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渔》 新住客。 12月末,沙市迎来气象专家口中百年一遇的寒冬,接连两日暴雪完美冰冻住这座南方小城,湿冷空气里掺着冰霜,连呼吸都像是在经历某种酷刑。 早自习前的十五分钟,包成粽子的丁小鱼背着一个硕大的红色书包出现在教室前门,同学们纷纷投来热切的注视,连带着她娇小的身影也变得伟岸起来。 小鱼还没坐稳,一群人蜂拥而上将其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自说自话。 “停。” 她一个手势轻松掌控全场,打开书包,掏出笔记本,一项一项划勾交易。 “李杨的数学语文英语作业,单科10元,三科8折,总计二十四,微信还是现金?” “现金。” 她一手交货一手收钱,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项。 “张小锋要的三国演义精装版,我问了很多家书店才找到,劳务费得多加20,有无异议?” “没有。” “ok,下一个。” 她低头把脸藏进围巾里,还未从室外的刺骨阴寒中抽离出来,说话声音在抖,“陈诺诺的追风少年团签名照比预期贵50,个人认为价格虚高,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退回去。” “别退,我要我要。” 陈诺诺跟土匪似的抢走她手里的照片,钱硬塞进她怀里,一个劲地盯着照片上的帅气偶像傻乐。 “为精神食粮付费,多少钱都不嫌贵。” 丁小鱼无法理解追星一族的狂热,但也表示理解,毕竟她们是唯一一个不还价的群体,单从买卖而言,绝对是优质客户。 书包里的东西逐渐清空,直到最后一项画上勾,她抬头瞄了一眼讲台上方的大钟,合上笔记本,淡定发号施令。 “早自习开始了,有事午休再说,散。” 围在周边的人群迅速作鸟散状。 班主任走进教室时,班上已经开启早读模式。 丁小鱼一边大声朗读课文一边将口袋里的纸币一张张整理好,泛光的眼底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还有赚钱的快乐。 * 因为天气原因,课间操取消,丁小鱼迎着风雪去小卖部买零食,身边跟着她的两个好友。 左侧是清纯漂亮的川渝暴龙徐茵,又高又白又瘦,齐腰黑长直,妥妥的校园女神。 “徐茵是那种不开口全是梦幻,一开口梦碎一地,502都沾不起来。” 这个评价来自小鱼唯一的男性好友,也就是此刻站在她右侧的唐澄宇,一个满口大碴子味的东北壮汉,17岁的他身高186cm,五官端正俊朗,是风靡全校的篮球队队长。 矮个子的小鱼每次和他说话时都要仰望,呆萌小蘑菇和进击的巨人既视感。 “我奶今晚做了豆角焖面,小鸡炖蘑菇,叫我招呼你俩回家吃饭。” 徐茵正在欣赏自己新弄的美甲,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开口便到了四川,“我没得空,今天周五,晚上要在店里帮手。” 唐澄宇递去一个白眼,“你可别说话了,一开口我就想吃麻辣火锅。” 徐茵不屑轻哼,“某些人吃个微辣都痛哭流涕,小趴菜,大憨批。” “我都说了那天是我状态不好,你还死揪着不放,成天就知道叨叨叨叭叭叭,唐僧都没你会念经。” “唐澄宇。”徐茵低吼一声,愤怒地瞪他,“你想爪子嘛?” “我就想吃鸡爪子,要不咱俩整点?” “你...” “扑哧——” 夹在中间的丁小鱼成功被逗笑,随即摆了一个休战的手势。 “你俩别掐了,人家结婚几十年的夫妻都没你们吵得多,还好你俩没看对眼,否则又是一出人间惨案。” 唐澄宇轻哼:“暴躁大美人我可无福消受,我喜欢爱撒娇的小萌妹。” 徐茵也不甘示弱:“比起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牛,我更欣赏斯斯文文知书达理的男人。” “你想夸你的心上人就直接夸,何必贬低我抬高他,在我们跟前是川渝喷火龙,在他面前声音细得跟蚊子叫一样,你敢不敢用你的真面目示人?”他冷嘲热讽道。 徐茵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扬起一抹危险的假笑,“我一直都是这么温柔的女子。” “你咋地?舌头打结?捋不直?” 徐茵横扫过去眼神杀,唐澄宇单挑一侧眉,不怕死地挑衅。 电光火石之间,独自跑去小卖部的丁小鱼及时赶回,每人口袋里塞进一个鸡爪,她扬起小圆脸,笑出一对甜美的小酒窝,几乎是恳求的哀嚎。 “你们消停一会吧,我昨晚严重失眠,现在头都是炸的。” 