身边都是自己人。 童贯来回踱步,思虑著这件事的猫腻。 辽国东北,是北宋情报的空白地域,只有往来南北的客商,才会带回一些消息。 宋人对於东北那边人的了解,只在高永昌事件之后。 而就算如此,对於女真人,他们其实也不上心。 如今真的想要了解的时候,童贯发现他想要分析吴曄的戏法,也无从分析起。 “不像,他说东北会大乱的时候,女真人可没有背信弃义!” “大人,可当时他也说得含糊,留有余地……” “大人,也许是海路!” 童贯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找吴曄的毛病。 可是一番话下来,童贯却还是没有发现吴曄的戏法破绽。 “大人,理他作甚,管他是不是神仙,他未必不怕我手中的刀……” 对方话音落,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童贯对於属下的想法,深以为然,可他口中却说: “你们不准对他轻举妄动!” 他冷笑,解释道:“本公这次收到消息,可是蔡家那位四公子通报的消息。 蔡絛明显对那道人有意见,却將事推给给我,想来是借我当刀咧……” 童贯和蔡京,在政治上算是盟友。 当年他举荐蔡京,让蔡京得意回京拜相,但同样的,蔡京投桃报李,也向皇帝举荐童贯。 两人相互扶持,一路走来。 童贯如今已经是军方第一,蔡京几度拜相,也同样是文官中事实上的第一人。 虽然大体上,两人也是盟友,可並不意味著双方在利益上一致。 “那大人,咱们怎么办?” “先研究研究,打听打听,能找到对方的破绽最好。 但在有破绽之前,不必招惹他。 他是陛下成道君皇帝的关键,万一惹著陛下会怪罪於我等!” “那大人,联金灭辽的事,咱们不做了?” 属下们看到童贯似乎又退缩的趋势,登时急了。 他们这些人跟童贯绑定,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谁不想建功立业,拿下不世之功。 如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岂能因为区区一个妖道的言语,就放弃了心中的坚持。 那不光是名垂青史的机遇,也是他们食利的机会。 “那自然不能,就算不能给那道人一个教训,本公也要说服官家!” 童贯来回踱步,想著如何说服皇帝。 他灵光一闪,马上嘱咐手下: “你们多送些礼物,给宫里那些妃嬪都送过去,尤其是崔贵妃、刘贵妃、王贵妃她们……” 童贯比其他人好一点的地方,就是他本就是宦官。 別的大臣想要影响皇帝,虽然也可以走皇帝枕边人的路子,但毕竟没有他方便。 “陛下心中有建功立业的心思,本公最为清楚,只是他一时受了妖道的蛊惑,才听信了妖言。 本公不信了,他一个道人吹的风,还比得上枕边风?” 童贯冷笑,但旋即换了一副表情: “另外,找个人引荐一下,本公要认识一下这位謫仙!” “希望这位仙人管好天上的事就行,人间的事少多管閒事。 若不然,本公手中的刀剑,就要好好验一下这位仙人的成色!” 终於到最后,童贯眼中,多了几分杀气。 …… “明之先生……” 第二日,东太乙宫。 徐知常拜访,让本来想要好好巴结吴曄的李静观訕笑退去。 虽然已经是道门第一人,金门羽客。 但吴曄依然还是住在以前的小院,不曾搬家。 小院不大,甚至隨著许多人送上礼物,这里略显拥挤。 不过吴曄的模样,依然是风轻云淡,这点让徐知常十分佩服。 虽然大家多少都有点装的意思,可是如吴曄这般偽装,至少证明他心有抱负。 “徐道友,以前倒是没发现,您还专门给人……” 吴曄看著徐知常递上来的拜帖,玩味一笑。 徐知常訕笑,吴曄的调侃虽然让他尷尬,但也是两人亲近的证明。 “明之先生,您自己把门槛设的那么高,一般人想进你这里,都进不得。 大家都知道我这张老脸在你这还能混口吃食,不都找到我这来了。 说起来,都怪你才是……” 他说得有趣,吴曄也哈哈大笑起来。 自从他封金门羽客之后,想要通过他走捷径的官员,不知凡几。 吴曄一直恪守本分,对於这些人婉拒门外。 倒不是他不想培养自己的势力,而是明白自己的红线在哪? 徐知常这番话看似怪他,但其实十分得意。 以前他虽然身份地位也不错,但如何能被这么多人哀请帮忙。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徐知常在这段时间,利用吴曄也积累了不少人脉。 但他大多数时间,乾的也是和吴曄一样的事,就是拒绝许多企图通过吴曄求官的人。 吴曄此时的身家,已经不是这些人能高攀的起。 预言之后,他謫仙的名声不脛而走。加上皇帝宠幸,让他著手整理道教,主持科仪。 可以说最近的吴曄,命运是和宫里那位死死绑定一起的。 得罪吴曄,就是得罪皇帝。 今天这个人,是徐知常无法拒绝的人。 吴曄翻开拜帖,笑了。 “贫道与枢密院的大人似乎八竿子打不著……” “明之先生,这次的宴请,是鸿门宴啊!” 徐知常回头看了看,確定周围没人之后,才跟吴燁说: “虽然贫道带著童大人的帖子前来,那是我迫不得已。 今天就咱哥俩在这,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位大人对你,可没有好印象!” “哦?” 吴曄放下拜帖,眼神清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哄瞒我?现在都在传,陛下打消联金灭辽的想法,都是因为明之你呀……” 徐知常道: “陛下前阵子,尚且对辽国吃亏又怕又喜,怕的事辽国入侵,喜的是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他后来突然又改变主意,却不再准备联金之事。 大家一打听,发现此事就和你有关…… 先生啊,別人我不管说,可是您掺和这件事,对於那位童大人而言,可是断人財路!” 徐知常当吴曄自己人,在断人財路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吴曄似笑非笑: “所以,徐道友在提醒贫道,等去赴宴的死活,要学会妥协?” 第68章 简体字的意义 “明之先生,妥协並不丟人!” 徐知常十分认真,盯著吴曄。 “咱们这些人,毕竟是方外之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给您的告诫。 贫道这些年看过太多人受宠,也看过太多人失宠,说真的,我最佩服的就是刘混康。 官家虽然要求他留在宫里,可是他却坚持远离朝野,倒是有几分他们祖师爷的风范。” 上清派的祖师爷陶弘景,號称山中宰相…… 吴曄自然知道刘混康,这位放在后世史书中,也算是茅山上清派重要的祖师,也是改革茅山的一代大师。 他主动拥抱时代的变化,不再固守上清派的存思之法,而是拥抱內丹和符籙体系。 茅山上清派因为他的改革,从一个只服务贵族的宗派,成为后世著名的符籙三山之首,还在龙虎山之上。 徐知常的意思,吴曄明白。 他是想劝自己超然物外,不要过多去蹚庙堂上的浑水。 徐知常能说出这话,代表他真把吴曄当成朋友,或者一个能提点的后学。 这个人情,吴曄是认的。 不过他却不认可徐知常的理念,从来避世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陶弘景够超然吧,號称山中宰相又如何?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全手打无错站 面对朝堂中,梁武帝萧衍疯狂崇佛,他在山中不一样感受到来自於佛门的威胁? 为了法脉延续,茅山上清派一代祖师,却不得不身披袈裟,羽化仙去。 这对於道人而言,已算屈辱。 山中从来不是净土,道人也好,僧人也罢,那些真正为了法脉延续之人,都主动融入这大爭之世。 斗爭之中,大道乃生。 吴曄虽然自嘲庙鬼,苟且求生。 可他也有自己想要坚持的东西。 但这些,他不会和徐知常说,只是笑笑。 “先生有陛下庇护,却也不用担心太多。 不过自古以来,君王之心如风雨,飘摇无定。 先生就算有自己的坚持,也当避其锋芒才对。 朝堂上那些人,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王。 哪怕您真就是謫仙降世,这世间,还缺屠佛灭仙之人?” 徐知常十分认真地为吴曄开解,终於换来吴曄默默点头。 他也不知道吴曄有没有听进去,但好歹自己也尽力了。 “关於科仪一事,我跟林道友也有磋商,所以……” 徐知常將话题转到道教本身的事务上,两人自然而然不去提拜帖上的事。 吴曄得了权柄,关於道教的改革也开始执行下去。 如今皇帝没有確立道君皇帝的身份,吴曄也不好以神霄派的名义开始號令天下道门。 但在汴梁,许多道观,已经开始诵读神霄经典。 尤其是玉枢宝经,作为一门集合理论,体系和修行方法的经典。 皇帝一道圣旨,天下奉行。 而伴隨著圣旨奉行下去的,让许多道士哀嚎的,却是一种奇怪的文字。 这些文字的笔画简单,却让许多人看不懂。 这种文字,名曰:简体字! 道士们一开始很反感这种文字,认为失去了文字本身的美感。 可是一个大道至简的名头,却让这些道士对简体字多了一层独属於道门的文字的归属感。 凡天下道士,必须学习简体字,天下道门经典,日后以简体字书写。 吴曄在皇帝圣旨的基础上,以自己的权柄,做了如是的命令。 他是天下道门领袖,他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 而具体的执行人,就是徐知常。 徐知常对於自己目前的生活,也有归属感。 他虽然受宠,但以前却没有那么大的权柄,能真正管理天下道门。 简体字推广,普及,是从汴梁开始,从上往下…… 这其中涉及了不少利益,也让他吃到不少好处。 吴曄的为人,在他让人办事中,也逐渐体现出来好处。 关於这份好处,他从不插手,只要你將事办好! 该吃的好处你儘管吃。 听著徐知常的匯报,吴曄十分满意…… 在道门中將简体字推广出去,果然朝中虽然有文人反对,但少了许多。 他们以为这只是道士们自娱自乐的一种工具,可是只有吴曄明白,简体字一定会走出道教的范畴,逐渐取代繁体字。 因为文字,本质上只是一种信息的载体。 在文人垄断了信息的传播权的时代,人们就如当今的道教一样,只会拼命抬高知识入门的门槛,而不是將知识传播出去。 可是一旦简体字传播开来,更加简便的文字载体。 简便的意义,远远超过所谓的美感等附加意义。 吴曄现在要做的,就是点燃星火,然后静静地等待它们从道观中,传到人民中去。 信息传播的简化,必然带来民智开启。 他的那点机心,至少到现在为止,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们並没有看破。 等到他们发现,简体字的推广一开始就衝著打破知识垄断去的。 那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们也是这场变革的受益者。 “走,出去看看他们换了新课本,念经如何?”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课的时间了。 吴曄邀请徐知常去做晚课。 “水生呢?” 徐知常看到水生不在,好奇张望。 “在他大师兄那里,学习知识!” 吴曄隨口应答,他教给几个徒弟的知识,跟道士完全不同。 这五个徒弟,就是他未来改变这个世界的抓手。 知识需要扩散,需要传播。 吴曄对五小,寄託著希望! 应付了徐知常的好奇心,两个人走向大殿。 平日里,这里会响动著悠扬悦耳的诵经声。 可今日一听,却充满著混乱和无序。 今日领功课的法师,乃是东太乙宫的主持李静观…… 他念经,也念得磕磕绊绊的,越念越恼火…… “这个字,你们等我想想……” 他狼狈的模样,惹得吴曄哈哈大笑。 笑声惊扰了李静观,他恼怒回头,发现是吴曄之后,马上换了一副表情。 “先生……” 对於这个让他们学习简体字的始作俑者,李静观可不敢生气。 他走到吴曄身边。 吴曄问:“是不是有点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 李静观连忙摆手,吴曄道:“李道友,贫道想听到你真正的想法!” 他语气虽然温和,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 李静观闻言,只能老实交代: “確实有些麻烦,因为很多字似曾相识,却又不认得……” “如果道友將经书背熟,就会好些!” 吴曄一句话,让主持道人登时汗流浹背。背诵经典,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下这个苦功的。 看了一眼大殿里的道人们磕磕绊绊的念经,虽然知道一切都是暂时的,但吴曄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他灵光一闪,说了一句: “你们跟我回去!” 第69章 注音和標点符號 吴曄脚步急促,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小院。 徐知常和李静观跟在后边,差点跟不上。 通真先生看似在走,但速度和跑也差不多,古人说缩地成寸,放在他身上有些夸张,可也让他们跟得辛苦。 吴曄回到小院,直接找来纸笔。 开始默默写字。 徐知常和李静观走进来,默默站著…… 玉枢宝经! 吴曄正在书写的东西,正是玉枢宝经。 不过这次,吴曄以简体字书写,让二人显得有些陌生。 还有就是,他们很快发现吴曄的书写模式,与平日不同,因为吴曄在有些字句后边,添加了一些自己看不懂的符號。 他们想问,但也不好问,只能静静等待。 吴曄很快將玉枢宝经写完,但在二人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又用硃砂,开始在每个文字旁边標註另外一种符號。 徐知常和李静观看得莫名其妙,吴曄標註的两种符號,如果说第一种他们已经猜到是什么,第二种就完全猜不到了。 “两位看看,如何?” 吴曄將经文抄写好,推到两个人面前。 “先生这符號,是……断句……?” 徐知常询问吴曄第一种符號的含义,这並不难猜。 吴曄頷首,认可了他的猜测。 事实上,古人学习,断句一直是一种麻烦,但也是文人乐此不疲的技能之一。 吴曄在后世,还听到过许多关於断句不同带来歧义的笑话。 断句,也是考验一个人文化水平的標准之一。 不过对於后世的人来说,断句已经成为歷史。隨著时代的发展,人们需要更加精准的信息传播方式。 需要依靠个人的能力去进行解读的断句的模式,早就被淘汰了。 標点符號的出现,是知识传播的必然…… 譬如他目前所在的宋朝,其实代表句號的圈点和代表逗號的小点,已经出现了。 不过標点符號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太好的推广。 吴曄其实也知道,这很大程度上和资源,文言文的文字形式有关。 標点符號会占用大量的纸张的空间,对於这个物资匱乏的时代而言,过多的標点是对纸张的一种浪费。 其次就是文言文本身的特点,有大量的虚词可以起到標点符號的作用。 所以对於那些掌握了读写的文人而言,这並不是一个大麻烦。 可是,如果吴曄想將知识往底层下沉的话,降低学习成本,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所以,让標点符號规范化,就是他目前要做的事情之一。 “经典诵读,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若断句不明,会褻瀆神仙!” 吴曄板著脸,一本正经地恐嚇两人。在表明这件事非常重要之后,继续说: “对於某些人,断句並不麻烦。可我观道观中许多道友,其实也就勉强识字罢了! 他们读经句读的能力,全凭师父过经。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还是不免会犯错。 所以贫道传下这些標点符號,乃是上圣高真昔日於天上传下。 以后,我道门所有经典,都要註上標点!” 吴曄这么一说,不管徐知常和李静观信不信,都要认真对待了。 他们拿过玉枢宝经,看了上边的符號。 除了圈点之外,他们其他的都不认识。 逗號因为出现的频率,他们猜得出功能,可其他的,就两眼抹黑了。 吴曄笑了笑,简单指点了標点符號的意义。 其实经书上,很多標点符號都没有標註出来,可就是这样,两人也觉得加了標点的经书,看起来十分合理。 他们两个人都是道门中人,自然明白道门的事。 可以说在这个年代,能当道士的人,至少都不是一般人。 读经诵经,书写经文,在古代没有一定家底是做不到的…… 可就算如此,也不是每个道士,都跟文人一样熟悉掌握读写。 能认字,跟著师父过经,背会一些经典,就已经算是不错的道士了…… 所以以標点符號断句,这个想法真不错。 在皇帝想要成为道君皇帝的当口,未来道教肯定会迎来一波发展,也就是说,皇帝可能会下放很多度牒,让许多新人入道。 而且吴曄成为冲和殿侍宸,他对道教的改革,也意味著对道士的要求很高。 过经需要大量的人力成本,能用上节省断句的標点符號,对於他们未来的工作减轻很有帮助。 李静观和徐知常这两个道教大佬,很快接受了这个略显陌生的事物。 而另外一种符號,吴曄解释过后。 两人乾脆目瞪口呆,比起標点符號,注音符號出现的意义很可能还要更大一些。 如果说標点符號是断句方便的话,这种符號就是標註读音。 “这些符號,类比反切法?” 徐知常闻吴曄解释后,很快想到差不多的东西。 古代並不是没有注音方法,相反还有很多,譬况法、读若法、直音法,还有影响最大的反切法,这些注音方法都还流传。 只是它们都各有缺点,却没有真正流传开来, 比如最流行的反切法,它东汉末年受梵文拼音字理启示產生,其原理是用两个汉字拼出另一个字的音,反切上字取声母,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这种方法的出现,意味著古人已能將汉字读音精准分解为声母、韵母和声调,但它同样有这一个非常致命的缺点。 那就是学习成本特別高。光是要掌握反切的上字和下字,就需要认字一千多个。 很多道人自己认字都未必有一千多个,可想而知其中的难度。 所以,在吴曄简单解释了注音符號怎么用之后,两个人彻底傻眼了。 注音符號用ㄅㄆㄇㄈ等偏旁部首,固定了三十九个符號,通过这些符號去记忆读音。 虽然39个符號也需要记下来,可比起反切法需要记忆的上千个字。 这难度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的拼音符號,但考虑到在这个时代去学习拼音的话,性价比就不是很高了。 徐知常在等吴曄简单解释注音符號的规律之后,身体都是颤抖的……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无论是断句,还是注音符號,好像都是功德功德无量之事。 尤其是后者,对於教导学生而言,也十分有用啊…… 如果学生能掌握一种方法,就能读出文字的读音,那对於认字而言,意义重大。 第70章 信仰的本质,华夏的精神 “先生应將这东西交给陛下,免得別人……” 徐知常看著手中的文稿,认真提醒吴曄。 他说话的时候谁都没看,但身边的李静观脸色驀的红了,怒视徐知常。 好像徐知常故事里说的人,就是自己似的。 吴曄呵呵一笑,知道徐知常是提醒有人拿他成果去邀功,如果非要暗指谁,某位林姓道人应该在打喷嚏。 不过林灵素当时也不是真的想要抢他【创造】简体字的功劳,而他创造標点符號和注音符號的功劳,其他人也抢不走。 “不急,你们不是说简体字难认,贫道准备將注音符號和常见的字,编写出一部简体字字典,供同道学习!” “善!” 徐知常和李静观闻言,同时点头称讚。 吴曄要是真的编撰一本字典,那绝对是功德无量之事。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贴心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且这份功劳,谁都抢不走…… 因为这完全是一个体系化的东西。 谁敢在吴曄面前將他发明的东西贡献给皇帝,等吴曄拿出字典,所有的功劳,都会变成剽窃的成果。 “贫道明白了!” “这本《玉枢宝经》交给李观主了……” 吴曄把经书送给李静观,李静观面露感激之色。 一来是在徐知常提醒他的情况下,吴曄依然將东西给自己,那就代表他十分信任自己。 另外就是,他对《玉枢宝经》不熟,读简体字版本,確实磕磕绊绊,有吴曄的【註解】,想必他读起来一定很好…… 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李静观拿著经书前去。 他离开不久,想了想,让人將消息传递到宫里去。 而吴曄和徐知常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见徐知常犹豫踌躇,他笑道: “也怪贫道,一直没个准信,请道友帮我回復一声,告诉童大人,我必定赴约!” “好,等有回应,贫道再来接先生!” 徐知常舒了一口气,童贯的委託完成,他也算落得一个人情。 吴曄亲自將他送出小院的时候,徐知常回头,跟吴曄提了一句: “林灵素这阵子,好像一直在琢磨某件事……” “是不是,他也想迎一位尊神?” 吴曄笑了笑,將林灵素那点小心思猜得透透的。 “道友居然知道?” 徐知常本以为自己能给吴曄一些提示,毕竟林灵素这件事做得非常隱秘,连他也是偶然得到消息。 吴曄闻言只是神秘一笑,徐知常却头皮发麻。 和吴曄相处久了,因为他平易近人,很容易忘记这位先生其实有神通。 林灵素的那点心思徐知常也是明白的,毕竟他们也有多年交情。 自从吴曄先他一步见了皇帝,他和吴曄相比,得到的荣宠简直不值一提。 而纵观吴曄所行所做,林灵素能效仿的其实不多。 唯一模仿的,大概就是造出玉枢宝经这样的经典。 可是这谈何容易? 就算在原来的歷史轨跡中,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也没有被林灵素和王文卿推出来。 这是为什么? 因为打造神仙就跟打造一个网红一样,能不能火,全靠运气。 雷祖,就是神霄派信仰经歷了十年,数十年的整合,才能形成的相对完美的神仙。 而林灵素想要仓促打造出来一个这样的神仙,谈何容易? 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去友教借! 道教的体系,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各传各法。 不过吴曄对於林灵素即將造的神,是有点小意见的…… 他转身,在房间里写了几个字,用信封封好。 然后转交给徐知常,让他带给林灵素。 …… 翌日。 皇宫来人,礼部的马车已经等著吴曄。 求雨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管理这件事的部门有三个,其中太史局和翰林天文院,礼部属於干活的部门。 吴曄之所以有信心拖时间,也是因为求雨的准备工作,可以很繁琐,他利用各种细节藉故拖延。 当然,这並不可控。 等到了皇宫,已经有一个人提前到来。 那就是林灵素,作为翊运辅教先生,他的封號就表明了他的职责,就是为了配合吴曄的。 见到吴曄过来,林灵素眼中多了一丝惶恐,连忙跑到吴曄身边。 “通真先生……” 林灵素走到吴曄身边,小声匯报工作。 吴曄頷首,静静倾听,时不时跟礼部的人交流,指点工作细节。 等到做完这些,他和林灵素漫步在前往延福宫的路上。 林灵素欲言又止,心绪起伏。 他有些怒火,也有不甘,可是吴曄如今权势滔天,绝不是他能应对。 “通真先生……” 压抑的气氛,让林灵素决定主动开口。 “道友可想过一个问题,我们所崇拜的神仙,本质为何?” 吴曄突然拋出一个问题,让林灵素微微一动。 他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吴曄的问题,却又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可以很好回答,也可以很难回答,主要是他不知道吴曄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先秦之时,人们崇拜太一,太一为造主。后又流传盘古创世,盘古开天成为我们的信仰之一。 再后来,元始天尊出世,继承了盘古的神职,成为我道门至高天尊。 这千百年来,我们信仰的神祇一直在变,但道友有没有想过,为何如此?” 林灵素脸色大变,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涉及信仰的禁忌,並不好回答…… 吴曄也不指望他回答,而是继续说: “贫道认为,诸神只是表象,而牠们背后代表的道,才是我们真正崇拜的东西。 道为何物?贫道窥之一角,自认为,乃是我华夏子民对先祖崇拜,是祖先们留下的精气神! 太一也好,盘古也罢,元始大天尊或者昊天上帝,玉皇赦罪大天尊都行,他们的名字在变,背后的大道或者精气神,並没有改变! 这才是信仰的本质,也是我们道人应该守护的东西。 虽然如今友教势猛,三教合流也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可是,吸收归吸收,若是將西域之神置身於我本土神明之上,可就是数祖忘典……” 吴曄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砸在林灵素的脑门上。 他一时间愣住,不敢相信吴曄居然知道他要推出的神灵是谁? 吴曄回头,目光和林灵素对上。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可是林灵素却感觉到眼中刺骨的冰寒。 这种冷意,就连他当初挑衅吴曄,吴曄背出玉枢宝经的时候,都没有见过。 由此可见,这件事违背了吴曄的道,也触动了他的逆鳞。 林灵素,登时汗流浹背。 他明白,他要是真的做了计划中的事,吴曄可能会將他当成敌人。 第71章 意外惊喜 “贫道,不知道道友在说什么?” 林灵素还企图狡辩,吴曄道:“摩利攴天!” 他话音落,林灵素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他造神这件事,只是完成初稿。 有吴曄珠玉在前,林灵素卯足了劲想要造一本不输玉枢宝经的经典出来。 可是这谈何容易,所以他对谁都秘而不宣。 除了亲近的人隱约知道他想【迎奉】一尊神祇,也不知道太多细节。 但这种事如何能瞒过吴曄,因为他前世求医无门之后,真的求诸於宗教,以求获得心灵的慰藉。 而在求神的过程中,关於续命,有一个很流行的法门,名为拜北斗。 就如三国演义中诸葛武侯求续命,点的就是七星灯,拜的就是北斗七星。 拜北斗求续命,本就是华夏先民族一种信仰,这种信仰的诞生,甚至比道教本身还长。 吴曄对於道教神祇的理解,正如他自己所言,他认为神祇的背后,其实就是华夏人对先祖的信仰,逐渐神格化的过程。 先祖的精气神,才是信仰的核心。 而拜北斗不管它有没有用,它本身就是精神的一种延续。 北宋末年,三教合流的趋势,连儒教都不能避免。这导致释道二门许多神仙的诞生,其实也在相互借鑑,相互影响。 就如佛门之秽跡,道门之斗姆。 而斗姆元君,就是林灵素利用佛门神祇摩利攴天和道教的某些神祇推出来的產物。 在三教合流的背景下,林灵素身上最大的爭议点在於,他虽然利用王权打压友教,但同样也对友教的神祇实行拿来主义。 但拿归拿,斗姆元君的塑造,之所以会被后世爭议。 其中就是他抄得实在不够聪明。 尤其是將西方神,置於北斗七星和北帝之上,实在让吴曄有些无语。 他可以不在乎神仙,却不想神祇背后代表的精气神,被浸染…… 所以他在林灵素完成这件事之前,点他一下。 “斗姆元君可以是紫光夫人,却不能是外域之神……” 吴曄留下一句话,让林灵素登时瘫倒,差点跌倒在地上。 隨著他远去,这位高道眼中的震撼久久不能散去。 过了许久,林灵素才擦去额头湿润的汗水,低头说了一句: “这位先生,真玄乎啊……” 他心中和吴曄一爭高下的心思,顿时少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敬畏。 林灵素见吴曄走远,赶紧跟上去。 …… “两位爱卿!” 宋徽宗见到吴曄二人的时候,正手捧著一卷书卷。 他额头微微冒汗,呼吸略显急促,脸上的红晕並未隨著休息完全褪去。 吴曄一看,这位好像蹴鞠归来。 当昏君果然爽,上朝也不是每天都去。 吴曄相当无语,因为他给宋徽宗施加的影响,又去了好多。 果然人中之龙,毕竟是少数,眼前这位君王像极了前世的他,或者大部分的普通人。 也许有心努力,也许赌咒发誓。 但最终还是会回归平庸。 不过吴曄对此早有预料,他对这位的要求也不高。 只要他不在最关键的几件事上犯浑,这北宋大概率是亡不了的…… “官家好兴致!” 吴曄看到高俅远远走来,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先生,等你好久了!” 宋徽宗將手中的书放下,吴曄才发现是他昨天写的《玉枢宝经》。 “只要几日不见先生,先生就能给朕一个惊喜!” 他將书本推到吴曄面前,说: “这注音的方法,你跟朕说说!” 吴曄默默点头,將如何记忆三十九个注音符號,和如何通过符號標註读音的方法说出来。 皇帝越听越神奇,他从小读书,先生也教过他反切法。 可这个注音方法比起反切法而言,已经简单了十倍不止。 “朕小时候要是学会先生这个方法,读书一定省力很多。 这叫做注音之法对吧?” “吴曄默默点头!” “无论是注音之法,还是先生说的標点符號,朕了解一番,確实喜欢。 先生为我道门,贡献良多啊!” “回官家,一切都是为了弘扬大道罢了。 官家信任贫道,贫道自然要好好报答您这份信任。 只要陛下不觉得贫道多事就好!” “不会不会!” 简体字、標点符號、注音法! 吴曄一口气拿出三个东西,都是衝著简化信息传播去的。 如果吴曄是一个普通的士子,他提出的这套方法大概率不会被皇帝重视,而且因为简体字不符合美感的原因,宋徽宗多数不会採纳。 可是打著弘道的幌子,吴曄认真做事,宋徽宗也看在眼里。 他看著那本玉枢宝经,却十分欢喜。 简体字阅读起来还有点难度,可排版他真喜欢。 作为一个读书人,皇帝想要断句並不难。 可是不难,跟不用过脑,这完全是不一样的体验。 以前皇帝读一本新书,先要通读一遍,才能根据语气虚词还有文中意思去断句。可有標点符號的存在,这些变得完全不需要动脑子。 他还可以根据,逗號,句號,感嘆號和引號等符號,清楚觉察作者想要表达的情感。 简单而言,標点符號对於皇帝来说不是必须,但有了標点符號,他能空出更多的心力,去享受阅读本身。 至於注音法,更不用说了。 这个对於儿童启蒙,提升学习效力,简直是神器。 工具本身优秀不提,皇帝那所剩不多的政治智慧,也隱约觉察到这些工具背后的政治意义。 他崇道,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也总有人觉得他不务正业,虽然这样的人,大多数被他流放外地,不在眼前。 可是皇帝总也有股憋屈劲,想要让那些人看看。 他崇道也能做出一点正经事。 这几种工具,配合他登基道君皇帝,可以堵住天下人口舌…… 这是他的政治资本。 “先生可否著一本关於標点符號和注音的书?” “陛下这是?” “这標点符號和注音之术,虽然產於道门,却也能用在其他地方。 朕准备让皇子们学学,如果好用,可推而广之……” 吴曄愣了愣,这皇帝居然给他推广標点符號和注音法? 这对於吴曄而言,可谓是天大的意外,也是天大的惊喜啊! 第72章 收服林灵素 吴曄明白,一种新的工具出现。 並不一定会受到欢迎,相反,很多新工具都是在诞生后许多年,才会有人认识到其中的价值。 甚至如果运气不好,在古代各种信息闭塞的社会。 它们也有可能会隨著战火,湮灭在歷史的尘埃中。 所以吴曄將简体字,注音符號和標点符號三种东西发明出来之后,就將它们跟道教绑定在一起。 他不奢求这些东西能马上改变这个世界,但只要能藉助道教的影响力,將东西传承下去。 所以,吴曄的期望,从来不是当下,而是未来。 因为他明白,这三种工具都是反传统的,最容易受到传统派的抵制。 而眼前的皇帝,就是最大的传统派。 可他偏偏將其中两种工具,以官方的名义推广出去。 吴曄认真看了皇帝好几眼,他发现自己对於眼前人,多少还是有些误判。 简体字皇帝不喜欢,这点宋徽宗一直没有掩饰,可是並不等於他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低。 至少,他还是有些改革的衝动的。 “贫道领命!” 吴曄站起来,拱手作揖。 此时,站在吴曄身后的林灵素,一脸懵逼。 同样懵逼的,还有走过来的高俅,他见吴曄和皇帝聊的兴起,並没有打扰。 可是皇帝跟吴曄聊天的內容,他同样听不懂。 直到吴曄和皇帝,稍微跟二人解释一番。 林灵素如遭雷击…… 在自己还琢磨著如何造神的时候,吴曄已经开始从体系化上,去改造道教。 这种改变,不是单纯的製造神仙,创造法术。 而是从底层为道教托举。 能做这种事的人,上一个,叫做陆修静…… 这是妥妥的影响道教后世万世千秋的举措。 他望向吴曄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也多了几分绝望。 这种绝望,是自己努力追赶,却只能无力地看看著吴曄的背影,甚至连背影都看不到的绝望。 林灵素失魂落魄,一时间没了言语。 “陛下可让人拿纸笔来……” 吴曄提醒皇帝,皇上赶紧让人拿来纸笔。吴曄並不费多少心力,已经將关於標点符號的书写出来了。 而另外关於注音法的指导书籍,吴曄还抽空写了繁体,简体两个版本。 他空著书名没有写,请皇帝定夺。 “就叫《符契句读》和《天音注略》吧!” 皇帝想了一下,为这两本书命上道教的名字。 “陛下,诸位大人等在垂拱殿等著您呢!” 此时宦官来报,宋徽宗聊在兴头上,本来不喜。 不过他似乎想起什么,耐著性子主动站起来,结束了这次聊天。 吴曄默默观察,现在的皇帝,多少还是有些责任感的…… “先生,要不隨朕同去?” 皇帝主动邀请吴曄听政,这个信號让高俅都有些动容。 不过吴曄低著头,道: “陛下,恕臣斗胆拒绝,臣想回去盯著求雨的事,就不跟陛下一起去了!” 他虽然拒绝皇帝,但宋徽宗並没有因此生气。 “那先生先忙,朕去也!” 皇帝亲近的態度,时刻提醒別人,吴曄在他心中的不同。 “恭送陛下!” 其他人赶紧躬身,送皇帝远去。 吴曄,林灵素留在原地,一时无言。 “通真先生,贫道服了!” 林灵素突然冒出一句话,让吴曄愣了一下。 他回头,发现林灵素也在盯著自己,那眼中並不闪躲。 吴曄认识林灵素已经三年,少有见过他如此真诚的眼神,他洒然一笑。 “以后还要多麻烦林道友!” 两人对视一笑,冰释前嫌。 林灵素得到吴曄的谅解,身上的担子也去了不少。 如果一个人跟自己差不多,你大概会妒忌他的际遇。 可是等到他发现,吴曄压根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所谓的较劲也无从谈起。 两人自然而然聊起道法,关於雷法的构建。 吴曄隨口说出自己关於雷法的想法,林灵素惊为天人。 他此时已经信了吴曄,真的就是天上的謫仙。 若不然,他如何会如此玄妙深奥的法门,而且巨细无遗。 重新回到祭台前,吴曄看著祭台的进度,盘算著下雨的时间。 涉及求雨,北宋臃肿,效率低下的执行机构,居然比他想像中要快了一些。 看来自己要给他们找点麻烦,拖延时间…… 他给林灵素交代一些事情之后,两人结伴离开。 …… 垂拱殿。 皇帝认真听著蔡京的报告。 他难得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心情稍微好一些。 因为蔡京报上来的事,是关於造船出海的事情。 这其中涉及神农秘种的的事,赵构十分上心,不过当听到蔡京报上来的费,他也胆战心惊。 以前本来赵佶从不会关心费的问题,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他对数字十分敏感。 赵佶並不是蠢货,相反,他的学习能力很强。 “这费……” 皇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陛下,如今盛世清平,国库充盈,这点费並不算多!” 蔡京主动接过话头,抚平了皇帝心中那一点点不安感。 皇帝想出海,这件事已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所以也没有人出来反驳蔡京。 就连蔡絛,王黼二人,都默不作声。 反而是有一个人,去主动站出来说: “陛下,臣以为劳民伤財,去往那未知之地,实在不妥!” 出场的人话音刚落,大殿里寂静无声。 皇帝略微不满地看著眼前的老臣,嘴里满是苦涩之味。 因为这个人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太宰郑居中。郑居中是他提携起来,想要利用他制衡蔡京的。 可是如今蔡京没制衡了,先来反对他了。 “臣知道陛下篤信道教,可也不能任由那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所谓寻找海外仙山,始皇帝都试过了,证明那就是无稽之谈……” 郑居中的性子,並不会因为赵佶提拔他而留半分面子,直接諫言道: “臣以为,如今与其浪费大量的財力出海,不如少点折腾,让百姓休养生息,蓄国力以待北上……” “你……” 郑居中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宋徽宗脸色涨成猪肝色,指著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73章 丰亨豫大,警戒心 在反对联金灭辽上,皇帝和郑居中算是盟友。 可是在造船上,郑居中却和他意见相左。 这位老臣虽然並非那种刚正不阿的存在,但也有其正气的一面。 可是当他將【正气】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皇帝也不太好受。 “郑先生不懂!” 赵佶面色不善,去也不想跟郑居中多言,只是摆摆手,让他不用说下去。 蔡京將这一切看在眼中,低头思索。 他似乎看到了某些希望。 “其实以我大宋国力,造区区几艘小船出海,不过等閒之事! 陛下有心完成先贤遗憾,迎回神农秘种,太宰何必扫兴?” 张居中动了动嘴唇,想要说有没有神农秘种都不一定,可他话到嘴边,就只能咽回去了。 吴曄虽然预言有功,让人高看他一眼。 可儒家之人,讲究敬鬼神而远之,对於神异之事一直半信半疑。 但郑居中还是將自己的意见埋在心里,不再顶撞皇帝。 因为他看到赵佶眼中的恶意,已经十分明显。 在他成为道君皇帝的路上,容不得半点意外。 他嘆气,拱手,对皇帝服软。 这个小小的意外,一扫而空。 大殿里,有个人一直没说话,就是早就回来的童贯。 他听著皇帝和郑居中的对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关於吴曄的部分。 出海…… 这个吴曄也跟他想像中差不多,是不择不扣的妖道啊。 始皇帝出海寻仙药的故事,他当然知道。 在他看来,这就是当年徐福忽悠了皇帝,將大量的钱財和资捲走的政治游戏。 无论是多么英明的君王,涉及到长生二字,都会变得不理智。 始皇帝如此,他眼前这位皇帝一样如此。 赵佶有个【成仙】的梦,他们这些人都是站在赵佶梦想上吸血的人。 吴曄鼓动皇帝出海,在出海的过程中,他也会得到巨大的利益。 出海的人员,物资调动,还有各种规制,他这个通真先生理论上都能插手。 尤其是,出海还需要道人隨行吧? 这里边也存在巨大的利益。 他偷偷看了蔡京一眼,这个巨大的工程,首先蔡太师就要咬上一口。 蔡京能吃饱,自己怎么也能分口汤? 而至此,童贯对於吴曄的观察,终於有了个大致的论断。 只要,他心有贪慾就成。 这样的人,才能被利益诱惑…… 隨著郑居中的搅局,皇帝也没有了议政的心思。 他看了蔡京一眼,比起郑居中,还是蔡京说话好听啊。 这场议政隨著郑居中搅坏赵佶的心情而结束。 结束后,皇帝独留蔡京,童贯二人。 童贯按照惯例,给皇帝提了一嘴前线宋军英明神武的事跡,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 蔡京在一边,也在观察童贯。 却发现他对【联金灭辽】一事,只字不提。 他有些意外,这傢伙难道真放弃了联金灭辽的打算,不应该啊…… 要知道这件事本身,带来的利益不可估量。 “还是两位爱卿,深得朕心啊……” 皇帝被童贯和蔡京一番吹捧,心情好了不少。 不管如何,蔡京和童贯知道他想听什么,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们只会满足自己的一切需求,而不是跟某些人一样扫自己的兴。 赵佶的自信心,在两人的吹捧下,又膨胀起来。 “说起来,这郑居中確实不识抬举,陛下別怪臣一介武夫不懂礼数。 臣只觉得,有些人就是罔顾事实,为了批判而故意找事。 他们的做法,无非就是想通过找陛下的毛病,而沽名钓誉罢了!” 童贯说完,给蔡京使了个眼色。 蔡京心领神会。 停了童贯的话,果然皇帝对郑居中又怨恨起来。 郑居中、蔡攸,王黼等人,都是皇帝扶植起来打压蔡京的。 他郑居中在自己面前装什么清高,难道他的底子就乾净。 皇帝越想越气,蔡京默默点头。 童贯这一手,確实帮他狠狠打击了政敌。 郑居中跟蔡京本是政治上的盟友,甚至蔡京復相,他也出手帮过。 只是復相后,他没有得到自己应得的利益,觉得蔡京有负於他,所以转而反对蔡京。 皇帝將他提起来,打压自己,蔡京本来是无视的。 因为他在朝堂中经营多年,一个太宰的虚位,却不足以制衡自己。 尤其是他上次逼宫,本就想让皇帝妥协,以获得有名无实,节制朝堂的公相之权。 但自从两次逼宫都被吴曄打断之后,自己的日子就不太好过。 他这边出现颓势,他哪个好大儿,还有郑居中,都展现出了主动的攻势,这让蔡京最近的日子,变得有些难受。 如今童贯拉他一把,正是他夺回皇帝好感的时候。 “其实如今天下,早就盛世太平,丰亨豫大……” 蔡京低头作揖,已经能想像到皇帝闻言喜悦的模样。 他却没发现,皇帝听到丰亨豫大四个字,笑容逐渐僵在脸上。 所谓丰亨豫大,出自易经。 “丰亨豫大”由《周易》的“丰”“豫”两卦演变而来。 丰象徵富足、丰盛;亨意为通达顺利;豫指安乐和顺;大表示昌盛宏伟。 蔡京的意思,无非是表示在自己治下,天下承平、国库充盈、百姓安乐。一副盛世景象。 可是这四个字,他看过。 在先生国运的时候,留在他纸条上的文字。 赵佶犹如被一盆冷水泼下,瞬间冷静下来,只是怔怔地看著蔡京。 蔡京抬头,满是疑惑。 皇帝想像中的喜悦並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种疑惑,一种警戒。 他怎么了? 饶是久经朝堂的老狐狸,他也摸不准赵佶这变幻不定的心情。 他用求助的目光,转向童贯。 童贯同样疑惑不解,搞不懂蔡京这一马屁为啥拍在马腿上。 两个人都是老狐狸,儘管赵佶什么都没说,可他们也看到了赵佶眼中的警戒心。 这份警戒,不应该针对蔡京。 “朕知道了,两位爱卿先回去吧!” 赵佶收起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结束了交流。 “臣,告退!” 蔡京和童贯带著满脸疑惑,离开了垂拱殿。 而皇帝闭上眼睛,脑海里还盘悬著四个字。 丰亨豫大…… 第74章 弹道也是道 丰亨豫大…… 赵佶本来很享受蔡京为他描绘的天下,但他同时也记得,他是歷劫而来。 吴曄一直不肯说,他下世歷劫,歷的是什么样的劫难。 如果他歷劫不过,他下场会如何? 但至少有一件事,皇帝已经確认,那就是在几个月前,通真先生已经预言到蔡京会跟他说出这句话,所以早早留下警示。 可警示什么? 难道是,他统治的天下,並不如蔡京所言,丰、亨、豫、大…… 人一旦意识到这个问题,尤其是皇帝,心情总不会太好。 赵佶在大殿內来回踱步。 “这就是先生想跟朕说的道理……” 赵佶恍然大悟,本来应该很简单的道理,他却要绕一大圈才明白吴曄的意思。 这就是君王让人无奈的地方,因为很多事情如果吴曄当初直说,他未必会信。 皇帝回想起过去种种,为什么他问吴曄的许多话,吴曄都缄默不言。 不是不肯说,而是说了也没用。 吴曄只会以他预想不到的方式,在他生活的每个不经意的瞬间,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一切的諫言,终归不如自己感悟深刻。 “先生不会错,那错的就是在朕面前,告诉朕这天下就是丰亨豫大的这些人?” 赵佶自言自语,他很抗拒相信这件事。 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愿意接受事实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对於各种需要避讳的地方,远比前边几个皇帝更加严格。 