唐澄宇见好就收,拿出鸡爪撕开包装,咬一大口嚼的喷香,含糊不清地问:“你咋失眠了?” 徐茵跟着接话:“号称雷打不醒的人居然也会失眠?” 丁小鱼叹了一口气,“我也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只可能和新来的住客有关。” “新住客什么来历?”徐茵问。 “任奶奶的外孙。” 唐澄宇诧异:“奶奶不是独居老人吗?” 徐茵立马接话:“我听说她有个女儿在海市,只是两人关系不好,很多年不来往。” 唐澄宇低哼:“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经常来我家吃火锅的熟客说的,她的姨妈和任奶奶是同一批退休的老师。”徐茵解释完,侧头看向丁小鱼,“你见着那人没?” “还没,奶奶说今天到。” 徐茵面露坏笑:“有没有可能是个超级大帅哥?” 丁小鱼沉默几秒,颇为神秘地把她扯到一边说悄悄话。 “什么?残疾人?” “嘘。”小鱼一把捂住她的嘴,服了她的一惊一乍,“只是坐轮椅而已,没那么严重。” “坐轮椅还不严重?” “身残志坚你懂不懂,人家已经很惨了,你就不能多一点包容与爱吗?” “那你就慢慢地包容和爱吧。”徐茵亲昵地勾住她的脖子,伏在她耳边暧昧吐字:“别说我没提醒你,献爱心是好事,千万不要入戏太深,可把自己搭进去了。” 丁小鱼白眼一翻,“神经病。” 徐茵乐得花枝招展,有意逗她:“如果他真的帅得遭不住,轮椅男也不是不行,残缺也是一种美嘛。” “...” 小鱼面无表情地呼唤唐澄宇:“东北霸王龙,你可以出场了。” * 临近放学,雪停风起,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刀割般生疼。 三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徐茵和唐澄宇每天都有斗不完的嘴,夹在中间的丁小鱼早已习惯,耳朵是屏蔽状态,灵魂神游升空,漂荡到一个未知的方向,直到晃到徐茵家的火锅店门口,牛油锅底的香气渗入鼻间,馋得人肚子狂叫。 “周一见。” 徐茵朝他们挥手告别,末了不忘朝小鱼神秘微笑。 那笑容看得人毛骨悚然,小鱼连忙拉走双目失神的唐澄宇,作为一个酷爱吃麻辣火锅的东北人,他平均两三天要来这里搓一顿。 虽然他和徐茵脾气不对付,但是和徐爸爸意外很投缘,两人关系好到甚至以兄弟相称,并让他独享7折优惠。 走到正前方的十字路口,两人在此分开。 左边是沙市寸土寸金的商品房区域,右侧是还未拆迁的老街区。 唐澄宇往左,丁小鱼往右。 她双手插袋蜷缩成一团,顺着人群快速穿过马路,白色围巾绕了一圈又一圈,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 小小浅浅的双眼皮,睫毛长而卷翘,眼睑下方有卧蚕,笑起来很可爱,只是浅褐色瞳孔始终是无法聚焦的涣散状态,少了些少女的灵动,多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倦。 * 正是饭点,沿街小店灯火通明,她右拐进小巷,脚下的步伐明显加快。 冬季天黑得早,沿途的路灯一闪一闪,昏暗的暖光拉长丁小鱼的人影,跑偏的灵魂努力追随肉身,在寒风中慢慢归位。 四合院的大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视线下意识瞥向前几日刚收拾出来的小屋,明亮的光源点燃房间,一个陌生的人影映照在窗户上,清晰又模糊。 她紧了紧包在怀里的书包,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新住客真的来了。 赶不走。(二更) 正对大门的是房东任奶奶住的房间,丁小鱼站在门口往里探,半个人影都没见着,正纳闷之际,身后飘来温柔的女声,“小鱼?” 她转身便瞧见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笑着唤人,“邹姨。” 邹爱云是小院的另一位租客,个子很高,身形干瘦,刚过四十已经满头银发,生活的沧桑在她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鱼见她手里提着折好的青菜,知道她正在准备晚饭,左右张望片刻,小声问她:“任奶奶去哪里了?我回来没见着她。” 邹爱云一把将她拽进房里,压低声音道:“下午她闺女把人送过来,两人在客厅里大吵一架,后来奶奶便和她一起出去,直到这个点还没回来。” 小鱼不确定地发问:“所以现在待在红屋顶房的人是...” “她外孙。” 