在赵佶面前,甚至危、乱、倾、覆这样不好的字眼都不能出现。 那些不小心犯了忌讳的官员,就默默上了赵佶的黑名单,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只有童贯,蔡京这些人,才会明白他们想要什么,他想做什么。 他们永远不会让自己觉得难受,哪怕是有时候小小的任性。 可吴曄不一样,如果他是个文人,士子,他早就默默被皇帝拉黑,永不录用了。 偏偏他是神仙,是自己前世的“挚友”。 那些逆耳忠言,却用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他耳边。 而且,他觉得很奇怪。 因为他並不如想像中生气,最多只是难以接受而已。 这种又不愿意接受,又想知道的真相的心態,最为折磨人。 “通真先生,还在宫里吗?” 皇帝喊来梁师成,询问他吴曄的踪跡。 作为马上要求雨的高功法师,吴曄最近最大的工作,就是盯著求雨的祭台。 神霄派乃是一个新出来的道派(其实此时尚未立派),虽然礼部的官员对於布置道教的法坛已经熟门熟路,但毕竟还是有些不一样。 梁师成闻言,马上让人去打听。 宦官回来报告,说吴曄並不在祭坛那边,却是去寻九皇子去了。 提起九皇子赵构,赵佶若有所思。 说句实在话,虽然和赵构的关係相比以前有了改善,但他並不算太喜欢这个儿子。 天家的情感本就淡漠,一个母亲没有存在感的孩子,很难获得皇帝的关注。 但吴曄似乎对於自己这个儿子,挺是喜欢。 如果先生喜欢,那就不一样了。 皇帝不免会想,自己这个儿子身上有什么值得先生看中的品质? 或者,那孩子有道缘? “官家,要不要让人去请先生……” 梁师成一如既往,温驯且贴心…… “不用,朕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皇帝在心烦意乱之下,只想从吴曄这里得到更多肯定的信息。 但如果非要说,他其实也不知道想要询问吴曄什么? 既然如此,就当是散散心,去看看好了。 “他们在哪?” “在校场,九皇子在教先生射箭!” 作为宦官,也是大宋的“隱相”,梁师成对宫里的情况知道得其实比皇帝多。 想起那位先生和九皇子的交流,他忍不住笑了。 吴曄在人前看似神秘,但对於孩子却又有另一套教导的方法…… 而且,似乎特別好用。 梁师成不小心失了態,赶紧给皇帝行礼认错。 …… 校场。 吴曄闭上眼睛,感受著已经略显炎热的风,在空气中流动。 他的手犹如钢铁一般將手中的弓架在手上,让手纹丝不动。 突然,他手指撒放。 弓箭在空中划出一条拋物线,落在三十米外的靶心上。 “喔呜……” 他的教练,弓箭师父,九皇子赵构发出一声清脆的惊呼,不敢置信。 不光赵构吃惊,就是伺候在旁边的许多太监,禁军,也被吴曄这手箭术给弄得大吃一惊。 闭上眼睛,还能射中数十米外的箭靶,这就是军队里的神射手也做不到。 “殿下,你输了,校场跑十圈,愿赌服输!” 吴曄笑眯眯地看著赵构,这阵子,在他特意接近的情况下。 他和赵构的交情,迅速上升。 赵构是特別的,是吴曄考虑到未来如果改变歷史失败,他跑路之后的靠山。 小赵构对吴曄让他兑现赌约的事情听而不闻,而是疯狂摇著吴曄的衣袖,指著远处的箭靶说: “先生,这是怎么做到的?” 吴曄呵呵一笑,正要说话。 此时,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先生搭弓的手法,看就是新手,可先生为何能百步穿杨,朕也想知道……” 赵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场的人纷纷回头。 等发现是皇帝,所有人赶紧行礼。 “官家!” 別人行礼,赵佶只是隨意摆手让他们起来。 他迫不及待询问吴曄: “先生是怎么做到的?” 吴曄闻言,笑笑,这俩父子虽然差了二十多岁,可是询问的方式,居然莫名契合。 他看了看手中的弓,又看了看远处的箭。 这当然,是他用数学,或者弹道学的方式算出来的…… 不过这么说,也不正確。 只是单纯的数学计算,不足以让他能百发百中。 因为不管计算得再准,人本身就是一个变量。但自从得了那三十六柱香之后,吴曄就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 已经达到一种变態的程度。 弓箭手射箭,只要是人,都会因为身体本能的抖动而失去准头,这就是人作为变量本身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是吴曄却能精准的控制自己身体的每一次变化。 在短时间內將变量变成常量。 这样,在数学的加持下,百发百中那是自然而然的事。 “臣是算出来的……用弹道学的方式……” 吴曄见皇帝兴致勃勃,故作神秘。 认识这个傢伙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早就摸透了皇帝对新鲜事拥有强烈好奇心的特质。 “弹道?” “没错,万物皆可是道,弹道当然也是道!” 吴曄笑得,好像一个设好陷阱的猎人。 第75章 蔡京贪了多少 凡事加了个“道”字,都能让皇帝多了几分重视。 尤其是吴曄提出的问题,对於赵佶而言,新鲜有趣。 吴曄也不卖关子,开始讲述他如何计算弹道的方法。 他知道一开始,对方肯定不好理解,所以用宋人听得懂的方式,以《梦溪笔谈》里的方法,讲述了距离估算(定“股”),箭矢特性与弓弩性能(知“力”)等方法,这些方法,宋徽宗听得隱隱约约,似懂非懂。 但赵构突然明白吴曄说法的来处。 “先生说的是军中的方法……” 他喜欢习武骑射,对於军中之法最为了解。 皇帝一听赵构居然懂,还略带深意看了他一眼。 他不喜舞枪弄棒,赵构並没有机会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长处,就这一句话,足够皇帝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先生所言,似乎是《梦溪笔谈》里的说法!” 皇帝不太懂军中的门道,可是他却看过许多不多的笔记,其中《梦溪笔谈》他却当成杂书看过。 吴曄闻言呵呵一笑,话锋一转,开始从数学和物理的角度,去谈论弹道。 一股来自於数理化的恶意,扑面而来。 古人计算弹道的方法,在於经验积累和几何简化,而吴曄所说的东西,又加入了空气阻力、重力、科里奥利力等多种因素的微分方程。 赵佶和赵构,登时觉得眼前的通真先生,变得面目可憎。 他说的每一个字自己都认识,可是连在一起听,他们想睡觉。 吴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从不指望这两人能听懂这些深奥的知识,他单纯就是装逼而已…… “停停停……”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赵佶首先受不住,赶紧喊停,给自己已经被搅和成浆糊的脑子放放鬆。 不过他再看吴曄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敬佩。 这就是謫仙吗,连这么恐怖的知识都能信手拈来。 赵佶多少了解吴曄这个人,或者这个人的道…… 比起预言,或者行法,吴曄在讲解这些知识的时候,爆发出来的热情,是他没见过的。 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言,所谓道法自然,就是发现万事万物中,它们背后运行的规律。 了解规律,这就是【道】。 然后復刻自然…… 这就是【法】。 虽然吴曄理解的道和自己理解道很不一样,不过先生是有道之人,这没错的。 “先生,这些知识,就是水生他们说的数理化吗?” 赵构揉了揉脑袋,他听过水生他们吐槽在吴曄手下修道难过,要学什么数理化。 他没见识过数理化的难,今天是遭报应了。 吴曄微笑,点头。 “先生,学这些好难啊!” “可是,学这些东西很有用,要知道,就算是行军打仗,很多东西都涉及数理化…… 或者说,数理化背后的规律,其实就是道在凡间的演化…… 为什么东西会掉落下来,而不是飘在空中。 为什么水能托举一艘铁船,却容不下……” “可是,了解这些有什么用?” 赵构对於这些可怕的知识,还是心有余悸。 吴曄笑笑:“比如,如果你心中有【数】,至少以后你当了王爷,你被下人欺瞒的时候,也能心里有数!” 他只是隨口一说,但旁边的赵佶,却心头一动。 他想起今天蔡京报上来的,关於造船的恐怖的预算…… 皇帝隱约感觉不对,他也不是不知道蔡京在其中肯定有中饱私囊。 蔡京若不贪,那些送他的珍贵字画,还有各种珍玩是哪里来的? 皇帝在意的不是蔡京贪没贪污,而是好奇蔡京贪了多少。 “那先生,朕考你一个问题……” 皇帝打断了吴曄跟赵构的交流,故作镇静: “朕若要造船去美洲,一艘大船先生帮朕算一下,造价几何?” 他这话音刚落,皇帝背后的梁师成脸色已经大变。 他记得蔡京刚刚交给皇帝一份关於造船的预算,皇帝就问出这个问题。 吴曄闻言,瞳孔也缩了缩。 他也意识到皇帝问这个问题,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他表情上的变化,很快收敛,故作不知。 “这个啊……” 造一艘船的成本核算,如果只討论数学上的问题,其实並不算难。 难的是,要对造船流程十分了解,也要对各种物料瞭然於心。 吴曄並不熟悉其中的门道,但並不妨碍他能简单推算。 “陛下这个问题倒是难住臣了,虽然臣家乡所在的洪州,造船业也算不错,但臣对於造船並不算了解……” 吴曄一开始推脱,让梁师成鬆了一口气。 可他话锋一转,道: “但既然只是个游戏,就不用计算那么精细,那咱们分析一下,造一艘能出海的大船,需要什么? 其中是木头,又木头根据不同部位,造价不同。 其中龙骨为重中之重,所选巨木第一为楠木,但此成本太贵,不应选取。 次选松木和樟木,这二者做龙骨可行! 要计算所需要的龙骨,一者需要知道木头价值,二需要知道龙骨所需要的长度。 松木虽然便宜,但不合皇家威仪。 楠木虽然金贵,却也不必浪费。 所以臣选樟木,作为造船標准…… 臣见过巨船,目测龙骨约为七丈八尺有余。 这般龙骨市场绝无流传,都为朝廷所有,但如若非要定个价值,考虑到这种巨木夸张的运输成本, 按照臣对樟木价值的估算,这龙骨至少为一千四至一千五六贯钱,约白银七八百两……” 吴曄其实並不太了解木头的物价,但因为重修过家乡的道观,可以推测个大概。 可就是这个大概的数字,已经足够让皇帝脸色发白。 “然臣推测的价格,只是按市价,如果是朝廷造船,成本去掉徭役,可能会更少! 除却龙骨,一艘船大概还需要船壳板、肋骨与隔舱板、甲板等地方需要木料…… 还需要捻缝……” 吴曄將一艘船所有成本,一一列出,並给出一个大致的估价。 按照这个估价,他最终给皇帝算出一艘大船需要的成本。 三千五百两到四千两白银,这个价格无疑是十分夸张的。因为明代一艘用松木的“两千料”普通战船的造价约为500两白银。吴曄算出这个价格,是考虑到材料都用最好的,並且以远洋航行为標准,加了更多好材料的缘故。 宋徽宗看著四千两这个夸张的成本,默然不语。 “梁师成!” 皇帝喊了后边的梁师成一句,梁师成赶紧拱手。 “回去!” 皇帝心里仿佛憋著一股气,也不跟吴曄打招呼,转身就走。 “陛下这是怎么了?” 吴曄故作无知,只是一脸无辜地询问梁师成。 梁师成:…… 这位通真先生,真不知道他这番算计,给他自己,给別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第76章 不患寡,患不均【求订阅】 第76章 不患寡,患不均【求订阅】 “今日太师,为陛下呈送了关於修船出海的—” 梁师成冷冷看了吴曄一眼,告诉他事情的缘由。 吴曄:“啊—” 他惊讶的样子,看著就像是刚知道一样。 那精湛的演技,就连梁师成都看不透他的偽装。 梁师成只是意味深长,给吴曄留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说起来,这位先生和蔡京就真是八字相剋。 因为严格来说,他好像从未故意想和蔡太师起衝突,可是每次都能精准破坏太师的算计。 从两次逼宫,到这次的无心。 只能说两个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梁师成转身,追著皇帝去了。 吴曄才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儘管他真的不知道蔡京给皇帝提交了一份报告,或者说预算。 但他用脚趾头都知道,蔡京报上去的价格,一定十分【惊人】。 他算出4000两左右的预算,已经是往多里算了。 其实朝廷造船,半买半抢,很多东西比如人力都不会计入货幣成本。 譬如那根龙骨,市场上压根就没有货— 如果按照惯例,朝廷找到合適的巨木,会通过徭役或者其他手段送到造船之地。 这一路上人工成本是免费的,运输成本就很低。 市价一千两银子的龙骨,可能成本才需要三百多银子,可是这位蔡太师,吴曄相信他敢报三千两— 这一次,估计够蔡京喝一壶了。 吴曄暗笑。 蔡京贪污,其实並不是新闻,宋徽宗也能接受他贪官的人设。 两个人相处的模式,本就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劫掠百姓然后分赃而已。 但是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这些昏君,他们其实並不知道在这场劫掠中,士大夫分了多少,身为皇帝的自己分了多少? 就如电视剧《大明1566》里演的一样。 將帝王心术发挥到极致,精明如嘉靖,在知道官员送上来的银子,他们要拿走大部分,身为皇帝的他自己只能拿小头的时候,也要破防。 因为,这些养尊处优的傢伙,是真的不知道外边的物价几何,也低估了那些士大夫的胃口— 嘉靖这么聪明的皇帝,都有灯下黑的时候, 大概,这也是赵佶看他核算完成本,直接破防的原因吧? 赵佶並不在乎你有没有贪污,而是,他能分到多少。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患寡,患不均吧? 吴华心里笑开了,却不能表现出来。 “唉—” 吴曄愣了许久,无声嘆息。 “看来贫道,又得罪人了!” “先生只是与我父皇游戏,並不知道—” 赵构成了吴曄的工具人,在一边安慰吴曄。 他们身边,还有许多伺候的宦官和禁军,吴曄做足表演功夫之后,略微惶恐,跟赵构说了一声,匆忙离去。 垂拱殿,皇帝回到大殿。 他將蔡京呈送上来的关於造船的文书全部翻阅了一遍。 刚才吴曄算的数学题,宋徽宗听得半懂不懂。 可是他就记住一个,那就是船的造价几何? 蔡京送上来的成本核算,自然不如吴曄计算那般精细,可是皇帝记得他隱约看过关於龙骨的一段。 他找到那一段,看到同样是樟木的龙骨的报价— 皇帝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一万贯钱,五千两银子。 吴曄核算的造船成本,整艘船按照最好的成本,也只需要三千五百两到四千两之间。 可是蔡京给他的预算,光是龙骨都超过五千两银子。 算上其他的杂七杂八,一艘船下边报上来的成本,超过五万贯钱,也就是两万五千两— 皇帝没有像他自己想像中暴跳如雷,而是笑了。 人在经歷超出自己想像的衝击之后,真会无语而笑。 “好,好,好—” “朕总算知道,太师送朕的奇珍异宝是怎么来的—” “好啊!” 赵佶在大殿里,肆意大笑。 他笑得在场的梁师成,噤若寒蝉。 在吴曄算出一艘船真正的成本后,蔡京送上来的成本,怎么说都说不过去。 “梁师成,你怎么看?” 老子不想看— 梁师成已经在心里,將吴曄骂了无数遍。 他自己惹下的麻烦,为什么锅要自己背负? 皇帝的问题,他不能不答,可怎么答,又非常关键。 那本攥在皇帝手中的帐本,不止攥著蔡京的把柄,也攥著他们这些近臣的命门。 大家出来混的,谁没中饱私囊过? 若是皇帝翻起帐本,谁能经得起查? “官家,臣以为,这其中必然有误会!” “什么误会?” 皇帝冷冷看著梁师成,梁师成头皮发麻。 “通真先生虽然道行高深,但毕竟不懂政务。 他所核算的成本,必然不准。 臣以为,陛下不应当只听信先生一面之词,就认为太师有错。 若是冤枉了太师,岂不是让忠臣心寒?” 梁师成磕磕巴巴,说著连他自己都不太信的话。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能感受到不远处的前方,雷声滚滚。 赵佶是个平和的君王,虽然他也有雷霆之怒的时候,可这么愤怒的赵佶,梁师成也没见过几次。 他心里一边咒骂蔡京,一边咒骂吴曄。 这两个混蛋,都不给他省心。 “陛下,就算先生乃是謫仙,他也不可能了解一切,所谓不当家不知材米贵,陛下纵然有怒,也要给太师一个解释的机会才行! 臣不是偏袒太师,而是臣明白有时候为官家做事,也容易遭人误解。 而且,陛下您思量一下,就算是通真先生,他算的成本,也不过是游戏之作。 他自己都说当不得真!” 梁师成一番言语,皇帝沉默。 他斗胆抬头,却见皇帝脸色凝著,如万年冰川。 “解释,还是掩饰?” 宋徽宗的话,让梁师成不能言语。 “梁师成—” 梁师成已经不记得,皇帝今天已经是第几次直呼自己的名字。 他赶紧低下头,不再为蔡京辩解。 “你出去,帮朕查一查这其中的猫腻,记著,不要声张!”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但梁师成反而鬆了一口气。 皇帝让自己去查蔡京,等於是相信自己。 自己查,总比別人查好— 他低头: “臣领命!” “去吧!” 皇帝挥挥手,將所有人屏退。 梁师成告退,只是出了门,他马上变了一副顏色。 他迅速召来下人。 “你马上使唤人,去太师府一趟!” 第77章 皇帝的困局【求订阅】 第77章 皇帝的困局【求订阅】 梁师成走了,大殿里就留下赵佶一人。 赵佶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让人进来为他研墨,然后以他独有的瘦金体,写下无为而治四个字。 他看著那几个字,久久不语。 旋即,皇帝自己笑了。 “难怪,都希望朕【无为而治】。” 一股压在心底的怒火,再次充斥全身。 梁师成刚才那番解释,看似將皇帝的疑虑压下去,可其实並没有。 皇帝只是昏,却也绝不是傻子。 梁师成的解释何其勉强?他也理解梁师成为什么会那么做。 他赵佶从来都明白,只是过去他从未正视过自己。 他知道自己其实並不算明君,他也知道自己身边那些人,都在利用自己赋予他们的权力,去敛財,去搜刮百姓。 自从当年文彦博在自己父亲面前说出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言语,其实皇帝已经默认了某些规则的存在。 可是,他从未想过。 自己在这个规则,在这个游戏里,居然是分的最少的那个人。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赵佶在笑,一直没停下来。 这些人,真就將他当傻子玩呀— 自己拿著这点好处,却还要替他们背负骂名。 当人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皇帝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他想起吴曄说的【劫】,国家被这帮人霍霍下去,可不就要遭劫了吗? 可到时候,史书上留下来的文字,只会记载自己的昏庸。 合著好处他们拿了,自己还要— (请记住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等到梁师成查出点什么,自己一定要— 赵佶愤愤不平,想著等到梁师成查到什么,他兴师问罪的画面。 他倒要看看,蔡京到时候如何解释。 只是这画面,隨著一个灵光一现的想法,让他回归现实。 他在纸张上,写上樑师成三个字。 他—,会站在自己这边吗? 皇帝低头思索,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身为宦官,他们天然应该站在自己这边。 宦官不同文人,他们的权柄完完全全来自於自己。 他们,应该站在自己这边吧? 赵佶以前觉得理所当然,但如今却犹豫起来。 梁师成为蔡京辩护的模样,让他產生了一丝隔阂。 他真的能相信这位身边人吗,可是如果不相信他,自己又该相信谁? 皇帝想到这里,他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某个困局中,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人了。 所有人都利用他去攫取利益,但每个人,都吞掉了其中的大头。 他们,至少在利益分配层面上,更加亲近別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让赵佶感觉十分不適。 “难怪先生说,朕就是下来应劫的—” 赵佶自然而然想起吴曄,心中才多了几分温暖。 吴曄的一言一行,都在为他著想。 虽然他此时已经得了自己的信任,却依然谦虚低调,不理政事。 他也从未在自己面前,举荐过任何人— 这才是真正的法侣財地中的道侣(道侣更偏向於志同道合的道友的意思,而不是情侣),是自己修道合真路上的挚友— 只可惜,先生毕竟不是官,不能真的帮他分忧。 不对,他为什么不能是官? 赵佶一想到此,一种疯狂的想法,便是不可遏制。他自己在那畅想了很久,越发觉得可信。 自己是道君皇帝,道门中人,参与一部分国家的管理,应该很合理吧? 但总算他没疯,也知道这件事必然会引起反噬,所以想想就算了。 光是新引旧党爭,已经撕裂了朝廷。 更別说引入別的力量。 可是,如果不这样,他总感觉,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 “让高俅给朕滚过来!” 皇帝暂时否掉吴曄之后,却想起高俅。 好像,自己身边的混蛋,这傢伙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却对自己最为忠诚。 高俅被召见,屁顛屁顛来了— “那个人找到了没?” 皇帝心情不好,上来就是问罪。 高俅听到皇帝追问他寻人的事,登时额头冒汗。 “官家,还没有—” “你是做什么吃的,一个人都找不到?难道除了李师师,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就没有说过他姓名,来歷?” 皇帝劈头盖脸一顿臭,高俅苦笑。 “官家,那人倒是自报过名字,不过根据李小姐所言,当时她远远走来,听不详细。 只是隱约听到一个【爷】字,还是她从周围人议论中,知道事情原委” 高俅赶紧为自己辩解,皇帝冷声: “爷?这人倒是挺囂囂,那不是有那个摊主知道吗?” “回官家,他死了— 那老汉染了风疾,好巧不巧,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高俅的声音,有无尽的委屈。 皇帝安排下来的任务,他岂能不上心。 只是老天爷好像要故意跟他们开个玩笑,线索真就那么断了。 当然,如果要找还是有办法的,毕竟当时围观的人挺多。 可是一来皇帝觉得这是丑事,不准他大张旗鼓,二来確实要找到线索,也需要时间— 尤其是,他记得那天晚上,还出了个他儿子得罪通真先生,差点惹出祸端来— 等等— 高俅灵光一闪,猛然想到一个可能,瞳孔登时放大。 “那你还不赶紧去找,还要朕在这里提醒你!” “官家!” 高俅声音中,多了一丝颤音。 “臣想到一个可能,请官家帮臣分辨,您说,那天晚上给李行首留下画的,有没有可能是通真先生?” 这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宋徽宗心中的火焰。 他也跟高俅一样,直接傻眼了— 吴曄? 皇帝用探寻的目光盯著高俅,高俅提示道: “爷—曄—” 赵佶眼神中多了一点迷茫,一丝慌乱。 好有道理的样子。 他自然也想起当天晚上发生的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吴曄和高俅的衝突。 同样是州桥夜市,同样的,吴曄身边也有一个如似玉的年轻女子。 两个人的形象,一下子给对上了。 没错,吴曄就是那个给李师师画画的神秘画手,也只有先生,能掏出那么多神秘的本事。 可是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赵佶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 救命啊! 第78章 撞见【求订阅】 第78章 撞见【求订阅】 王詵当初给皇帝的建议是。 找到那个画画的人,然后悄悄师从对方,学会那种古怪的画术。 学会之后,与那人一些封口费,然后送出汴梁,不再留在身边。 以荣华富贵,买他一个创始人的名声。 这就是宋徽宗为自己一时嘴瓢需要弥补和付出的代价。 可是这个人,叫做吴哗这让他怎么弄? 自己独开一门新派画法的消息,早就在权贵圈子里流传。 就连通真先生也十分好奇,问了他好几次。 一想到自己所谓的新画法,就是通真先生所传的东西,他哪有脸去找吴哗学习? 感觉不会再爱了,毁灭吧,累了赵信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1???.???】 “不能吧?” 皇帝声音中,带著一丝抗拒。 高看出宋徽宗的尷尬,也尬笑道“也许是臣猜错了,陛下不如亲自询问李姑娘,说起来,姑娘这阵子托人给我带话,也想著陛下呢——” 从李师师被临幸开始,她已经很难再出去拋头露面了。 她“不知道”赵乙的身份,也不好去询问那位薄情人的想法。 李师师乾脆“病了”,闭门不出。 高同样不知道皇帝的態度,乾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柄,让李师师长期生病,闭门不出。 如今他也想知道皇帝的想法,看他是不是要將李师师给收了。 是入宫,还是只当个玩伴,或者,另寻他处金屋藏娇,都要皇帝定夺。 所以李师师试探和询问高,这倒不是高说谎。 听说美人想他,赵信也记起佳人的美好。 这阵子被素描画的事搞得自己心烦意乱,倒是冷落了佳人。 赵信点头,道: “那你安排吧—” 定下了与佳人相见的事,剩下的时间,就度日如年。 皇帝早早换了衣服,等著夜幕降临。 夜晚,换好衣服的赵佶,在高和一眾禁军的保护下,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马前行,很快没入夜色中。 “这去一次好像,还是不太方便!” 宋徽宗路上抱怨,高赶紧道: “陛下,这次咱们去的,是金线巷李姑娘的私宅,保证方便——” 他这么一说,皇帝脸色才好看几分。 “说起来,李姑娘还不知道官家的身份呢,却已经折服在官家的才华之下!” 高最是知道宋徽宗想要什么,果然这个马屁拍下去,皇帝的坏心情去了好多。 果然自己只凭藉才华,也能让汴梁城最有名的名妓折服。 这是属於男人的尊严,也是最大的荣耀。 想到此处,赵信龙顏大悦,他对於接下来的见面,也充满期待。 马车折入镇安坊,鶯鶯燕燕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皇帝也不是第一次来镇安坊了,自觉放下马车的帘子,以免被人窥视。 只是外边传来有军马骑行的声音,周围的马车赶紧让开— 皇帝本变好的心情,登时又变回去了。 他冷冷看著高,高赶紧摆手: “陛下,可不是臣,臣自从那天之后,就不敢再让禁军私自——” 上次皇帝没有收拾他,高已经是万幸。 宋徽宗姑且信他,此时外边有人大喊: “都给让开,涇国公出行—” 听到涇国公的名字,赵信才彻底相信不是高的手笔,童贯他一个太监居然也来逛青楼? 皇帝第一反应不是发怒,而是心虚。 他来逛窑子,可不能被熟人给抓著现行。 “让他一让” 高也好,皇帝也罢,如今都是微服出巡,他们自然不敢跟童贯的胜捷军亲兵顶撞,老老实实让在一边。 这些军人也不为难周围人,自顾过去。 皇帝悄悄拉开帘子,看了一眼,虽然不穿甲冑,但童贯打出来的兵还是可以的。 一想到高这个混蛋,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没有合適的人选,真应该换了他。 高莫名其妙挨了一个带著杀气的眼神,十分无辜。 “他来这里作甚?” 皇帝对童贯晚上来寻欢作乐,十分好奇。 “总不能是来过过手癮,想来是招待客人!” 高被胜捷军驱赶,语气中多少带著一点怨气。 不过他跟童贯也谈不上衝突,所以没说啥坏话,等到胜捷军的人在一个庭院前停下,高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去赵元奴家,这傢伙倒是懂享受,也不知道他这次请了谁?” 皇帝也好奇,童贯的在宴请谁? 如果是蔡京这般人物,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说起来,赵元奴和李行首一样,是汴梁名妓— 她们连住的地方,都彼此相近——. 高的话,让皇帝没来由紧张起来,若是让人发现他微服出巡,恐怕要丟人了。 但这番话,却又带著莫名的刺激感。 在熟悉的下属面前,与李师师私会,似乎不错呢—— 就在他们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一辆驴车同样进入小巷子。 高再次让赶车的人別动,等著驴车过去。 车上下来一人,是徐知常。 皇帝看著,洒然一笑。 “原来是徐知常—” “不对,他应该不值当童贯设宴请他—” 皇帝自言自语,话音刚落。 吴哗从车上下来,让他直接愣住。 在他心里,吴哗乃是方外之人,却不可能出现这里。 “是先生来了,奴家久候多时” 吴哗下车的瞬间,一位佳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她容貌气质,並不亚於李师师,让皇帝眼神一亮。 不过那女子一双美眸流连,只在吴哗身上。 “她就是赵元奴?” 宋徽宗见过李师师的美好,却又见到另一位完全不同的女子— 只见她斗胆拉著吴哗的衣袖,直接將吴哗带进小院子。 “通真先生,倒是好福气!” 皇帝表情玩味,看不出喜怒。 高闻言,接话道: “虽是謫仙,毕竟年轻气盛———” 皇帝微笑不语,淡淡说了一声: “走吧!” 等到吴哗和徐知常等人进入院子,他们的车马,也走动起来。 车马从赵元奴的前门行过。 皇帝淡淡道: “也不知道童贯约见通真先生,想要作甚?” 此时,高才听出皇帝口中一点淡淡地情绪,他心领神会。 “官家,您想知道的话,其实不难!” 第79章 威压【求订阅】 第79章 威压【求订阅】 “你这货,又在想什么歪点子?” 宋徽宗十分好奇,高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高神秘一笑:“那赵元奴也不多,臣还想著將她引荐给官家,虽然还没行动,不过我也买通了她家里人,好美言几句! 不过这行动还没来得及,倒是先用上她打探消息!” 高一说,皇帝恍然大悟。 童贯能约吴哗过来,想也不是聊什么太重要的事。 所以彼此聊天,应该不会避人。 所以只要能跟那赵元奴的家人说一声,他们聊天的內容,就能知道了。 宋徽宗点点头,高会意,他说: “陛下先去跟李行首聊著,本官就去安排—” 他说完给保护皇帝的几个禁军使了个眼色,然后钻出马车,去安排了。 马车在距离赵元奴家不远的一个小院子前停下,赵信迅速下车,钻入院子。 赵信四处打量著院子,和赵元奴那边不同。 赵元奴將她的小院打造成营生的地方,哪怕惊鸿一警,皇帝也能看出她开门迎客的布置。 而李师师这边,更偏向於私人。 她虽有营生,但却在別处,这里更像是她的家里。 將两人私会的地方安排在这里,足见李师师对自己的特殊情义。 只是这小小的安排,就深得皇帝之心。 他进屋,就看到李师师一脸幽怨地看著自己,仿佛在怨自己冷落她许久。 下人识趣离开,並帮忙带上门。 赵元奴挽著吴哗的衣袖,显得十分亲昵。 “先生这阵子都不来看元奴,奴家还想跟先生请教一下五线谱的事!” 她半是真心,半是迎奉。 吴哗能感受到她对音乐的热诚,同样感受到金钱的魅力。 所谓名妓,最终也是为了钱而已。 虽然有所谓卖艺不卖身的名声,但也也是站在她们面前的人权和钱不够。 但今天赵元奴的恩主並不是自己,而是坐在屋子里等著自己的人。 童贯,大宋目前当之无愧的军方第一人,权势理论上除了蔡京,没有比他更高的人。 面对这样的存在,哪怕是赵元奴,也要违背本心,特意討好他。 吴哗呵呵一笑,只是不著痕跡,跟赵元奴保持距离。 这可是皇帝的女人,他可不想真的跟赵信做个同道中人。 妖道,妖道.— 他苦心经营,为自己立下的人设,岂能为一个妓女轻易破坏。 吴哗主动退了一步,赵元奴目光中多了些许幽怨。 她就那么不堪,居然不能让吴哗多看一眼? 想到童贯给她的嘱咐,赵元奴登时多了一点志芯。 莫看她们这些人,平日里被人捧著,高官也好,文士也罢,都拜倒在她们石榴裙下。 可是面对真正的权势,她们这些人其实只是提线木偶。 吴哗走进屋里,里边坐著一个人。 童贯的身形很高大,虽是太监,但下頜生有鬍鬚,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吴哗第一眼肯定认不出他是一个太监。 尤其是,他站起来迎接自己的时候,一股威压扑面而来。 战场上下来的人,多少有些不同常人的煞气。 尤其是这位大人,似乎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通真先生,久仰大名!” 童贯声音洪亮,逼近吴哗,吴哗这辈子的身高,在一七五左右,面对童贯,依然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但他面无表情,只是手掐子午诀,拱手行礼。 “枢相,吴明之有礼!” 童贯眯著眼,他这身高配合声音,很容易给人一个反差,並对陌生人形成威压之势。 这个手段,他用来对付第一次见他的人,屡试不爽。 可是吴哗,却没有效果。 此人果然跟传说中一样,不同凡响。 “在前边,一直听闻先生大名,却和別人不同。 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先生请坐——” 童贯见威压不了吴哗,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吴哗和徐知常就要坐在一起,童贯哈哈大笑,指著另外一个座位,让徐知常坐过去。 此时,不知何时来了几个美人,一个坐在童贯身边,一个坐在徐知常身边。 赵元奴就转坐吴哗身边,一脸无奈。 她在別人面前,是这座小院的主子,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別人。 可是在童贯眼里,她就变成一个伺候人的丫鬟。 可是面对这位太监,杀神。 她一身本事都没有个用武之地,而且因为吴哗来过这,童贯来了这么一手。 反显得他与別人不同,也暗示了就算来到这里,別人也要按他的规矩来。 赵元奴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童贯想要立威的心思。 而他立威的对象,就是眼前的通真先生。 徐知常此时,同样也明白了童贯的手段,脸色变了变。 作为中间人,他一开始並不知道这些细节,他用眼神示意吴哗,表示自己的无辜。 吴哗却如入定一般,低头垂眉,谁都不看。 “听赵行首说,先生对音律十分在行,让赵大家都十分倾心,童某人是武夫,不懂什么音律所以跟赵行首也別吹拉弹唱了,还是伺候好先生要紧。 毕竟,不懂的事,就別乱插手。 免得惹人笑话!” 童贯说完,自顾哈哈大笑。 但在场的两位客人,却笑不出来。 徐知常此时也听明白了童贯的话语,这位果然还是衝著前阵子的国策来的。 他脸色煞白,因为中人为童贯说合,让他为童贯给吴哗做说客的时候,保证过不为难吴哗。 可是这阉人说话,就是不算话。 他本来以为,童贯会通过別的手段,和吴哗印证这件事,但很显然,对方选择了更加直接的方式,威压吴曄。 对面的吴哗,闻言突然笑了,抬头迎向童贯。 童贯瞬间感觉到,这位先生眼中多了几分光芒,光芒凌厉,迎上从战场上歷练出来的杀过人的自光,怡然不惧。 “童大人说得对,贫道也是这么觉得!” 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童贯脸色却变得惊疑不定。 只听吴哗转念一句: “就如这音律之事,贫道和童大人也是外行。 大人投身军伍,打仗是大人所长。 贫道所长,无非是窥视天机和侍奉祖师爷罢了。 在音律上,贫道和大人都是一个模样,谁也別笑话谁!” 他也学著童贯哈哈大笑几声,然后倒了一杯水酒,去敬赵元奴。 “所以还请赵大家回主位,为我们指教指教!” 赵元奴和徐知常听著吴哗的回答,整个人都呆住了。 谁也没想到,通真先生面对童贯的阴阳,直接选择硬钢。 他们偷偷注视童贯,却发现这位大人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第80章 八卦【求订阅】 第80章 八卦【求订阅】 赵元奴不知道吴曄和童贯之间发生什么事。 可作为道官的徐知常,对於朝廷中的风吹草动却了如指掌。 童贯通过音律之事,提点吴哗,让他有些事不懂不要插手。 那件事是什么,他当然知道。 就是【联金灭辽】,自从高永昌反叛之后,辽国为了平定叛乱,国內军队调动异常。 童贯以此为依据,主张北伐灭辽。 眼前这位童大人,虽然身是宦官,可却有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决心。 在他的鼓动下,朝廷上下包括皇帝在內,都沉浸在建功立业的幻想中。 而给这一切泼下一盆冷水的,就是眼前的通真先生。 隨著陛下被他说服,他也用自己的预言亲自预言了金国之乱后如今朝廷里已经没有人提这件事。 可是作为这场事件中牵扯利益最大者,毫无疑问,童贯並没有放弃联金灭辽的努力。 这次他回汴梁,想来就是为了说服皇帝。 可是要说服皇帝,毫无疑问是要稳住吴哗。 如果吴哗唱反调,童贯想要执行这件事,必然会面临变数,所以才有了这一次他牵桥搭线,为两人说合。 他本以为童贯会好言相劝,或者以利益诱惑。 他也劝过吴哗不要衝动。 可是童贯上来以势压人,像极了当初的蔡太师—— 可通真先生也年轻气盛,並不相让。 童贯告诉吴曄,军事他不懂,让他別插手。 吴哗回以预言之事,你是外行,滚一边去— 两人笑语晏晏,却也剑拔弩张。 徐知常捂脸,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童贯和吴哗针尖对麦芒,赵元奴也待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童贯是她的金主,吴哗是她伺候的对象。 现在吴哗让她唱小曲,她唱还是不唱? 这场对峙,让空气凝成实质,童贯身边的亲卫们,面色不善,盯著吴哗。 场上的空气,仿佛隨时都要爆炸开来,连伺候的下人,也感受到了其中的诡异,瑟瑟发抖。 “哈哈哈哈.” 童贯的笑声,打破了僵局。 “先生说得倒也对,要不赵元行首给我们唱一曲?” 赵元奴如获大赦,主动抱起琵琶,开始唱曲。 悠然的歌声,仿佛洗去了房间里的杀气,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童贯开始转话题,聊起前线的事。 吴哗也换了一副顏色,主动附和童贯。 但他也明白,两人看似冰释前嫌,却也各自表明態度,以后是敌是友,早就有了定论。 接下来,童贯对他的处置,肯定会隨之而来。 可吴哗暂时也不用担心这位能奈何自己。 在宋徽宗坐稳道君皇帝,在他失宠之前。 童贯就算掌著枢密院又如何,自己这个妖道也不是没有反抗的力量。 只是这种明面上的政治斗爭,並不符合吴哗暂时苟著的计划。 但奈何,动了人的蛋糕,也要承担其中的后果。 確定敌我后,童贯反而变得平易近人,他聊起前线的事,也让吴哗十分受用。 祖国山河,他在前世因为病情的缘故,也不曾真正游览过。 如今回到北宋,受限於如今的生活条件,远行更是不可能了。 能从別人的口中,体会一下远方的美好,也是不错的体验。 吴哗自然而然插入话题,他虽然没有去过童贯口中的远方,却不妨碍他知道许多东西。 两人確定了敌我关係,倒似朋友一般。 奴婢们小心翼翼伺候著,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人悄悄走出院子,去往后门。 “大人!” 那人將小院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高。 高闻言,却乐开了。 “童贯也是的,那位通真先生少年得宠,年轻气盛,怎么可能被压制。 这事有趣,可以给官家交差了— 高绕了一圈,躲过门口守护的胜捷军,一路回去。 两人浓情蜜意,你儂我儂。 “不知官人做什么营生,就这般狠心,也不常来看望奴家?” 李师师知道宋徽宗的心態,故作不知看破他的身份。 皇帝果然很享受这般纯粹的“爱情”,面对李师师的言语,十分受用。 “不提了,就是做点海上的营生,谋个餬口,最近事多,心烦意乱——”” 皇帝想起今天的烦心事,只是隨口一说。 李师师问:“奴家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官人愿意说的话,奴家愿意为官人解解闷!” 皇帝也是真的烦闷,又恰逢李师师贴心,道: “就是下边人欺我不知,贪污剋扣——” 他其实真不知世事,明明自称出海的商人,却又不懂核算成本。 李师师虽然窥破,却也没有说破。 她听赵信说著他的心事。 赵信有了倾诉的对象,心情逐渐好转。 李师师道:“如果官人不嫌弃奴家没用,奴家倒是能帮官人分忧!” “你一介女子?” 赵构对李师师的本事有些怀疑。 李师师掩嘴一笑,道:“官人,奴家自认为识人无数,许多门道想要打听,未必不能打听得到! 三教九流,奴家都知道一些呢! 赵信闻言,大喜。 他今天烦闷就烦闷在,在发现自己的困局之后,一直没有一个获得信息的窗口。 如今一想李师师的身份,好像她还真有用。 如果是赵信自己打听,他能相信谁? 就算是高,他也有自己的立场。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女人要拋头露面,皇帝就有些不喜。 “奴家想为官人做点事,只要官人以后不嫌弃奴家就好—”” “不会,不会—” “那你帮我打听一下.” 皇帝只觉得怀中人千般好,万般好—— 开始將自己心中的疑惑的事情都告诉李师师,李师师默默记著。 她多少对皇帝有些改观。 赵信在民间的名声,其实並不好但李师师却能看出他想要变好的努力,她也愿意成全他的努力。 “下次官人来找奴家之前,奴家儘量打听——” 就在两人亲密之时,外边敲门声打断了二人你儂我儂。 “官人,打听到了——”” 高的声音,燃起了宋徽宗的八卦之魂。 他一时间忘了身边佳人的温柔,马上起身,想要给高开门。 李师师將他按下,横了他一眼,扭动腰肢,亲自前往。 “奴家想要休息一下,两位自便!” 李师师十分贴心,將地方让给两个八卦魂熊熊燃烧的男人。 第81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求订阅】 第81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求订阅】 “先生乃真道德之士!” 高的讲述十分简短,三言两语,便將另外一间小院里发生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 宋徽宗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他本以为吴哗也学那其他人,开始拉帮结派。 却没有想到,原来童贯约他前去,是因为那件事。 其实童贯回京,皇帝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只是他一直没有提那件事,皇帝自己也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如今他的表现,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对方並非不反对,而是想要先让先生屈服,再说跟自已说合。 关於联金灭辽之事,其实皇帝心里也在反覆。 他那好大喜功的性子,童贯给他描绘的未来,他自己也非常期待。 可是基於对吴哗的信任,还有他给出的解决方案。 