邹爱云回头瞄了一眼大门,确定没人才继续说:“你别说,那男孩子模样长得是真俊,就是年纪轻轻坐上轮椅,怕是后半辈子都要人照顾。” 丁小鱼不以为然地说:“我奶奶在离世前也坐了两年轮椅,她除了行动不便其他都挺好,能吃能睡还爱说笑。” 邹爱云闻言笑了,“老人家和年轻人能一样吗?果实还没成熟就要腐烂了,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些痛不压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同身受,在本该翱翔的年纪被枯枝缠住双腿,如果是她,大概也会崩溃吧。 邹爱云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催促她:“你赶紧把书包放回去,过来厨房帮忙。” “好嘞。” * 五分钟后,丁小鱼换上舒适的毛绒睡衣,戴上温暖的小熊帽,穿着拖鞋从正对红屋顶房的蓝屋顶房窜出来,火急火燎奔向厨房,半路倏地听见一声巨响,似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步子骤停,刚开始不确定方位,直到再次听见重物坠地,“咚”的一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向红屋顶房。 房门没锁,她推门闯入,见着一地的玻璃碴和摔倒在地的白衣男。 翻倒的轮椅斜靠着床沿,他大概率是想从轮椅过渡到床上,结果失败了。 男人低着头,略长的黑发遮过大半张脸,隐约可见额前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双臂硬撑起地板,艰难地要坐起身。 丁小鱼二话不说冲过去想帮他,完全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本着以前照顾奶奶的经验,双臂用力抱住他的前胸,用了吃奶的力气往上提。 感受到陌生气息的温砚瞧见戴着小熊帽的丁小鱼,一股厌恶反胃的情绪翻涌而上。 “走开。” 他声音极冷,话音带喘。 被人狠狠推开的小鱼顺着惯性跌坐在地上,手心压上碎玻璃,疼得倒吸凉气,眼眶一秒红了。 她怔怔地盯着眸光阴冷的男人,笼罩在他周身的寒气化作尖锐的刺直戳心脏,她有些害怕,但是心里念着任奶奶的好,只能用僵硬笑容散播友好气息。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 温砚眸光冰冷地注视着她,视线缓慢下移,盯着她藏在背后的手,细碎的玻璃扎进肉里还未取出,血迹清晰可见。 他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闭了闭眼稳住呼吸,低声问:“你是谁?” 小鱼从地上爬起,站直后又觉得居高临下的说话不太礼貌,她向前走两步蹲在男人身前,一字一句地介绍自己:“我叫丁小鱼,你也可以叫我小鱼,我是任奶奶的租客之一,住在你正对面的蓝屋顶房。” 温砚沉默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五官稍显幼态,戴个蠢萌的小熊帽,看着小小一只,胆子比牛大,陌生男人说抱就抱,毫无男女之间该有的边界感。 他两手撑住地板艰难往后挪了一寸,后背轻靠床沿,淡淡吐出一句:“出去。” 小鱼自动忽略他的话,笑开一对小酒窝,“我帮你吧。” “我叫你出去。”温砚沉声低吼,下颌角紧绷,明显动气了,“你耳朵聋了?” 她眼底的光随即黯淡,起身往外走。 温砚浅浅喘了一口气,以为自己成功赶走烦人的小孩,谁知她很快折返,手里拿着撮箕扫帚,一声不吭地将地上的玻璃碴清理干净,顺便扶正轮椅。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门前,背对着他开口。 “任奶奶对我特别好,所以她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 她一鼓作气说完,潇洒地离开红屋顶房,走到小院中间猛地停下,冷风吹得人全身发寒,脑子里却清晰地描绘出男人清秀俊美的轮廓。 徐茵说,帅是一种感觉,但是好看有所谓的大众标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应该在好看之上。 那双漂亮的自带破碎感的眼睛,掩埋在黑雾中,透不进一丝光亮。 * 厨房里,邹爱云正在灶前忙碌,诱人的饭菜香勾得小鱼直咽口水。 