皇帝才面前改变主意如果童贯真的能说服吴哗闭嘴,那他被说服,其实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不过童贯的算盘,在吴哗这边似乎行不通。 皇帝听到这,已经自顾笑起来,通真先生年轻气盛,看似平和,其实心有崢嶸。 蔡京那个老狐狸都被得哑口无言,更何况是他童贯? “原来如此.—” “于美人面前不失仪態,於威权之前不失气节! 朕倒是错怪先生了.”” 皇帝感慨,不小心说出他刚才心里的想法。 高眼珠子一转,道:“陛下,童大人这番手段,有些不地道——” 他和童贯谈不上有怨,相反还有些交情。 但大家在皇帝面前爭宠,高还是不介意小小踩一下童贯。 果然皇帝眼中多了一分阴霾,但想到童贯送上来的心意,又摆摆手: “童爱卿虽与人政见不同,但都是为了国家著想罢了——” 他禁止高依再说,只是吩咐他:“你再去看看——” 高闻言,领命而退。 皇帝一人独坐,感慨。 他確实没有看错人。 等等,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宋徽宗想起画画那件事,赶紧召来李师师,询问起来。 “官人问那位公子啊,上次高大人也问过她,奴家真不认识他是谁。 当时只是见他囊中羞涩,居然连身边人的香囊都买不起,一时间动了善念,所以才帮助他那人官人认识?” 赵信乾咳几声,却没有回应这个话题。 他听李师师所言,也不確定此人是不是吴哗,但大概率.— 吴哗只觉得鼻头很痒,想要打喷嚏。 席上,这场宴会似乎已经进入高潮,他和童贯把酒言欢,看似热烈。 但这场宴席说不出来的彆扭,他对於应酬虽然游刃有余,却不喜欢,只想快点结束。 可是换在童贯的角度,其实他更难受。 因为从头到尾,童贯一直试图拉拢,打压,利诱—— 甚至连在那唱曲赵元奴,童贯也暗示如果吴哗同意,他可以送自己。 当著汴梁行首的面,便说要將她送人。 赵元奴感受到童贯的威权,便不免悲凉· 她看似受到万人追捧,可真遇见这种不讲道理的军汉,她的命运也如水中浮萍,只能隨波逐流,不能自已。 念及此,赵元奴的歌声中,更多了几分悲凉。 不过吴哗却不可能受了童贯的“好”,婉言拒绝。 童贯眼神越发冷冽,吴哗的不识抬举,让他无处发泄。 此时,他想起一件事,道: “听闻,那李师师也住在附近?” 一句话,场上顿时安静下来,赵元奴闻此言,多了一分惊喜。 她一个人在此受苦,总想找个垫背的· “李家姐姐与奴家確是邻里,最近不知姐姐为何,一直闭门不出———” 她话音落,童贯哈哈大笑: “那正好,来人,给我去李行首,让她过来唱曲!” 吴哗:——· 童贯这番行为,还是因为自己得他不爽利,所以想要展现自己的权威。 可是对於这傢伙作死的行为,吴哗还是很无语。 你挑谁不好,挑李师师? 如果吴哗猜得没错的话,李师师如今应该已经被皇帝临幸了。 换言之,她现在是皇帝的女人。 童贯自己找死,吴哗自然不会表示什么? 倒是徐知常开口道: “童大人,你有所不知,最近汴梁有个传言!” “什么传言?” “就是那位李行首,似乎被高依高大人看上了———,所以—”” 徐知常本是好心相劝,让童贯不要得罪高。 如果换成平日,童贯大概会放在心上。 可是现在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也恋著一股气在。 徐知常这句话,等於將他架在火上,下不来台。 “高又怎样,他难道还能霸著一个表子不成?” “他要有本事,將人收入府內就是,如今这般,也別说谁是谁的———”” 童贯一巴掌,拍得桌子巨响。 他瞪大眼睛,满面通红。 徐知常嚇了一跳,也不敢再说,“来人,去將李行首给我请来———” 胜捷军的亲兵听命,转身就出了小院。 高在外边吃瓜,却没想到瓜这么快砸到他脸上,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胜捷军已经杀到李师师家门口。 门口有便服的禁军相护,他眼看来不及了。 此时,禁军已经拔刀,目视童贯的人。 “里边可是高指挥,我家大人想请李行首过去一会—” 胜捷军看著这几个禁军,脸上不屑一顾。 他们跟著童贯,早就习惯了无法无天的日子,也不讲究京城的人情世故。 此时,正和李师师恩爱,等著八卦的赵佶,突然发现八卦砸到自己脸上。 他手中的水果掉在地上,整个人脸色煞白。 为什么他出来p个c,总是遇见那么多事。 宋徽宗嚇得一激灵,从李师师怀里跳出来,四处想找地方躲著。 他那著急忙慌的模样,进退失据,惊慌忧惧,让李师师眼中的光芒暗淡些许。 原来皇帝,也就是这般货色—— 李师师登时对他祛魅许多。 “你这里可有躲的地方,我不能让人发现———” 赵信著急忙慌之下,就要钻进床底去,李师师微微嘆气。 “官人莫惊,外边不是还有高大人吗?” 皇帝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尤其是院子外,高一声怒吼: “尔等作甚?” 宋徽宗听到高来了,终於鬆了一口气。 此时,赵元奴的小院。 吴哗也听到高的怒吼,他脸上,掛起一个只有他才懂的笑容。 这下,好玩了。 高出现在这里,意味著某个人一定也在。 吴哗本能抓向桌子,才发现没有瓜子,略微失望—. 这可是,天大的热闹啊! 第82章 勾栏听曲好难啊【求订阅】 第82章 勾栏听曲好难啊【求订阅】 李师师家门口,高寒著脸,冷冷看著童贯的亲兵。 如果有选择,他想一刀砍死这些欺君犯上的混蛋。 可是,在陛下陷入困局的时候,他必须息事寧人,压下自己的脾气。 “你们是谁,在干什么?” “你又是谁,关你屁事?” 高没有穿官服,人家也认不得他的身份。 听到自己也被人质疑,高深吸一口气,道: “本官殿前都指挥使高,尔等是何人魔下,居然敢仗势行凶?” 高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歷身份,但此时只能故作不知。 那两个军汉听到高的身份,脸上的跋扈倒是去了几分。 但他们依然说: “我们乃是童贯童大人魔下亲兵,大人在赵元奴赵行首那喝酒,听闻李行首名声,想请她过去—.” 高虽然位高权重,可在这些军汉眼里,童贯才是真正的主子。 对高,他们谈不上客气,说起叫唤李师师,这些人也觉得理所当然。 高脸色铁青,先不说皇帝就在里边,他的女人高可不敢定夺。 就是这两个军汉的態度,他也受不了。 他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比不上童贯的,童贯掌西北,北方军权,又入枢密院,是不折不扣的军方第一人。他自己虽然也有个禁军指挥使的头衔,可威望比起童贯远远不如。 但就算再不如,也不该被这些军汉看不起。 “你回稟童大人,就说李行首今天不方便,改日高某再登门与他细说!” 高压下怒火,只想先平息此事。 可那两个军汉却嘿嘿一笑: “要不,高太尉亲自与我家大人说去?” “我们就在这等著,等我家大人回应!” 他们也不不动,就在门口守著,这让高气得已经不想说话了。 “好...—.” 为了陛下,今天少不得要服软一番。 他转身朝著赵元奴的院子走去。 这李师师的院子和赵元奴十分相近,刚才大街上的动静,大家也听得一清二楚。 童贯也不知道高真的在,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自己也是被徐知常的话架上,才去寻李师师麻烦。 如今高前来,要不要卖个面子? 童贯斜眼,看了吴曄一眼,只见一直风轻云淡的吴曄,此时一脸姨母笑。 本在认真品鑑八卦的表情,在童贯眼中却变成嘲讽。 他试图压制吴曄,用了一晚上,却换来自己丟人现眼的下场,童贯身中酒气,瞬间翻涌。 此时高已经走进院子,看到屋子里的客人,故作惊讶。 “原来是童大人,还有通真先生” 他拱手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童贯原地不动,拱手算是行礼了。 而吴哗和徐知常却站起来,恭敬回礼。 “福生无量天尊,原来是高大人,贫道有礼!” 吴哗跟高打过招呼后,问: “高大人今日怎么会在此处?” 高等的就是有人给他话题,感激地看了吴哗一眼道: “今日请了一位长辈吃酒,刚好在李行首这里——” 他望向童贯,道:“童大人,今日多有得罪。本来您李行首过来唱曲,换做別时,我高某人亲自给您送来都行。 只是今日实在不便,还请童大人原谅个则,让你的人回来吧!” 高放低姿態,也开门见山,请童贯高抬贵手。 不过童贯此时,已经被架在一个高度,自己下不来台。 尤其是他看吴哗那满是看热闹的表情,就不想输。 童贯道: “不知大人宴请哪位长辈,让他一起过来吃酒就是本官军务繁忙,此次回来也待不了多长时间。 今日若见不著李行首,以后不知道何日才有缘一见! 高大人,不若你跟你家长辈说说,让本官一回?” 刚才徐知常说高霸占李师师,童贯只当他说的长辈乃是託词,若是平日他也能给高几分面子。 可是如果不想给,也不碍事。 高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堪。 他本以为自己出面了,童贯怎么也能给个面子,可是这傢伙有点欺人太甚了。 他心急,自己若是这件事都办不好,以后在陛下心中不免留下污点。 高也知道自己和童贯不同,他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全靠官家赏脸。 “童大人,就当是我高欠你人情,今日让我方便如何?” “高大人言重了,本官只是想见见李行首,又不是动你禁—— “童贯!” 见童贯油盐不进,高急了,言语中也变得不客气:“你真要如此,不怕后果你当不当得起?” 童贯闻言嘿嘿一笑: “怎么,高太尉,就你那魔下那些软脚虾,也要跟本官拿大? 本想给你几分薄面,老子今天不卖你面子又如何? 今日本官就要请她李师师,让本官好好看看李行首的姿色..” “你一个阉人,玩得动吗?” 高也起了火气,出言讥讽。 他这句话,算是彻底点燃了童贯的怒火。 童贯將手中的杯子摔在地上,大喊: “那老子就玩给你看——” 打起来,打起来.· 吴曄一边吃瓜,吃得酣畅淋漓。 在场眾人,就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童贯还想跟皇帝当道友啊,当去吧姑且不说他能不能当成,要是当成了,这傢伙也没命了。 在场的胜捷军亲兵,纷纷拔刀,眼看剑拔弩张,高气得浑身颤抖,一时间也乱了方寸。 童贯在他眼中,本来应该是一个识时务的傢伙,少有得罪人。 但此时眼前人满身酒气,恐怕要误了大事。 他很想让童贯去衝撞下陛下,看这货怎么死? 可是,如果官家真的被衝撞了,他高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高很后悔,为什么不跟童贯好好说话,如今激怒这个醉汉,自己也下不了台。 他环顾四周,刚好跟吃瓜的吴哗眼神对上。 高想起通真先生的种种神异,赶紧用眼神求助。 吴哗本想无视,他就希望大家打起来不过想到如今的局面,好像也有不少利益在,吴哗权衡利弊。 “且慢!” 只用了几秒钟,吴哗已经盘算好其中的利弊,主动开口。 “童大人,要不让贫道劝劝高太尉?” 吴哗站出来,阻止了场上剑拔弩张的局势。 童贯闻言,挥挥手,让手下收刀。 吴哗走到高面前,拱手,然后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问: “高大人那位长辈,可是赵乙?” 高骇然,死死盯著吴哗。 第83章 向上管理,做事留痕【求订阅】 第83章 向上管理,做事留痕【求订阅】 这傢伙,真是神仙啊! 高注视吴哗,满是不可思议。 赵乙这个名字,只是宋徽宗用在李师师身上的化名,除了李师师,皇帝本人和高。 就连她身边的奴婢都不知道。 吴哗一口说出这个名字,代表通真先生对眼下的局势了如指掌。 高此时已经將吴哗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赶紧点头。 吴哗心领神会,赵信那傢伙果然在李师师屋里。 以这货胆小的性子,不会嚇破胆了吧? 吴哗一想到这件事,心里颇为无语。 他回头,对童贯说道: “童大人,贫道跟李行首也有些渊源,不若让我去劝说一下如何?” 童贯只当他想找个地方,跟高交涉。 他本就有求於吴哗,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吴哗翻脸。 吴哗拉著高,逕自前往李师师的小院。 “李家娘子,吴哗吴道长来访!” 童贯的手下远远看著,高敲门,里边的宋徽宗和李师师自然听到了敲门声。 吴曄,他怎么来了? 皇帝在里边听著,又惊又喜。 不知道为何,只要知道有吴哗在,皇帝就觉得他能解决任何问题。 而李师师听到吴哗这个名字,隱约觉得熟悉,却又联想不到当初画画那个人身上。 但在宋徽宗的示意下,李师师走出门去,开门! 当看到吴哗身著道袍,风度翩翩的模样,她一时间失了神。 “是你!” 李师师脱口而出,眼中多了几分惊喜。 吴哗面带微笑,道:“昔日一別,娘子安好?” “进去吧!” 李师师和吴哗相认,高瞬间已经明白了,吴哗就是皇帝要找的那个人。 他看別人虎视耽耽,赶紧催促他们进去。 进门,关门! 吴哗环顾四周,身为汴梁城有数的几个名妓之一,李师师的小院阁楼,果然別致。 这楼,还没被宋徽宗赐名。 却隱约有野史中描述那般景致。 不过吴哗此时当务之急,不是欣赏院落的风景,而是寻找那个麻烦之源,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宋徽宗赵佶。 他也不去揭破赵信的身份,而是大喊: “赵乙兄,故人来,怎不见你?” 赵信pc被抓了个现行,谁都不想见。 可是吴哗他又不得不见,所以一脸汕笑走出来。 他本来还怕吴哗给他揭破身份,但见吴哗如此识趣,他马上走出来。 “通真先生—” 赵信此时也明白了,吴哗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可是在这个场合见面,他实在抹不开脸面。 “通真先生!” 李师师掩面惊呼,她看见吴哗穿道袍的时候,已经是大吃一惊。 再知道他的身份,更是震惊不已。 当今皇帝崇道,道教中著名的人物,也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吴哗是如今道教第一人,也是皇帝最宠幸的道士。 他的成名带著一丝不光彩,在民间广为流传。 不过成名后,因为不似其他妖道一般,得志猖狂,反而低调谦逊,所以他的名声又还不错。 这样充满矛盾和爭议的人物,居然是为他画画的公子。 “那日贫道与徒儿发誓与她一件礼物,若无娘子解围,还真下不来台!” 他一句话便拉近了他和李师师的距离,也为宋徽宗解释了他们为何认识。 果然李师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赵信也多了一分释然。 “赵官人,我在赵元奴那里与童大人相谈,却听高大人说您在这里,所以过来会会故人!” 提起童贯,宋徽宗登时又惊又怒。 怒的是这混蛋居然敢打自己女人的主意,但他又怕童贯真的进来,所以语气中带著震惊。 “他不会过来吧?” 他倒是不怕童贯,可是他怕被抓包。 吴哗亲眼见证,赵信背后的李师师,一闪而逝的鄙夷。 没错,皇帝这等表现,確实谈不上有男子气概,很符合他遇事掉链子的风格。 不过眼前人毕竟是皇帝,他就是个傻子,你也得哄著。 更何况,吴哗压根不想哄著,他只想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个,童大人酒劲上来了,非要李行首过去陪酒——” 吴哗话音落,赵信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 童贯好大的胆子,居然要李师师去陪酒,反了天了他。 回头自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说起来也跟贫道有关,童大人希望贫道在一些私事上让步,但贫道却不肯,所以他怒火无处发泄,却连累了姑娘!” 吴哗看似自责,其实就是火上浇油。 赵信气得脸色都白了,却迟迟拿不出办法。 此时,李师师道: “官人,要不我去瞧瞧!” “你—” 赵信听李师师主动请缨,大吃一惊。 “官人,这事因我而起,却连累官人,我去之后,你且隨高大人离开———” 李师师主动將责任担下来,赵信更为感动。 “可是—” “没有可是,奴家不过是贱婢一人,当不得郎君错爱,唱曲不过是奴家的本分,想来那位童大人也不会为难我.”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更让赵信怒火中烧。 他恨极了童贯,却又胆怯,不愿意在这种场合面对童贯。 此时,吴哗开口: “赵官人,您不妨听李娘子的,这事也许贫道能平!” “此话怎讲?” 赵信赶紧询问,吴哗回答: “此事因贫道而起,如果那童贯想要为难李家娘子,那贫道答应他就是童大人不过是一阉人,他闹事也只是希望贫道能见识他的威权。 为了李家娘子,贫道忍他一番又何妨?” 赵信闻言大为感动,吴哗不愧是他的知己。 他拍拍吴哗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他却没发现,他自己的表现,正让李师师对他一点点祛魅— 过一会,吴哗带著李师师从大门里走出来,高站在门口,阴沉著脸。 那些胜捷军的军汉,见到吴哗真的带人过来,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隨著两人进入院子,高带著宋徽宗,迅速离开李师师的小院。 皇帝满心欢喜的微服出巡,变成了对童贯充满怨念的旅行。 这也符合吴哗的利益。 如果他真的想捨身为皇帝解围,他在赵元奴那里就能让童贯退让。 可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皇帝会像如今这般感谢他吗? 做事留痕,做了事,就要让领导看见。 现在宋徽宗不但感谢他,而且吴哗把李师师带到童贯那里逛一圈,肯定可以给童贯拉一波大仇恨。 这就是,来自於千年后的人所掌握的的向上管理的艺术。 这才叫,御上之道! 第84章 摊牌 第84章 摊牌 李师师清清冷冷地站在人前,显得楚楚可怜。 她不施粉黛,容顏却依旧能打,让童贯眼前一亮。 虽然已经有心无力,但人对於美的欣赏,是一贯的。 童贯见李师师真被吴哗带来了,他不禁对吴哗高看一眼。 因为这傢伙,是从高那里劝说李师师过来的,由此可见,他在高面前,有一定的威力。 童贯內心是看不起高的,因为他觉得高如今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他能討皇帝开心。 不像自己,或者蔡京之类的人,至少他们都有著自己不可或缺的能力。 但这並不等於童贯看轻高,因为能靠媚上而得到如今的地位,那位的心机城府也不容小。 所以吴哗能让高屈服,將美人让出来。 就一定有能高高看一眼的本事,当然,也许是一个表子,在高太尉心中並不重要罢了。 “李行首,本官童贯,久闻大名!” 童贯把李师师给叫过来,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起身行礼,李师师赶紧回了一个万福礼。 她略显惊慌的態度,让吴哗都觉得这些名妓的演技,比后世那些明星好太多了。 无论是李师师,还是赵元奴,她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姐姐,来了!” 赵元奴见到李师师,也主动上去牵著她的手。 两人本就认识,也暗暗较劲。 但此时赵元奴却给足她面子:“姐姐名声就是好,您看那童大人明明在我这,却一直念著姐姐的好! 姐姐,要不先坐——” 她拉著李师师要落座,却一时间不知道坐哪? 此时,童贯意动,正要叫李师师坐她身边,却见吴曄一手將李师师拉住。 “娘子,上次一別,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娘子.”” 李师师会意,自然而然,坐在吴哗身边。 “哼!” 童贯有些不喜,他虽然將李师师叫过来,却还是没有压服吴哗。 这场宴席,吃得他其实有些恋屈。 “道长倒是贪心了,你有赵行首还不够?” 童贯死死盯著李师师,嘿嘿笑:“要不李行首,坐我身边如何?” 吴哗眉,李师师目前和皇帝姦情正浓,童贯要找死他没意见,可是別带上自己。 人是自己带过来的,真让她坐童贯身边,那不是要遭? 他自然而然护在李师师身前,笑道: “童大人,您何尝不冷落赵行首!” 赵元奴闻言气结:“合著李家姐姐以来,奴家这蒲柳之姿,就入不了二位的法眼?” 她故作嗔怒的模样,成功化解了场上的尷尬。 可是童贯笑而不语,却让气氛继续僵著吴哗嘆息,拱手作揖,算是给童贯屈服了。 “哈哈哈—” “本官就是说说而已,美人在怀,本官也无福消受!” 童贯用自己的身份自嘲一番,让李师师坐在吴哗身边。 吴哗看似委屈,其实冷笑。 他这番牺牲,想必皇帝会记在心里,什么吃亏—— 他吃不了亏! 反而是童贯,他对谁跋扈不行,偏偏要惹到皇帝头上,这下子他就算有千般诡计,万般手段。 他也休想改变皇帝联金灭辽的主意。 昏君之所以是昏君,就是哪怕是关乎国家利益,他也会意气用事。 “多谢通真先生!” 李师师坐在吴哗身边,低声道谢。 吴哗頜首,与她相敬如宾。 虽然认识,可他並不打算和李师师有多少交集。 反而此时,赵元奴也气鼓鼓坐在吴哗身边。 两个女人一起,有许多话题,其中自然而然聊到音乐.— 而吴哗和童贯等人,自顾聊起其他。 “五线谱!” 李师师初听赵元奴聊起,眼神中带著一丝惊讶之色,猛然回头望向吴曄。 吴哗身穿道袍的身影,和那日在州桥夜市的翻翩公子不同。 但同样的,是他的才华,无人可及。 她们这些名妓,从小学习琴棋书画,不过是为了取悦客人。 但能走到她们这个地步,对於自己手中的技艺,多少有些热爱存在。 吴哗在画画上,属於开创。在音律上,却选择了护持。 这两份成就,已经足够李师师敬佩吴哗。 童贯达成了自己让吴哗屈服的任务,对於李师师是否唱曲,也没有任何要求。 赵元奴和李师师越聊越投机,乾脆告退,去里屋继续聊。 而在大厅中,童贯已经將徐知常灌醉。 却留下他和吴曄二人,四目相对。 “时候不早了—” 童贯已经喝得醉眼迷濛,却见吴哗,依然神清目明。 他自认为酒量不差,可比起吴哗,居然还差了许多。 吴哗知道火候到了,起身告辞。 他將徐知常扶起来,带著他和李师师出门。 童贯喝得醉地,等吴哗將徐知常交给下人后,扶著吴哗的肩膀。 “通真先生,本官痴长你几岁,就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 君心难测,谨守本分,才能长久!” 童贯的劝諫,吴哗心领神会。 他既然答应了童贯,在联金灭辽这事上,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吴哗点头,道:“贫道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不过余者,与贫道无关!” “道长识趣,本官必有所报!” 童贯呵呵笑,只要吴哗不乱说话,想要搞定皇帝其实不难的。 童贯太了解宫中那位了,他从来不是意志坚定之人。 只不过吴哗的存在,对於童贯而言十分麻烦,因为他正当宠,自己不好直接对他下手。 等他失宠了,他也失去了北伐最好的机会。 吴哗稽首告退,他先让徐知常的下人等著他,自己亲自护送李师师回去。 “通真先生,您如今的身份,不至於借人车马才对?” 李师师见吴哗子然一身,身无外物,忍不住好奇。 吴哗呵呵笑:“陛下自然配了,只是贫道如今借住东太乙宫,也懒得准备著,有事用东太乙宫也一样!” 他的声音淡淡,真如仙人一般,虚渺高远。 李师师闻言,登时心生敬佩。 她想起一件事,停下脚步。 李师师犹豫了一会,说: “听闻道长神通不可思议,可否为民女窥一窥天机?” 吴哗闻言一愣,她这唱的是哪一出? “民女虽然出身青楼,却也渴望託付一良人。 不知道道长能为民女算算本命,那位陛下,是否值得民女託付终生?” 李师师突然摊牌,让吴哗目瞪口呆。 他想不明白,对方何必如此? “奴家不信先生看不出来,其实奴家早就知道陛下的身份!” 李师师被吴哗呆萌的模样,惹得噗一笑。 吴哗汕汕。 大概也只有赵信会相信,李师师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赵信绝不是笨蛋,但他的出生决定了他的某些教育是缺失的。 导致他看世界的角度,和普通人完全不同。 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在某些方面透著清澈的愚蠢。 果然还是要【养成】啊。 吴哗想了一下,心中有了打算。 “施主有空,可以去这个地址寻我!” 第85章 君王的眼 第85章 君王的眼 吴曄给李师师的地址,是林火火他们的住所。 作为道士,他並不想跟李师师同时出现在没有第三位女性的场所。 这是为自己避嫌,也是避免那个皇帝多想。 吴哗脑子里想的是,关於李师师的生平,她能在野史中出名,除了沾上宋徽宗的名气之外。 更有许多闪光点,值得后人称颂。 其中之一,名为爱国。 这事吴哗还愿意跟她有所接触的原因之一,她如果利用得好,未必不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 约定之后,吴哗转身,回到徐知常的驴车。 车马消失在巷口,童贯才转头,望向赵元奴。 赵元奴登时感觉,被饿狼盯著一般,浑身颤抖。 李师师並没有来找自己,赵信也是。 接下来的几天,吴哗只是闭关修行。 他斋戒沐浴,清净身形,为求雨最后的衝刺。 吴哗眼前的晴雨图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下雨的日子,是他能掌控的时间段。 只要將科仪拖上三天完成,必然暴雨。 这场暴雨,是对过去极度乾旱的回馈,也是他吴哗登上巔峰的日子。 只是,吴哗对於这场雨的到来,並不开心。 因为,在过去的一个月,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无数的百姓,在烈日下哀嚎———· 农耕文明,从来都是靠天吃饭。 区区一个妖道,於这天道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不说他不会真的求雨,就算能求雨,又如何? 真正能改天换地的,从来不是神仙,而是別的东西。 也是吴哗想要努力推广出去的东西,只是他面对的並不是一个明君,而这个世道,满朝文武连一个能算忠臣的人都难找得出来。 吴哗默默闭上眼晴,盘算著自己未来该如何一步步引导那个皇帝。 此时,赵信的心情也不太好。 他面前,站著梁师成。 梁师成递上一份文书,上边记载著关於造船成本的调查。 “你说,是通真先生污衊太师?” 赵信面色古怪,盯著下方的梁师成。 梁师成面不改色,只是接话道,“陛下,確实如此,但也不是说先生故意如此,实在是先生不懂政务,不知其中门道也。 其中那龙骨市面所无,需要从外地运来,这里边的运输需要的人力物力,先生並不知晓!” 梁师成將一份帐本交给皇帝,皇帝看著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其实也不知晓。 赵信若是能看得懂这密密麻麻的数字,他就不是赵信了。 梁师成心安理得,他本来就是故意让皇帝看不懂· 吴哗不小心揭开的那件事,並不仅仅是让蔡京难受,而是所有从皇帝这里撰取权力,並且大肆利用的人,都会很难受。 皇帝崇道,他要无为而治,那是最好的。 因为无为而治的皇帝,给了他们太多的权力,让他们能尽情的享受权利带给他们的利益。 而皇帝,只要闭著眼晴去享受他们编织的盛世幻象便好— 而如今皇帝想睁开眼晴,那可不行—— 梁师成看到宋徽宗的眉头从紧锁,到逐渐舒展开来,他心里也鬆了一口气。 自从通知蔡京之后,蔡京一直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但他必须自己去找理由解释这个预算。 “原来如此,確实是朕算错了——” 宋徽宗將东西放下,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官家!” 等到梁师成离开,皇帝打开一个信封,拿出其中的信。 信件上,李师师娟秀的字跡,跃然於纸上虽然並不擅长,但她还是努力为皇帝搜集到一些东西,让赵信大开眼界。 上边,没有关於龙骨的价格。 但是,市场上松木、樟木之类的常用木料,却能记载得清清楚楚。 不管皇帝如何信任蔡京,或者梁师成,都被上边的价格嚇了一跳。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接受世界真实的洗礼。 一股怒火,从心头涌起,赵信气得浑身颤抖。 “难怪都让朕无为而治,可不就是觉得朕傻么?” 皇帝默默將这张纸放下,闭上眼睛,享受怒火冲刷自己身躯的感觉。 他人,仿佛一下子看得通透了。 梁师成也好,蔡京也罢,他们都是一样的。 甚至就是给他递信的高,如果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未必不会站在蔡京这边。 蔡京不是蔡京,是代表他们这些人共同利益的符號。 想到此处,一种巨大的无力感让赵信又想逃避。 就如他当年初登基的时候,自己也想过有一番作为。 可是面对四面八方的压力和阻碍,最终自己还是自暴自弃,沉迷在艺术和道教中,逐渐不理朝政。 他现在也想努力,可是那种无力感,又侵袭而来。 放弃吧,放弃吧— 只要闭上眼晴,他眼前又是一副盛世太平的样子— 赵信並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但. “劫——” 吴哗遮遮掩掩,但在不经意中却露出担忧之色的,关於劫难的传说,成为托举皇帝,让他不能沉沦的理由。 “对了,先生!” 赵信眼晴一亮,如果朝中满朝奸臣,蒙蔽了他的眼睛,那他为何不以先生为眼? 在现有的官僚体系之外,他能利用的力量,好像只有他更为亲近的道门了。 道门中,让他依赖,让他信任的人。也有能力去做这件事的人,自然非吴哗莫属— “先生可以成为朕的眼睛,也可以是朕的左膀右臂—— 赵信想想通此节,越发兴奋起来。 他既然要当道君皇帝,那道门,也要將他们利用起来。 赵信正要去找吴哗过来,此时,宦官来报。 “官家,刘贵妃来找您! 1 “那快让她进来!” 赵信闻言一喜,赶紧让人宣贵妃勤见。 刘贵妃从外边进来的时候,赵信顿时觉得眼前的大殿,都增色不少。 都说李师师漂亮,可是自己这位爱妃其实不会比李师师差,甚至更美. “爱妃!” 皇帝走过去,挽起刘贵妃的手。 刘贵妃出身並不好,进宫之时也只是宫女,不过她因为自身的美貌,一路被人推荐,送到自己面前。 入宫这么多年,也为皇帝生下好几个孩子。 皇帝对刘贵妃,那是十分宠爱,所以走过去,就將她拉到自己身边。 “爱妃,今日怎么有兴致来寻朕?” 刘贵妃掩嘴笑:“就是听人说,陛下创了一门新画术,还画了个如似玉的美人。 臣妾也想来欣赏一下陛下的画作—— 刘贵妃开口,赵佶的好心情,顿时掉落谷底。 第86章 刘贵妃 第86章 刘贵妃 皇帝尷尬的表情,登时让刘贵妃心里有了底。 她的表情一转,露出哀怜之色,登时让赵信心疼起来。 男人虽然偶偶会偷偷野,却不等於家就不香了。 更何况刘氏能走到今天,凭的就是她那一身美貌,美人落泪,皇帝老心疼了。 就在他手忙脚乱要解释的时候,刘氏噗一笑。 “陛下是天下至尊,宠幸个女子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难道您真以为臣妾是那小气之人?” 刘氏在一拉一扯之间,瞬间瓦解了皇帝心中的防线,也让他越发觉得刘氏通情达理十分可人。 “倒也不是,就是—” 不过李师师的来歷,皇帝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这其中涉及两个问题,一个是微服出巡,一个是他—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让皇帝紧张的问题,就是那个所谓的炭画,他也研究不明白,更不要说为人画画· “陛下,您就给臣妾看看嘛— 四下无人,刘贵妃娇憨的声音,让赵信很快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他说道:“你別传出去” 然后走到书房的角落,將一幅画卷抽出来。 当画卷打开的那一刻,刘贵妃痴了·— 倒不是说画卷上的美人有多美,而是她剎那间展现出来的风情,是她前所未见的。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没有见过摄影设备的缘故,很少有人会在构思的时候,想过去捕捉那种瞬间的美好,再通过光影跃然纸上。 那种新鲜的美感,对於每个初见这幅画的人都是一种衝击。 而经过这场衝击的洗礼后,接下来,刘贵妃才真正注意到素描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像.— 以前她也请人画过肖像画,但国画的风格並不太追求相对像这件事。 欣赏李师师的画像,李师师反而成为最不重要的元素。 “好美的姐姐—” 刘贵妃虽然在夸李师师,目光却落在她身后州桥夜市的风华之上。 这种繁华的情景,她已经很久没有经歷过了。 皇帝可以微服出巡,享受汴梁的风华。 但她作为贵妃,下半辈子都只能锁在这深宫中。 若是有人能將她的身子,嵌入这副画中多好啊—· 刘贵妃眼神迷离,將画卷捲起来后。 她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摇起皇帝的手: “陛下,您为臣妾画一张吧!” 皇帝面上嘻嘻,其实早就汗流瀆背。 这人一时嘴瓢,却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 “这个——” “大概是臣妾不如画中妹妹那般可人,入不了官家的眼——”” 刘贵妃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赵信又气又怒,每当他无处解释的时候,就想將张择端流放岭南“嘘,你可別將这件事说出去!” 皇帝將爱妃楼在怀中,隨便找了个藉口: “最近国事繁忙,朕焦头烂额的也没心情画画,爱妃等等可好?” 刘贵妃温柔点头,旋即问道:“陛下最近有何事心烦,臣妾虽然不能帮助陛下解忧,却可以听陛下倾诉,缓缓心头鬱结!” 美人如此贴心,赵信自然十分欣慰。 他没有多少城府,就將最近发生的事都说了,不过好在他还留了个心眼,对於李师师帮他搜集资料的事,隱瞒下来。 赵信最近烦心的事,无非就那几样。 一个是联金灭辽,一个是求雨的事· 那刘贵妃听完,眼珠一转,声音糯糯: “臣妾一个女人家,对那国事不懂,可是童贯童大人,奴家却觉得亲切。 他是从宫里出去的,是陛下的贴心人,想来不会坑害陛下。 且人家在前线为国征战,对於军务还是比那位道长懂些的” 刘贵妃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童贯给她的好处,带上这句话就够了。 多了她不想说,也不愿说而赵信的笑容,也隨著她话音落,微微色变。 皇帝深吸一口气,眼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他只是笑道:“爱妃这些话,倒和梁师成跟朕说得差不多,通真先生对於政务,確实不太懂.” “就是.” 刘贵妃不再多言,只是將话题转开。 宋徽宗却变得心不在焉,连美人入怀都没了兴致。 过一会,贵妃离开。 大殿里就剩皇帝一人,他才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仔细思量,遍体生寒— 赵信最近经歷过这么一些事后,终於多少有了一些可以称之为【城府】的东西。 童贯,他最为依仗的臣子之一。 虽然皇帝否了他的决议,但他依然是皇帝心里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再来他虽然嚇了自己,也欺负了李师师,皇帝固然愤怒,可是要说真因为这件事拿下童贯,也不至於。 李师师虽好,可也就是个妓女罢了。 他赵信连让她入宫的打算都没有,能有多少情分。 如果说生气,他也只是生气童贯嚇著他了。 可是刘贵妃就不一样了,身为奴才,童贯居然能影响到自己后宫中的妃子,为他说话?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忌讳,而是让赵信感觉到室息。 梁师成在骗他,但他是奴才。 可是刘氏却也帮著別人,就很让人寒心了。 赵信不是个勇敢的人,他没有当场给刘氏一巴掌的决心。 但並不妨碍,他对童贯和许多跟童贯一样的人,產生不可逆的疏离感。 诺大的皇宫,竟然连身边的妻子都不能信任。 本应该是向著他,指著他生活的奴才,也向著外人。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充斥全身。 赵信在焦虑、疑惑、暴躁等各种情绪交织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 “朕倒要看看,尔等能玩出什么样—” 皇帝最终冷笑一声,不再对这件事有更多的评价。 “太师,请吃酒!” 汴梁城內,太师府邸。 童贯举起酒杯,朝著蔡京敬酒。 蔡京默默无言,也举起酒杯,只是他微微颤抖的手,让童贯若有所思。 蔡京老了啊.· 遥想当年自己在杭州见他的时候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说起来,也有十几年了— 那个人终归还是老了。 可是他们依然牢牢把持著朝廷最核心的权势。 蔡京將酒水吃下,问: “童大人,想必已经说服那个道人了吧?” > 第87章 谎报军情 第87章 谎报军情 蔡京没有点名,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对方的名字。 吴哗,早就已经是其他人不能忽略的存在。 皇帝对他的宠幸,胜过过往任何一个道土,而且作为道土,他已经逐渐能决定国策走向。 这对於传统的文官和武將阶层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最近,这位小道士也让眼前两位官场上最大的大佬,十分不得劲。 童贯看了一眼蔡京,饶是太师城府深不可测,提到吴哗的时候也满脸鬱闷。 从吴哗出现到现在,他已经动了蔡京好多次利益。 逼宫两次,被吴哗意外破坏蔡京都无奈,只能跟吴哗求和,可是求和之后,命运似乎还没放过他们彼此。 童贯回京后才知道,前阵子吴哗教导九皇子算算数的时候,无意又给了太师一刀。 虽然造船成本那件事,对於他们这个层次的官员而言,只是一个小风波。 隨便找个理由糊弄,难道宫里那位还能知道不成? 但种种巧合联繫起来,蔡京都不得不怀疑吴哗是不是跟他八字相剋了。 所以,眼前的老同伴,最想要让自己斗一斗吴哗。 但老狐狸就算將自己推出去,想要借刀杀人,他却也不傻。 吴哗是皇帝目前的心头好,所有直接的对抗,都不是明智之举。 除非,他实在不识抬举。 童贯无声点头,算是应了蔡京的回答。 蔡京和蔡絛互看一眼,直觉不信。 吴哗年轻气盛,不像是能屈服之人。童贯饮了一口酒,呵呵笑道: “太师毕竟是文人,比不得我们这些大老粗。 那些道人,也许吃不得您这一套,却吃我们那套!” “我童贯也不白吃他好处,总会回馈於他! 只要他识抬举,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说起来,那位道人確实也算是个知进退的人! 我们蔡家让林灵素跟在他身边,他应下了。 也相当妥协,所以要是能跟这个道人交个朋友,也是好的” 在童贯面前,蔡絛急於表现自己的存在感,插了一句嘴。 上次跟吴哗【偶遇】的人就是他,两人在面上也算是冰释前嫌。 不过蔡絛心里有些傲气,总是不服吴哗为什么会隱约有压他一头的感觉—— 童贯淡淡看了蔡絛一眼,他看得出来,隨著蔡京的老去,未来几年蔡家恐怕需要蔡絛来撑场面了。 只是这小儿,真的能撑得起没有蔡京在外边遮风挡雨的蔡家? 蔡家的颓势,作为局外人的童贯,已经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他不动声色,道: “不管如何,接下来看他表现了!” 吴哗不管出於什么自的,既然他答应自己不再参与联金抗辽的议事,童贯的自的就达到了。 如何说服皇帝,就是他童贯自己的事。 放下吴哗的事,双方聊起过往。 一场酒席,彼此吃得宾主尽欢! “大人” 从太师府出来,童贯的身体晃晃悠悠地,好似不胜酒力。 只是汴梁街道上的风一吹,他整个人也清醒了。 童贯推开亲兵的手,逕自走向自己的车马,他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算著如何应对宋徽宗。 他跟著皇帝太久了,虽然后期经常领兵出征,可也明白那位好大喜功的主子最想要什么? 吴哗为什么能说服皇帝? 除了因为皇帝深信他预言带来的坏处之外,还是因为这件事给予皇帝的利益不够。 也就是说,要用点別的手段。 想到此处,童贯冷笑他回到汴梁城这些日子,不是不动,而是在等布置好一切,一举打破皇帝的所有疑虑,然后將联金灭辽的事情定下来。 其中,他最想干掉的就是吴曄。 奈何这货身负求雨和帮助皇帝登基成为道君皇帝的重要角色,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最近干掉吴曄。 所以逼他闭嘴,就是最好的选择! 好在那个道人知情识趣,免得他用一些激烈的手段。 童贯自然也懂得投桃报李。 想到自己的安排,他嘿嘿一笑—· 吴哗第三次见到赵元奴的时候,她已经洗尽纤华。 就连吴哗,也差点认不出这位风华绝代的青楼女。 只见她一身玄色的服饰,跪在吴哗面前。 “请师父收元奴为徒!” 赵元奴的声音糯糯,带著几分无奈,但也有几分期待。 吴哗:· 这是什么情况? 他完全没有搞明白赵元奴的逻辑。 见吴哗不解,赵元奴无奈道: “元奴已经被童大人赎身,这是元奴的契书!” 赵元奴將一个装著契书的小盒子,递给吴哗! 吴哗猛然会意,登时毛骨悚然。 表面上看,是他屈服童贯之后,童贯投桃报李。 他將传说中,因为自己赠五线谱,而让赵元奴倾心的传说故事,变成了成人之美的现实。 可將汴梁城名妓强行赎身,再送给自己的行为。 同样是童贯彰显他权威的过程,赵元奴这种尤物,却依然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 吴哗仿佛看到了她背后站著一个童贯,冷笑地看著自己。 “呵啊——” 吴哗对於这种行为,只是淡淡一笑。 童贯压根不知道,他之所以妥协的原因,是因为吴哗身后的皇帝跟他再无妥协的可能。 若不然,吴哗高低也要和那位大太监斗上一场,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真是任他拿捏软蛋。 吴哗看看眼前娇艷欲滴的赵元奴,一阵头疼。 不远处,火火的自光,也让他如芒刺在背。 他正要开口拒绝赵元奴,此时,徐知常匆匆而来。 这位汴梁城內的高道,从来都是很是优雅的样子,今天却显得有些狼狈。 “明之先生,可否私下聊聊?” 徐知常给吴哗使了个眼色,吴哗將他带入一间静室。 “徐道友有话请讲!” “前方来了军报,辽国有小股部队南下,被我大宋军队拦下—” 他脸色煞白,告诉吴哗一个大消息。 这个消息让吴哗也有些措手不及,因为如果辽军真的南下.— 这意味著吴哗对辽国的判断,已经全面失算。 就算他有预言金国背信的事实支撑,但接下来的事情,对他的打击是十分大的。 可以说,童贯这一击,直接伤了吴哗的要害。 吴曄自己也乱了道心,这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自己而產生的蝴蝶效应,还是不对,是童贯。 虽然童贯主要攻略西北,但吴哗十分確定,他在谎报军情! 吴哗马上明白了童贯的手段,他从还没回京开始,早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对付宋徽宗。 还有自己. 第88章 阉人该死 第88章 阉人该死 吴曄比任何人都明白,童贯一定谎报军情了。 因为在北宋政和六年的当口,绝对没有任何可能出现这件事。 而能够出现这件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童贯通过自己的手段,谎报军情。 这种谎报军情的手段,是童贯常用的事。 可是,他这么干,就是真將国家的利益,彻底放在自己利益之下。 为了绑架整个国家满足自己的野心,童贯已经疯了。 饶是吴哗超然物外,也被童贯的做法震惊到。 他终归是这个时代的外人,看人待物,带著太多前世的痕跡,如今回想起来,这其实並不是一个太难猜的结果。 童贯谎报军情,早就是老手段了。 而他之所以能有这种依仗,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实在闭塞,君王耳目不出宫墙。 而文臣的耳目,也不出汴梁。 童贯只要做得不太过分,想要隱瞒一些事,还真无法查证。 “通真先生” 徐知常只道是因为前线的消息不符合吴哗的预言,导致吴哗乱了道心。 可是,吴哗在震惊之后,却只是淡淡一笑。 “贫道知道了” 吴哗垂下眼帘,只当是听了一件趣事。 “通真先生—” 徐知常还想问询吴曄,吴哗却將话题转到一边。 他平静的態度也感染了徐知常,两人聊了一会关於道教事的內容,分开。 而此时,吴哗喊来火火,將一份名单交给她。 “这是我三年来,在汴梁城结交的信眾,他们主要是商人” 吴哗认真交代林火火,道:“他们这些人,常年行走於宋辽两国,也有许多路子。 我以医术,方术,收买过几个人的人心,也让他们帮我留意天下的消息。 你去一下,让人帮我打听打听,北方那些事——” 林火火闻言大吃一惊,师父这三年好像默默做了许多事。 吴哗呵呵一笑: “咱们道土,济世度人,三教九流都有接触。 若有心,安坐道观,未必不能知天下!” 吴哗將童贯的手段,告诉林火火,火火脸上写满担忧之色。 因为这件事严重在於,不是童贯偽造军情本身,而是当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如何自证。 宋一朝关於北方的情报收集,並不是没有。 只是因为官僚腐败的缘故,这一条通路並不能有效上达天听。 从边疆走到皇宫的路子,有著太多人有太多的私心,他们將信息截取,加工,变成自已想要的样子,告诉皇帝。 但这並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是隨著时间推移,朝廷所剩不多的情报机构,如边境安抚使司与机宜司,也变得荒废正事。 所以才会有了高永昌造反,宋朝毫无所觉,甚至会误以为辽人会南下攻打宋朝的消息只从这些流言可知,指望朝廷自己发现童贯的事,已经是不可能的。 那就造成了,哪怕他们知道童贯说的是假的,又怎么证明它是假的? “所以,师父您是想要通过別的渠道,掌握童贯偽造军情的证据?” “也许用不著!” 吴哗呵呵笑著,笑得火火想给他一拳。 “这个世界,缺乏一个锦衣卫啊—” 吴哗说了一句让火火十分不解的话,便將话题转到其他弟子的功课上。 此时,宫中。 一千人等稽首立在大殿中。 宋徽宗赵信看著手中的军报,手在瑟瑟发抖。 一种来自於灵魂的恐惧感,让他並不想面对这份情报,情报上的內容其实很简单,就是宋朝边军在边境,跟一股小部队的辽军发生衝突,並赶走辽军。 自从渊之盟后,宋辽之间已经很久没有战斗了。 北宋目前几乎所有的名將,都是针对西北方向的西夏大战,少有针对辽庭。 如今这风吹草动的,却让他紧张起来。 他抬头,望向大殿中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童贯回汴梁好一阵了,一直低调行事。 如今他才真正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真的?” 皇帝见到童贯的瞬间,整个人冷静下来,沉声询问。 童贯低眉顺眼:“陛下,谁敢谎报军情?” 他这么一说,皇帝的心更慌了— “那,怎么办?” 宋徽宗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颤音。 “陛下,如果辽军承受不住金国的进攻,必然会寻求南下攻略我大宋国土,今日之徵兆,就是往后之灾劫— 为今之计,臣以为与其被动等待辽军南下,不如主动出击。 让辽国不被腹背受敌,才是正理!” 童贯的说法,让大殿鸦雀无声,其他官员都看著他,他却目不斜视。 关於联金灭辽的事,大家都知道皇帝已经否定了这个决策。 大家也知道,童贯一定不会甘心,而是力推这个决定。 如今他终於亮出自己的獠牙,再次推动这个计划。 而且,他以一个事实,去推翻了吴哗关於这件事的预言。 这就是一个掌握军权的將领,能做到的远比文官多的地方— 蔡京淡淡地看了童贯一眼,他有些怀疑这份消息的来源。 不过,就连他,也没有办法验证童贯所言真假,只能事后认证。 “那爱卿的意思是?” 皇帝看不出喜怒,只是居高临下,询问童贯。 童贯並没有发现皇帝语气中的一点疏离,只是低下头,继续道: “官家,我们当与金国合作,夹击辽国,趁机夺取燕云十六州,我汉家儿女,盼故土回归已经太久了—— 只望官家能怜悯我等拳拳之心— 童贯本不用跪下,可却扑通一跪,三跪九叩。 宋徽宗嚇了一跳,但脸色却逐渐沉静下来。 “打,怎么打?” 宋徽宗冷笑反问: “就我大宋贏弱的军力,如何与那辽国大军一战? 皇帝的问题,正是吴哗点出的核心关键。 北宋这些年因为在对外战爭中有些小胜,好似满朝文武,已经渐渐忘记辽国的可怕。 但是有人提醒,皇帝对於如今朝廷的军力,多少有些了解。 说白了,他那好大喜功的性子,若不是心里多少有些底,吴哗也没那么容易说服他。 “官家岂能以我胜捷军,与禁军相提並论?” 童贯抬起后,眼中多了几分不屑。 “童贯,你什么意思?” 別人还没反应,人群中摸鱼的高闻言,顿时炸了。 他这话,是瞧不起自己带的禁军还是咋了? 高冷冷地看著童贯,这个阉人该死。 > 第89章 兵权送上? 第89章 兵权送上? “本官没有任何意思,高指挥切莫多想!” 面对童贯破防的质问,童贯並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回应高。 两人在则镇安坊那边已经结了仇,童贯为了自己的理想並不怕再得罪高。 高是皇帝的心腹,他难道就不是? 若是平日里没有利益,他也许会和高保持好关係,可是现在— 死道友不死贫道。 高气炸了,童贯这老阉货,居然还主动招惹他。 上次镇安坊的事情还没算,这傢伙又要坑自己。 高冷笑:“童贯,你莫以为我不知你手段,谁知道你是不是谎报军情?” 他气得,已经顾不上彼此留下脸面。 高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全是因为皇帝念旧情。 作为从端王时期就跟皇帝一路走来的臣子,他能有今天靠的全是皇帝扶持,他和梁师成,童贯不一样,高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他也明白,自己高指挥的位置,坐得並不稳。 尤其是皇帝发现如今禁军的战斗力其实挺烂之后,他就活在被换掉的恐惧中。 好在宋徽宗虽然生气,但后续因为李师师的缘故,也没有再对他有什么处理,只是让他严加训练禁军,莫惹出笑话。 所以童贯这句话,是戳中他最不想让人提起的软肋。 而此时,童贯听到【谎报军情】这四个字,脸色也彻底变了。 他回头,冷冷看著高: “高指挥,你若有证据,请呈送官家,让官家办了本官!” 高说的本来就是气话,哪来的证据,只是嘴硬:“本官自然会去找—”” “也就是说,你现在含血喷人?” 童贯冷笑,站起来,高大的体格,对高天然有压制的优势。 高被童贯嚇得,忍不住退了一步。 “够了!” 宋徽宗拍了拍桌面,冷喝道。 “官家恕罪!” 两人连忙作揖谢罪。 但此时,童贯依然不依不挠,他直接道: “官家,不是臣无理取闹,而是臣身负皇恩,却被陛下误解,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臣请陛下给臣一次机会,让臣手下的亲兵,跟禁军斗上一场,以证清白!” 童贯既然已经將高得罪死了,也不怕多得罪一番。 他话音落,高刚想反驳,却登时哑口无言。 他不敢,禁军目前是什么德行,他如何不知? 如果真跟童贯打一场,这结果不问可知? 童贯的胜捷军不管如何,也是在西北有过战绩,彻底练出来的百战之师。 可他高,他懂个屁的练兵。 高一时间白了脸色,腿脚也微微颤抖。 偏偏,他看见宋徽宗有意动的趋势。 没错,就算对童贯心有不满,宋徽宗多少还是认可童贯的本事。 高闻言急忙大喊:“陛下,求雨在即,交兵不详!” 他喊出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包括宋徽宗。 高瞬间感受到了鄙夷,怀疑,歧视等各种目光,如芒刺在背。 他知道自己一直不被朝中文武看不起,可是被人如此直接的注目,他也不自在。 高怒,怨毒的眼神死死盯著童贯。 童贯笑道:“看来高指挥还是有爭斗的意愿,那好,就定在求雨之后吧—” 既然决定了让高成为踏脚石,童贯欺负起他来,也绝不留手。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帝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 他朝著高看一眼,说:“高指挥,你也听到了?” 高脸上,顿时没了一点血色。皇帝迟来的打压,终归还是落在他头上了。 “打就打,谁怕谁?” 明白皇帝的倾向之后,高终於也鼓起勇气,应对童贯的挑战。 “好!” 两人定下了比试的约定,童贯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禁军的战斗力,他何尝不知? 这本身就是一场立威之战,让高成为自己的踏脚石就好。 这场朝会,最终立下一场赌约。 蔡京还想谈论关於造船的事,皇帝隨口找个理由否了。 摸不清楚情况的蔡京,准备找梁师成问问。 童贯也想跟宋徽宗套套近乎,推进推进联金灭辽的事,可是皇帝表现得兴趣缺缺,將他们都打发走了。 唯有高够不要脸,留到最后。 “你莫找我给你出主意,朕已经告诉过你,要勤加练兵,你今日之灾纯属活该。 让童贯教训教训你也好!” 宋徽宗一句话,堵死了高求救的可能。 “陛下,那您也要给臣一些时间啊———” “童贯最多只能在京城留一个月,朕给你留一个月—” 皇帝还是心软了,为高爭取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够干什么? 高还想多爭取一番,可是皇帝已经不耐烦挥手,让他出去。 等到出门的瞬间,高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皇帝,仿佛满是心事。 不知何时开始,宋徽宗有些变了,这是高跟著他多年以来的直觉。 午后— “你—·” 求雨的科仪,同样需要演练。 尤其是这是神霄派第一次正式代表国家,举行求雨。 吴哗早早来到场地,却一眼看见了身穿道袍的赵元奴,她混在乐团中,学习道乐。 一一= 吴哗彻底无语了,赵元奴这是非要跟著自己? 或者说,童贯给了她多少好处,或者多少威胁? 这点自己並不知晓,不过既然对方能得到火火的认同,想必也不会太差! 吴哗没有理会他,逕自走向徐知常和林灵素。 没错,一场大的科仪,不是一个人能完成了,吴哗作为高功法师站c位,也需要別人辅助。 林灵素,徐知常,他们二人算得上吴哗的政治盟友,也被吴哗拉进来了。 三人在政治上相投,理念上也差不多。 除了林灵素背后站著蔡京,这个团队反而异常和谐。 “道友!” 两人看到吴哗,拱手作揖。 就在吴哗准备开始演练的时候,一个人匆匆赶来。 “通真先生,救命啊——”” 高不由分说,就拉住吴哗的手。 “高大人,这是——” 吴哗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高拉走了。 等走到一个角落,高赶紧跟吴哗求救。 他想了半天,如今能想到的,可能帮到他的唯有吴曄了。 吴曄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哭笑不得。 老实说,高活该。 这货本来也就不是好人,吴哗乐得看见他们狗咬狗。 “高大人,您说的这件事,贫道也帮不上啊” 事不关己,高高掛起。 吴哗准备婉拒。 “道长,俺能想到的只有你了您帮我想想办法,练练兵?” 高病急乱投医,说出自己的诉求。 吴哗:—. 这货已经急疯了吧? 等等,练兵? “大人,这是准备让贫道帮你练兵?” 吴哗脸上全是古怪之色,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啊。 不过想想,如果高真的昏到这种地步,倒也不是不行。 第90章 道士练兵 第90章 道士练兵 “不是—” 高虽然昏,却也不至於这么昏。 他也知道让一个道士帮他练兵,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谓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 就算吴哗號称謫仙,可也不至於连练兵都会。 他赶紧解释: “我是想问道长,有没有召唤天兵,或者帮我手下那批人给点神通———” 吴哗特么的给气笑了,这个冒味的傢伙。 这是多封建迷信啊,还是看得起自己,才会认为自己能召唤天兵? 从这个情况看,吴哗发现高是真的急了。 他是愿意帮助高的,倒不是说自己跟他关係多好,而是吴哗发现,就算自己未来主动参与政治。 他身边的政治盟友,恐怕也没有多少? 尤其是他以道士的身份干政,能看得上他的正经读书人不多。 而高,倒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高有千般不好,但还有一点好,那就是他念恩情。 当年在苏軾门下的日子,让他为苏軾说了一辈子好话,哪怕他明知道苏軾並不被上位者喜欢。 这样的人,至少相处起来,不用太噁心。 吴哗没好气白了高一眼:“你从哪里听来的,说贫道可以召唤天兵?” “先生不是有天上的关係?召唤一些天兵,不行吗? 0 高看著吴哗冷冽的目光,越发心虚。 他理智逐渐占领高地,也觉得让吴哗帮这个忙恐怕不行。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能召唤天兵,那必然是骗子!” 吴哗道:“陛下就已经是九霄天主,陛下下来应劫,他都召唤不出来,谁能调动天兵? 或者说,既然是下世应劫,调动天兵岂不是代表应劫失败? 就如您带陛下去微服私访,您觉得暴露身份是好事?” 吴哗深入浅出给高讲了其中的道理,高似懂非懂。 “仙真不可测,凡是號称能撒豆成兵,召唤天兵者,皆是妖言惑眾,当杀之!” 吴哗眼中真的多了几分杀气,有现成的例子记在史书里,他绝不介意多杀几个类似郭京的道士。 “先生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 是老子命不好,被童贯那廝阴了,得了,咱认栽—” 高垂头丧气,如果吴哗帮不了他,他已经想不到还有谁能帮他? 为今之计,只能偷偷去求童贯好了。 只要童贯能主动將比试的事情取消或者手下留情,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堪— 也许事情还能过去。 不过一想到要求那混蛋,高气得浑身颤抖。 “先生打扰了,高某去也!” 吴哗还在那边待价而沽,等著高多求自己两次。 谁知道他一溜烟,直接离开了。 吴哗动了动嘴,却终究还是没有挽留。 他呵呵一笑,等著合適的时机。 这次是个好机会,他真的可以把握住. “难怪会送我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原来是胡萝卜和大棒一起来啊——.” 吴哗回到演练场地,再看赵元奴的时候,多了几分思索。 童贯终归还是小瞧自己了,不过也无所谓。 他想要说服皇帝重启联金灭辽,他要有那个本事才行,吴哗冷笑,继续投入科仪的演练中他新编的神霄科仪,依科演教,如法如仪”· 所谓照本宣科,只要能背熟法本,背好步伐,一场大法会的演练对於道士而言不难。 难的是,將这份科仪编撰出来的人。 林灵素带著他们的弟子,还有徐知常和自己的弟子们,越是演练,对吴哗的震惊就越多。 他从受宠到现在,也就一个月出头而已这份复杂繁琐的东西,换成他们,哪怕集合大量的人力,没有一年半载绝对编不出来。 汴梁。夜—— 砰! 大门关上的瞬间,高的身体在颤抖。 身后,背著重礼的僕人们,面面相。 那位童大人,甚至没有让高指挥进门远处,汴梁城的风华,化成喧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可这份喧譁,却和高无关。 “童贯,真当老子怕你?” 高指著大门正要破口大骂,高尧辅赶紧拦住自己的老父亲。 “爹爹,您要是真的闹起来,明天庙堂上,咱们家的笑话更大” 他一句话说中了高,高顿时气急败坏,“都怪你,你要是平日里能练好兵,何至於让我如此难堪?” 老子骂別人不行,骂儿子可不用口下留情。 高尧辅平日里何曾被的老爹骂成这样,登时面红耳赤。 他心里就算有委屈,也不敢在高面前发出来。 “你还愣著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练兵,老子给你爭取了一个月的时间,你就是没日没夜地炼,也要给你老子度过这劫” 他气急败坏之下,一脚踢中高尧辅的屁股,未来的纸糊將军惨叫一声,滚在地上。 第二日,宋徽宗冷冷看著高父子,跪在自己面前。 他今日精神並不太好,脸色微微发白。 当皇帝的目光冷冷注视高的时候,高第一次感受到皇帝的疏离。 他嚇得半死,他一生荣华富贵,就在皇帝一句话之间。 可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之下,居然做下如此蠢事。 如今,自己连夜登门道歉,又被童贯拒之门外的消息,已经传遍汴梁。 高家早就被人千夫所指。 连皇帝都觉得他是累赘,就在高想要解释什么之前,只听到有宦官来报。 “通真先生快到了—” “你们下去吧—” 皇帝挥挥手,没有任何责怪,但就是因为他没有任何责怪,高的心才彻底慌了。 这种疏离感,才是高最大的梦。 父子俩失魂落魄走出来,正好遇见吴哗。 “通真先生,您一定要救我啊!” 高一把拉住吴哗,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吴哗呵呵一笑:“昨日贫道还想跟高指挥多说两句,谁知道您急著去烧香—” “吴仙长,您就別取笑我了—” 高一想到自己成了笑话,又得罪了皇帝,就悔恨欲死。 “贫道会帮高大人劝说官家几句,你可以放心! 且·——· 那日大人走得急,贫道其实还有一句话未说。 大人心烦的那件事,又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练兵!” 吴哗施施然道。 第91章 焦虑症 第91章 焦虑症 练兵? 高觉得吴哗是在耍他,练兵就能贏吗? 他又不是不知道禁军的德行,想要跟在西北浴血奋战的胜捷军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除非吴哗练的是天兵。 吴哗自然看出高的疑惑,道: “其实禁军的底子並不差,只是他们失了心气罢了!” 吴哗从史书中读过许多案例,所谓的百战之师,很多时候並不一定是训练有素就是。 歷史上,有很多农民起义拉扯起来的队伍,在战爭的过程中一样能战无不胜。 这其中有领导者的原因,但最重要的就是心气。 能够入选禁军的,大抵也不是什么病的百姓,而是多少有些身家的良家子或者世家子弟。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哪怕酒色掏空,也是留著底子的。 而真正让大宋的军队战斗力不行的,是他们早就被打断的脊梁骨。 被吴哗鼓励,高升起一种先生果然无所不能的感觉。 “那,我们能打败童贯吗?” “估计不能!” 吴譁笑著摇头,高脸上顿时出现失望之色。 看了一眼正在等待的宦官,吴哗给高一个眼神: “回头说!” 高心领神会,明白宫里不是说话之地。 “通真先生到” 吴哗进入大殿的时候,赵信抬起头来他眼神中那复杂难明的味道,让吴曄一愣。 赵信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人,虽然是皇帝,可是他大多数时候,吴哗能感觉到他的简单和热诚。 这种热诚,是將身上责任拋弃一边之后,享受皇帝的身份带给他的便利,还有对生活的热诚。 但此时的赵信,吴哗能隱约感受到他有心事。 “官家!” 吴哗拱手,躬身行礼。 赵信屏退左右,招手让他过来。 他將梁师成交上来的东西,递给吴哗,吴哗拿起来一看,彻底无语了。 这梁师成他们,是將赵信当成傻子耍啊。 上边的数据,显得十分失真。 这也就欺负皇帝压根不懂生活,所以肆无忌惮。 可是吴哗也不奇怪,毕竟在封建皇朝,也没有几个皇帝真正知道外边的天空是怎么样的。 一个鸡蛋几两银子,这就是那些宦官们忽悠皇帝的態度。 虽然此时,事情还没严重到某些程度,可是当皇帝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还会受到极大的震撼。 吴哗顿时瞭然皇帝的心態,他心態崩了。 “这个·,臣其实並不知道朝廷运转—” 吴哗话音未落,皇帝又递上一份帐本,上边记载的是李师师算过的帐,李师师打听到的东西,其实流於表面。 可是这依然震撼到吴曄,因为他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能拿到如此详细的资料。 “亏朕如此信任蔡京,可他欺人太甚!” 在吴哗面前,赵信积压了好几天的怒火,终於爆发出来。 “还有童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朕是没想到,为了他的目的,连朕身边至亲之人,也要被他左右!” 赵信发著毫无意义的叨,吴哗只是静静听著。 这.不是很正常吗? 在他看来,许多外人应该知道的常识,身为局中人的赵信,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傻逼之后,变得暴躁无比。 皇帝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转的。 他以为別人应该理所当然的好,背后带著多少算计。 他憋著这些事很久了因为他虽然愤怒,却也知道权衡利弊。 赵信骂骂咧咧的,全是对那些大臣的问候,吴哗却能看透赵信心中的无力与无能。 如果换成朱元璋,这些人大概已经开始剥皮萱草了。 不拿朱元璋欺负人,换成宋太祖,太宗,就算是被营销號吹嘘的所谓“不杀士”的宋,想必这些人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可是赵信却只能无能狂怒,吴哗最为明白他怎么想。 “陛下可是无奈,就算您心中纵有万千之火,却也无力回天—” 吴哗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让赵信瞬间冷静下来。 扎心了,老铁。 赵信带著一丝愤怒的目光,望向吴哗。 吴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化解怨愤。 “这就是劫啊—” 吴哗一句话,让赵信醍醐灌顶。 他仿佛明白吴哗老说他应劫,应在哪里? 所谓劫,就是他认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將他以前迴避的东西,赤裸裸展现在眼前。 他是个昏君,他本不必面对这些。 可是因为所谓的【合真】,他发现了这是世界运转的真相,他看到了阿诀奉承背后的算计。 他在成长,可是这份成长十分痛苦。 赵信看著温和望著他的吴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人。 一切的始作俑者,可以说就是眼前人。 如果没有他,他也许可以像是把头藏在沙子里的驼鸟,继续快乐的活著。 但他要修行,他要应劫。 他要找回前世长生大帝应有的威严,而不是被人戏要的愧儡—— “陛下已经破妄见真,臣恭喜陛下!” 吴哗见著皇帝状若癲狂的模样,却是慢慢躬身。 他不是看不见赵信眼中的痛苦和挣扎,也不是感受不到他在烦躁中的一缕杀意。 赵信的这份改变,违背了他的性格,让他十分痛苦。 但这份痛苦最核心的地方,不在於赵信抗拒改变,而是赵信发现自已想要改变的时候他面对的世界其实跟吴哗看到的一样无力。 满朝文武,皆是奸妄。 当皇帝想要挣脱一切的时候,他自己连个抓手都没有。 赵信面对吴哗的夸奖,变得烦躁起来。 他不想成仙,不想合真他只想跟过去一样,当个快乐的皇帝,只是— 当自己认清自己在別人眼中的位置,他真的还能若无其事地面对其他人,装疯卖傻? 其实,他早就回不去了。 但前方的路又在哪? “童贯说,你的预言不对,北方有辽兵侵扰我大宋边境!” 宋徽宗冷冷看著吴哗,吴哗嘆了一口气。 他没有理会皇帝的质问,他此时多少了解赵信的心態。 这货焦虑症了. 虽然这看起来很扯,但一个人在想要【奋斗】和【无能为力】之间纠结,確实很容易出现心理问题。 吴哗不厚道地,笑了。 这也证明一件事,至少赵信,真的有过想要努力改变什么? “陛下若要杀臣,臣绝无意见—— 但在这之前,让臣先为陛下,抚平心中魔念!” 第92章 认知行为疗法 第92章 认知行为疗法 两个时辰—· 赵信睡得十分安稳,大殿中,点燃的降真香菸雾繚绕— 等赵信从船上翻起来的时候,吴哗正在一边打坐修行。 他瘦弱的身子,却巍然不动,坚定如山。 赵信看到吴哗,莫名產生一种安心感,刚才的烦躁,也一扫而空。 吴哗为他进行了一场非常久的疏导,这是先生自己的说法。 他说自己魔愜了,赵信回想起来,自己过去几天的心態確实不对。 他的烦恼,他的心魔,吴哗通过对话的方式,將问题分成一个个单独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都有每一个问题的解法。 但在解法出现之前,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问题在哪,其实就已经足以让他走出困惑先生乃真道德之土,远不是那些喜欢故弄玄虚,清谈大道的道士能比。 等他弄出动静,吴哗睁开眼睛。 赵信哈哈大笑,朝著吴哗拱手作揖。他眼中对吴哗的一点杀意,已经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知得到提升之后的脱胎换骨。 一场心理諮询,一次认知行为疗法的应用,在古人身上,假借道法之名。居然意外的有效。 这也许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借假修真。 当然,吴哗也明白,心理学並不是万能,但这场谈话,对於赵信而言,也许如脱胎换骨。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吴哗更知道赵信的底色。 他可以昏庸,也可以如天才一般惊艷,自己的引导,也看似將他从一个昏庸的皇帝,逐渐引到正確的道路上去。 可是吴哗一直在提醒自己,赵信並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这一切来自于靖康之前,当金军南下的时候。 这个看似还不错的皇帝,却嚇尿了,直接將皇位让给自己的孩子。 他的底色,是一个懦夫,孬种—— 是一个没有任何担当,却被命运推上去,给国家兜底的统治者。 这样的人,如果吴哗有选择,肯定不想侍奉。 但自己有选择吗,没有,他只是一个妖道而已。 可是如果真能让他【歷劫】,会不会让他的心智成长,变成另外一种人? 吴哗相信认知能改变,因为他同样是歷劫之人。 在他前世的某一段时间里,曾经因为被霸凌和孤立,而陷入焦虑的漩涡中,厌学,恐惧,自我否定父母不理解,只当是他装病,强行將他送到他觉得恐惧的学校。 终於有一天,被逼到绝境的他爆发了。 他用手中的椅子,將霸凌者送去医院,从此他念头通达,焦虑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从一个被欺凌者,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ps: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一个女性朋友。也希望每个遭遇困扰的人,都能完成属於自己的蜕变。) 有时候劫难,並非只有外在的经歷。 心灵的劫难,往往可笑而真实。 赵佶也在经歷这样的苦难,但他会蜕变吗? 吴哗虽然並不肯定,但在修仙这个目標的加持下,苦难和磨难,变得理所当然。 皇帝的苦难,来源於他想有所作为。 赵信可以適应这种苦难,如果他能承受得住的话。 这场修行也很危险,如果皇帝心理崩溃了,作为妖道的吴曄,也会有性命之忧。 不过操弄人心,改变一个昏庸的帝王,拯救一个註定会覆灭的帝国。 这似乎,很有趣— “还是跟先生在一起,朕才能安心啊—.—” 赵信的话语,將吴哗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如今的赵信状態很好,虽然只是一时的。 他將最近自己的烦心事,都跟吴哗说了。 其中自然包括了童贯的事,蔡京的事—. “臣可以以人头担保,那份情报是假的———” 吴哗轻描淡写,告诉皇帝。 宋徽宗直勾勾看著吴哗,在权衡自己应该相信谁? 作为皇帝,军情一级一级呈送上来,代表著朝廷的制度和威权。 如果说情报是假的,意味著他赵信彻底成为所谓的睁眼瞎。 他的下属们,无论是文官,武將,还是宦官—— 他们都在为了各种利益,欺瞒自己。 甚至自己的爱妃,也不是那般的单纯,自己想要做什么,可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种淡淡的焦虑的情绪,又重新浮上心头。 “朕相信你!” 皇帝深吸一口气,他说出这番话,同样需要一种勇气。 不过说完,皇帝顿时念头通达。 “陛下可以找人確认,其实这並不难—.—” 吴哗说完,赵信嘆了一口气: “谁说不难?” “朕看似能用的人很多,还能相互制衡。 但这天下也不知怎了?那些朕以为会相互制衡的人,却又联合起来制衡朕。 蔡京骗朕,朕能理解。 但梁师成是朕的心腹,他的一切都是朕给的,他为什么要联合蔡京骗朕? 还有童贯,还有贵妃——” “陛下,人皆有自己的利益需求,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冉冉皆为利往! 大家都是忠於自己的利益罢了!” 吴哗对於赵信的感慨,只觉得理所当然。 在他前世的世界,这些东西都是已经说烂的道理— 但话落在已经习惯了听说,大家都要为他捨生取义的赵信而言,十分刺耳。 “那先生也有自己的利益吗?” 他直勾勾地看著吴哗,吴哗坦然:“那是自然!” “贫道觉悟宿世记忆,辅佐陛下合真大道,就是臣的利益所在。 为此,臣决计不惜一切代价。所行之事,现在的陛下也未必会认同於我!” “臂如!” “譬如陛下如今见我,面目可憎,皆因这一路不好走,陛下已经生了退心。 若陛下重新被迷本真,臣必死无疑。 死臣不怕,臣怕的是陛下歷劫失败,重归神霄,会怪罪於臣!” 吴哗淡淡的態度,却將皇帝心中的一丝阴暗面,也大大方方展现出来。 皇帝的脸色微红,他还以为自已这些小心思,並不会被发现。 人要改变,就要和自己的习惯做对抗,这需要有人监督,也需要有人策。 可是天下谁敢鞭策皇帝,所以要让一个人获得些许的改变,压根不可能。 但是,如果抓住他的信仰,让他为了信仰而自己鞭策自己,却是可行的———· 宋徽宗闻言若有所思,他心中也十分纠结。 吴哗说得没错,在很多时候,人是抗拒改变的。 可是不管抗拒与否,当意识到自己回不去的时候,他必须审视如今的自己。 討厌吗? 那个被人背叛,却想要拼命挣脱的自己。 好像·· 也不是那么討厌! 皇帝突然起身,朝著吴哗作揖。 “那还请先生,以后多提醒朕。 对了,朕还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 2 第93章 意外收穫,大宋锦衣卫 第93章 意外收穫,大宋锦衣卫 “陛下言重了,只要贫道做得到,当赴汤蹈火——” 吴哗闻言赶紧起身,稽首作揖。 “先生请看这幅画,是否认得—” 赵信见吴曄一脸紧张,哈哈大笑,他走到书架那边,將一幅画递给吴哗。 吴哗打开画卷,李师师的容貌跃然於纸上。 “这是,我的画!” 吴哗愣住,这李师师跟皇帝的事他知道,可这幅画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朕的画,朕开创的新流派!” 赵信化开心结之后,心情大好,也多了几分幽默感。 吴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赵信已经將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从张择端的先入为主到他一时嘴瓢,一场误会由此诞生。 吴哗是知道他跟李师师的破事,所以皇帝在承认这件事的时候,阻力小了很多。 “朕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所以斗胆求先生,將这画术教给朕如何?朕一定不会亏待先生—” 赵信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身为艺术家,最为知道如吴哗这门画术乃是开山立派之术,不管吴哗的画技如何,开山立派本身,註定就会留名青史。 他这可是夺了吴哗一个大机缘,自然心虚,但吴哗闻言,只是笑道:“我当陛下说的是什么事呢,嚇死微臣了。这【素描】之法,本来就是陛下在天上教导微臣的呀!” 又是老子教的? 这次换赵信愣住了,他懂那么多吗? 他狐疑地看著吴曄,吴哗却朝他眨眼睛。 君臣二人,对视大笑.—— 赵信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 吴哗在这一刻,仿佛已经不是一个能让他欢心的臣子,而是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他【朋友】的人。 没错,就是朋友— 赵信很肯定这种感觉,无论是高也好,还是其他崇臣也罢,都没有让他產生这种感觉。 其实道理很简单。 虽然吴哗在赵信面前,一直是毕恭毕敬,比任何人都尊重皇帝。 但他骨子里,还是篤信人人平等这一套的。 这种骨子里的平等,如果足够了解吴曄,就能感受到他身上一种不同於別人的气质。 当赵信感受到了吴哗的本质,也多了一些他与別人不同的感悟。 【朋友】从来都是平等的代名词,跪著交流,不会有所谓的友谊。 发现吴哗骨子里的桀驁,换成別人也许赵信会不高兴。 但吴哗,是他天上的密友啊。 这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原来你那个画法,叫做素描啊———” 宋徽宗赵信终於知道了眼前画法的名字。 “臣也是逐渐觉悟前世,才记起这种画法,因为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纸墨笔砚,就用木炭画画。 木炭能擦拭,臣从痕跡深浅中,明悟了明暗的道理。 臣又从明暗中,觉知阴阳变化之道— 吴哗前脚还说这本事是皇帝前世在天上教的,后脚又赋予素描道家的含义。 赵信早就不在意这画技是否真是天上来的,他的注意力已经被吴哗讲解的画技吸引。 素描只是一种不同於国画的技巧,皇帝虽然觉得新奇,但也没有真的將它当成什么惊为天人的本事。 只是因为【开宗立派】四个字,让人关注罢了。 可是经过吴哗的讲解,尤其是附上一层【道】的意义之后。 皇帝登时觉得素描变得高大上起来。 从明暗的变化,觉知阴阳之真意。 这可是高深的道画啊. 这画又以画的像为最大的特徵,也就是说,这分明就是阴阳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种从无到有演化万物的过程。 吴哗可不知道赵信自己脑补了那么多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个昏君多少有几分可取之处至少在对待艺术上,他学习的热情高於很多人。 皇帝让人找来一些木炭,吴哗即兴作画,为赵信画了一幅他的画像。 画像,真的很像! 赵信第一次从画纸中看到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自己。 他马上升起极大的学习热情,跟著吴哗学习光暗—不对,阴阳之道。 “先生,您看朕这幅画如何—” 几个时辰后,赵信拿著一幅画好的素描画,给吴哗指点。 他脸上,手上,都沾满炭灰,却甘之如始。 在画画的时候,赵信才能真正感受到发自內心的喜悦,他那一点焦虑,早就一扫而空“若命运不將他推向皇帝的位置,也许更好—” 吴哗静静地观察赵信,总觉得命运十分残忍。 “这素描之画有趣,就是太脏手了—” 赵信画完,让人送来水,將自己洗漱乾净。 “其实臣回忆起天上用的铅笔,可以做一做的只是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 “铅笔?” 赵信跟他好奇宝宝一般,对吴哗层出不穷的发明十分感兴趣。 “就是將木炭压一压” 吴哗並不吝嗇分享关於铅笔的製造过程,他说的方法,皇帝闻所未闻。 他赶紧让人找来工部的人,让人当场记录吴哗的製作手法。 吴哗也没打算藉助铅笔卖钱,所以自然而然,將配方送出去。 他的无私,也换来皇帝另眼相看。 两人將素描的作品放在一边,皇帝就一直盯著吴哗要不是知道这傢伙不是盖,吴哗就该拔腿跑了·.— “先生,朕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赵信冒出来一句话,吴哗赶紧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如今这满朝文武,皆有自己的利益,但他们的利益,却和朕想要【合真】的修行不合。 朕在这宫里,环顾身边,已无真心之人。 朕就算有心修行,却无道侣同行。” 赵信这番话,正是他心结所在,吴哗微微点头。 他能听出这是皇帝的真心话,经歷过他这么久的改造,吴哗多少了解赵佶。 坏消息是,他真的就是个懦弱,不坚定的人。 好消息,在篤信道教这件事上,这傢伙的道心莫名坚定呢! 所以,赵信为了【成仙】,他是真的有动力去改变自己,这是吴哗养成皇帝唯一可能成功的关键。 当然,想要改变一个人,除非遇上生死大劫,不然必然有反覆。 吴哗不指望他能一下子改变一个人,但通过某些手段,慢慢引导就是。 反正不成功,他就跑路,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陛下心里,应该有应对之策!” 吴哗勘酌之后,选择没有表態,而是將事情的抉择的权力,交给皇帝。 皇帝道: “朕总觉得,既然天上让先生来辅佐朕,朕这道君皇帝,也当让这天下道门有所作为。 朕本来打算,只让先生弘道。 可是看过先生这些日子所作所为,朕觉得先生所领导的道门,应该承担起更多责任!” “额—” 皇帝的话,吴曄一时间也没法接。因为他不知道赵信究竟想让自己承担什么责任? “先生,让这天下道门,成为朕的耳目如何?” 赵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吴哗膛目结舌。 这也行? 吴曄一开始以为赵信在开玩笑,可是看他眼神坚定,甚至有几分凌厉,吴哗彻底无语了。 也许从外人看来,赵信的焦虑症和蜕变的理由很可笑。 但对於一个懦弱和被保护的很好的人,这点挫折也能完成某种程度上的蜕变。 將天下道门,变成皇帝的情报结构? 这算什么,算是大宋版的锦衣卫? 吴哗在想著,自己要不要答应皇帝的要求,因为这个要求与他的身家性命同样相关。 政治这个大染缸,吴哗一直想进去。 可赵信的请求,是直接將他推下去,再无出来的可能。 吴哗低头思,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问了赵信一句话。 第94章 帝王术 第94章 帝王术 “陛下,您凭什么相信贫道?” 吴哗抬起头,问了一个让赵信错愣的问题,自己凭什么相信他,难道自己应该不信他吗、 “难道先生不愿朕去干涉天下道门之事,不想与朕分忧?” 赵信对吴哗的反问十分不解,他给吴哗足够的权力难道不好吗? 换成別人,比如林灵素,赵信相信他现在应该已经跪在地上谢恩了— 可是吴哗,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这让他很下不来台。 “並非臣不想与陛下分忧,而是臣想提醒陛下,人皆有利益所向! 您赋予臣权柄,让臣以天下道门,成为陛下的耳目。 臣之心天地可鑑,但陛下的思虑却应该更加深远一些。 一旦天下道门得了势,利益集团就不可避免產生。 而一旦尾大不掉,它们也会变成蒙蔽陛下的工具。” 吴哗嘆气:“其实如童大人,梁大人,他们一开始何尝不是陛下的贴心人。 只是这天下为了利益而离心的事,从来不是新鲜事!” 听闻吴哗淳淳教导,赵信心中的不快登时一扫而空。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並非拒绝为自己效力,而是要提醒自己,他本身也不可信。 吴哗说的道理,作为帝王的赵信其实不是不懂,可是他自认为吴曄於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可吴哗却告诉他,哪怕他对自己一片赤诚,可也免不了会被利益裹挟。 先生是以自己的道理,教导他如何当好一个皇帝。 “君王必定是孤独的,君心不可测,则臣敬畏其威德—— 陛下信任臣,臣十分感动。 但君王却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 吴哗十分认真,说起帝王心术,赵信一时间被他震镊住了。 等回过神之后,他只有深深的感动。 因为能跟他说出这番话的人,绝对是无私之人,先生大义啊! 吴哗越是让赵信不相信他,但赵信就越是相信吴曄。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但赵信也没有去反驳吴哗,而是略带恭敬。 “先生说的是,朕知道了! 对了,先生的意思是,先生愿意帮朕?” “陛下是道君皇帝,贫道岂有违命的道理!” “好!好!好!” 赵信连说三个好,充分表达了他內心的喜悦。 “陛下,此事可以从长计议,並不看急,但为今之计,是要验证前方军报真假。 臣知道陛下相信臣,可若完全信任臣的一切,就不是为君之道。 还请陛下另寻渠道,去验证这番消息真假!” 宋徽宗深以为然点头,事关军国大事,他也不会听信吴哗一面之词。 “可是朕这命令出了皇宫,可就不一定能执行下去了!” 赵信和吴曄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然也无言以对。 宋徽宗这些年宠幸奸臣,能说得上忠臣的人,几乎已经绝跡了。 高在这些人里,多少都算有点眉清目秀。 所以吴哗就是想到几个人的名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举荐。 而且就算举荐重用,这些人也帮不了目前的皇帝。 吴哗灵光一闪,倒是想起一个人。 “陛下觉得邓洵武如何?” “邓洵武?” 宋徽宗自然记得邓洵武这个人,他疑惑道:“可是,他是蔡京的人—”,岁数也在那了,干不了几年——”” “他也可以不是!” “再说了,就是因为岁数到了,说不定就不想受那鸟气了—”” 吴譁笑了笑,却让皇帝有些迷茫。 在联金抗辽这件事上,邓洵武是少有的持反对意见的明白人。 证明这傢伙在大局观上,远超很多所谓的名將。 但是他在原来的歷史轨跡中,很快就妥协,並积极推动联金抗辽的事情。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根基不如其他人。 在蔡京,童贯都主战联金抗辽的情况下,邓洵武很难承受住来自於这些大人物的压力。 尤其是蔡京就是邓洵武的靠山,他何德何能去反抗他的主子。 可作为枢密院大员,他真的甘心吗? 吴哗有了徐知常这个汴梁八卦小能手,可是能听到许多有趣的消息。 其中就有童贯对於邓洵武的打压,这人心中未必没有怨气。 如果能將他拿下来,也许十分不错。 “陛下的文星,將星迟早会出现但在这之前,陛下应当学著使用帝王术!” 吴哗墩墩引导,让宋徽宗尝试著,利用帝王心术平衡好朝中利益。 见皇帝还是有些犹豫,他说:“臣其实也有渠道知道北方的消息,但主要是靠市井积累下的人脉和商人打听,这消息传回汴梁,恐怕不会那么快。 准確率也不高.” “但如果陛下想要知道一些汴梁的趣事,臣可以为陛下收集,写成笔记,供陛下茶余饭后观看!” 吴哗面上说的是笔记,但皇帝秒懂果然还是通真先生贴心啊“邓洵武那边,朕会试一试!” 赵信想起那份军报,心本能颤抖一下,他从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 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为了活命,他很容易被人左右自己的想法。 但这一次,他因为力量,心灵似乎多了一分力量。 对於死亡,战爭,他也多了一分理性。 也许有些笨拙,但他可以学一下如何修好帝王这门课,这就是先生给他带来的勇气。 “臣可以给陛下分享几套话术—.” “还有关於那份情报的破局之法,倒也不难!” 吴譁笑呵呵,说了一些话,皇帝认真倾听,思索末了,他道: “陛下,其他事情回头再议,贫道接下来就要安心准备求雨了!” “陛下放心,前方修行道途虽苦,但命运早就为陛下安排好馈赠!” 吴哗认真的眼神,让宋徽宗多了一些期待。 他可以坚持修行,为与道合真做准备,可是这些行为违背了他的本性,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算了。 他可太需要一些奖励,告诉自己的坚持是正確的! 听到吴哗肯定的神情,他默默点头。 “给朕把邓洵武叫过来——” “不在这里,去延福宫!” 等送吴哗离开,皇帝反覆下了好几个命令,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赵信深吸一口气。 虽然以前也用过类似离间,平衡之类的帝王术,但这次不一样。 赵信开始尝试一次,真正从蔡京手中挖个人— 日“师父!” 吴哗出了延福门,逕自前往祭台所在。 所有人都在为求雨的科仪准备著。 徐知常、林灵素,还有五小—— 在吴哗过来之后,眾人点头,然后各行其是。 火火將吴哗拉到一边,有些担心。 可是吴哗回以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开始认真去检查祭台,这是他要表演的地方能不能完成好自己的魔术,是封神的关键! 吴哗还在祭台上的时候,远远走来三个人。 为首那人,他已经老態龙钟,被蔡絛扶著。 他身边跟著童贯,两个官场上最有威权的人,聚在一起。 “是太师来了—.”” “是童大人—” 刚才还在忙著准备的官员,道土,见到二人联袂而来,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走过去行礼。 就连徐知常和林灵素也不例外。 吴哗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正好和童贯桀驁的目光对上。 蔡京寒暄之后,也抬头望向远方。 两个庙堂上威权最高的人,站在此处,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高高在上的吴哗,仿佛是主角,也仿佛被孤立。 吴哗背对著太阳,呵呵一笑,朝著两人躬身行礼。 阳光从他身后倾泻而下,倒是让两人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第95章 不自觉的变化 第95章 不自觉的变化 “你说,你用前方的军报,动了他的威权,他会乐意吗?” 蔡京和童贯,看著居高临下的吴哗,就如天上的太一帝君,化身大日。 两人和吴哗保持著表面上的尊重,在吴哗主动踏下高台之时,蔡京对身边的童贯道。 “不高兴,又如何? 他的荣宠,就来自於他的预言。 预言破了,有甚威权?” 童贯只是乐呵呵的笑,他压根看不起吴曄。 也许吴哗在汴梁流传著许多传说,可是他对这些传说本就存疑。 他回到汴梁,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暂时按住吴曄,是个明智之举。 等到他吩附的事情做成,吴哗是什么反应,已经不重要了。 “要提醒太师您一句,不是我用前方军报动了他的威权,而是在【事实】面前,这位先生的预言似乎也不太准这是天意,与我何干?” 童贯笑得意味深长,没有人能证明他对於那份军情做了什么? 那就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是吴哗预言有错,当然和他无关。 蔡京闻言摇摇头,也是笑了。 比起別人,跟童贯共事这么多年的他,如何不知道童贯胆大包天。 可是吴曄一个山野道士,他难道还能知道童贯谎报军情不成? 所以自然也没有所谓的恩怨。 “太师,枢相.” 吴哗从高台上下来,依然十分恭敬。 “通真先生年轻有为,这求雨事关国运,不可懈怠!” 蔡京倚老卖老,似笑非笑,训斥吴哗,但他终归怕死,言语中多了几分客气。 两人表面上,已经达成和解,但那次之后彼此见面才是第一次。 而蔡絛的笑容更加热烈一些,因为上次在赵元奴那里他们已经见过。 而童贯,却多了几分傲气,只是笑笑: “不知道道长对自己新收的【徒儿】感觉如何?” 他眼光望向不远处正在和几个徒儿收拾乐器的赵元奴,身穿道袍,却不减这位昔日名妓的韵味。 曾经外人追捧的名妓,却因为童贯一句话,突然变成了送给自己的物件。 吴哗虽然背对赵元奴,却也能感受到那位名妓的悲凉。 她未必喜欢迎来送往的日子,但肯定享受过被万人追捧,被达官贵人迎奉的片段。 不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她和其他草民没有任何不同。 童贯喜欢处处彰显自己的威权,尤其是在自己面前,他在提醒自己不要多事。 吴哗呵呵,他【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再去提起。 可是,谎报军情的事,並不包括在內。 “贫道並未收赵施主为徒!” 吴哗淡然解释,两个朝中大佬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们就没见过不好色的道土,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 尤其是童贯,只是一味冷笑。 吴哗和这两位实在不算很熟,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赵元奴乖巧跟上吴哗他们,临走前还不忘看了童贯一眼,童贯眼中的森然,让这位曾经的名妓登时若寒蝉。 “也不知道这位通真先生,能不能求下雨?” 蔡京被童贯扶著,走到高台上,居高临下看著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 “太师希望他求下雨来?” 童贯似笑非笑,也在试探蔡京的態度。 “都是老朋友了,有些事你难道猜不透。这道人来到陛下身边之后,本官就觉得自己的运气呀,越来越差了— 就说那造船的事,若不是梁师成告诉我,老夫恐怕要吃个大亏! 不过梁师成也说了,此事乃是他无意之举,並非针对本官。 可是越是如此,本官越发相信吾与此人不合!” 蔡京看看看天空,晴空万里,这天看起来就不是下雨的天象。 “本官问过司天监,司天监事王悄悄跟本官说,这雨恐怕够呛!” 蔡京突然来了一句,表明了他希望吴哗倒霉的立场。 童贯闻言哈哈笑起来,这老狐狸將他从前线骗回来,又不肯表示未免不够地道。 如今他终於表明了立场,这才像是盟友的样子。 “就算他求下雨来又如何,你我站在陛下身边这些年,號称求雨有验的道士难道少吗? 这次他能求下来,下次未必。 下次求下来,难道他还能次次求雨不成? 只要他求不下来一次,就是他失宠的时候。 所以本官並不担心,倒是他在北方玩的戏码,本官目前猜度不透。 但也无关大雅! 所谓仙神终归虚渺,等咱们辅佐陛下拿下幽云十六州,这才是万世之功。” 童贯的语气中,毫不掩饰自己的跋扈和得意,蔡京看他一眼,也默默点头。 他有骄傲的资本,因为他们都太过了解那位皇帝。 赵信也许会因为一个妖道的言语动摇立场,可是那位君王的底色,两个伺候他十几年的人难道还看不清楚? 童贯那封军报送到宋徽宗面前,宋徽宗註定会回到联金抗辽的轨道上来。 现在,他们只需要给皇帝一个台阶— 比如,如果这位道士没有求雨成功—— 他们就能以各种理由,让皇帝认识到吴哗的所谓预言其实就是胡编乱造的” 当然就算求雨成功,也没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 童贯正得意的关口,突然看到远处有人匆匆行走,朝著延福门走去。 “邓洵武?” 童贯叫出声来,蔡京也跟著回头,他老態龙钟,看不清远处的情景,只是眯著眼晴。 “邓洵武,他来这作甚?” 邓洵武是蔡京的人,是蔡京为了平衡童贯而安插在枢密院的钉子。 可是这枚钉子的作用,確实乏善可陈。 童贯不但掌管兵权,对於汴梁的军务的掌控也远不是邓洵武能比。 加上自己和童贯目前也算是盟友的关係,这也造成了邓洵武在枢密院,一直就是个边缘人物。 边缘到连蔡京也偶尔才会想起那个人· 邓洵武一直让人放心,最近唯一不让人省心的事件,就是他跟邓居中一样,反对联金抗辽的计划,这件事对於蔡京而言並不算大事。 因为联金抗辽並不是他的核心利益。 可是於童贯来说,就是夺人前程的买卖,所以童贯回到汴梁,没少折腾邓洵武。 邓洵武不是没找蔡京抱怨过,可蔡京只是劝他忍下来。 因为童贯对付邓洵武的手段,已经顾及到他蔡京的脸面,並不算过分。 靠山靠不住,邓洵武马上转变立场,才在枢密院中获得片刻安寧。 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为什么会被陛下召见。 想到他的立场,童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难道有变数? “不会,他知道怎么做!” 蔡京看出童贯的担忧,主动安抚道。 不过二人多少脸色有些难看,这並不是因为邓洵武本身,而是皇帝召唤邓洵武这个动作。 这代表,哪怕童贯拿出一份【可靠】的军报,皇帝对他们依然不是百分之百相信。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也就是说,在不知不觉之间,那位君王发生了一些微不可查的改变。 “等邓洵武回来,就知道了— “陛下,邓大人到了!” “臣邓洵武见过官家!” 宦官带著邓洵武,来到延福宫园中的凉亭边上。 皇帝背对著邓洵武,手中的鱼粮洒落,周围的鲤鱼纷纷围过来,爭夺鱼食。 只是池中的水位,又低了好多,就如皇帝现在的心情。 赵信在进行一件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就是从別人的阵营里拉拢一个人。 作为帝王,分化,权衡一直是赵信也在努力去做的事。 可是自从有了自我认知之后,赵信终於认识到,自己其实做得很烂。 这无形中加剧了他想要改变的负担。 只是他久久没有说话的態度,却让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 “你们下去吧!” 皇帝挥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凉亭远远地,赵信努力向著开场白,最终开口说出: “朕和通真先生很喜欢在这清谈,这里没有隔墙有耳,倒显得清净———”” 他说完有些后悔,因为这不小心暴露了他的想法。 可是话音落在邓询武这边,却有不同的感受。 今日的陛下,和以前的陛下不同啊。 以前的宋徽宗虽然不至於是老好人一个,但也谈不上有威严。 可今日一句话,却让邓洵武心咯瞪一下。 陛下今天找他是做什么,需要屏退左右,去跟他说些贴心话? 要知道,他可从不是能让皇帝说贴心话的那批人之一。 “陛下—.” 在略微惶恐的同时,邓洵武多出了几分被信任的感觉,心里颇为感动。 “坐吧!” 皇帝转过身,自顾坐下。 邓洵武赶紧走过来,给皇帝倒上茶,小心翼翼。 君臣双方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两人才记起彼此真的不熟这件事。 宋朝轻武,武官在勤见皇帝的频率远远低於文臣,童贯是个例外,但他例外的原因很大程度上跟他是宦官出身相关。 邓洵武很想如童贯一般,和风细雨,几句话就能和皇帝打成一片。 当然,若是只谈论公事,他们也不至於如此。 只是皇帝今天是为了策反邓洵武而来,邓洵武却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著什么药。 终於皇帝开口: “朕想问你一件事,你对联金抗辽的看法,是否还如从前?” 皇帝一句话,让邓洵武汗流瀆背。 第96章 笨拙的招揽 第96章 笨拙的招揽 这道题,颇为要命。 邓洵武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从本心出发,是反对联金抗辽的。 这在过往的日子里,这是他旗帜鲜明的观点。 可是自从蔡京敲打之后,邓洵武对自己的立场变得动摇起来。 这种摇摆不定的行为,最为让上位者看不起。 尤其是童贯回京后,更是因此打压他,让邓洵武不得不在联金抗辽这件事上,变得积极追隨以求保命。 如今皇帝一句话,却让他心头压抑的情绪,差点爆发开来。 但是,他还有几分理智。 他不知道眼前的皇帝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 皇帝究竟想要听他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他低下头,思付半天,也没有一个准確的回覆。 宋徽宗赵估想要追问,但想起吴哗教导他的內容,却自顾喝茶起来。 沉默,在不同的人理解中,会带来不同的心境。 邓洵武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皇帝的手其实在抖,他很紧张和尷尬。 但沉默带给邓泡武的,是猜不透皇帝而產生的恐惧感,自动为皇帝套上一层光环。 “臣觉得,太师和童大人—” 邓洵武纠结了半天,终归是不敢冒险,他颤颤巍巍地搬出另外两个人的名字。 可是赵信却直接打断他: “朕问的,是你的意见— 他粗暴的干涉,却让邓洵武心中的那点思虑,瞬间打乱。 皇帝叫他来此,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难道.. 他还真想听自己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可是这可能吗? 在赵估多年皇帝生涯中,朝中文武大臣,早就看透了这个皇帝。 赵估无能,好大喜功,他心眼很小,甚至有点反应过度。 文人也好,武官也罢。 只要在文章中或者言行中,有了一点犯忌讳的想法。 皇帝看似不在意,但总会默默地將这人流出京城,从此庙堂上查无此人。 这样的君王,哪怕他一时兴起,也不值当自己陪他冒险。 蔡京也好,童贯也罢,那才是朝堂上的常青树,看著怎么都比这个君王靠谱。 “陛下,臣以前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臣觉得童大人说得很有道理——” 邓洵武挤出一丝笑容,隱瞒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赵信倒吸一口气,这货油盐不进啊,他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难道他不应该倒头就拜吗? 不对不对,这傢伙的反应跟先生说的一样啊! 赵信想起吴哗的嘱咐。 “陛下,您想要招揽邓洵武最大的阻碍,就是他对您的信心不足。 非他不信陛下的力量,而是他不信自己在您心中的分量。 若您以他为棋子,则他自然会明哲保身,可是您若以他为心腹” 他应该有一股怨气,可以掀翻桌子— 吴哗言犹在耳,赵估想著该如何让邓洵武相信,自己需要他—.— 终归,是自己以前太过於不靠谱,所以这次想要认真招揽个人,却还让人犹豫半天。 “朕想要问什么,邓將军今天应当清楚,你如此做派,分明就是心有顾虑—— 也罢,朕已经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觉得朕不够坦诚,也是朕之无奈! 先生喝完这杯茶,可以自去! 就当朕没来请过將军宋徽宗压根不让邓洵武將吹捧太师和童贯的事情说完,只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他表现得越是淡定,对面的邓洵武反而变得犹豫起来。 看著皇帝认真,却十分平静的眼神,邓洵武脸色青红交加。 皇帝越是冷静,他心里的內心戏就越多。 他最近过得极为屈,作为所谓的枢密院的长官,他能做的一直很少。 好不容易有一次发表意见的机会,可却遭到上官无情的打压,邓洵武不火吗? 他自己也想有个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可是在这大宋的军方中,童贯一人独大,他压根没有发生的底气。 而眼前,一个天大的机缘放在自己眼前。 他曾经羡慕过童贯,妒忌过童贯,他一个宦官却能领军,成为大宋第一人。 而童贯囂张跋扈的底气,就来自於眼前看似平静的皇帝。 邓询武见识过他的各种操作,內心对皇帝是没有信心的· 他汕汕,站起来,朝著赵信躬身行礼。 然后,转身. 赵信放在桌子下的拳头,也跟著狠狠紧,他很想喊住邓洵武,想要让他多听自已解释几句。 他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如此,但越是如此,越没有人尊重自己。 就在赵佶还纠结的时候,邓洵武走了几步,咬牙,暗道一声拼了。 自顾富贵险中求,他错过今日,日后会更被童贯看不起—— “陛下,臣一定知无不言,不知道陛下想问什么?” “呼—.” 就在片刻之间,赵信其实已经汗流瀆背。 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本性,去做著吴哗让他做的动作。 君王,要有神秘感。 哪怕泰山崩於前,也要面不改色。 哪怕再彆扭,在邓洵武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刻,一股巨大的成就感,让皇帝多了许多不曾有的体验。 这种正向的反馈,是对他【修行】最大的鼓励。 皇帝终於体会到了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同样可以和画一幅好画一样快乐的感觉。 “坐!” 赵信压下自己想要爆发的喜悦,只是笨拙的让邓洵武落座。 邓洵武道: “臣一直认为,联金灭辽乃是天方夜谭。 北方那些人,哪有什么好人?金人以背信而崛起,註定了他们的行事手段。 这样的人若是能联合,臣不信金人能信守承诺—” 邓洵武豁出去之后,对於联金抗辽的想法,娓娓道来。 宋徽宗也没想到,这平日里並不显山露水的臣子,心中自有丘壑。 虽不知道他真正的本事如何,但至少已经能算不错,在如今其他人都信不过的当口,他的这番话很容易引起皇帝共鸣。 他虽然想要建功立业,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吴哗说服了他,邓洵武跟吴哗差不多的理由,也能引起他的共鸣。 他激动之下,正想阐述自己的看法,却想起吴哗让他谨记的三个字:少说话! 到了嘴边的话语咽回去,变成一个轻轻的嗯字! 邓洵武越发觉得皇帝跟以往不一样,说得更多了他说完之后,皇帝还是没有表示,他的心虚起来,终於在胃口钓得差不多了,皇帝问他: “那你如何看那份军报? ? 提起那份军报,邓洵武脸色大变,果然皇帝叫他前来,绝对不会有好事。 关於那份军情的事,可以说完全打了所有反对联金抗辽的人的脸,可是邓洵武作为武官,本能觉得不正常。 可是那一份疑虑,被他藏在心里,並不敢说出来。 但现在皇帝却问起来,他想要做什么? 难道皇帝陛下也怀疑— 他本已经做好豁出去的准备,可是面对这个可以隨时让自己被以构陷的名义丟掉性命的猜测,邓洵武也犹豫。 因为哪怕他心有怀疑,他也没有能力去验证这件事的真偽。 大宋的情报机构,大抵可以分为三个部分,一部分就是安抚使司、经略安抚使司和沿边州郡一部分名为皇城司,归皇帝管理,还有最后的一部分,属於枢密院,这看似合理的,分开的情报机构,好像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情报之间的相互验证和来源。 可是到了宋徽宗接手的如今,这些渠道早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其中枢密院,邓洵武插不上手。 安抚使司、经略安抚使司等,属於文官集团的范凑。 而作为所谓的皇帝直管的皇城司,目前大多在宦官集团手中。 也就是说,无论文、武、皇三种情报渠道,其实都在蔡太师,童贯和梁师成这些利益集团手里只要这些人不会狗咬狗,就没有人能將一片纸送到皇帝面前来。 乃至於他,同样无权查证其中真偽。 这就是当今庙堂上的悲哀,哪怕朝中许多人怀疑这份军报的真假,可是在某种默契之下。 大家都不会去查证,也无从查证真假! 皇帝问他邓洵武,他邓洵武又能说什么? 他將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也无法给皇帝提供一个他想要验证的答案。 而且,这份答案就算有,他能相信眼前人吗? 如今朝廷的情报来源被搅成一滩烂泥,始作俑者就是眼前的皇帝啊! 而且,站在他对立面的那些人,蔡京、童贯、梁师成等人,哪个不是比他更加亲近皇帝的人? “朕需要一个耳目,你也需要一件事证明你的能力! 此事无需你为难,你只要將你看到的,告诉朕”” 宋徽宗又丟出一句话,让邓洵武彻底確定皇帝的想法。 他怀疑童贯谎报军情,他却没有验证的手段。 如今的皇城司,並不掌握在皇帝手中,所以官家真正怀疑的人不仅仅是童贯,还有梁师成,还有他背后的太师。 这是要招揽自己,改换门庭啊! 邓洵武呼吸急促,只要自己能完成这个任务,他也会如童贯他们一样,成为皇帝的心腹。 他已经是垂垂老矣之人,本不应去贪图这份权势。 可是想到如今屈的情况,也想到自己估计干不了几年了,这口气不出实在难受。 只是他真的可以相信眼前的皇帝? 想到他刚才的表现,確实和以前不同。 邓洵武咬牙,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跪了下去。 “官家有命,臣誓死完成!” 邓洵武决定给皇帝,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冒险搏他一搏。 “臣知道怎么做,陛下儘管放心!” 决定投奔皇帝后,邓洵武眼中进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鬆的光彩。 至少,跟著皇帝,他可以做他心中所想,行他心中所愿。 虽然有点不地道,好像对不起太师,可是大家都是帮皇帝办事,他没有任何压力。 赵信点点头,继续保持自己的神秘感。 邓洵武走后,他才舒了一口气。 这场笨拙的招揽,好像成功了——— 看著邓洵武眼中的一丝敬畏,宋徽宗的成就感爆棚。 他缺的就是这些正反馈,让他提升一些自信。 这种帝王术的运用,和宋徽宗以往自己琢磨出来的,比如利用王和蔡攸对付蔡京的方法完全不同。 这样的自己,似乎跟多了几分信心。 第97章 阳谋,钓鱼战术 第97章 阳谋,钓鱼战术 “邓大人,皇上跟您说了什么?” 邓洵武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两位朝堂上最尊贵的人物,已经等候多时了。 童贯看著邓洵武,这个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同僚。 他进宫一次回来,身上仿佛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只是他在自己面前,比平时反而更显恭敬了。 可这种恭敬,跟以前的惶恐完全不同,就是那种宠辱不惊,不卑不亢的感觉。 这份不同的变化,让童贯多了几分不適应,“回两位大人,陛下找本官前往,乃是询问联金抗辽之事!” 邓洵武的回答里,多了几分恭敬,却少了几分惶恐和畏惧。 听到皇帝果然是为了联金灭辽找的邓洵武,童贯和蔡京都有几分不祥预感。 童贯已经做到那份上了,皇帝依然寻找邓询武做第三方的諮询,证明他其实没有完全信任童贯,或者说,他不再跟以前一样只被自己的言语恐嚇,就能言听计从。 对於童贯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意味著赵信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无为而治”的赵佶,也不是那个对他们全心全意相信的皇帝。 “官家说了什么,你怎么回答的?” 童贯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紧张。 这微妙的变化,被邓洵武感受到了,他心里莫名暗爽。 这阵子因为他提出不同意见的缘故,被童贯孤立,打压,若不是看在蔡京的面子上,自己的日子恐怕更加难过。 童贯多面军伍洗礼,性子越发跋扈。 对於不是自己人的其他人,压根不放在眼中。 你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这就是邓洵武如今的心態,虽然略显小人得志,但真的爽啊! 越爽,他的心態就越稳。 面上的演技也越发从容。 “官家仔细询问了臣当日的建议,对於辽军有没有可能真的南下,反覆询问。 且官家对於金人的信誉,很是担忧! 他反覆提起金国乃是背誓立国,不可信任— 邓洵武离开的时候,早就和皇帝有过默契,对於凉庭边上的谈话,自然也有腹稿。 他说的內容,跟童贯和蔡京猜测的,倒也八九不离十。 邓洵武没有特意粉饰的言语,看起来更加真实,在確定皇帝对自已的政策依然有疑虑,还是因为他太相信那个小道士啊! 童贯不知怎么,心头又浮现出吴曄的身影。 如今早就满朝皆知,皇帝从强烈支持联金灭辽到反对,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吴曄。 吴哗以背誓、风险等各方面入手,为皇帝分析了其中利弊。 又给皇帝提供了一个看似更加稳妥的方案,让皇帝十分安心。 皇帝对那个道士的崇信,都是扎向自己的箭矢—— 童贯总有种自己好不容易破了一关,前面还有关口依然是那个小道士把守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看著邓洵武: “那你怎么说?” 邓洵武道: “我得太师提点,又得大人教诲,说法自然不同以前。 不过我与陛下说道,陛下依然將信將疑。 似乎对於是否联金,陛下始终有疑虑! 对於前线的战报,陛下觉得是不是派使臣去北方问询一番!” 邓洵武想起宋徽宗的嘱附,选择说出来。 他这一说,童贯脸色大变— 他自信可以掌控所有通往皇宫的信息渠道,无论是安抚使司、皇城司还是枢密院— 多年的经营,他和蔡京,梁师成等人,早就將皇帝的耳目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 可他唯独掌控不了的,是辽国人啊— 辽国虽然已经衰败了,如今更是陷入灭国的危机。 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童贯也掌握不了他们的想法“不行,必须继续加猛药才行—” 童贯的脸色阴沉,他已经撒了一个谎,就必须用无数的谎言去填补。 可是这样的话,他身上的风险,也变得很重。 赵信脱出他的控制,这种情况让童贯十分难受。 邓洵武看著童贯表情变幻,心中暗爽。 同时他对皇帝也多了几分敬畏,因为这个话术是赵信教他说的。 以光明正大的阳谋,去试探童贯的反应。 如果童贯有所反应,那就已经说明此间有鬼。 若他为了掩盖,阻止某些事的发生,他会做更多的事不需要邓洵武去寻找渠道证明童贯有没有在军情上作假,他只需要盯著童贯本身,然后將他的表现告诉皇帝就行。 童贯抬起头,冷冷看著邓洵武。 但他很快转换顏色,声音温和: “太师挑了个好人选啊—” 他將目光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蔡京身上:“这邓大人在枢密院,是本官左膀右臂!” 邓洵武从未听过童贯夸奖自己,这破天荒的说辞,看似对蔡京说,也是对他说的。 他也第一次在童贯眼中,多了一种叫做【利用价值】的东西。 果然跟著官家就是好,官家寥寥几句话,就换得童贯对他另眼相看,不对,应该叫做有事相求。 邓洵武从童贯身上,也得到了投奔赵信的正反馈。 “都是自家人,分什么彼此!” 蔡京淡淡地看了童贯一眼,这傢伙真谎报军情啊谎报军情这种事,童贯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因为没有人揭发,或者被揭发出来皇帝不信,所以他一直平安无事。 可也是因为仗著皇帝信任,他才越发肆无忌惮。 但这一次怀疑他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赵信本人。 这样的后果,童贯承受不起。 別看童贯看似权势滔天,他本质上就是一个太监,而不是一个將领。 太监的本质来在於,他们所有的权柄都来自於宫里那位。 不管他多懦弱可欺,一旦在他面前失宠,童贯所有的权力,都將烟消云散。 这不像是士大夫阶层,还有一些可以对抗皇权的资本。 所以自己安排邓洵武去枢密院这些年,童贯第一次准备將部分权力让渡给邓洵武。 这是他向自己的妥协,也是他的求助。 蔡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两人便定下协议。 “本官会找时间,跟陛下谈一谈!” 第二日,早朝。 赵信难得上朝,当著百官的面就开始训斥了辽国无道,背弃渊之盟。 朝中文武,无言以对。 此时赵信喊出郑居中。 “太宰,朕欲遣使者前往辽国,递上国书,以示抗议!” 赵信话音落,童贯的脸色顿时大变。 “陛下,辽国人狡诈,若他们不承认怎么办?” “小心他们用缓兵之计!” 童贯下边,枢密院的官员们,纷纷出来制止皇帝。 可是赵信依然一幅十分愤怒的样子,指责辽国背信。 “臣也觉得,应该派一支使臣,去往辽国討要一个解释——”” 郑居中站出来,同意皇帝的看法。 却遭到满朝文武各种大臣出来反对,赵信看著那起伏的声浪,各种找理由的声音,心里越发冷静。 他已经彻底出离愤怒。 就如一个观眾一样,看著朝中官员表演,这些人里大部分,都是蔡京的党羽。 但最让赵信感觉到悲哀的是,其中有一些人,乃是蔡攸和王的人。 也就是说,童贯手眼通天,可以团结任何人。 难怪,他可以肆无忌惮,欺瞒自己。 这就是他在官场经营十几年,获得的底气。 “朕心意已决—” 赵信冷冷地看看那些人,这一次他没有妥协,反而是力排眾议,將事情定下来。 “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自擅渊之盟以来,从未背誓! 此次若是辽背弃盟约,我们於礼,也要走个章程,昭告天下! 此后若两国交战,便不算是我大宋违约! 此事就这么定了,郑大人,你去安排此事——— 赵信话音落,便不管其他人如何反驳,只是说了一声退朝,便是自顾离去。 他留下一群面面相靚的朝臣,还有一个重新认识他的背影。 许多人的目光,落在童贯身上,意味深长。 庙堂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聪明人,聪明人一般懂得闭嘴。 回宫的路上,赵信面沉如水,梁师成,杨等人,也看不到皇帝的神色。 只是这些人看到皇帝如今一番表演,本能多了几分敬畏。 这种感觉,赵信看在眼中,十分激动。 等到回宫,四下无人。 皇帝人跟脱了力一般,瘫倒在龙椅上,他已经当了十多年的皇帝了。 可是很多事情,他又像是新兵蛋子。 兴奋,十分兴奋想到刚才自己在朝堂上的表现,他越发感受到【修行】带给他的回馈。 童贯的表情,看似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很多事情,其实並不需要一个准確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其实就在皇帝心里。 当皇帝意识到前方那份军报事假的,那他就是假的。 想起在李师师家的遭遇,又想起这份军报。 赵信对童贯的不满,还在积累著. “先生说的阳谋,已经兑现! 就是不知道接下来事情的走向,是不是真如先生所言,能钓个大鱼.”” 赵信走到大殿的窗边,推开窗台。 夏日的早晨,阳光带看一缕热风,扑面而来。 皇帝心情很好,他今日的表现,才真正体会到一点当皇帝本身的威严和快乐,就如他前世真身南极长生大帝一般,视眾生,大道无情。 君王当如是,以前他那般日子虽然快乐。 却似乎少了几分当皇帝的成就感。而此时,赵信成就感爆棚。 “先生说若我做得好,天上总归有些表示。 也不知道,老天爷会奖励朕什么?” 第98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98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求雨的准备工作,已经进入到最后的阶段。 这是吴哗最后一次前往祭台附近。 国家级別的科仪,准备工作几乎不下於前世的春晚,除了道教科仪本身,朝廷也有一套制度,在求雨科仪之外。 吴哗做好道教的部分,皇帝做好祖宗的规制。 这一切在他尽力拖延中,已经来到了举行的日子。 身为皇帝的宋徽宗,已经开始在斋戒沐浴,等待求雨的到来。 而老天爷,依然没有下雨的意思。 从开始准备求雨,到如今仪式即將开始,其中消耗的时间,逐渐平了吴哗等待的时间。 他看著眼前的晴雨表,对於下雨这件事,充满信心。 “真的能下雨吗?” “不確定,至少司天监监那边说,看著天色情况不妙啊.” 吴哗走在现场,还能时不时听到一些官员低声议论。 这些隶属於儒家的官员,大概也是儒家里边最接近玄学的群体。 他们掌握天文地理,能推测星辰走向,也掌握了对祥瑞的解释权。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很多玄学的根源,並非起源於道教,倒是和这些人有莫大的关係。 他们是对儒家天人感应之说的解释者,也是推广者。 甚至可以说,他们跟道士也算半个同行。 在求雨这事上,司天监的人是最不服吴哗的,因为大量的案例表明,无论是天人感应还是道士的求雨,其实早就和天上的异象有关。 皇帝在求雨之前,或者道士求雨之前。 这些官员往往已经能预言到求雨成功与否,更总结出一套不太准的经验。 而如今吴哗和宋徽宗主持求雨,这些官员依照惯例,开始。 当然,谁也不会將这个结果告诉別人,在宋徽宗求雨失败后,依然会有人上去说他无德,所以无法天人感应。 这就是儒教千年来掌握的经验科学的知识,却为了利益转化成玄学的例子。 吴哗对於这种略带恶意的,视而不见,別人对於求雨没有信心,他却不一样。 而且越是雷暴雨,徵兆来得越晚,越能显现他的神异。 吴哗继续朝前走,就看到林灵素和徐知常交头接耳。 林灵素脸上多了几分忧愁,时不时看著天上。 这次求雨,他作为参与者肯定也观察了天象,只可惜老天不给面子,一点雨水落下的跡象都没有。 所以老林心里打鼓,这也是正常的。 大家玩的都是一个套路,谁也別说谁,他没有说破,只是慢慢靠近。 徐知常对於求雨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他压根不会求雨。 见到吴哗靠近,老徐眼中只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明之先生知道了吗,陛下在朝中作为吴哗身边的少数几个死党,徐知常热衷於分享朝中的八卦新闻。 吴哗也十分珍惜这个情报站,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態。 关於皇帝要派使臣去北方询问,斥责辽国皇帝的情况,很快落入他耳中。 “陛下这一次跟以前可不一样啊,意外的强势呢! 蔡太师和童大人都反对如此,说是怕因此泄了密..” 徐知常一边说起早朝的一切,还夹杂著自己的分析。 吴哗只是笑笑,本能望向延福宫的方向,宫里那个傢伙做得比他想像中更好呢? 关於出使的主意其实是他出的。 那天他和赵信盘算了一下皇帝手中的渠道,发现赵信混得真是惨不忍睹。 事实上作为一个成熟的朝廷机构,文、武、皇各自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这是非常正常的。 赵信但凡用心点,懂一些帝王术,就不会落得自己睁眼瞎的下场。 他將皇城司交给梁师成等宦官,在朝堂上又没有做好平衡和分化。 如今宦官集团,武將集团和文臣集团差不多都一气,不坑他坑谁? 就在他犹豫著就算招揽邓洵武,也无法验证消息真假的时候。 吴哗提出了这套打法。 我军优良传统,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既然没有渠道去验证消息的真假,那就直接去问辽国皇帝好了果然打的童贯措手不及。 这背后的逻辑其实也很简单,吴哗並没有指望派出去的使臣能带回什么样的消息。 使臣也是大臣,他们可以是任何人的人,由人所传递的消息,就会造假。 但派使臣这件事,却也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让皇帝看清楚,童贯是不是有可能情报造假。 这是一个瓦解童贯形象的关键,也是这件事破局的关键。 一旦皇帝相信童贯造假了,那么他是不是造假其实早就没有关係了。 而且这套方法,也算是一套钓鱼的方法。 如果童贯乱了方寸,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听闻好消息,吴哗心情愉悦,跟徐知常聊得也越发开心起来。 可是作为这个事件的核心人物。 童贯的心情並不好。 枢密院,邓洵武在处理政务,听著不远处,属於童贯所在的地方,训斥声传来。 看童贯不开心,他自己开心了许多。 蔡攸从外边走进来,两人对视一眼。 彼此十分尷尬,作为同僚,又是蔡京的儿子,本来邓洵武跟蔡攸应该关係不错。 奈何蔡家这位大公子跟他老父亲的关係,势同水火,他也主动疏远蔡攸。 当然,因为是蔡京儿子的缘故,他们面上的关係其实也不差。 “邓大人,这童大人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蔡攸抱拳,跟邓洵武套近乎,邓洵武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点头。 他没有实权的时候,大家可不都是这么看他的,蔡攸也没有多少交情。 不过既然聊到童贯,他也隨口接上一句: “大概是因为陛下决定出使的事吧,童大人总觉得,这样会暴露我朝想要联金的秘密,让辽国起疑心” 他这话一出,蔡攸登时笑了。 这些话,骗小孩都不信。 一国国策,哪有可能会瞒得住,关於联金抗辽的事情,就算是市井中人,都有耳闻。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消息从宫里流出来,被潜伏在汴梁的探子收集,送到故国去。 辽国是这么做的,宋国何尝不是? 不过这些消息大部分落在敌方手里,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一国国策,除非已经决定开始执行,不然任何的討论,都不应当成为参考。 关於联金抗辽的消息,估计早就在辽国统治者的案头上。 可是至今人家也没说什么,就是因为这类消息毫无意义。 相反,军情反而重要得多。 可这些都不是蔡攸接近邓洵武的原因,他跟邓洵武閒话家常之后,阴搓搓问起那日关於宋徽宗与他的谈话。 这事关【机密】,邓洵武自然笑而不语。 到他这个年岁,早就已经是半个无敌之身,能在此时得到皇帝宠幸,噁心噁心其他人就够了。 “陛下最近似乎有心事,也不怎么玩乐了———” 蔡攸转了半天圈,才逐渐说明来意。 邓洵武瞬间明白,眼前这位蔡家的大公子,关心时政是假,他真正在意的是陛下的態度。 想到最近宋徽宗的表现,邓洵武后知后觉,好像还真是。 从过去一个月前开始,皇帝潜移默化,逐渐改变了许多。 只是他这种並不是皇帝的近臣,並没有第一时间发觉。 反而是蔡攸这种人,才会敏感觉察到皇帝的不同。 原因很简单,因为蔡攸走的是弄臣的路线,大概跟高差不多。 他以艺术、道教、享乐等方面靠近皇帝,成为皇帝的所谓哥们· 但他们这种所谓的好玩伴,在皇帝逐渐处理政务,关注国事之后,就逐渐被疏远了...—. 尤其是宋徽宗用他制约蔡京,他却一直没有太过给力的手段。 在皇帝心中,蔡攸的分量逐渐减弱,才让他有了危机感。 邓洵武回想起来,这些东西好像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皇帝的转变,已经让越来越多人觉得不安。 但不安好啊·— 邓洵武心情微微激动,他愿意投靠皇帝,除了因为自己的仕途几乎已经走到尽头,还有就是心中那口气有关。 朝局如此,他也曾为了权力投靠蔡京。 同样也因为君王无德无能,而选择隨波逐流。 可是他能提出反对联金抗辽的政策,也是因为他多少还有一些为国家,为朝廷做一些事的气节。 蔡攸的不安,恰恰是因为皇帝变得不一样了。 也许,以前他还真小看了陛下! 邓洵武老怀大慰,却没有理会蔡攸的试探。 蔡攸过了一会,汕汕离开。 “若朝中这等弄臣少些,我大宋何须小心翼翼,联金抗辽?” 邓洵武心里是看不蔡京父子的,虽然他也明白自己並不是什么硬骨头。 可是如果能追隨一个好皇帝,大概自己也不会这样吧。 “说起来—”,陛下的变化,都是因为那位先生的到来!” 他脑海中浮现出吴哗的身影,他跟那位道长並不熟,相反,他对於这等妖道心里是鄙夷的。 但作为蔡京的人,他將这份鄙夷深深理在心里,隨波逐流,去追捧道教。 此时,邓洵武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跟这位道人亲近亲近— 第99章 指天骂地,戏份要足 第99章 指天骂地,戏份要足 汴梁,大旱! 百姓和朝廷官员对乾旱忍耐性达到顶峰的时候,求雨的仪式终於到来。 这次並不是以皇帝为中心的求雨仪式,相对於以往的惯例,倒是简便不少。 吴哗睁开眼晴,眼前三柱香火一闪而逝,烟火被他吸入体內。 温暖的感觉,让吴哗的精神状態提到了最佳,他起身,外边,礼部、司天监等各部的官员官吏,已经开始为供养臣陈设忙碌不已。 司天监的人来到门外,道: “通真先生,陛下马上要到了,您可以出来了!” 作为这次求雨的主角,吴哗有足够高的地位,可以仅次於皇帝陛下入场。 他点头,按照官员的引导,前往搭设祭坛的地方。 此时满朝文武,已经就位,吴哗出现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的形象很多朝中大员认识,可品阶低一些的官员,却是第一次见到吴哗。 在安静肃穆的会场,低声的议论,引起一阵喧譁。 吴哗年轻,可真正见到吴哗本人,眾人真正意识到他如此年轻。 年轻带来的坏处,就是质疑的目光,一直在吴哗身上扫过。 尤其是吴哗身穿一件紫色法衣是皇帝临时叫人送过来的,吴哗不得不穿。 虽然细节出了小小的意外,可是情况依然在他掌控之內。 吴哗出场的时候,在场已经有很多道士,同时朝他鞠躬行礼。 林灵素,徐知常护在他左右,辅佐他完成科仪。 他的五个徒儿,分別拿著一份玉枢宝经,为科仪诵经。 这本《玉枢宝经》的出现,意味著从今日起,以它为核心的神霄派,正式登上歷史舞台。 “陛下到!” 伴隨著太监高喊,身穿袞冕的赵信,在百官的拥护下,朝著祭坛走去。 他朝看吴哗点头,百官停下。 吴哗低头,呈上一份表文。 皇帝带头走上祭坛,诵读表文。 这次求雨,却和以往完全不同。 宋朝求雨,按照规格高低,可以分为祭天(昊天上帝)、祭山川、祭龙神和祭先代帝王与功臣等几种情况,如果是掺杂宗教因素,还有会祭祀类似观音和道教神抵的仪式。 今天的仪式,以道教为主,但所求神仙,却与其他时候不同。 因为隨著玉枢宝经的出现,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雷祖正式成为国祭的道教主神。 伴隨著皇帝诵出雷祖宝浩,还有祈雨表文,祈神这一步,算是完成了。 乐队奏《禧安》之乐,皇帝献上贡品。 他回头,望向吴哗,吴哗頜首,这时候,属於他的舞台终於开始了。 他缓缓走上台来,跪在皇帝面前,高声喊: “臣,祈南极长生大帝怜悯天下眾生,降下甘霖!” 虽然宋徽宗以南极长生大帝自居,已经有一段时日,可今日吴哗在最为正式的场合喊出他的名字,也引发不小的喧譁。 这一君一臣,一个昏君,一个妖道。 居然將最为庄严的求雨场合,变成自己的政治表演。 许多对求雨这件事十分重视的官员,尤其是司天监的官员,登时怒目相视。 赵信也没料到吴哗居然来这么一出,因为剧本上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在推进道君皇帝这件事上,他还在准备阶段,吴哗如今喊出这么一出,有点让赵信下不来台。 “爱卿,你这样,要是今天求不了雨——” 君臣二人在高台上,赵信低声提醒吴哗。 政治表演,往往需要十足的把握,今天求雨,若是求不下来,可就要丟人了。 吴哗看著万里无云的晴空,又看看晴雨表,笑了。 他低声说: “有陛下在,天上那些老傢伙不敢不给面子— 不过未必是今日,三日內必有雨! 但臣今日多少让陛下有个验证——” 宋徽宗看著一点都没有下雨意思的天空,多少有些担忧。 他相信吴曄,可也不敢说百分之百相信吴曄。 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吴哗敢让他架在火上烤,就一定能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皇帝点头。 他和吴哗两人错身,皇帝下祭台,吴哗登台,开始属於他的表演。 他口中唱韵,开始诵念求雨的主神之名。 以神霄法主南极长生大帝为尊,吴哗祈请大帝化身,雷部法主,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 作为神霄派的主神,也是標誌著神霄派建立的神抵。 吴哗以这种方式,开始推广雷祖。 他在祭台上踏罡步,下放,被精挑细选的道士们,开始诵念玉枢雷经。 一时间声音庄严,唱韵不断—· 群臣在祭台下方站著,看著天空无云晴空。 “这求雨,也是个辛苦的勾当!” 跪在地上的老臣中,蔡絛抬起头,轻声蛋笑。 求雨固然是一件庄严的事,可是如果求不下雨,台上那人唱跳可就变成非常尷尬的行为。 吴哗第一次代表国家正式求雨,大抵也是如此。 不管吴哗如何唱跳,天空並没有一丝下雨的跡象,下方期待的人们,隨著时间流逝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道教的科仪,向来就是体力活,尤其是主持祭坛的高功法师吴哗,已经汗流瀆背。 隨著时间流逝,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虽然皇帝在场,大家也不敢喧譁,可是小声的议论,不可避免。 童贯:“嘿嘿,看来司天监监说得没错,这次咱们这位小道长,要丟人了———”” 求雨科仪一共要主持三天,虽然一天不下雨並非等於求雨不成功,可是作为被皇帝鬱闷了好些时日的童贯,看到吴哗求雨不成,多少带著幸灾乐祸。 他周围都是枢密院和军方的人,闻言低声笑场。 这一片被感染,监管的太监目光扫过来,却被童贯扫回去。 那太监哪敢监管童贯,只是面带哀求之色,求他別扰乱秩序.— 但有了榜样,其他人也跟看窃窃私语。 隨著太阳出来,吴哗在祭台上高声唱跳,做科,已经汗流瀆背。 其他人跪在地上,等待一个动静。 人的耐心,会隨著时间流逝而流逝,渐渐地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 就在此时,就连宋徽宗都已经有些紧张和不耐烦。 而作为主角的吴哗,却依然一脸庄严,这场求雨,是他的封神一战。 他绝不可能让自己出一点岔子。 根据晴雨图中云雨的变化,吴哗早就给自己安排好自己的戏份。 今日无雨,也有下雨的趋势。 吴哗能看到一团乌云,逐渐靠近汴梁的上空。 他所要做的,就是拖时间. 將乌云拖到就算成功了,第二日,第三日这剧情他能安排的明明白白! 只是他心有成竹,其他人却未必如此,作为辅助他的林灵素和徐知常不说。 他的五个徒儿其实早就紧张不已。 五小在科仪队伍中,属於经师的角色,他们诵经的声音,也变得混乱起来。 谁都明白这场科仪对师父的意义,但他们並不知道吴哗的金手指,对於云雨了如指掌。 林火火焦急地看著天空的云层,一点变化都没有。 而百官低声的议论,已经逐渐掩饰不住。 “寂静——” 维持现场秩序的太监总管杨,不得不大喝一声。 伴隨著他的怒斥,这场科仪终於进入到转折点。 只见吴哗此时,突然放下手中的法器,將法印重重拍在案桌上。 他的动作,惹得眾人瞬间將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刚才庄严的仪態,此时荡然无存。 只见吴哗怒目圆睁,指著上天咒骂: “尔等醃货,尸位素餐,大帝下世歷劫才多久,就如此懈怠真王? 贫道念以往同僚的情面,尚且尊重尔等几分,若再不给面子,不怪贫道一纸奏疏,上表昊天上帝.” 他很没情面的指著老爷大骂,骂的那些官员面面相。 求个雨而已,还能看到这种好戏? 古人敬天,指天骂地已经是极为褻瀆神灵的事情,司天监的几个官员闻言,已经坐不住了。 求雨这勾当虽然有时候是道士做的,有时候是和尚做的。 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这些人做的。 今天让这道士把路走绝了,他们以后可怎么办啊“去稟告陛下,不能让他这么胡来!” 判司天监王,气的吹鬍子瞪眼,他赶紧让人找皇帝告状。 “等等——” 他觉得自己亲自去,更显诚意。 王正值壮年,任司天监监事之职。 司天监虽然名义上事蔡京为主管,但实际负责人就是他自己。 他还指望著自己的工作能做好,在皇帝那里努努力,然后再进一步。 这也是他能喝蔡攸混在一起,敢对蔡京出手的原因之一。 这次求雨的锅扣不到他头上,可是吴哗指天骂地,就是把大家以后求雨的路子堵了。 不管如何,自己必须在皇帝面前保持足够的態度,以免以后黑锅落自己身上。 他迅速靠近皇帝,皇帝不远处,梁师成也在看著祭台上吴哗指天骂地—— “大人!” 王能得宠,大半是因为梁师成的举荐,所以对其十分恭敬。 “不能让这道士继续这样下去,若是惹怒上苍,降下灾祸,可就不好了———” 大家都不愿意背锅,王的话也让梁师成若有所思。 古人大多数,还是敬畏上天的,吴哗若是老老实实做科仪也就算了,指天骂地,確实让人难受。 他点点头,带著王走向皇帝。 和杨交换过眼神,杨对身边的皇帝道: “官家,判司天监王王大人求见!” 第100章 没事,我天上有人 第100章 没事,我天上有人 “官家,不能任由通真先生这么骂下去了,他被天打雷劈也就算了。 可若是因此惹怒上天,降神罚於我大宋,可怎么办啊!” 王跪在皇帝面前,大声抗议吴哗的做法。 其实不是他,其他人也觉得吴哗这样不妥。 古人还是敬畏天神的,褻瀆神灵之事可以为了利益偷偷干,但绝不敢在这种场合公然褻瀆。 宋徽宗对於吴哗的行为,也十分犹豫。 他是无条件信任吴哗的,这种信任是一次次经歷中逐渐建立起来。 但这次吴哗的求雨,一不庄严,二不稳重,哪怕他对吴哗再有信心,此时心里也是打鼓。 他就没见过吴哗这款的,求雨不成还敢指著老天爷大骂的。 虽然皇帝隱约听出吴哗叫骂的內容,无非就是责骂昔日同僚。 那些雷部诸神,仿佛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老实说,他听著暗爽啊,因为自己歷劫修真,天上那些货色居然懈怠真王。 吴哗虽然在瀆神,那也是为了自己啊。 不过话虽如此,他也不能任由吴哗继续骂下去。 “杨!” 宋徽宗给杨使了个眼色,杨会意,悄声前往祭坛。 见到皇帝出来制止,许多人鬆了一口气。 杨走到祭坛上,跟吴哗耳语几句,吴哗点点头,杨下来— 眾人就要鬆口气的时候,祭坛上的骂声,变得更难听了。 连宋徽宗都有些绷不住了,不知道吴哗在搞什么动作。 “官家,通真先生说他没事,他天上有人!” 杨十分无奈,给宋徽宗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皇帝和王等人,当场凌乱了。 杨补上一句说:“先生说,就算天上的同僚怪罪,他背后还有人,所以他並不担心。 先生请陛下放宽心,他自有分寸!” 背后有人,毫无疑问就是自己。 宋徽宗闻言,多少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他心同样也虚啊— 因为吴哗的做派,就差得罪漫天神佛了。 他虽然很喜欢吴哗叫他长生大帝,但自己是不是长生大帝,老赵心里也没有底。 总而言之,剑走偏锋不行。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王也大叫起来: “官家,可不能任由他这么做,他这样別说求雨了,就是——”” 话音未落,眾人突然感觉到,天色突然暗下来。 王骇然抬头,却发现不知为何,天上已经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刚才还担心吴哗吴哗连累他们的那些人,登时目瞪口呆— 吴哗的声音,也隨著乌云的到来,戛然而止。 他真的求到了? “他求到了?” 人群中,童贯膛目结舌,他刚才本来只是在看热闹,尤其是王去找皇帝,皇帝派人杨去规劝吴哗的时候。 他仿佛看到了吴哗失宠的未来,可是隨著这片乌云的到来。 一切都已经反转。 这位通真先生,真的靠叫骂,把一片乌云给叫来,如此神通,诡异莫测啊! 童贯第一次对吴哗產生一点来自於未知的恐惧。 虽然,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乌云叫来之后,吴哗將手中的法剑和法器都收起来,开始收工,准备回家。 他特立独行的態度,又惹得眾人侧目。 这求雨都求到这了,他怎么就收工了? 其他人面面相,只当吴哗是个怪人。 等到吴哗慢慢走下祭台,其他人纷纷围上去。 “通真先生,您怎么不求了?” 林灵素最为关心事情的紧张,衝上去问询。 吴哗等的就是这个捧餵的,嘿嘿笑道:“骂了人家一天了,人家不情不愿给了片云,总要让人有个台阶下! 没事,明天接著求!” 吴哗一番话,说得眾人纷纷侧目,对他的说法也各有感触。 同样是求雨,別人死乞白列的求,吴哗感觉就是跟前同事討价还价的感觉。 关键是,人家真的求来了呀! 天空上的乌云做不得假. 可是你明明连乌云都召唤来了,就差临门一脚你放弃了? “道友,要不再努力努力?” 林灵素快哭了,他也是求雨的高手,自然明白吴哗召唤来一朵乌云多不容易,万一这云下雨了,他现在装的b都白装了。 这求雨的事虽然以吴哗为主,可是他也是掌坛的师父之一,也是他的功劳啊! “贫道可没打算哄他们,要不林道友上去试试?” 吴哗一句话,说得林灵素十分心动,可是这傢伙上过吴哗的当太多,也不太敢去。 “贫道也不是坑道友,就是人家架子放在那里,我是没办法给他们下台了,道友要试儘管试.” “呵呵呵,贫道觉得还是以道友为主!” 林灵素经过人天交战,最后还是决定放弃求了一半的雨。 吴哗点头,拨开眾人,走到皇帝面前。 赵信也是一脸的失望和失落,不过吴哗却对他说: “陛下若是相信臣,就等明天吧!” “爱卿,这怎么说?” 皇帝指著天空中的乌云,有些无语,他跟別人一样,总觉得这雨求了一半,不求说不过去。 吴哗道: “九天应元府,雷祖老人家今天不在,说是去北海降魔了今日值班的都是一些小嘍嘍,所以不敢有动静! 等回头贫道再骂它两天,雷祖应该就回来了! 所以求也没用,咱们走吧!” 吴哗说完,拜谢,然后自顾朝著后方走去。 只留下满朝文武,风中凌乱。 “岂有此理!” 郑居中、蔡京这些大臣,纷纷出声指责,雨都求到这样了,他居然真的甩手就走? 吴哗的桀驁,在此刻尽显无疑。 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大,宋徽宗虽然心里相信吴哗,但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听话,弄得下不来台。 大家在为要不要散了,还是继续求雨爭论不休。 蔡京看了看准备收拾东西走的林灵素,站出来道: “陛下,臣觉得既然翊运辅教先生林灵素也修神霄道,要不让林道长试试?” 求雨被架在半路,吴哗挑子跑路。 皇帝闻言,一时间也只能將目光望向林灵素。 看我干什么? 林灵素脸色不太好看,他虽然刚才也动心想要摘桃子,但作为和吴哗爭锋相对过最多的道士,他最为了解吴曄。 吴哗如果没有把握,岂能让人摘桃子? 他正要推辞,蔡京上前一步。 “请先生不要推辞!” 蔡太师眼中,多了一分命令的语气。 林灵素瞬间看透蔡京,看来蔡太师对於吴哗吴道长,心里也不是没有芥蒂。 如果他能取代吴哗,对於蔡京而言,也是莫大的利益。 所以这位老太师,亲自出马,要押著他上祭台去。 “对对对,都是修神霄道,请林先生上去!” “那道人惊惹上天,才会有这种情况,还请林道长力挽狂澜!” 童贯、王等人,不管立场是否对立,这次居然都站在蔡京身边,让林灵素上去。 林灵素和徐知常面面相,他们是真的不太敢去摘吴哗的桃子,可气氛烘托到这了。 尤其是林灵素,他也不是不动心,实在是被吴哗搞怕了。 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蔡京是林灵素的恩主,他能面圣皇帝,都是蔡京举荐。 在这个关头拒绝蔡京,想来他以后在朝中会寸步难行,官家也会看轻自己。 林灵素看看天空中的乌云,有些心动了。 说白了,他不是不想摘桃子,而是太过相信吴哗的手段。 那既然,来都来了— 林灵素咬牙:“那贫道就越组代庵了!” 他也心存侥倖,大家都是求雨专业的,凭什么吴哗行自己不行,豁出去的林灵素,赶紧才能穿好道袍。 又让一个人补了他的位置后,林灵素登台。 站在高台上,他还有种恍惚的感觉,这就是一个妖道站在最高舞台的感觉吗? 站在这里,为国家祈雨,那是每个道士的梦想。 他沉下心,开始回忆这阵子跟吴哗徐知常练习的科仪,林灵素抬起头,看著天空的乌云,开始步罡踏斗。 比起年轻的吴曄,一个仙气飘飘的老道长祈雨,画风一下子对味起来。 林灵素给眾人提供了更好的情绪价值,所有人望穿欲眼,就想看到一个好的结果。 相比起吴哗求雨时的窃窃私语,现在场上寂静无声。 宋徽宗本来想隨吴哗回去,可是他身为皇帝也不好走开,就安静看著林灵素求雨。 不得不说,林灵素的业务素质,也是一流的· 他在祭坛上腾挪,真如仙人下凡。 只是,天空中的乌云,迟迟没有化成雨点落下,眾人的心情隨著时间流逝,也开始焦灼起来。 这算什么事啊,怎么这雨求了半天不下。 终於,又过了一些时候,阳光透过乌云,洒落地面眾人: 皇帝: 这透过乌云的阳光落在身上,让人哇凉哇凉的——. 尤其是,伴隨风吹,乌云居然给散开了.— 阳光照射在林灵素身上,林道长风中凌乱,欲哭无泪。 那片云走了,它就怎么走了? “直娘贼,天上有人,就能欺负人是吧?” 老道长差点给气哭了,將法剑狠狠甩祭台上,破防了,真的破防了。 破防的不仅仅是林灵素。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已经捂著肚子偷笑的五小,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人狠狠抽了一个耳光。 吴哗话犹在前,十分刺耳。 “他真有天上的关係啊—— 人群中,时不时有人呢喃。 第101章 相互利用,收买人心 第101章 相互利用,收买人心 “林道长科仪做得挺好的,就是求不下雨!” 皇宫中,一个专门给吴哗休息的小院,水生惟妙惟肖地搞怪,眾人哈哈大笑。 一把没有开锋法剑朝著水生砍过来,水生大喊: “杀人啦,林道长杀人啦—.”” 他捂著脑袋,一边跑一边大叫。 追在他身后的林灵素气喘吁吁,用剑指著水生说: “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的面上,老道一个五雷咒轰死你——” 林灵素无能的狂怒,惹得院子里其他人哈哈大笑、。 就连他自己的徒儿也跟著笑起来,老林狠狠瞪眼,徒儿们顿时若寒蝉。 此时,吴哗喊了一句:“水生,还不过来道歉?” 水生遇著吴哗,就跟猫遇著老鼠他老老实实走到林灵素身边,抓著他的衣袖子:“老爷子,我错了—” 林灵素怒目而视,想要让水生长点教训,不过他自己也不住,给自己气笑了。 在准备祭祀的这段日子,五小作为这场科仪的经师之一,跟林灵素和徐知常早就接触,五个人各有特点,却都聪慧无比,早就引起林灵素的关注。 其中水生的人际关係最好,很快和林灵素这些老前辈打成一片。 他虽然是取笑林灵素,却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在意。 林灵素瞪了水生一眼:“你这小混帐,说风凉话倒是在行,也不知道道法修行如何?” “老爷子,我水生小爷修的可是风水之道,厉害得很—” “风水,你家师父还懂这个?” 林灵素疑惑,虽然后世对到道士的刻板印象,总觉得道士应该会风水,算命,也就是所谓的山医命相下各种技能。 但其实正统的道士,一般只需要擅长符、法、科和修行就够了。 道士本身就是侍神者,风水算命堪舆之术,並不是他们必须修行的內容” 当然,如吴哗那样以奇门遁甲能测国运的,也是有的。 吴哗见林灵素望向自己,呵呵一笑:“你问问他,他修的是什么风水?” 林灵素回头,水生回答: “小爷修的望风,测风,是气象术,水是水利之术—” 闻言,林灵素然,这算是什么道术? 他用求教的目光回望吴哗,吴哗呵呵一笑。 在他眼里,这就是道术,真正的道术—— 虽然水生有吹牛的成分,可这几个小孩確实已经涉及到一些大学的专业课程。 除了火火,其他几个徒儿也都是那种天才一般的人物,加上吴哗对他们的教学,並不是跟后世一样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下来。 而是弟子们喜欢什么,他会什么,就教什么,水生喜欢流体力学,空气动力学这类的技术,吴哗也就隨手教他—— 所以这货搞戏法,也喜欢飞天幽灵纸那一套。 相反闰土(玄)就挺好,天生土木圣体,小青就比较阴毒了,他喜欢打著炼丹的名义研究药和火药这几个徒儿除了老五还没有长全,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外。其他都让吴哗省事。 他所教的知识,不管说五小学得怎么样,但对於这个科学知识相对荒芜的时代,都是一种进步看著水生手舞足蹈的模样,吴哗也十分高兴。 这些徒儿都是他播下去的种子,以后迟早会成长成庇护一方的大树— “道友对这些徒儿的教导方式,似乎有所不同!” 林灵素自然而然坐在吴哗身边,两人在这段时间磨合之后,也算成为好友。 眼前的林灵素,和史书上他看到的妖道不同。 也许是被自己夺了机缘,他没有面对权力的诱惑,多少还留著一点道人的本心。 加上吴哗全方位的压制,林灵素也少了几分野心,就连今天求雨受了挫折,他也乐呵呵没当回事。 这样的他,反而更像是道史中那位高道。 吴曄不得不感慨在蝴蝶效应下,许多人的命运也许会改变。 没有人天生是好人或者坏人,就像祁厅长如果没有那一跪,他也许还是那个战斗英雄。 林灵素没有被权力腐蚀,他在道法上的努力多了几分纯粹。 “相比起秘传的雷法和其他法术,贫道更相信【道法自然】。不过贫道一脉所领悟的【法】,却和其他法脉不同!” 新一轮的法事明天才会进行,这几天皇帝也不方便跟吴哗见面。 以清修斋戒为名,大家这些道士难得聚在一起。 除了林灵素,徐知常,其实这里还有许多道士,只是跟吴哗不熟,但放在外边都是很不错的道士。 吴曄本身已经註定是道门领袖的人物,其他人听到他要说道法,纷纷洗耳恭听。 不过吴哗讲的道理,却让他们多少有些失望他们以为吴哗会讲如何印证雷部,感应雷神的道理。 其实所谓道法,尤其是雷法,其实和外人想像中不同。 就是在吴哗修道以前,他对道法也有很大的误解。 所谓的道术,並非说你修炼內丹,练得一身法力就能驱神役鬼,呼风唤雨。 內炼只是符篆道法的一部分,道术的本质,其实就是送信和摇人。 而要很好完成这个效果,最重要的就是身份· 就如吴哗求雨,因为他曾经是天上人,所以指著雷部的神仙大骂,也没有屁事。 这就是身份带给他的加持。 但林灵素没有雷部的关係,所以人家雷部的神灵不鸟他这个身份的认证,放在人间叫做法脉和篆职。 如今大家都知道神霄派的法脉好使,都想得到吴哗传授一点,好沾点亲带点故,以后求雨或者用雷法的时候,也可以扯扯虎皮。 但奈何吴哗讲的东西,是更加生活化的东西。 就是类似於匠人的知识,他却以道法的形式讲出来。 大家一开始只觉得他说得乏味,可说教的形式又很有趣。 再后来,眾人居然觉得吴哗说的东西都很有用。 道士的贫富差距很大,富有的道士本身就是地主,是地方豪强,可也有很多道士如果没有施主供养,也是吃不上饭的存在。 吴哗教给他们的东西,很多就是吃饭的东西。 一时间许多底层道士都对吴哗產生了极大的信心。 “先生,我们能不能拜您为先生—” 等到吴哗讲完法,许多道人靠近过来,小心翼翼询问。 吴哗呵呵一笑,点头。 这些人欣喜若狂,本来能够被选到参加求雨的道士,素质相对而言就很高。 吴哗愿意收他们为学生,对於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机缘。 “先生,我行不行?” “您看我—” 有一个人出头,其他人见有机可乘,也赶紧过来拜师。 道教注重师承和法脉,这些人看中吴哗的权势和神通,所以纷纷叩拜。 不过这些人大多数有过师父,所以不能成为吴哗的弟子,只能拜先生,成为学生。 但就算如此,一时间参加科仪的大部分人,都来拜见吴曄。 吴哗来者不拒,反正只是收学生,对他而言多多益善。 神霄派从今天起,马上就要真正开宗立派,他需要一些人,分散到全国各地,区为他掌控道教,掌控地方。 而只收弟子明显不现实。 这些趋炎附势的道士,就是他最好的工具。 他也知道这些人贪图他的权威,而吴哗本身也没打算將他们当成心腹。 大家利益一致,各取所需。 只要在神霄派的框架內,將天下道教的根基建立起来,这些人只要共同的利益联繫起来,就不怕他们跑了。 吴哗对於未来的道教,和道教应该起的作用,早就有详细的规划。 他本来打算等到求雨结束,一战封神之后,再去做这件事。 可因为求雨,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反而有了机缘。 不多时,吴哗就收了上百个学生,这些学生里有垂垂老矣的道长,也有年轻有为的道青。 大家定了缘分之后,这些人老师,先生叫著,更加亲近了。 “先生,明天能求下雨来吗?” 大家熟悉之后,道士们对於今天求雨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尤其是吴哗指天骂地,却召来乌云,林灵素照本宣科,却烟消云散。 这个故事里,吴哗就是那个与雷部有旧的謫仙,大家很想听他说天上之事。 道教虽然遵从仙道贵生,並不太在意死后的世界,可是对於天上的事,终归是有期待的。 吴哗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天上那些同僚若是给面子,自然会下! 若不是不给面子,贫道自有另外一套方法! 就是太伤同僚情谊,贫道怕以后这些傢伙不理我!” 他说得有趣,大家哈哈大笑。 但只有林火火知道,师父在为他以后求雨不灵,开始填补bug。 有晴雨图作为依靠,吴哗清楚知道未来的雨什么时候下,会怎么下。 所以这场雨,他会根据现场的情况,演绎好不同的剧情。 这次退场,吴哗已经做足了准备,包括林灵素那点不甘心,也在他预料之內。 有林灵素作为衬托,今天相比已经震镊了许多不信他的人。 包括司天监的官员,还有童贯蔡京等人。 他要封神,就要让所有人对他的本事毫无怀疑,至少在对付他的时候,要想想可能的影响,当然,吴哗不指望自己未来在触及某些人利益的时候,他们会束手。 华夏之人的信仰非常现实,只要你动了我的利益,就是三清挡在面前,他们也敢挥舞屠刀。 但能够以一种神秘的身份,影响某些人的判断,也就够了。 一场別开生面的收徒大会,在吴哗特意经营下愉快结束。 通真先生和善,博学之名,在道士中口口相传。 而此时,夜晚,林火火已经將缝补过的新法衣交给吴哗。 计划如原来那般进行· 第102章 大家一起爽 第102章 大家一起爽 第二日求雨,吴哗继续上祭台。 他演练一番科仪之后,乌云再次如期而至,不过这乌云就如昨日一般,迟迟没有一点雨。 这如喜剧一般的场景,还真像是天上雷部的神仙,故意刁难吴曄。 大家是同僚,所以老子给你面子,召来几片乌云。 可因为大家有点仇,所以老子就是来云,但不下雨。 吴曄昨天指天骂地召云,林灵素认真求雨云散的故事,早就通过官员传遍了皇宫,甚至汴梁民间都有流传。 这么戏剧性的故事,也带动了大家看戏的热情。 看著相当於大国师的通真先生在祭台上大骂贼老天,好像非常有意思。 大家也在脑补著通真先生昔日在天上,跟雷部的神仙斗智斗勇的事人都是喜欢窥视禁忌的,这会带来极大的爽感。 吴哗这番行为,未来也一定会產生许多传说故事。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真能求下雨来才是。 如果求雨不成,这个传说故事大概率会变成骂名。 但第二日,就和昨天一样,有下雨之徵召,却没有真正落下雨滴这其实早就在吴哗的预料中,晴雨图从来不会犯错。 根据早就知道的结果,第二日吴曄排编的剧情,也达到了一个转折。 第一天他的行为为他添了几分传奇的色彩,第二日召云而来,显示了他的神通依旧,但就是天上刁难自己。 吴曄用自己编的故事,一步步来安排自己的退场。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 天上的反应,已经印证了人们的猜想。 那就是通真先生和天上值班的雷部神將槓上了。 人家就是尸位素餐,就是不下雨,这矛盾可大了去了。 就如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样,大家对天上那几位神將也满是怨气。 但更多的,是对吴曄求不下雨的焦急。 没人怀疑吴曄的本事,有林灵素对比,吴哗的神通无可置疑。 但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所以等吴曄丟下法剑下来的时候,宋徽宗终於忍不住召见他。 “先生,这可怎么办啊?” 这次求雨,是吴曄和神霄派的登场,也是赵佶开始布局道君皇帝的前置。 两个人命运绑定在一起,赵佶对求雨成功与否这件事,实在太焦虑了. 吴曄自然明白他的心情和他有轻度焦虑症的事。 他笑道:“陛下,此事必成。” “可是,万一雷祖没有从北海回来怎么办,要不要召请雷祖?” 赵佶对於道教的科仪,修行也不是外行,所以给吴曄提出自己的意见。 吴哗摇摇头:“不用,贫道还有一个杀手鐧没有用,这些老同僚啊他们就是被懈怠惯了,所以欠收拾!” 听到吴曄的保证,赵佶居然真的放鬆下来。 吴哗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確认自己真的获得这位君王的信任。 如果用数值来表现信任度的话,以前赵佶对他的信任最多50%,这很符合华夏人对信仰的態度。 哪怕再信任你,大家的信仰也是有所保留的,不是迷信宗教。 尤其是君王,所谓信道也好,信佛也罢。 没有几个人真如梁武帝萧炎那般魔怔。 可是隨著时间推移,尤其是君臣之间那场心理治疗,吴曄相信赵佶如今对他的信任度起码有70%以上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潜移默化,甚至催眠中一点点建立的。 接下来,他会给赵佶一个很大的正反馈,在將自己的声望推到极限的同时,也要將赵佶道君皇帝的正统性打出去。 所谓妖道,不是只顾著自己提升威望,而是让自己的老板,也要享受到好处。 吴曄在读林灵素的史料的时候,曾经想过为什么宋徽宗身边那么多妖道,为何林灵素的地位最高,也最受宠。 其实答案非常明显,就是因为他给与了皇帝足够的正反馈。 最高级別的妖道,不是只顾著自己爽,而是要让老板更爽林灵素做到了这点,所以他就是史书上最有名的妖道之一。 而他吴曄,能给宋徽宗提供更高级別的情绪价值。 他不但要皇帝爽,自己爽,也要让天下人一起爽。 皇帝和吴曄聊了一番,吴曄撂挑子回去了。 这场求雨,又以通真先生和神仙对骂草草了事。 不过有了昨天林灵素的教训,已经没有人敢接手吴曄留下来的烂摊子,继续求雨。 纵然有一些道士想要冒险一试,等到乌云真的散开的时候,他们也是一阵后怕。 这样的传说故事,更加验证了吴曄的神异。 大家都已经相信了,这两天的乌云,真的就是吴曄召唤来的。 只是神仙里有坏人,迟迟不肯下雨。 第二日夜晚,整个汴梁城的夜市,都是百姓,士大夫们在討论这雨能不能求下来,通真先生会用什么方法求下来的猜测。 以往的求雨,无论是国家层面的求雨,还是宗教层面的求雨,话题度都没有这么高。 因为求雨是庄严的,也意味著是无趣的。 百姓更加关心的是求没求下雨,而不是求雨的过程。 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的求雨,跌宕起伏,八卦频出。 吃瓜可是人的天性,一时间关於吴哗的传说,还有这次求雨的细节,隨著文人墨客,士大夫在青楼的吹嘘,爆料,流传民间,成为全民谈论的话题。 “那位通真先生,真乃奇人异事——” 李师师已经再度“营业”,在宋徽宗略带醋意的默许下,她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在民间的【耳目】之一。 她眼前的这些巴结她的客人,为她贡献源源不断的消息。 李师师作为名妓,在三教九流中行走,她隱约觉察了吴哗和別人不同的地方。 就是,他似乎在民间的威望,变得前所未有的高。 老百姓的对一个人的评价,和官方,士大夫对一个人的评价往往是不同的。 许多官方推崇的道士,老百姓未必认可。 就如上清刘混康,作为茅山上清宗的中兴之主,虽然名声十分不错,也不是那种眷恋权位留在朝廷享受香火,而是效仿先祖陶弘景回山隱居的高道,可是在老百姓中就没什么话题度。 在朝廷受尊重,代表著道士个人的修行和手段。 可在民间受尊重,往往代表这个道士拥有民心所向的特质。 吴哗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已经拥有了让百姓们拥护的特质,但真正要將这种特质变成真正的民心,就要看他能不能求下雨来。 “通真先能打败那些坏神仙,求成功吗?” “不好说啊,听说雷祖出去了,不在家——“ “雷祖他老家定会回来的!” “就是,我昨天去道观里听玉枢宝经了,大家都说雷祖很慈悲,大家念雷祖雷祖就是保佑大家——” 这场求雨不但带来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关於道教,尤其是玉枢宝经的討论,也是不少。 眾人万眾期待,等著吴哗给他们一个答案。 美好的祝福,也让身在皇宫中的吴哗感受到了。 他凭空多了三炷香火,烟消云散,吸入体內。 这香火出现得很突然,但吴曄却能通过业力追溯到香火的来源。 “民心?” 吴曄笑了笑,这算是意外之喜。 虽然他搞出这个剧本,初心並不是为了攫取百姓的香火,但这三根香火的出现,也提醒了吴哗,自己不能放弃底层市场。 作为一个妖道,如果说媚上是为了获取更大的舞台,让许多人看到自己。 那香火的本质,从来不是那些君王的信任和崇拜,而是老百姓心里头念著你的好。 吴哗有了这份感悟,他心灵的修行似乎也得到了进展。 这些年修道,无论是內丹术,还是符籙科仪,吴哗虽然没有走向大多数道士所崇拜的长生和成仙的道,但也有自己心灵的追求。 也许比起神仙之说,他更愿意靠近基於朴素唯物思想而构建世界观的道家的道,还有根据自己手中的知识延伸出去的,自己对世界的感悟。 皇宫中,其他道士已经睡下,五小劳累过后,轻微的鼾声也从身边传来。 吴哗推开窗台,皇宫在月色下十分寂寥。 可是皇宫之外,吴哗仿佛能听见州桥夜市的喧譁,能闻到空气中的烟火气。 那份烟火气,才是他想守护的东西。 第三日,在万眾期盼中,吴哗迎来了求雨的最后一天。 吴曄在第三天,跟皇帝请了一个圣旨,改了求雨的时间。 拖延了两个时辰,吴哗將晴雨图上的时间跟自己的剧本对上,才姍姍来迟。 带著所有人的期盼,或者恶意,他登上祭台。 今天他脸上多了一分凝重,多了几分认真,从他认真的表情中,人们似乎读出了通真先生的一丝紧张。 真心为国,祈求下雨的官员,揪著心指望神仙慈悲,降下甘霖。 而那些见不得吴曄好的人,也期盼吴哗失败,好让他们高兴一番。 其中最紧张的人中,莫过於宋徽宗赵佶本人。 当吴曄一步步走上祭台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抓著,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此时,吴曄回头,朝著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 这一笑,仿佛化解了赵佶所有的忧愁,他无条件相信吴哗。 > 第103章 道君皇帝 第103章 道君皇帝 上万人的现场,寂静无声。 吴曄起调,开始唱韵—— 他这么正经的开场,让习惯了他指天骂地,呵佛骂祖形象的道士们,也多了一分紧张。 以至於道乐班的乐手们,隱约一时间跟不上。 人群中有个女道,最先反应过来,弹响手中的乐器。 那人正是赵元奴,曾经的青楼名妓,却皈依道门,成为这求雨队伍中乐师的其中一员。 经韵起,吴曄踏罡步,唱经文。 他越是认真,眾人越是揪心,果然今天,连乌云都没有一片。 难道通真先生真的將神仙得罪死了,这次人家连召云都懒得召唤? 但这一次,吴哗並不在意,只是斯条慢理消磨时间。 他在上边磨洋工,可把其他人看得著急得不行。 毕竟大家已经习惯了他前两天能很快將乌云召来,虽然不下雨吧,但大家好歹能听到一点响动。 可今天,连乌云都没有,那算是什么事呢?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天上的神仙也不见得个个都好啊!” “这先得罪了雷部的神仙,他们神霄派以后还能求吗?” 下方无论是道士,还是官员,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求雨这种事,不成功其实是正常的,如果按照以往的流程,就算求雨不成功,大家也不会有多少反应。 可是吴哗前两天,已经將调子起得那么高,现在却拉了一坨大的,不说宫里的人,宫外的老百姓也心急如焚。 唯有吴曄,一直默默看著晴雨图的动向,计算著时间。 他跳著跳著,突然將法剑摔在地上。 “尔等欺人太甚,真当贫道没有杀手鐧吗?” 吴哗指著老天破口大骂,骂的在场的官员目瞪口呆。 他们从未想过一个道士,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居然能骂得这么脏。 在吴哗骂完之后,他转身,朝著宋徽宗拱请。 “请陛下上台!” “爱卿,你让朕上去?” 宋徽宗一时间也懵逼了,他將吴曄推出去求雨,本就是让吴曄背黑锅的意思。 现在吴曄是几个意思,是求不到雨將黑锅甩回来吗? 宋徽宗是抗拒的,他並不想上去,承担求不到雨的后果。 不过吴曄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仿佛如謫仙一般,话语中的威权不可违逆。 他低下头,咬咬牙,站起来。 吴哗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在他心里边,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信任。 皇帝一起来,百官赶紧跪下,叩首。 梁师成也伺候著,扶著皇帝,一步步走向高台。 “道长,咱就没听过道士求雨,还需要陛下出马?” 梁师成护主心切,在走上台高之时,已经低声责怪吴曄將皇帝牵扯进来。 吴哗闻言,呵呵一笑,回: “本不应该惊动陛下,但那些傢伙实在不够听话,不得不祭出杀鐧!” “杀手鐧,我?” 赵佶一脸懵逼,指著自己不敢相信,他居然就是吴曄口中的杀手鐧。 紧张之下,他连朕都忘了自称。 “那是自然,官家乃是南极长生大帝转世,虽然此生已经是凡人,迷悟本真,可威权还在—— 大帝乃是雷部法主,地位还在雷祖之上! 那些懈怠的神將,见著您,就如丧家之犬尔!” “可是,朕该怎么做?” 见吴哗强调自己雷部法主,南极长生大帝的地位,赵佶心中的慌乱去了几分,可是他依然没有办法不紧张。 人能骗得了別,很难完全欺骗自己。 他和吴哗这场政治游戏,半真半假,就是他也不能完全入戏,將自己当成那位神只。 在关键时刻,赵佶免不了怀疑自己的本事。 可是在吴哗温和劝导之下,他终於鼓起勇气点头。 “你下去!” 皇帝转头吩咐梁师成,梁师成只能离开祭台。 吴曄请皇帝跪在祭台上的案台之前,大喊: “南极长生大帝在此,尔等还不来迎?” 他这一声,声如惊雷— 伴隨著吴哗的喊叫,整个天空突然暗下来— 这样的巧合,让赵佶身躯震动,不敢置信望向空中。 只见乌云中,雷声滚滚,这声音听在他耳中,犹如天籟一般太巧合了,仿佛吴哗报了他的身份,那天空中的雷部眾神马上来迎接雷部法主。 吴哗配合著晴雨表的时间,为赵佶送上一出大戏。 赵佶站起来,眼眶已经泛红,他嘴里呢喃著: “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其实在內心深处,他也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南极长生大帝。 从一开始,他只是配合吴哗完成一场以神化他为目的的政治演出,可现在,他已经有九成相信,自己就是南极长生大帝。 尤其是那天雷中,电光隱现。 仿佛就有万圣千真,来朝拜赵佶。 吴曄在皇帝站起来的瞬间,直接跪下去。 “臣与诸天雷神,天將,恭迎大帝!” 他一跪,正在看热闹的百官,司天监的人,还有主持科仪的林灵素,徐知常等道人,也跟著跪下去。 赵佶在那瞬间,只感觉人要炸开了。 身为皇帝,他不是第一次被眾人叩拜,但身为道君皇帝,他是第一次以这个身份接受万人拥护。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巨大的爽感,將赵佶淹没。 他身躯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紧张焦虑,而是兴奋。 赵佶这辈子,大概是第一次获得如此多的人,真心实意的信奉。 天空中雷声轰鸣,但就是不落雨点— 这让赵佶的心情逐渐变得低落几分,这些逆臣,居然还不下雨? 皇帝眼中多了几分戾气,他真將自己当成长生大帝了。 “陛下放心,有您在这,他们不敢造次— 请陛下书表文一卷,让贫道送上天去!” 吴哗早就准备好流程,將一份空白文卷送给宋徽宗。 宋徽宗不推辞,就在祭台上开始书写表文,祈祷上天。 “陛下,这样写!” “您乃是长帝,並不需祈求下位者!” 吴曄修正了赵佶几处写表文的错误,其实说错误並不准確,因为所谓的表文,一般就是以下位者的身份,去祈求上神。 吴哗指出问题所在之后,皇帝心中多了一股莫名的豪情。 出错,他是南极长生大帝,天上那些雷部诸神其实是他下属。 心情激盪,皇帝落笔。 瘦金体的文字锋鎧傲骨,仪態超绝,皇帝下笔如有神,很快將一篇表文差点写成檄文,等到他写完之后,交给吴曄,赵佶有那么一瞬间產生了后悔的情绪。 毕竟上边雷声轰鸣,那可都是神仙啊— 吴曄却不管皇帝的感受,直接拿过表文,一撮,表文直接燃烧起来。 这个小魔术,將求雨的氛围推到最高潮。 此时,吴哗指天,念念有词。 “贫道以长生號令,雷部诸將,还敢瀆职?” 他话音落,一滴水落在他脸上,两滴,三滴— 雨水在吴哗的呵斥下,开始疯狂落下— 这场经歷了三天才求下来的雨,不大不小,却是甘霖天降。 “下雨了,下雨了——” “求雨成功了——” “终於下雨了!” 皇城內,百官任由从天而降的大雨,將他们淋成落汤鸡,却没有人想要比喻c 这场雨,不独底层的百姓,所有人都等得太久了。 民以食为天,一年的粮食收成,全在雨水里边,官员的考核,绩效,也在百姓的饭碗中。 无论是贪官,还是能吏,当老天爷真正降雨的时候,都由衷的高兴。 就连见不得吴曄好的蔡京,童贯,王黼等人,脸上也掛著笑容。 人们经歷最初的喜悦之后,目光不由自主望向祭坛上的吴哗和宋徽宗。 皇帝也被雨水浇透了,这样的体验,他从来没有。 “官家!” 梁师成,还有宫里伺候皇帝的宦官,正要上去给皇帝遮风避雨。 赵佶用坚定的眼神,制止了这些扫兴的下人。 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赵佶嘴巴里呢喃著,他已经不太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朕不是无德之人!” 赵佶憋了半天,居然只憋出这句话,吴曄闻言差点破功,直接笑出声来。 皇帝能在这个关口说出这句话,证明他心里还是很介意外界的评价。 吴哗在风雨中,大喊: “陛下非称不是无德之人,陛下还是有福之人,有德之人,有道之人! 臣高上神霄玉府·总摄雷庭使相·寿天侍宸吴明之,拜见道君皇帝。” 吴哗高声,压下祭坛之下所有的喧譁,直接跪在地上,朝著皇帝三跪寿叩。 道人本不欠朝著皇帝跪拜,可是此时气氛烘托到这里了。 不跪下不行啊! 宋徽宗神色恍惚,他记得通真先生从未告诉过他他在天上的职位。 总摄雷庭使相·寿天侍宸。 这就是通真先生在天上的职位刃? 吴哗的声影,仿佛和天上某尊神只,融合在一起。 现场鸦雀无声,只有风雨声在周围肆虐。 人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倒是人群中的火火最先喊道: “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 五小反应快,也跟著大师兄喊起来。 紧接著,是道教的道士们,逐渐蔓延到司天监,然后蔓延到满朝文武。 蔡京和童贯的人,面面相覷,他们都知道宋徽宗想要成为道君皇帝,事实上这件事一直都在推进。 可是涉任礼仪的东西,都需备循序渐进,可这场求雨,吴曄提触將皇帝推向道君皇帝的地位。 而骤,是时机是如此完美无缺! “道君皇帝——” 蔡京虽然垂垂老矣,却是这些人里反应最快的,他举起手高喊。 蔡絛,童贯等人也反应过来,一起跪下。 在一声声道君皇帝的呼声中,只有宋徽宗赵佶,还站在原地。 雷声轰鸣,带著狭电照亮祭坛,赵佶眼角余光,突然看见了刚才明明空无一物的案桌上,多了一些东西。 他本仁去拿起来,查看,是几本经捡。 经捡以紫色帛书经书,那紫色之纯正,身为皇帝的赵佶都没见过。 他好奇,正备翻看经捡,突然一道惊雷。 他乐到有东西滚落的声音。 第104章 完美退场 第104章 完美退场 “师父!” “通真先生——” “道长!” 赵佶还没回头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人们惊呼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却见他的挚友,总摄雷庭使相·九天侍宸吴明之从楼梯上滚下去。 大雨倾盆,宋徽宗却能藉助雷电的光芒,看到吴曄七窍隱约流血。 他被雷劈了? 皇帝脑海中马上想到这个想法,皇帝第一反应是要拉住吴曄,只是吴曄滚得太快了。 他从台阶上滚下去,马上有人围上去。 “太医,快让太医过来!” 皇帝手忙脚乱,他求雨成功的喜悦,被吴曄这场变故打乱。 在慌乱之余,他只记得护著自己从案台上捡到的经书,大喊太医。 皇帝求雨,太医院的太医肯定待命,所以在宋徽宗喊太医之前,太医已经匆匆赶来。 在雨中,现场乱成一片,宋徽宗也心乱如麻。 可是在这场变化中,他好像多了一些他平日里没有的东西。 “都给朕闭嘴,先將通真先生送去附近的大殿,马上给朕查看,先生要是有三长两短,尔等必须付出代价!” 皇帝回过神,踏步走下祭台。 他的怒叱,让眾人有了主心骨,那禁军的人赶紧抬起吴曄,朝著最近的大殿去。 半个时辰后。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昏迷的吴曄,面面相覷。 “先生怎么了,说呀!” 赵佶披著太监送上来暖和的衣服,却连身上的湿衣服都顾不得换,冷声询问。 其他文武百官,都站在陪著皇帝,许多人连换洗的衣物都没有,却不敢吭声。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暴怒的皇帝,此时的宋徽宗就如一个马上要爆炸的火药桶,谁惹谁死—— “陛下,等——臣等摸先的脉象,情况不妙——” “陛下,三五不调,连连急数而来,忽然又停顿刻,毫无规律,倒像是雀啄脉。” “雀啄脉是什么?” 皇帝蹙眉,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於有人鼓起勇气说: “是七绝脉,危象——” “你的意思是,先生命不久矣?“ 闻言,皇帝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戾气。 “不,陛下,这脉象,倒是像先生已经死了很久了—.” 有位太医硬著头皮,说出自己的诊断,他们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样的判断,因为吴哗一直生龙活虎— 可他们的专业告诉他们,他们的判断似乎有道理。 这诡异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茫然起来,这是什么鬼? “你们这些庸医,懂什么师父,让我来——“ 人群中,传来一声娇俏的声音,林火火推开人群,她身上披著一件温暖的袄子,好像是赵福金送过来的衣物。 小姑娘气气呼呼地,朝著吴曄走过去。 “是你——”” 宋徽宗认得吴曄这个可爱的小徒儿,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林火火没有理会皇帝,她逕自走到吴曄身边,把脉。 赵佶紧张地看著这个无礼的女孩,只见她突然扒开吴曄的衣服,露出了他略显精壮的上身。 这样的动作,对於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毫无疑问是惊世骇俗。 可是眾人还没来得及斥责,却发现吴曄身上有一个特殊的伤痕,伤痕形成一条长条的形状,看似被人某种武器打了一下. 林火火看著眼睛都红了,但她却开始给吴哗推拿起来。 “小道长,你这是在害他——” 那太医看吴哗这女徒儿乱来,忍不住提醒对方。 “你们懂什么?师父这雀啄脉从就有,不碍事的——” “怎么可能!” 几个太医闻言,吃惊之余,不敢相信。 林火火一边用手法给吴曄推拿,一边说: “师父从小就有绝症,命不久矣,你们这些人回分寧打听,是不是如此? 不过师父觉醒宿慧之后,他的病就好了,但这具身体的脉象,也留在那个时候。 师父说,他来人间,只有未完的使命,辅佐圣王歷劫! 这具身体只是他济度眾生所用,隨时可以捨去—.” 林火火的解释,为吴曄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在场有许多官员面面相覷,这道人难道生下来,就是为了辅佐陛下而来? 宋徽宗赵佶,已经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原来通真先生拖著残躯,只为辅佐他而来. 其他官员听著这天方夜谭的说法,半信半疑,此时林火火却用手法,將一个东西塞到吴曄嘴里。 已经“昏迷”的吴曄,不著痕跡配合林火火的动作。 等女徒弟的手法按住他胸口的时候,吴曄哗啦,吐了一口血。 “先生醒了——” “先生醒了——” 吴曄突然甦醒,终结了太医关於他命不久矣的诊断。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神迷离。 “通真先生——” 赵佶三步並作两步,走到吴哗面前,关切询问: “先生您没事吧——” 吴曄咧开嘴,脸色惨白,但笑容却依然如以往一般温和: “倒是没有碍,就是被雷祖抽了鞭子,差点没扛住!” “雷祖?” 吴曄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摆出雷祖的名头,眾人突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势。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是那个雷部主帅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吗? 神仙抽他一鞭子,他居然还没死? 所有人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望向吴曄,不怪他们怀疑,吴曄的说法实在太离奇了。 但吴哗目光真挚,连朝中的老油条都没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雷祖,为何要抽——要训诫先生?“ 赵佶也是满脸疑惑,雷祖不是他的化身吗,而通真先生是他前世的侍臣,为何会如此? 吴曄闻言,默然不语,只是看著周围的人群。 赵佶会意:“你们都出去——”” 眾人本来还想听个八卦,却被皇帝直接赶出去。 所有人,只有林火火还扶著吴曄,其他人都离开原地。 “昨求不下,並非雷祖不在,而是雷祖不愿—— 吴曄等其他人走后,才说出事情的【真相】。 赵佶闻言,大吃一惊,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陛下乃是下世歷劫,臣以近臣身份,以天道干涉人道,上天不喜。 雷祖虽然是陛下化身,可他坐镇神霄九天,维护的是天道的利益。 就算与陛下一体同源,此时却利益不同!” 吴曄的说法,让皇帝十分震撼,但他仔细一想,却好像有道理。 就如吴曄跟他说过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会有不同的利益诉求。 他在歷劫,当然希望吴曄能帮他解决一些事,可是某些事,天上未必允许。 “歷劫歷劫,也许雷祖更希望陛下凭藉人间的手段,解决眼前的问题—. 因为如果天道干涉太过,陛下也就失去了歷劫的意义。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明明雨求下来,贫道却要挨雷祖一鞭子—..” 吴曄意味深长,藉助神仙之名,提点赵佶。 赵佶茫然了,求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靠人力解决? 吴曄看出赵佶的迷惑,嘆气: “陛下,过往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何须藉助求安天下?” 这话如醍醐灌顶,打破了赵佶的思维盲区。 他整个人楞在当场,难道他要歷劫合真,就是衝著这些人去的? 不以天道,但求人道。 以人道而治天下,这就是雷祖教训吴曄,也是给他警示的原因。 赵佶想到这里,一种我做不到的情绪,扑面而来。 他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百官吹捧听听也就算了,真要让他以这些人为目標,他想起来就压力山大。 而且,他修真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从信仰中获取一些便利? 眼见宋徽宗陷入焦急焦虑的状態,吴曄十分无奈。 “陛下,雷祖这么决定,也是您下凡歷劫之前的嘱咐啊! 若您想不透,不妨看看,雷祖为您留下什么?” 留下什么? 宋徽宗身躯一震,他猛然想起他在雷雨中拼命护下来的东西,凭空出现在祭台上的几卷帛书经文? 他因为担忧吴哗的身体,只是匆匆將它们放好,就过来查看吴哗的情况。 “爱卿等等,朕马上让人將那些东西拿给你看——..” “陛下,这求雨好歹也成功了,陛下应该出去,祝告上苍!” 经过吴曄提醒,皇帝这才想起自己確实有事没有做完。 “那爱卿你先在这里休息——” 求雨成功这件事,已经和道君皇帝绑定在一起,宋徽宗经过吴曄提醒,意识到自己应该去收穫自己胜利的果实。 他点头,转身走出去。 只留下吴曄和徒儿两,孤男寡。 “师父,这算是,过关了吧?” 林火火见四下无人,才跟吴曄说话。 吴曄无声点头,他从嘴巴里,吐出一个用羊肚缝好的袋子,袋子已经被咬破一个口子,血跡浸染— 看到女徒儿毫不犹豫將东西藏好,吴曄吐了一口悠长的气。 这场求雨,他和火火谋划了许久,其中根据晴雨图中看到的降雨的特点,吴曄亲自排编了这场戏。 没错,无论是所谓的吐血,摔倒,生病,甚至他身上伤痕,都是魔术和苦肉计的產物。 而做下这些事情,也是为了吴曄的未来,能从求雨的困局中挣脱出来。 有了今日这个理由,至少宋徽宗以后不会轻易让他求雨了。 而吴曄为皇帝准备的,是另一条人定胜天的路子。 他站起来,毫无受过伤的模样,虽然提前製造的和从祭台滚落时留下的伤,还隱约作痛,但吴曄心情愉悦。 因为他看见一百零八注香火,在他眼前幻灭。 香火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加强,也让这次他的退场计划,画上完美的句號。 接下来,就是另一场大戏,即將开场— 第105章 修雷法,不如修水利 第105章 修雷法,不如修水利 “太师,您相信那吴曄的伤,是雷祖留下来的?” 被皇帝赶出去,百官留在大殿中,等待皇帝的出现。 外边的雨水,伴隨著电闪雷鸣,狂风席捲。 雷暴带来的寒冷,侵袭著每一个没有来得及换衣服的人,蔡京作为一个已经六十九高寿的老人,已经感受到其中的一丝寒意。 不过很快的,梁师成命令宫中宦官,给他送来了能够裹著身体的衣物,为他带来了些许温暖。 他,童贯,郑居中这些大佬,多少还能分到一件毯子,其他底层官员,连毯子都分不到。 不过就算是蔡京等人,他们也没有换下淋浴的衣物,因为在宫里,他们並没有换洗的官服,而且这场祭典並没有结束,所以他们也不敢走。 皇帝和吴曄在里边不知道聊什么? 但现场所有人的焦点,也不免落在吴曄的身上。 这场求雨,吴哗的神通再也无人怀疑。 哪怕是童贯,蔡京等见多识广,见惯了妖道的老狐狸,也没有办法在求雨这件事上说吴曄分毫。 求雨,那可是作为一个道士,毫无爭议的最强大的神通。 在民以食为天,而食物的获取很大程度上要靠老天爷的农业社会,呼风唤雨这四个字,就是神仙的代名词。 吴曄用一场祭典,完成了自己的封神。 而且他留下来的故事,註定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会成为汴梁,乃至天下百姓茶余饭后,口耳相传的故事。 其中最有戏剧性的,除了献祭了林灵素的名声而形成的那段小故事,最有传奇色彩的应该就是吴曄的身体状况和被雷祖打的那一鞭子。 吴曄拖著残躯辅佐宋徽宗,这悲情的身份,更让他多了几分捨身为天下的意思。 但如果说最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毫无疑问就是雷祖给他的那一鞭子。 雷祖为什么要给通真先生一鞭子,这个悬念估计要让很多人睡不著觉。 別人在討论为什么雷祖要给通真先生留下一鞭子的时候,童贯却本能怀疑这鞭子是不是吴曄故意留下的? 他们见多识广,也见惯了道士用各种手段去博取皇帝的信任。 蔡京也怀疑,吴曄那道伤口十分诡异,可是他破脑袋,也想不到吴曄的动机。 因为吴曄完全可以以更体面的方式,去获取更多的信任和威望。 从高台上滚落的行为,其实对他是不利的— 蔡、童、梁三个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人,都想不明白吴哗这么做的好处事什么? 既然想不到动机,那吴曄的滚落和那一鞭子,大概率也是真的。 可这又带来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雷祖要打他一鞭子? 好奇心这种东西,不分富贵贫贱,就连蔡京都想知道,雷祖为什么要抽他一鞭子? 好奇心,有时候非常磨人。 “陛下出来了——” 就在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宋徽宗赵佶从里边走出来,皇帝身上也湿透了,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他狼狈的模样,却让大殿中的官员们感受到了这个皇帝与他们同甘共苦的感觉。 “官家!” “陛下!” 群臣纷纷起立,朝著赵佶行礼。 赵佶敏感的感觉到了这些朝夕相处的官员,尤其是低阶的官员,对他的態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其中不乏有人,用敬畏的目光看著赵佶。 这种阳光和以前不同,以前赵佶没有对比的对象,此时再回想起来。 眼前这些人的目光中,真的多了一些发自內心的敬畏。 而以前,只是为了他的权势,特意迎奉而已。 这一切,都是因为求雨带来的改变,赵佶心知肚明。 若是往常的求雨,哪怕是赵佶按照司天监,按照儒家那套天人感应说的方法主持求雨,下雨也绝不是他的功劳。 可是吴曄一番戏剧化的表演,尤其是第一第二天和雷部神仙的拉扯。 却让这场求雨变得话题度十足,最后是吴哗在关键时刻,將他拉上祭台.. 那场雨的落下,吴哗將求雨的大部分功劳,都分给了赵佶。 这就是他成为道君皇帝的法理,也是篤行鬼神的天下人,尊敬赵佶的理由。 士大夫虽然遵圣人言语,敬鬼神而远之,可並非不信鬼神。 赵佶心里,默默给吴曄记上功劳。 通真先生真的和其他道士不同,那些道士在自己面前往往是故弄玄虚,然后通过各种手段,震慑自己。 装逼是让別人都装走了,皇帝反而成为这个故事中负责震惊的配角。 可是吴曄,却將主角的位置让给自己。 这谁是真正的自己人,不言而喻。 “杨戩,去熬点薑汤,给所有人御寒——” “还有,去找点衣服和火炉,给诸位大人套上!” 赵佶注意到,大殿中有许多人其实已经很冷,虽然是夏天,但雨水沾黏在身上,终归会有不適。 他也没注意到,自己自然而然的动作,是他平时没有的习性。 果然皇帝注意到自己等人的窘境,却让不少底层官员感动不已。 这就是收买人心! 赵佶发现这些变化的时候,对於帝王术又有了几分感悟。 所谓帝王术,不是简单粗暴的平衡,收买人心也不是说你想收买就能做好的。 “是,陛下!” 杨戩领了命令,赶紧让人去安排,不多时,浓浓的薑汤和火炉子进入大殿中,让大殿显得有些凌乱。 不过这种凌乱带来的,却是陛下爱民如子的温暖。 赵佶似平开了窍,收买起人心来,得心应手。 这份变化童贯和蔡京等人看在眼里,各有滋味。 他们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若说赵佶没有尝试过收买人心,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以前那些帝王心术和收买人心的手段,骨子里透著天家的傲慢和幼稚,所以用下来其实並不好。 可今日的一些举动,却已经是个成熟的帝王。 “诸位爱卿陪朕走到最后,朕十分欣慰。 如今求雨之事已经圆满,朕也不耽误诸位的时间,早日结束这祭祀,诸位早日回家吧朕准尔等明天休息,不用来上朝了!” 皇帝又顺手收买人心,正准备结束这场盛典,此时一个太监捧著一些帛书,送到皇帝面前。 “陛下,这是您让臣保管的东西——” “陛下,这是什么?” 好的臣子,要学会察言观色,当宦官將帛书送上来的瞬间,马上有官员【好奇】提问。 在场恨不得马上回家的官员,也不得不在咒骂那位同僚的时候,用期盼的目光望向皇帝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从哪来的? 他们很快得到答案。 “朕倒是把这个忘了,这是当时凭空出现在祭台上的经卷,遇水不染,那案台明明空无一物,但晃眼间却多了几本经书——.“ 赵佶是真的把这几本经书忘了,因为经书出现的同时,吴曄也跌到祭台。 他顾著自己的挚友,经卷一时间也没有理会。 如今再看这些帛书经卷,他升起一种淡淡的激动。 这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天上那位自己的化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留给他的东西。 这些经卷外边,有一条长条的布卷包著,布卷上的紫色,是一种普通人从未见过的紫。 一听说可能是神仙赐予的经典,百官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他们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皇帝和吴曄在製造祥瑞。 华夏经歷千年岁月传承,什么样的事情大抵都经歷过,皇帝想要製造祥瑞为自己做事,这已经是老招数了。 不过这次的【祥瑞】似乎也下了血本,大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紫色的布卷。 那种紫,让人心醉— 是这个时代的工艺,不能复製的產物。 “难道真是天上的东西?” 童贯悄声询问身边的蔡太师,蔡京惊疑不定,却是摇头。 他也把握不准,因为他这辈子搜颳了不知道多少宝贝,可是那些紫色的布,他確实没有见过。 “看里边的內容是什么?” 蔡京低头,用只有童贯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管是真是假,这些经书出现的总要有个目的,也许经书是假的,是皇帝和吴曄联手炮製的祥瑞。 可是,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 不管手段如何隱蔽,只要目的暴露了,就可以猜到结果了。 “陛下,这布卷中似乎有字——” 宦官打开布卷,里边露出经书书本,赵佶第一时间將经书抓过去,正要打开,却听伺候的太监稟告。 他手中的布卷,有金色的字体。 字体拗折凌厉、锋芒毕露,如断崖峭壁,冷峻奇崛。 皇帝本是爱字之人,粗看上边的文字,眼睛一亮。 这文字的主人,一看就是一个杀伐果断,正气凛然之人,赵佶脑海中,浮现出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形象。 他马上放下经书,將这布卷抓在手中,仔细一看。 看完上面的內容,皇帝脸色微微变幻,他默默放下书卷,陷入沉思“陛下,这上边写了什么?” 上天赐书,又有经卷书本,这明显就是天降祥瑞的意思。 既然是祥瑞,想必陛下一定乐意分享天下。 刚才提问的官员,又在合適的时间提出问题,不过这次他马屁似乎拍在马腿上,赵佶脸色微微难看,似乎並不愿意公开这份內容。 可是大家都看著,皇帝知道藏起来也没用,於是摆摆手,让旁边的太监念: “吾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亦尔人间圣王化身。今感本真虔祈甘霖,特显真性,为汝开释劫中玄机。 盖尔本是长生帝君降世,代天牧民,非为戏弄神通而临凡。当知雷法虽尔先天权柄,水利方为圣王功业。昔吾化身大禹圣王,不恃雷霆之威,乃胼手胝足疏九河,凿龙门,通大川,使水性归道,沃野千里。故能禳旱魃於未萌,保社稷於永年。 今尔既在劫中,当明:求雨不如蓄水,步罡何若夯土?雷符虽能召云靄,终不敌沟渠蓄水之恆常;咒诀纵可动风伯,焉及堤坝安澜之德广?吾掌雷部亿万载,见兴水利处,纵三辰失序,犹有余粮抗灾;怠沟洫者,虽旬日祈雨,终成赤地流民。 天尊敕曰:尔其安心歷劫,以鍤代剑,以夯代咒。使江河安澜,则天心自感,雨暘时若,何须步罡踏斗耶?雷声普化,实化在润物无声;天尊垂训,惟训在厚生为本。谨记尔本吾真灵下盼,治世当行圣王事,莫墮术法小乘中!“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以为的祥瑞,居然是一篇雷祖的训诫之文。 文章的核心,也不提雷法,而是水利。 或者说,雷祖在用自己的方法告诉赵佶,修雷法,不如修水利.. 第106章 明年,黄河决口 第106章 明年,黄河决口 雷祖一篇训诫之文,直指身为皇帝的赵佶。 这篇训文中,承认了赵佶乃是南极长生大帝的身份,又將赵佶训诫了一顿。 所谓求雨乃是小道,当效仿圣王大禹,治水修水的的告诫,倒不像是神仙所言,反而更像一位儒家的长者,教导皇帝治世。 这篇训文,打破了所有人的猜想,也让很多人內心中以为的,是吴曄和皇帝炮製祥瑞的猜测,烟消云散。 多好的神仙啊! 这样一篇训文既满足了人们对於这位神尊对神祗威严的幻想,又符合儒家的治世之道—— 童贯,蔡京,还有朝中文武大臣,看著宋徽宗脸色青红交加,便知道这训诫他绝对不知情。 宋徽宗的性子,大家还是了解的。 如果他插手了这篇祥瑞的编撰,他绝对不会容许里边的【雷祖】对他有半分训诫。 也就是说,就算这篇训文是造假的,也肯定和皇帝无关。 “雷声普化,实化在润物无声;天尊垂训,惟训在厚生为本——好!“ 大殿內,郑居中首先出声叫好,比起那些虚渺的神仙,这位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说辞,正合他的心。 “老夫虽然不崇道,但回去也不妨供一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供一本《玉枢宝经》,只为今日之天尊训诫!” 郑居中率先表明態度,身为朝廷太宰,他的声音不可小覷。 有他相应,许多官员纷纷言语: “本官也对这雷祖多了分敬仰——” “上可降甘霖泽润苍生,下可劝圣上厚生为本,实乃天下第一仙也——” “圣人虽然吾等敬鬼神远之,须知远之之前,首先要敬鬼神——” 大家激动之余,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雷祖训斥宋徽宗的言语,戳中了他们的心。 皇帝崇道的事,不是没有人没意见,而是大家都不敢多言。 宋徽宗虽然不怎么杀士大夫,可是他心眼小,这朝廷中敢言的人,早就被流放出汴梁了。 长期被压抑的表达欲,居然有一个神仙嘴替替自己说出,这感觉妙—啊! 台上的皇帝越是窘迫,大家越觉得高兴。 赵佶確实有些难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善听諫言之人。 如今被身边的臣子们藉助雷祖来阴阳,他坐立难安。 可是他转念一下,却醍醐灌顶。 自己的【化身】藉助这场求雨训斥自己,又打了通真先生一鞭子,证明雷祖在点化自己。 “天降甘霖,以显慈悲,圣文训诫,以显威严!” 他低头思忖,默默深呼吸,当心灵平静下来之后,赵佶认真思索其中道理。 化身这是在点化他修行,让他不要过多依赖於天上的力量,而是藉助自己的本真修行。 所谓本身,乃是他现在皇帝的身份,当好皇帝,就是修行本身。 修雷法不如修水利。 是因为修水利乃是君王本分,而求雨却是心假他求,不得清净。 “朕明白了!” 赵佶抬起头,脸上的愤怒之意一扫而空,一念通达,万念通达.. 难怪雷祖要给通真先生一鞭子,大概是因为先生真的【做错】了,上天让他赵佶歷劫,是要他凭藉自己的双手去证本真。 他却偏偏要为了自己去求雨,难怪要被上天责罚。 当然,赵佶並不会因此而看轻吴曄,反而更加信任吴曄。 雷祖的训斥,就如师父训诫两个迷途的徒儿,威严中带著慈悲。 而那个跟他一起被训诫,甚至代他被处罚的人,是挚友,是家人—. 两人一起求雨,又一同被惩罚,这样的交情,总不会弱於人生四大铁吧? 皇帝顿悟之后,精气神变得也不一样了。 他一句话没说,却让大殿中议论他的官员们,逐渐闭嘴。 赵佶本来就是难得的俊男子,他一旦认真起来,身上就多了几分不同往日的气质。 “这次祈苍天降雨,功成圆满! 朕与通真先生,为百姓求下甘霖,以解百姓一时之苦,也算欣慰。 然正如诸位所见,雷祖训文,也给朕和诸位朝臣一个训诫! 我等治世,不当只求苍天相应,而要效仿圣贤,行圣贤之道才行..” 赵佶一番话,说得朝中清流们激动不已,他们这些人平日里被皇帝疏远,排斥。 如今见他终於爭气了,这些官员跟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点头。 可是有些人,就不太高兴了。 皇帝一旦不再“无为而治”,真正利益受损的就是他们。 可是哪怕心中不满,看著朝中大势已成,所有人唯有沉默以对。 “既然如此,这篇训文,名为《雷祖训》。朕当传抄,掛在御书房,以为座右铭! 太宰,太师——” 赵佶喊了两位臣子的名字,蔡京和郑居中赶紧出列。 “你们也看到了,尔等回去统计一下天下水利工事,若有年久失修者,当马上弥补——” 皇帝的命令下来,郑居中,太师蔡京,赶紧行礼领命。 倒是蔡絛却好死不死来了一句:“其实如今盛世清明,天下工事想来也没有大事—” 隨著蔡京老去,蔡絛也逐渐被退出来,成为蔡家的话事人。 他在这个场合发表自己的意见,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皇帝却想懟人。 只见宋徽宗冷笑: “那朕下世歷劫,歷的难道是温柔劫,盛世劫?” “闭嘴,还不赶紧跟陛下请罪!” 皇帝少有懟人,懟的还是跟他十分熟悉的蔡攸,蔡攸被蔡京怒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低声赔罪。 皇帝淡淡地看了蔡京一眼,那眼神中多了一分不怒而威。 他细微的变化,让童贯和蔡京越发心惊。 圣上,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陛下,不知雷祖赐下来的这些经卷,都是些什么,可否让我们长长见识—” 童贯及时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宋徽宗也想看看雷祖给他留下经文是什么? 他让太监送过来,这帛书经文的材质,再次让眾人微微吃惊。 东西看著普通,又不普通,总而言之就不是市面上有的材质,经书有好几卷,但眾人仔细辨认,才发现只有两卷经文。 其中一卷经文属於大部头,名为《禹皇治水真经》,这部经卷字数极多,宋徽宗估摸了一下,起码有超过十万字。 十万字的经卷,对於道教而言,非常恐怖了。 这绝对是一门修行大道的宝经。 在眾人期盼中,皇帝打开经卷,一股恶意,扑面而来上边记载著很多图像,山河画卷,还有一种叫做流体力学的知识这种知识,眾人闻所未闻,只有宋徽宗感觉这经卷上的知识,跟通真先生说的很多知识点很像。 “这是天上的学问啊——” 一群文科生看到犹如天书一般的经文,差点给一波带走。 过了一会,大家才心有余悸地將书合上,这书没有人去讲解,是压根看不懂的天书. “也许,通真先生能!“ 赵佶在有困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吴曄。 他想请教吴哗,但又想到吴曄的身体,正准备作罢。 “是禹皇经吗——” 此时,吴曄脸色苍白,被女徒儿扶著从后边走出来,接过皇帝的话。 “先生,您怎么不休息一下!“ “刚才臣在里边隱约听到,雷祖有经卷留下?” 吴曄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只是將《禹皇治水经》拿过去一看,若有所思。 他凝重的模样,让在场的官员心里咯噔一下。 要知道吴哗如今的地位,隨著他一步步的算计,早就类比神仙,他说出来的言语,没有人敢不重视。 “雷祖留下这份经文,勉励陛下治水,证明他已经看到了,有雷法所不及之灾难降临。 此劫必然与水有关,而且是与水利有关—” 吴曄装神弄鬼,掐指算计。 过了一会,他嘆气—— “先生,怎么了?” 赵佶的心情,跟著吴哗的嘆息,变得十分紧张。 “丁酉年,黄河危矣——” 吴曄语不惊人死不休,又甩出一个预言。 在皇帝沉浸在祥瑞的当口,他又来当乌鸦嘴了。 所有官员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著吴曄,也不知道这个道士是怎么回事? 別人恨不能天天给皇帝报祥瑞,唯有吴哗动不动就预言灾祸。 要知道宋徽宗这个人,最不喜欢听的就是不详的话,前人的下场早就验证了这个皇帝的心理。 无论是童贯,蔡京,蔡攸,王黼,乃至郑居中,邓洵武等人,都马上將目光投向皇帝,想要看他什么反应。 “原来如此,难怪雷祖给朕警训!” 皇帝只是一愣,然后自然而然接受吴曄的说法,他追问道: “那这灾祸严重吗?” 吴曄点点头。 君臣二人自然而然的交流,看傻了一批人。 赵佶居然丝毫没有因为吴曄扫了他的兴而生气,相反脸上还有紧张之色。 在蔡京他们这些老狐狸眼里,这意味著赵佶对於吴曄的信任,远远超过任何人。 这些人里包括童贯,蔡京还有其他自以为跟皇帝关係十分好的人,这让他们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机。 “上天赐经,自有警示,这次的灾祸恐怕不同以往,十分严重——” 吴曄脸上神色凝重,其实心里也没有好到哪去。 他在策划求雨的退场表演的初期,他准备的经卷其实只有那一步关於天病毒的经卷。 可是吴曄无意间想起明年,也就是公元1117年那一场黄河决口。 那是北宋歷史上最惨烈的黄河决口之一,据记载淹死了上百万人,导致数百万流民无家可归,灾情空前惨烈。这次大灾也严重破坏了河北路的农业生產和军事防御体系。 那是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危机,可史书上並没有记载它发生在几月,所以吴曄临时改了主意,趁著他斋戒沐浴的时间,临时赶工十几万字,写下了手中的经卷。 水利之术,华夏不乏有学者陆续写下类似的书籍笔记。 华夏先民与黄河的斗爭,贯穿了整个文明史。 吴曄也知道,以现在的科技和生產力水平,哪怕给他当皇帝,也不可能完全解决黄河决口的问题。 可这种天灾,尤其是毁灭级的天灾,他是可以通过预言救下一些人的。 如果能利用国家的力量,再做点什么,那也是功德无量的事。 所以他这次模仿雷祖的语气写下训文,真正的目的就是预言这件事。 但吴曄也知道,这事肯定会惹別人不高兴。 皇帝的態度倒是还好,这出乎他的预料,看来自己【养成】的效果还是十分明显的。 但其他官员望向吴曄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恶意了。 第107章 赵佶居然爷们了 第107章 赵佶居然爷们了 徽宗一朝,黄河决口,水患频发,可以说关於黄河的事故从来就没停过。 大一点事件的还能上达天听,扰动一下皇帝的不多的同理心,小一点压根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就是徽宗一朝关於水患的最真实的写照,人们,尤其是那些负责这方面的官员们,早就麻木了— 所谓为国为民,不过是大部人口中的口號。 士大夫与君王共天下,才是这些人內心最真实的想法。 吴曄渲染苦难,尤其是说出未来一年要有一次大苦难,从上到下,几平所有官员都反感的话。 话已经被他说出来了,若是苦难真的来临,他们这些人做什么也是成全吴曄的绿叶。 做得好,吴哗的神仙的名声更加稳固,可是若他们做的不好,等於有一口大锅凭空落下,够他们喝一壶的— 偏偏皇帝很信任吴曄,他拿著那几卷《禹皇治水真经》,若有所思。 既然是雷祖警示,身为皇帝的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 倒不是说赵佶爱民如子,而是他觉得当好皇帝,本身就是他歷劫的一部分。 如果上苍已经给了提示,他还做不好,那就是身为皇帝的他失职了。 距离今年过去,还有半年时间— 这半年就是雷祖留给他的准备时间。 “都监都水使者孟揆何在?” 皇帝转头,在人群中寻找一个官员,那被宋徽宗点名的官员,脸色十分难看。 都水监乃是负责全国性的河渠修护、疏浚、防洪以及水利设施的建造维护的机构,虽然关於水利工程的决策权不在这里,但这个衙门就是负责水利技术的。 眼见一口大锅落在自己身上,孟揆自然不太高兴。 “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你著人刊印此经,发放下去,著人学习! 天下河道,令人赶紧巡查,检修,维护。 若明年黄河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找你麻烦—.” 宋徽宗说完,又转向郑居中,蔡京等人。 都水监是负责技术工作的,可真正决定修缮天下河渠的决策权,却在中书门下,具体的工作,还要工部、三司、户部协调。 有神諭在前,这件事就和道君皇帝的事联繫在一起了。 郑居中,蔡京等人暗暗叫苦,这口大锅果然都水监接不下,他们还要一起扛。 皇帝的表情严肃,涉及他“修真”大道的事,可一点都不能敷衍。 101看书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全手打无错站 眾人幽怨地看著吴曄,这傢伙一句话,让很多人都凭空多了许多责任。 吴哗故作天真,当做不知道他不小心得罪了许多人的事。 反正当妖道的,得罪人是在所难免,为了爭权夺利得罪人也是得罪,为数百万百姓的得罪一些狗官,何乐不为? “臣等领命!” 一干朝廷大员,各自领了皇帝的命令,关於黄河水患的事情就暂时告一段落。 但皇帝手中还有一卷经文,不知道是什么? 这卷经文的篇幅明显很短,这让官员们都鬆了一口气,他们生怕吴哗给他们搞出什么么蛾子。 大家可经不起折腾。 《太上济世痘疹真经》。 看到这卷经书的名字,眾人悬著的心终於放下来了。 看经文的名字,肯定和政务无关。 痘疹,这个名词也不免牵动眾人的心灵,皆因这个后世名为“天”的病毒,是盘旋在每一个人头上的死神。 民间一直流传著类似的话语,就是孩子能不能养大,就看孩子能不能熬过痘疹。 高达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 上至君王,下至贫民,一视同仁。 宋徽宗看到这本经卷的时候,眼眶微微泛红,他虽然孩子眾多,可还是想起了不久前去世的孩子,也是因为痘疹。 赵佶翻开经卷,此时这卷经文已经跟火火写的初版不同。 而且其中字跡,吴曄也特意用了不同的笔跡。 雷祖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的训诫,吴曄选择了明末黄道周的笔跡,这位明末忠臣的刚烈气节和字跡,正合雷祖的气质。 而这卷经文假託太上老君传给此时还是获得財神神职,还是瘟神赵公明的经文,字跡却不失刚烈。 吴曄选择的是董其昌的字跡,此人乃是明末最重要的书法家,他的字跡追求“淡雅”、“秀润”的意境,书风空灵飘逸、禪意十足。正合出世的太上真意。 果然赵佶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经文中的字体,作为可以稳居歷代书法家前十的赵佶,其实这两种字体真要强行比较,是不如他的。 可身为高手,他依然看出这字体的不凡。 “好!” 皇帝首先称讚其中的字体,然后才是观看经文的內容。 这本经卷的字跡很少,就算经过吴曄改编,增添了不少內容之后,也就只有五千字不到。 可是经文言简意賅的说了一个事,那就是老君爷看天下眾生被天所扰,又感应到人间有圣王歷劫,所以顺应天道,助人间圣王一把。 所以他传下的经卷,乃是根绝人间痘疹的经文。 经文详细阐述了关於天病毒的成因,如何杀人和如何救解. 老君爷以身下坐骑为容器,孕养出能解瘟疫的灵药,传给赵公明。 这乃是真正化解痘疹的秘方。 赵佶彻底呆住了,如果经文中说的是真的,这可是滔天的功德他就算再昏庸,也知道这痘疹就是盘旋在每一个人头上的死神,就如他,他就没有得过痘疹。 也就是说,只要他足够倒霉,他理论上还被这个死神的刀,架在脖子上。 以牛痘之术,绝痘疹之毒。 若有谁能做到,他绝对是万家生佛,死后被老百姓封神的存在。 “陛下!” 百官见赵佶看到经文久久不说话,也有点忐忑。 上一卷经文带给他们的麻烦实在太大了,以至於他们自己都很害怕皇帝又给他们整出一个么蛾子。 “哈哈哈,好事,天大的喜事!” 赵佶见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著自己的答案,將经文递给蔡京。 蔡京一看,身子也跟著颤抖。 然后经文传给郑居中,童贯,王黼等人,一路相传。 每一个看完经文的人,都头皮发麻,激动不已。 这些人往上数三代,往下数三代,哪一家,哪个人,家里没有人死於痘疹的? 古人孩子夭折的原因,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来源於痘疹,一些官员见闻此经书,登时嚎陶大哭起来。 “若此法早日出现,我家麟儿就不会——” 有人感染,许多官员也默默垂泪。 就是皇帝自己,想起自己的儿子,也是心有戚焉。 倒是童贯这类宦官冷静许多。 童贯冷冷看了吴曄一眼,道: “此法確定有效才行——” 他这句话说出去就后悔了,本来以他的情商不该如此,只是吴哗这个以前被他压制的人如今却被眾星捧月,他十分不爽。 果然皇帝的目光,冷冷看著他,童贯从未感受到宋徽宗与他如此疏离。 他赶紧赔笑,道: “臣的意思是,怕其中的法太复杂,不好流传!” “让贫道看看!” 作为此经的创作者,吴曄却好像没有“看”过此经,他从其他人手中接过此经,隨意翻看。 “经文中的方法十分简单,只是寻一病牛,將母牛乳上的脓皰上取浆,並將浆液於人身接种——” 经文可以写得很繁琐,那是需要维持神圣性。 可吴曄一番解说,几句话就將牛痘种痘之术说完。 这方法简单到赵佶都不敢相信会有如此大的效果,这还是吴曄为了宗教性,故意加了一些道教的咒语进去。 吴哗对於人们的怀疑,十分理解。 毕竟此时连人痘之术都没发明出来,直接进入牛痘,別人觉得噁心,怀疑正常。 他来到北宋之后,已经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关於真宗时期的宰相王旦种人痘的事情只是明清笔记的传说,真正的人痘之术要到明代中期才会发明出来。 从人痘到牛痘,又走了上百年的时光。 在此时到牛痘的数百年里,人们从未有疫苗这种概念。 所以,他道:“此法,乃是以毒攻毒之法,是上圣仙真从大道中窥见的至真妙法,所谓大道至简,诸位一试便知!” “可有危险?” 赵佶询问,他很想第一个使用牛痘,以解自己身上悬著的危机,可也怕出问题。 吴曄摇头,牛痘和人痘不同,人痘还有百分之二左右的死亡率,牛痘几乎没有。 人痘只是接种术,牛痘却是人类歷史上真正意义的疫苗! “陛下若有疑虑,可先在平民中推行,想来我北宋大地上,並不乏有需要疫苗的百姓! 他们若是无事,此法可在宫中推行!” 徽宗一朝,水患不断,水灾和瘟疫从来都是伴生的,小型的瘟疫其实一直没有停止过。 只是在官员的压制下,皇帝沉溺在盛世的虚妄中,並不得见。 吴曄无意中的一句话,揭开了许多人粉饰的太平。 蔡京等官员,低头咳嗽,却当没事发生过。 就算没有瘟疫,天病毒本来就和人类一直共生,並不曾离开。 也有人同意了吴曄的看法,既然这法子有效,不如先用百姓试一试! “让朕先来吧!” 赵佶一句话,却让大家都惊呆了。 他,要先来?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赵佶话音落,在场的其他官员嚇得脸色惨白,皇帝以身试法,这怎么可以? 別说官员们,就连吴曄也嚇了一跳,这货突然爷们了? 以百姓试法是吴哗提出来的,可他是知道牛痘之术必然会取得成功,所以没有一点负罪感。 但放在其他人身上,那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阶层是无处不在的,让贱民去验证,再由贵人去享受验证过的成果c 这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你一个皇帝要以身犯险,这如何是好? “既然这是上天赐下的经典,朕就无条件相信其中的方法! 朕身为道君皇帝,若对此经卷心有疑虑,如何能对得起雷祖的信任?“ 赵佶义正严词,道:“朕当为表率,用这牛痘之术——” shift! 他此番说辞,倒是让吴曄彻底无语了,原来不是赵佶的觉悟高了,而是这傢伙压根就是个狂信徒啊! 不过这样也好,他越相信神仙之说,自己养成就越容易。 百官见劝说皇帝不要以身涉险不成,蔡京眼角余光飘到了吴曄身上。 “通真先生,您到是劝劝陛下啊。 为君之道以身涉险,非正道也——” 正在看热闹的吴哗,见一口锅砸在自己身上,微微愣住。 百官的目光,隨著蔡京的话语落在他身上。 吴曄登时被人用目光架起来。 要不要劝劝赵佶? 吴曄只犹豫了一秒钟,马上拱手作揖。 “陛下英明!” 在正道和邪道之间,吴曄选择当好一个妖道! 蔡京等人闻言,气炸了! 第108章 道德绑架和天下表率 第108章 道德绑架和天下表率 何谓妖道,就是在別人都觉得皇帝是错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让他觉得你跟別人不一样,总会在关键时刻支持著他。 偶尔的打压是可以的,但陪伴十分重要。 吴曄扛著压力,选择支持皇帝的做派,果然让宋徽宗龙顏大悦。 这才是自己的雷庭使相·九天侍宸啊! “还是爱卿懂朕!” 皇帝和吴曄一番惺惺相惜的表演,可真让其他人急了。 “吴曄,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陛下乃是万金之躯,岂可以身涉险?” 童贯寻了个机会,率先对吴曄发难。 “身为陛下近,却不知劝諫陛下,你可知罪啊——” “陛下,千万不要听著妖——道所,慎重为上!” 百官回应过来,也跟著童贯一起指责吴曄,並劝諫皇帝不要衝动。 可是赵佶在面对修道和祥瑞这件事,有著和別人不一样的信心。 他就如一个要维护自己信仰的殉道者,大手一挥: “不必多言——” “尔等现在让人去寻一病牛过来——” 皇帝一声令下,眾人面面相覷,百官是抗拒让皇帝以身涉险的,这绝不是人君应该做的行为。 可赵佶却怒喝:“若朕都不敢以身作则,如何让天下百姓信服这是至真妙法!” “不如,让贫道的徒,起为陛下寻来痘种?” 百官拗不过皇帝,蔡京一直没有表態,只是朝著准备去办事的官员使了一个眼色。 眾人心领神会,正准备找个方法糊弄皇帝,毕竟他们不可能真让皇帝以身涉险。 可吴哗好死不死说了一句,倒是让他们这点小心思落空。 所有人望向吴曄的目光,多少带著一点恶意。 他们可以相信雷祖,可以相信你吴曄是个有道之人。 可是以君王之身涉险,这就是犯了忌讳。 可吴哗却当做没看见,只是小声嘱咐火火,要做好卫生工作。 牛痘是绝对安全的,这点吴曄早就在几个徒儿和自己身上验证过,但如果取痘的人不足以卫生,还是可能对別人造成影响。 作为吴曄唯一的心腹,林棲焰点头,然后带著师父的任务去了。 有这么一件事插科打浑,百官看吴曄的目光又变得不善起来。 天乃是和人类共生的病毒,想要在汴梁寻找一头病牛,並不是很难。 林火火没有让眾人等太久,她很快牵著一头牛远远走来。 她早就种过痘,所以不怕天病毒。 但其他人可没有她那份从容,因为惧怕感染的缘故,多数畏首畏尾。 等到距离大殿足够的距离,林火火停下,手中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取痘浆。 她动作十分熟练,口中念念有词的是她自己编的咒语。 等到將痘种取来,林火火带著痘种,走进大殿。 她手中捧著的,是代表最强瘟疫的天病毒,当林火火踏入大殿的瞬间,她身边顿时空出好大一块空地。 不是每个人都得过痘疹,怕死乃是人之天性。 就连蔡京和童贯这些人,看到林火火捧著代表死亡的东西走来,也是头皮发麻。 皇帝也没好到哪去,他刚才豪情万丈,可真正面对死亡的符號,他心里也是发毛。 只是看见吴曄一脸淡定,赵佶却莫名安心下来。 只要通真先生觉得没事,他就莫名的信任吴曄。 “师父,痘浆已经取好了,请您验证!” 林火火走到吴曄身边,跪下,將东西呈送到吴曄面前。 吴曄点头,朝向皇帝。 他看出赵佶的退缩,可是现在由不得他退缩。 “陛下以圣躯为天下百姓表率,功德无量!” 恐惧是人性,迎著恐惧前行,就是养成。 吴曄以道德绑架赵佶,让他退无可退,这何尝不是一种暴露疗法,让赵佶习惯死亡和直面恐惧? 就当是帮他练胆了。 面对吴曄的恭敬,赵佶深吸一口气,他的心在某个瞬间,仿佛已经停了。 可做好心理准备之后,他也知道自己退不得。 对於道教狂热的信仰,让勇气重新回到皇帝身边。 他默默点头,问吴曄:“怎么做?” “请陛下露出臂膀,臣为陛下施刀!” 吴曄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请皇帝撩起自己的衣袖。 古人的衣袖宽大,这倒是不难。 赵佶身边的宦官赶紧上前,为皇帝撩起衣袖,露出他略显白瘦的臂膀。 吴曄让人找来烛火,用烛火消毒。 其实他早就发明出来酒精,但此时身边没有。 消毒之后,吴曄在皇帝手臂上,悄然划了一个口子。 他的刀法极为嫻熟,刚好让皮肤划破却只有微微的血液渗出,然后吴哗將痘浆,抹在伤口上。 种痘完成了。 这过程中,所有人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去看。 明明知道手中的东西是瘟疫之源,却要主动抹在身上。 吴曄在操作的时候,目光迎著的方向,他看到了熟人。 这次求雨,皇子们同样来了。 太子赵桓,皇三子赵楷,还有还透著一股清澈的赵构。 看见皇帝以身试毒,所有的皇子的感受都差不多,就是有些感同身受的恐惧。 这是人之常情,可吴哗突然產生一个想法,他朝著赵构望去。 赵构眼神清澈,光在看皇帝了,突然发现吴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师徒” 二人眼神对上。 吴曄朝著皇帝做了个眼色,希望赵构能懂。 赵构露出一个恍然的神色,主动站出来。 “爹爹,儿臣也想来!” “九哥,胡闹——” 太子赵桓还没等赵构说完,首先出来呵斥。 不过赵佶听到这话,却露出愕然的神情。 他信仰坚定,所以想要做天下表率,可他从未想过让孩子们来以身涉险。 但赵构的动作,却让皇帝对自己一直忽略的老九多了一分印象。 “可是哥,儿臣想陪爹爹一起——” 赵构不愧是后来续命宋朝的皇帝,吴哗一个眼神,他马上领会了吴哗的意思。 他这话一出,身为太子的赵桓脸色难看,这也让赵佶吃了一惊。 赵构是个被赵佶忽视的孩子,他出身不好,才学也入不了赵佶的法眼。 可以说在那场阴差阳错遇见吴哗之前,皇帝其实对他缺乏关注,更不用说关爱。 就算有了和吴哗投缘的的机缘,皇帝对赵构的喜爱也远不如其他皇子。 可是这孩子居然懂得主动陪自己吃苦? “好孩子啊——” 宋徽宗心中流过一道暖流,赵构在他心中的分量顿时多了不少。 “你不怕危险?” 赵佶询问赵构,赵构梗著脖子,生怕皇帝小瞧他。 “儿臣不怕危险,儿臣相信爹爹敢做的,儿臣也敢做!” “那要是爹爹有事咋办?” “那儿臣就陪著爹爹一起有事!” “哈哈哈哈——” 夫子之间的对话,让皇帝的笑声响彻大殿:“好好好,九哥,朕以前倒是小看你了——” 赵构的回答,实在是戳中赵佶的心尖,这么体贴的儿子,他以前居然没有注意。 不过赵构的回答,却让很多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 尤其是看到赵构自己伸出手臂,等待吴曄种痘,吴曄哈哈一笑,也不含糊,迅速为赵构种下牛痘。 他种完,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中。 有赵构的动作在前,其他皇子陷入一场被道德绑架的困境中。 九皇子都种痘了,身为太子的赵桓要不要跟进? 跟进是人之常情,可是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赵桓就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赵构童言无忌的情况下,赶紧出声喝止赵构,生怕他种了痘让自己等人下不来台。 但如今为时已晚,无论是太子赵桓,还是另外一个备受皇帝信任的孩子,却都尬在当场。 赵桓深吸一口气,他很想走到前边去跟爹爹说一声,自己也要追隨爹爹种痘,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动。 这番诡异的情景,终归还是被赵佶捕捉到。 他本来就没想到要这些孩子陪著自己,但太子的动作,却让他有些寒心了。 “唉,这痘浆污染了——” 吴哗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上的平静,他手一抖,那捧在他手中的痘浆却掉落地上。 砰的一声,伴隨著他十分特意的解释,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气。 要是这该死的玩意还在,恐怕皇上和诸位皇子就要离心离德了。 “也好!” 皇帝看著地上被污染的痘浆,淡淡说了一句。 他转头,目光从太子身上掠过,又落在乗皇子上。 赵佶收回目光,也不见喜怒,他只是询问吴曄: “通真先生,这痘种起效要多久?” “根据经所,乗天內仕出现一个红点,七天仕形成形成痘皰,十天痘皰中央凹陷,变成饱满的“脓皰”,十二天脓皰开始乾燥高痂,歷经乗七之数,痂皮脱落留疤之后,陛忽则十年,多则可永不受痘疹所困扰!” “种痘之术,其实就是让陛工的一次被稀释了百倍的痘疹,让人身適应痘疹的存在,从此不再困扰!” 吴哗简单说明了牛痘种痘的原理,消除其他人的顾虑。 听到居然有这等今奇的医术,哪些太医们的眼睛也亮起来。 如今连皇帝陛工都以身试法了,这方法一业非常安全。 赵佶闻言鬆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种痘后会有多大的麻烦。 既然如此,他说铺: “老君以身牛为种,释病消灾,功德无量,朕就等二十一日,验证此法伶妙!” “陛为《铺德经》註疏,想必深得老君欢心,所以赐此经!” 君臣二人相互吹捧,倒是十分欢喜,可是站在一边的其他人就难受了。 皇帝,吴曄和赵构,这乗人敢直面瘟疫之恐怖,谈笑风生。 这才是真正面对生死的大勇气,也间接让赵佶的形象,变得高达起来。 “通真先生麻烦跟朕细说,太医,你们跟著先生学习一番。” 皇帝看了身边的赵构,他小小的年纪却有勇气陪著自己。 赵佶本来不算喜欢赵构,因为赵构文采相对太子和乗皇子赵楷等人而言,並不出色,加上他的出身和他喜欢舞枪弄棒的性格,赵佶承认在过去的很你一段时间他都尸视这个孩子。 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居然很靠谱。 “还有九哥也种了痘,尔等也要好好关注一番!” 皇帝说完,也不再看其他皇子,自顾挥手: “今事情已了,诸位回去吧!” 皇帝挥挥手,让其他人离开,文武百官心思复杂,这场求雨落幕,却带给他们许多震撼和麻烦。 百官纷纷告退,接工来是皇子们。 “爹爹,儿臣告退!” 太子赵桓和赵楷等人,也加入告別。 皇帝微微頷首,算是应下了。 “九哥,你留陪朕说说话!” 赵构本来也打算离开,却被赵佶单独留上来。 赵桓赵楷和其他皇子闻言,脸色微微变化,他们在那件事上的犹豫,果然还是成全了赵构身份的变化。 > 第109章 喝开水和卖炭翁 第109章 喝开水和卖炭翁 赵构为皇帝研墨,看著赵佶在纸张上写字,他写得十分吃力,因为他想要写的字,並不是他平日里的瘦金体。 赵佶模仿雷祖训上的文字,企图復刻训诫中的精气神。 但他的心境似平和那字体不合,却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赵佶写了好多遍,都不满意,唯有在最后一次落笔的时候,方才找到雷祖的感觉。 他以字会意,体会著这字体的主人背后的精气神,身上仿佛多了几分凌冽。 赵构乖巧地伺候著爹爹,眼光却瞟另一边的吴哗。 吴哗在知道太医们如何使用种痘之法,和皆是种痘背后的原理。 他同时也在教授如果种痘后出现一些情况,如何处理。 这些內容,都是经卷上有的,但细节並不在其中的东西。 有吴曄讲解,这些太医们若有所思,再到心服口服。 种痘术与其说是法术,不如说更像医术,或者是传说中的祝由科,自有其逻辑存在。 “诸位大人,可知瘟疫的本质是什么?” “是天地之间,微不可查之虫!” “有经云:天地有,清浊攸分。 清阳升为雷霆,浊阴沉作九疴。 中有秽虫,潜形无象,小若芥子微尘,聚如黑煞障空。 但这秽虫,也分成病毒和细菌两种——” 吴曄的声音只是隱约传来,可落在小赵构耳中,却让他大开眼界,他恨不得放下手中的活,赶紧去道长面前听故事。 听著听著,赵构不小心打翻了砚台。 赵佶刚刚写好的雷祖训,瞬间被墨汁污染,赵构嚇得脸色惨白,赶紧跪下来。 “別声张,朕也在听!” 赵佶抬起头,给赵构使了一个眼色,赵构才发现原来爹爹写字,也心不在焉c 父子二人对视而笑,不约而同闭嘴,听著吴哗在交代如何种痘事宜。 他简单的科普了自己造的那本偽经里关於细菌和病毒的知识,这些太医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吴曄说的东西,他们闻所未闻,和他们所学的以阴阳五行诊脉的方法,也不太相同。 一开始他们也不信吴曄所言,但吴哗讲的细致入微,逻辑自洽。 尤其是他举了很多例子说明了细菌和病毒的无处不在,还有处置的办法。 “先是说,只要坚持將煮开喝,就能百病不?” “百病不生谈不上,但若瘟疫流传之时坚持此法,可多活人五成其实咱们的老祖宗也告诉咱们,病从口入,可是口入了什么会让咱们生病,大家都有不同的理解—— 其实入口之病,起码有八成与秽虫有关,若是能喝烧开的水。 则天下本不该死之人,多能活命— 隨著吴曄讲课的深入,他们討论的问题早就不在种痘本身。 那些老太医们一开始还对吴哗的说法半信半疑,很快的,他们不少人已经拿出笔记开始记录。 赵佶父子听著吴哗隨口所言,却被他话中的口气震慑住。 一个简简单单的喝开水,居然能胜过世间许多灵丹妙药,能活人无数? 这看似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吴曄却能將它背后的逻辑说得清清楚楚,赵佶父子听了,心驰神往。 “好了诸位,改日再说!“ 吴曄本来讲得兴起,却感受到了背后的目光,於是咳嗽几声。 他的身体本来就【虚弱】,在他刻意的表演下,眾人才想起通真先生的情况和他刚被雷祖抽了一鞭子的事。 “此方若验,陛下和通真先生必然是我医家祖师之一! 老夫无以为报,家里倒是有一条珍藏的人参,回头给先生送去..”” 一场论道下来,老太医们对吴哗的印象大好,纷纷表示。 吴曄微笑,他没有拒绝这些人的好意,只是愧领。 江湖是人情世故,而人情世故来自於相互麻烦。 若故作清高,反而显得见外。 吴哗的这番动作,反而让那些太医们心生好感。 要知道太医这个工作虽然看起来十分尊贵,可是比起吴哗的身份,那是完全没有办法比。 但吴哗的平易近人,迅速拉近了这些太医与他的交情。 他们也默默决定,为吴曄做一些事—— 等到太医们告退,各自去忙碌之后,吴曄转身朝皇帝行礼: “不知道陛下可有什么感觉?” “无事,一切甚好!” 赵佶刚刚种痘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身体的反应,可是此时一切安好,他早就放心下来。 虽然吴曄警告,有一部分人可能会因此发烧,但很快就会过去。 但很明显,皇帝並不属於有一部分人,他一切都好。 “先生说的喝开水,真如此神奇?” 等吴曄坐下,赵佶忍不住询问他感兴趣的话题。 吴曄点头,道:“其实陛下算一算就明白,这只是一道算术题! 这世间疾病,死於秽虫蛊虫者多,山中清泉,亦有不可见之虫存在。 若常人能以滚水放凉服用,哪怕此法能因此多让一些人活下来,这数字放到天下,也是天文之数。 这些活下来的人,就是生產资料吗,是能为大宋纳税,劳作的人才。 所以一句【喝开水】,就是仙家不传之秘,是真传一句话!”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赵佶琢磨了一下,好像真的就是这个道理,道家人喜欢藏。 就如丹道来说,都说丹田,可是哪怕信息发达如后世,很多人其实也不知道丹田在哪。 多年修行,不得长进,也许师父只是一句话点明丹田所在,便胜过十年苦修。 这就是所谓的內密,而喝开水如果真如吴哗所言神奇。 那这句话,就相当於万金不换的真传一句。 是能活人无数,泽润苍生的金句。 所谓道不轻传,法不贱卖! 赵佶不明白吴曄为何简简单单就將这句话说出去,要知道道家可不讲慈悲为怀,普度眾生—— 他不理解吴曄的境界— “因为,这是屠龙术!” 吴曄的话让皇帝愣住,所谓屠龙术的故事,出自於《庄子·列御寇》,讲的是一个朱评漫的人,向一位名叫支离益的高人学习屠龙的技艺。他耗尽了千金家產,了三年时间,终於將这门技术学成了。但是学成之后,却发现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龙,这门所谓的屠龙术,也无用武之地。 道理皇帝是明白,可用喝开水比喻为屠龙技,似乎太过牵强了。 毕竟任何人知道了喝开水的好处,只需要坚持喝烧开的水,就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这等简单的延寿之法,难道还有人做不到吗? 吴曄仿佛明白皇帝的想法,呵呵一笑。 他的手,拍在桌子上,弹出简单的韵—.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鬢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將惜不得。 半匹红纱丈綾,系向头充炭直。” 在韵律中,吴哗唱起一首膾炙人口的诗句。 白居易这首诗,通俗易懂,也揭示了前朝“宫市”制度对底层百姓的盘剥。 赵佶如雷灌顶,瞬间醒悟,吴曄说的人和他理解的人,从来不是一种人。 对於那些如卖炭翁一般,挣扎在底层的老百姓而言,就算知道喝开水是长生方又如何? 他们能吃上一顿热食,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之事,哪有那么多的柴火能去烧开水? 纵知长生方,也如屠龙技。 赵佶的脸瞬间赤红,吴曄这屠龙技三个字,可是结结实实打在他赵佶身上。 他没有恼羞成怒,只有吴曄带著讽刺的劝諫,赵佶觉得与眾不同。 这与雷祖那篇训诫文,如异曲同工,在为他指明未来修行的道路。 “好你个先,你这是在点朕呢!” 赵佶也不生气,直接跟吴曄开起玩笑,笑著笑著,他幽幽嘆气。 比起別的皇帝,他这个昏君至少有一点是好的,就是他经常微服出巡。 汴梁虽然繁华,可是走在夜市中,赵佶总能看到百姓生活的样子。 哪怕在汴梁城,他以前不想“见”到的地方,眼角的余光总会烧到无家可归的孩子,衣不蔽体的乞丐,还有哪些为了生活在在底层百姓。 他以前总是特意去忽略这些地方,忽略那些在【盛世】下的阴影。 如今回想起来,雷祖所言的“劫”,大概就要落在这些人身上。 吴曄在点他,雷祖也在点他。 但他们又闭口不言所谓的劫应在哪里,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劫? 赵佶低下头,却听到吴曄的咳嗽,他才意识到吴曄其实一直没有休息.. 被雷祖打了一鞭子,又拖著残躯为自己收拾烂摊子,吴曄的行为,让皇帝士分感动。 他暂时收起好奇心,对吴哗说: “先生,要不休息吧?” 吴曄点点头,朝著外边看去,其实他的五个徒儿早就等在一边,林棲焰走过来,扶著吴曄,告退离去。 “九哥,你去帮朕送送先生!” 赵佶低头思索,似有心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等吴曄离开后,他也要好好整理自己所得所思。 他让赵构去送行,赵构乖巧应是。 等过了一会,赵构回来,却发现皇帝继续写那篇《雷祖训》。 “爹爹,我想拜先生为师!” “你不是已经拜先生为师了吗?” 赵佶蹙眉,赵构回答: “爹爹,不样,臣想成为先的弟子!” > 第110章 贫道的善意,没那么好接 第110章 贫道的善意,没那么好接 师父和老师,弟子和学生,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赵佶抬头看了只有九岁的赵构,见他满眼坚定,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只有九岁的孩儿,意志居然比许多人坚定。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於是去追求什么。 这点在皇子中也算难得。 赵佶蹙眉,拜师父和拜先生(老师)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先不说吴哗收不收,这等於跟吴哗的身份绑定。 赵佶一个小孩子自然没想过这里边有多少政治意义,可皇帝却要权衡利弊。 不过想到他和吴曄的缘分,皇帝的眉头舒展开来,也许老九跟先生就是有缘。 赵构见皇帝表情变幻,心情十分紧张。 他其实早就想拜先生为师,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也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收他? 在宫里的孩子都是早熟的,尤其是没有母族庇护的赵构,早早就要学会在宫里的生存之道。 虽然没有人为难他,可这压抑的环境,却无形中孤立他。 是先生的出现,改变了他生存的环境,也让他获得来自於爹爹的一点关注。 赵构很喜欢先生,可隨著吴曄越来越受宠,他那一丝自卑的心理作祟,一直没有提拜师的事。 直到今天,先生那一道眼神,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却仿佛天生默契。 赵构走出来,主动陪著宋徽宗种痘,这个举动一举改变了他的现状。 皇帝现在看他,和以前简直天壤之別。 小小年纪的赵构,拜师吴曄只是因为崇拜,可是皇帝却想到了许多。 虽然治国不行,可宫里的权力斗爭和运行规则,让赵佶对赵构拜师多了一丝疑虑。 先生可见未来,必然是他身边的近臣,重臣,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的一言一行,也会影响他的决策。 让他跟老九绑定,是否不好? 皇帝略带疑虑地看著赵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会想那么多,而且他的出身註定了和大宝无缘。 赵佶笑了,摇摇头,自从他决定发愤图强,努力修行之后,也变得疑神疑鬼了。 “若先愿意,你自决定!” “真噠?谢谢爹爹!” 赵构高兴之下,礼仪什么的一时间也忘了,手舞足蹈。 他略显野性的真心流露,放在以前肯定会换来赵佶呵斥,说他不懂礼数。 可是经歷过刚才的事情之后,赵佶却十分喜欢他这份天真。 毕竞他最喜欢的两个皇子,在人性的考验之前,却显得太懂礼数。 赵佶最喜欢的儿子,毫无疑问是太子赵桓和三子赵楷。 这两个儿子文采不错,知书达理,尤其是老三赵楷,是赵佶最为喜欢的儿子,但今天那场小v 的考验,很明显他两个儿子都没通过。 反而是赵构的衝动,显出了几分天家少有的温情。 ==== “不行——”” 几日后,吴曄一口回绝了赵构的拜师请求。 “啊——” 赵构本来信心满满,却被通真先生这番拒绝,搞得措手不及。 眼见赵构失魂落魄的模样,赵福金掩嘴直笑! 她身边,林火火的表情也十分玩味。 吴曄经过几日“养伤”已经逐渐恢復健康,他奉召入宫,却刚好碰上了群臣有事起奏,吴曄转个身,去了校场陪赵构锻炼身体。 所以就有了这一幕拜师的事情,可他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赵构想要拜师的想法,他是理解的,毕竞自己帮了他那么多,他对自己有依赖是正常的。 可是他並不想跟赵构走得太近,而只是想要维持一个善缘。 他的身份光环太大了,过早笼罩在赵构身上,不是一件好事。 校场上的几个人一直很稳定,他的四个徒儿成为赵构的玩伴,关係默契。 他们会告诉赵构吴曄种种神奇的事情,但也会毫不犹豫控诉吴曄的【惨无人道】。 但这种幸福的控诉,本身就是一种炫耀。 赵构对於当吴哗的弟子,反而更有兴趣了。 “师父,为什么他们行,我不行——” 小赵构很不服气,指著水生他们很不服气。 “有人嚮往灵山,但有人出生就在灵山。 就如许多人想要当皇子,殿下生来就是皇子——.” 吴哗觉得赵构的样子十分可爱,决定逗一逗他,谁知道赵构听完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噗!” 赵福金远远看著,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能在这里陪著,纯粹是因为喜欢与火火说话。 皇姐一笑,不远处的赵构哭得更伤心了。 “通真先生欺负人—— 先生明明昨天——” 赵构越哭越大声,倒让吴曄下不来台了。 小朋友童言无忌,正要说出昨天的事,吴曄一个箭步,將他的嘴巴捂住。 他朝著赵构眨眨眼,这孩子马上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赵构朝著吴曄眨眨眼,表示自己不哭了。 未来的南宋开国皇帝,终归有点脑子的,吴哗用只有他听到的声音说: “给你机缘,你接著就是,不用大声喧譁! 但,你太靠近贫道,並非好事——..” “为什么?” 赵构有些疑惑,他虽然有早慧,但毕竟还是孩子。 “贫道的善意没那么好接,你以后自然就明白了!” 两个人短暂的交流,一触即开。 “殿下乃富贵之身,並不適合修道,且贫道的道太难,殿下修不了——” 吴曄负手,大声朝著赵构喊道。 “先生莫小看人,我能学——!” 赵构看了看周围伺候著的侍卫和宦官,却大声朝著吴哗抗议。 他倔强的模样,倒显得十分可爱。 周围的人都报以善意的笑容,吴曄嘿嘿笑: “你真的想跟贫道学,贫道给你设置个任务如何?” “好! j “水生!” 吴曄將跟赵构关係最好的水生叫过来,道: “教他一些数学方面的知识,大概到四则混合运算和简单的程为止——” 吴曄轻蔑的语调,让小赵构十分生气。 “先生莫小看人,我最多三个月,定然学会——.” 吴哗的其他几个徒儿,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著赵构。 他压根不知道,师父说出这种理由,差不多就是直接拒绝了。 面对莫欺少年穷的赵构,吴曄也不解释。 反正数学会平等教训每个不知死活的人。 他呵呵一笑,此时远远看到一个宦官从远处跑过来,吴哗就知道皇帝已经开完小会,让人找他过去。 “那贫道等著九皇子的好消息!” 留下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吴哗逕自离去。 “陛下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梁师成就在垂拱殿门口,吴哗过来的时候,他低声说了一句。 这位號称“隱相”的宦官和杨戩不同,对自己一直不冷不热。 如今见到自己,又添了几分疏远。 吴曄深知大概是自己做的几件事,已经让梁师成警觉,他的行为做派,逐渐让皇帝和他们这些人的利益渐行渐远。 装疯卖傻是一个道十的本分,他表面不动声色,和顏悦色: “多谢大人提醒,不知陛下为何心情不好?” 梁师成威严,淡淡一笑,只是笑声中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味道。 “通真先生神通广大,应该不难猜到——” 他说完,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態。 这其中的敌意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吴哗若有所思,看起来梁师成对自己的不满,已经不用掩饰了。 他代表的宦官集团和蔡京代表的文臣集团,还有童贯背后的武將集团。 三方的利益有时候是衝突的,但表面上却又是和谐的。 这三大力量组成的铁三角,垄断了皇帝所有的权柄,而吴哗的出现,隱约让这个铁三角出现不稳固的现象。 梁师成未必喜欢蔡京和童贯,可是如果有外人想要去打破这种平衡,很容易引起他们的同仇敌愾。 吴哗大概就是处於这种状態之中。 梁师成感觉到他有危险,但危险却还没真正降临。 面对这种情况,吴曄也没打算解释,反正大家如果要走上对立面,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吴哗被请到大殿中,里边宋徽宗正坐在书桌前,若有所思。 他身边,站著两位皇子,太子赵桓见到他进来,眼中多了一点莫名的敌意。 另外一位是嘉王赵楷,这位也是宋徽宗最喜欢的皇子,没有之一。 吴哗得宠不过一个月多,虽然也见过两位皇子,但其实並不熟,赵桓和赵楷莫名的敌意,他自然明白来自哪里? 那天他心血来潮,成全了赵构一把。 赵构本应该是在靖康前,才因为自己勇气过人而获得宋徽宗的重视,被吴哗生生提前了十年。 但那天也是因为赵构的勇敢和两位皇子的懦弱胆怯,还是寒了身为皇帝的赵佶的心。 没有比较久没有伤害— 这导致了被道德绑架的两位皇子,对於那场事件的几个当事人都有不满。 吴曄只是顺带,真正麻烦的其实是获得皇帝更多关注的老九赵构。 吴曄对於这件事早有预料,所以才会对赵构说出他的善意没那么好接的传闻。 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看看这位气运之子是否真能当得起他原本的责任,毕竞他改变歷史的走向之后,因为蝴蝶效应,赵构这个选择也变得很不稳定。 赵构被记恨就算了,赵桓对自己的迁怒,印证了未来的宋钦宗果然跟他老爹一样废物。 说起来,要没有靖康之难,以赵佶的性子。 他这个太子能不能成功登基还说不定呢— “陛下,臣来了!” “先生,过来坐!朕早就让人准备好座位——” 赵佶冷著脸不说话,让平日里跟他颇为亲近的两个皇子坐立难安。 但见了吴曄,却完全换了一副態度。 两人关係之好,就连两个儿子看著都嫉妒。 第111章 理想与现实,挑拨矛盾 第111章 理想与现实,挑拨矛盾 “你们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赵构抬起头,见两位皇子还留在原地,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赵桓和赵楷两人张张嘴,尤其是赵楷,看了一眼他放在桌子上的画卷,两人沉默下来,稽首躬身,告退去。 “先生,你看这是什么?” 赵佶神秘兮兮的,將一些东西放在吴曄面前。 “铅笔!” 吴曄眼睛一亮,宋徽宗居然把铅笔给搞出来了。 要知道铅笔虽然看似简单,但放在这个时代,工艺也是有要求的。 他一直想要搞个铅笔出来卖钱,可一直没有联繫到好的能量產的工匠。 果然当皇帝就是不一样,能调配的资源也比自己多了些.. 吴曄將铅笔拿起来,隨手抄起旁边的小刀,熟练的削起笔来。 虽然工艺上没有后世精细,但不得不说皇帝的笔真好啊— 密码的,连外边的木皮,都是金丝楠木,太豪横了— “这是朕连夜让他们为朕赶工的东西,这是朕的作品!” 宋徽宗將一副素描作品送到吴曄面前,吴曄挑眉。 “怎么,不好?” 哪怕是宋国最好的画家,可皇帝面对吴曄,也就是个请老师指点的学生。 不对,甚至应该是弟子才对。 “不,是太好了!” 吴曄半天说不出话的原因,是因为宋徽宗画得太好了,好到他这个真的学过素描的人,都不敢相信。 要知道火火也是天才,可火火在比宋徽宗先学的情况下,如今也没有把苹果画好呢。 素描想要入门相对容易,可是窥见门道,也不是那么容易。 光和影的艺术,十分考验一个人的想像力和构图能力。 而在这方面,宋徽宗的起点和火火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因为虽然都是画,可大家追求的艺术方向不同。 但就算如此,老赵的画,已经初步明白了光暗的变化,这傢伙的艺术天赋,简直逆天o 吴曄每次看到老赵画画,就想著他的天赋能匀点给当皇帝多好? “真的?” 赵佶被吴哗夸奖,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身为皇帝,听过太多来自別人的夸奖,也有过不知道自己是谁的阶段。 可是最近,这种心態却有了微妙的改变。 “臣记得还没给陛下讲过三大面五大调,但陛下已经无师自通,难道这还不够好?” “什么是三面五调?” 赵佶提起画画,身上进发出来的热情,跟处理政务的时候完全不同。 “所谓三大面五大调,指的是亮面、灰面、暗面;高光、中间调、明暗交界线、反光、投影——” “学会分析光源,调来塑造物体的体积感和空间感——” 吴曄的讲解,同样专业而让人信任,赵佶慢慢体会吴曄的想法,然后继续自己作画。 他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只是默默画画。 吴曄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退了一步,观察皇帝的反应。 赵佶所谓的心情不好,不过是焦虑的情绪爆发,这个时代压根没有心理疾病的说法,吴曄对他的治疗也在润物无声中。 史书上可从没有皇帝有焦虑症的表现,这大概是因为没有自己的介入,在靖康之前皇帝过得挺好。 一个人如果不想负起责任,他一定会非常开心。 这完美符合吴曄对宋徽宗的印象,现在赵佶拧巴的地方在於,他为了【修仙】想要当好皇帝,扛起一个圣君的责任。 可是他的歷练,他的心智配不上他的理想。 加上他並不成熟的认知,所以当他出现焦虑的时候,吴曄並不奇怪。 他这个病,完全是吴曄给搞出来的。 现在他又要用心理治疗的方式,慢慢调整赵佶的认知。 所谓的治疗,无非就是扭转认知和暴露和习惯恐惧,焦虑症的几种表现方式,其中对未来的恐惧,就是核心— 吴曄本不对他有太大的信心,可赵佶在不確定疫苗是否安全的情况下,却果断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信仰,本身就是一种直面恐惧的尝试。 “也许现在的他遭遇靖康,会有勇气面对而不是將皇位传给!” 吴曄等著赵佶画完画,画画对於赵佶而言,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安全感的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赵佶终於捨得放下笔。 他眼前的画没有任何主题,也充满了阴暗和焦虑但画完的瞬间,皇帝仿佛下定了决心。 “先生,朕已经决定了,派使者前往辽国——”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身影微微颤抖,吴曄一笑,他理解赵佶的痛苦。 胆小的人,往往惧怕改变,生怕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赵佶討厌童贯,但对付童贯要引发的后果,他也要考虑考虑尤其是,在他有焦虑症的情况下,他恐惧改变会引发更多不好的后果. “陛下是期望,某些人会想尽办法阻拦,还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先生何必笑朕?” 赵佶苦笑:“朕难道还看不出童贯的反应吗?” “朕真正担心的,是牵动一个童贯,会引发一系列的后果,比如—.. 他和某些人关係很好!” 岂止很好。 吴曄摇摇头,童贯几乎跟所有的势力都很好。 他和蔡京本来就是相互绑定上台的,又属於宦官集团. 从梁师成对自己的恶意来看,肯定是自己与童贯的衝突,也导致了自己被针对。 所以,吴哗道: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您在怕什么?” “也对,朕在怕什么?” 赵佶被吴曄一提醒,表情多了一丝坚定。 “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就是朕该派谁去?” 赵佶认真请教吴曄,吴曄低头沉思。 政和年间,童贯的势力几乎可以跟蔡京媲美,朝中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政敌,当然也不是说没有,而是这些人大多数无法与他匹敌。 若不然,他也不敢谎报军情,甚至想要以此要挟皇帝,按照他的路线走。 所以想找出一个能不被童贯影响的使者,很难. 同时吴曄也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他要不要指点宋徽宗,身为一个妖道,吴曄知道自己干政不可避免。 但什么时候开始干政,这个时机却要把握好。 太早,会过早的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然后让他陷入被动之境,但想起童贯的欺人太甚和梁师成的疏远,他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早就捲入了这政治的漩涡中。 吴曄想通此节,呵呵一笑。 “陛下其实可以让太子殿下,多多参政!” 他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让皇帝想通了很多东西。 赵佶看著吴曄,越看越觉得通真先生就是他的福星。 吴曄往往在不经意间,切中问题的重点,也提出了解决的方法。 为什么是太子,因为太子跟童贯有仇啊。 赵桓算是史书上少有的跟童贯势同水火的人,因为童贯动了赵桓最核心的利益,就是太子之位。 为什么会如此,也是因为赵桓身边聚拢了不少反对童贯的人,或者说对童贯和蔡京最核心的两个政策“丰亨豫大”和“开边”不满的人。 这些人不满於现状,又无法说服皇帝。 在抑鬱不得志的情况下,自然而然靠拢在性格懦弱胆小的赵桓身边,他们指望未来太子能拨乱反正,对太子寄予厚望。 这份渴望,让这些人嘴上很少把门,也得罪了不少人。 当然,那一场让赵桓和童贯彻底翻脸的科举还没有发生,两人的仇怨也没到公开的程度。 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两股势力天生即是死敌,並不因为目前还没爆发矛盾,而和睦相处。 因为这两方人,存在的是理念和利益的衝突,並非人情世故能解。 “先生对朝中局势,很是了解啊!“ 宋徽宗赵佶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还多亏了徐道长喜欢聊天——” 吴曄毫不犹豫,將徐知常给卖了。 皇帝也不是真的觉得吴曄有什么,这事一笔带过。 不过他继续追问:“那先生觉得太子身边谁可以担此重任?” 吴哗脑海中,已经闪过好几个人选,比如耿南仲,此人是钦宗朝的宰相,太子目前唯一信任的老师,就很適合当这次去辽国的使者。 他对於蔡京童贯一党本就十分不满,他绝对不会包庇童贯等人。 可是话到嘴边,吴哗却將这个人的名字咽回去。 “陛下,与其问微臣,为何不问问太子殿下?“ 吴曄决定將选择权,留给赵桓才是,赵桓记恨自己,吴曄並不在乎。 钦宗皇帝如果没有金军南下,他能不能坐上皇位其实都只是未知数,作为太子,他在政和六年的政治地位並不稳。 就连童贯,林灵素等人,都能瞧不起他。 可是吴曄也不打算得罪这位太子殿下,他想要做的事情註定要得罪太多人,与其自己独自承担所有的仇恨。 为什么不示好,將东宫的人利用起来。 见赵佶提起太子还有些阴鬱,吴譁笑道: “陛下可是因为种痘的事情,还有芥蒂?” 这话问得十分直接,若是换成別人,皇帝必然恼羞成怒。 可他只是脸红了之后,就默默点头。 “陛下,人无完人,您也不是!” 吴曄很很直白的一句话,就如老友懟自己的好友一般,刺耳却也显得亲近。 “更何况,让太子殿下担起这件事,既是对他的考验,也是对他的责罚!” 好人当了不过三秒,吴曄就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赵佶一愣,旋即也笑了。 “还是先生懂朕啊——” 以赵佶的小心眼,那天看到了太子和三皇子的退缩,若说他心无芥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若说他因为这件事就对赵桓和赵楷离心离德,甚至厌恶至极,那也不至於。 喜欢是一种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习惯,哪怕赵构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让皇帝另眼相看。 赵构目前在赵佶心里的地位,肯定也远远比不上这两个儿子。 但甩心头那根刺又不好拔掉。 如今吴曄一句话,马上帮甩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既≥小小【报復】一下酷子,又不迄真的伤害到甩,甚至还≥锻炼一番的好事。 赵佶此时才意识到,其实那天帮酷子解围的,也是吴曄。 若是甩乐及时弄坏痘浆样本,恐怕父子二人如今的相处,会变得更加尷尬。 所以说,先生不仅仅擅天道,也擅人道啊— 解决了一个心头的麻烦,赵佶的心情好上不少。 虽然,还有许多个大麻烦乐有解决,但甩相信有先生在旁,一定会迎刀而解。 “先生,跟朕去个地如何?” 赵佶心血来潮,想到一件事,恨不得马上去做。 “不知道陛下想去哪?” “宫外!” 第112章 原来朕是昏君啊 第112章 原来朕是昏君啊 微服出巡,白天? 吴曄看著外边,日照三竿、 道友啊,这可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啊— 赵佶以前微服出巡,一般都是晚上夜深人静,一来这个时间皇帝可以假装就寢,避过別人的耳目。 二来就算出去,晚上其实也相对安全一些。 三来,以赵佶喜欢玩乐的尿性,大晚上的肯定比大白天好玩。 所以,他要出去作甚? “来人,去把俅叫来!” 宋徽宗见吴哗错愕的模样,心中莫名得意,难得见先生吃惊,那就卖个关子好了。 不一会,高俅气喘吁吁跑过来。 “高太尉,您怎么瘦了?” 吴曄见到高俅,大吃一惊! 高俅幽怨地看了吴曄一眼,咬牙说出两个字:“练兵!” 噗! 吴曄不厚道的笑了,连口中的茶水也忍不住喷出来。 哈哈哈哈! 见通真先生又被震惊到了,赵佶哈哈大笑。 高俅这个活宝也是的— “你去安排,朕要出宫!” “陛下,这是白天!” 高俅听了皇帝的要求,同样大吃一惊,他虽然愿意陪著皇帝胡闹,可也不敢冒著生命危险陪宋徽宗胡闹。 要知道如果宋徽宗被发现微服出访(虽然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秘密),那些言官也许不能拿皇帝怎么样,可他高俅恐怕就走到头了。 他的那些政敌们,绝不会介意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將他从皇帝身边撑出去。 “怎么,白天朕就不能出去?还有,朕让你挖——” 宋徽宗说著说著,声音语气越来越低。 吴曄闻言莞尔,原来皇帝要挖个地道去李师师家,还是真的啊野史不一定够正,但这正史挺野的。 “李家娘子,很適合成为官家的耳目!” 吴曄给了皇帝一个下去的台阶,宋徽宗满心安慰。 高俅终归是拗不过皇帝,马上著人去准备了。 皇帝要白天出门,自然也要掩人耳目,最好的掩人耳目的方法,就是传法修行。 所以马上让人去准备静室,要向通真先生请教雷法。 等宦官將吴哗和宋徽宗领到静室,赵佶先让吴哗换了一身衣服,熟练地打开一个地道门。 吴曄:—— 作为少有的,正史里能记载微服出巡的皇帝,赵佶这个业务很熟。 他带著吴哗穿过地道,又从另一条地道出了皇宫—. 吴哗阴搓搓地想,这货在靖难的时候怎么就不想著用的地道跑,不过想起来当时汴梁城已经被金军包围的情况,估计有地道也白瞎!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出了皇宫。 这条地道当然不是直通李师师家的那条,赵佶出来的时候,已经有高俅的心腹禁军带著车马在边上等著。 “官家!” “叫我赵官人!” 禁军侍卫迎过来,赵佶让他们注意称呼,两人上车之后,皇帝一声令下: “去城东通津门——” 吴哗听到通津门三个字,就知道赵佶出门,想要看什么了。 马车消失在人流中,赵佶从里边出来,一股“味道”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是人的汗臭味味,十分刺鼻。 赵佶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却被味道熏得差点yue了。 他强忍著不適,朝著前方望去,一个个船场映入眼帘,通津门汴京外城东墙的主要水门之一,汴河由此穿城而出,继续东去。这里是东南漕运船只进入京城的最后一道关口和第一站,因此其核心功能是物流和服务。 但赵佶的目的不是这些,而是在通津门边上的大型维修工场,工场周围,木材堆积如山,工人们忙碌著,將需要修理的船引入船坞。 他漫无目的的走著,却不知自己引人注目。 “这位官人,你做什么?” 赵佶衣服华贵,身边还跟著侍卫,別人倒也不至於为难他。 一个类似掌柜的人物靠近赵佶,满脸赔笑。 不过他一开口,赵佶却哑口无言,他对修船的事情完全不懂,想要了解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赵兄,你看你平日里不出户,看不懂吧——” 吴曄突然大笑一声,朝著赵佶走来,那掌柜看见吴曄,他虽然也气质不凡,但明显多了几分走江湖的烟火气。 “敢问这位官人贵姓?” “我姓吴,这是吾友姓赵!” 比起赵佶的的稚嫩,吴哗表现得落落大方,而且明显就是老江湖。 他熟练地和那掌柜的攀谈,然后以做生意为名,交流起来。 初时那掌柜还不太信他们这身行头居然是生意人,但吴曄很快用行动打消了对方的怀疑。 在穿越后,吴曄对於这个歷史中的世界十分好奇,他家分寧县,也是重要的水路枢纽之一,吴哗对於这个世界的各行各业,都做过一些调研。 古人也许不傻,可是信息获取的渠道终归不如特意去了解的吴曄熟。 所以很快的,掌柜的就已经和吴曄称兄道弟。 过了一会,吴哗拿著一份报价过来,交给赵佶,赵佶看到这份报价,陷入沉默之中。 所谓眼见为实,他虽然看过李师师给他的报价,可也还藏著一丝疑虑但现在,吴曄是他血来潮拉过来的,而且他跟掌柜的交流,自己全程在场甚至,赵佶还能明显感受到这掌柜的圆滑,他的价格里,还有虚高的部分。 但就算如此,这份报价比起梁师成和蔡京交上来的调研,依然差距巨大。 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余地,赵佶反而冷静下来,他淡淡点头,看著通津门的人来人往。 “陪朕走走——” 赵佶虽然喜欢出宫,可从未来过这些地方。 一来这里晚上没有什么可逛的,二来就算他想来,也会被高俅阻止。 通津门附近,想要看到一些別的,可有东西瞧。 比如只要离开御街,前往边缘、缝隙和特定区域。又是一番景象。 吴曄点点头,皇帝任意行走他也不管。 赵佶很快走到了他想要让赵佶看到的地方。 “陛下,那边危险!“ 一直跟在不远处没说话的高俅,此时终於忍不住走过来,阻止赵佶。 “朕就看看——” 赵佶的脚步只是踏入一脚,臭水沟的味道夹杂著屎尿和汗臭味,朝著他扑来。 他一阵反胃,差点吐了,但眼前的景象,还是顛覆了他的认知。 作为皇帝,他也从各种文学作品中,读过百姓的苦,可是当苦难变成具象化的画面呈现在眼前,赵佶的衝击还是非常大他自詡明君,至少蔡京,童贯和梁师成他们,一直是这么告诉他的。 就连陪著他玩闹的高俅,对待起他的出巡,也是小心翼翼。 本是同一个汴梁,可这里和御街看到的景象,简直是天差地別。 皇帝的三观,受到巨大的衝击,他一时间呆立当场。 “陛下!” 高俅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只想將赵佶拉回来,可吴哗站在旁边,却仿佛事不关己。 或者说,他一直在观察赵佶的变化,他脸上的从震惊,到迷茫,到放空... 显然这位君王压根没有想过会有百姓穷成这个模样? 赵佶从出生到现在,锦衣玉食,哪怕也有过一些困难的日子,但人生的下限也足以让他远离这种苦难。 他可以想像百姓苦,可他想像不到百姓有多苦。 这对於一个君王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少赵佶还能亲眼看见— 而不是坐在宫里独自想像,然后强行抹一把挤出来的泪呕! 赵佶的迷茫,在他看到不远处的水沟里,居然有一个人形的身影而结束,那是一个已经腐烂的婴儿的户体,就这么卡在河岸边上。 周围来往的人,並没有人在意。 这同样也很正常,孩子也许是饿死,也许是病死,天折的孩子在穷苦人家的百姓看来,只是平常之事。 他们已经经歷过太多这样的事情,连悲伤也麻木了。 他们只会在孩子死后,在某个夜色下降孩子丟到水里,企图水能將他带走—. 赵佶在路边,拼命的呕吐,他今天一天的好心情,在见到在他眼中如同炼狱一般的场景后,烟消云散。 皇帝在一边吐得连胆汁都要出来了,可来来往往的百姓,却用奇怪的目光看著赵佶。 他们顺著赵佶的目光,看到了那个腐烂的孩子,好吧! 也许是巡查河道的人,今天没来得及清理。 “陛下,回去吧!” 高俅顾不上暴露,几乎用哀求的声音,只想让赵佶赶紧离开这里。 他已经后悔为什么不坚持劝諫,別让赵佶出来。 可是赵佶的目光空洞,只是扫过那些来往的人群,他们在嘲讽自己—— 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吗? 赵佶只觉得这个世界十分荒唐,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恐惧是大惊小怪。 这样的汴梁,不是他以前见过的汴梁。 “官家!” “官人!” “吴先生,您也过来劝劝陛下啊!” 高俅喊不动赵佶,赶紧让站在一边看戏的吴曄过来帮忙劝说。 吴曄闻言,慢慢走来。 “陛下!” 唯有吴曄的声音,才能將赵佶从迷茫中拉出来。 赵佶两眼一翻,昏昏沉沉,倒在身边的侍卫怀中!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回宫的马车上。 “先生!” 赵佶第一时间喊著吴哗的名字,吴曄应了一生。 “原来,朕是昏君啊!” 赵佶莫名其妙冒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