她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剥豆,看着翠绿的豌豆一颗一颗蹦出外壳,这个过程很解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邹爱云往锅里加调料,翻炒之际不忘提醒她,“你手上的伤口记得处理一下,别总是不当一回事。” 小鱼满不在乎地说:“刚抹了碘酒,不碍事。” “你这孩子就是这样,一点不爱惜自己身体,你可别学你宋强叔,有什么不舒服就知道忍,拖到最后拖成尿毒症,一辈子都得靠透析续命。” 小鱼笑嘻嘻地说:“我巴不得自己得个绝症,最好活不了多久就能嘎,少了我这个拖油瓶,老丁以后的日子能轻松一点。” “呸呸呸。”邹爱云扔下锅铲过来捂她的嘴,碎碎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小鱼笑得两眼弯弯,又被女人揪着耳朵一通教育。 饭菜陆续端上饭桌,丁小鱼摆好碗筷后,站在门口张望,依然瞧不见任奶奶的身影,鬼使神差的,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到红屋顶房,有些好奇他最后有没有成功登陆小床。 邹爱云端着汤碗出现,随口问她:“奶奶还没回来吗?” “没有。” “奇了怪了,怎么去这么久。” 小鱼提议:“要不我出去找找?” “也好,你快去快回,记得穿暖和一点,今晚降温了。” 她乖巧地点头,冲出屋外不久又折返回来直奔厨房,邹爱云刚想问什么,就见她拿了一个大碗装了饭菜,一路小跑至红屋顶房。 房门依然虚掩着,她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进半个头,男人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侧脸在台灯的暗光下泛起丝丝冷意,充斥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小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入,本想放下饭碗就走,谁知碗底下坠时重重撞上书桌,声音不轻不重,成功把男人惊醒。 他缓缓睁开眼,眸底那团浓雾还未退散,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多友好,甚至有些烦躁。 接收到不友善的气息,小鱼本能地不愿多留,“我只是过来送餐,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温砚冷着嗓,“拿走。” 小鱼好奇地问:“你晚上不吃东西吗?” 他没吱声,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她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知道你是从海市来的,吃不了辣,所以给你装的都是不辣的菜,你尝尝,邹姨做的菜可好吃了。” 有关他的大致情况,任奶奶早在几天前就跟小鱼交了底,她说得很杂,小鱼只依稀记得几个关键词。 巴黎美术学院,青年画家,车祸,下肢瘫痪。 * 空气静默片刻,一阵无声的尴尬飘过。 丁小鱼见他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走到门前,男人出声叫住她。 “你叫丁小鱼?” 她轻轻点头,“嗯。” “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没有一丝温度,“不要在我面前晃,也不要笑,很蠢。” “有吗?”她偏要笑给他看,“我觉得挺可爱的。” 温砚微微蹙眉:“你眼神有问题?” “我视力2.0,好得很。” 他噎一嗓子,见她一脸学生气的稚嫩,没想到伶牙俐齿,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出去,不准再进来。” 小鱼念及他是病患不和他一般见识,可是一只脚踏出门后反倒冒出一股叛逆劲。 “我出去啦。”她跟广播一样字正腔圆地播报,随即后退进屋,“我又进来啦。” “我又出去啦,我又进来了。” 来回三两次,她一个潇洒回身,单手撑着门框,抬眉挑衅,“你赶不走我,气不气?” “...” 温砚被她一波神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似乎在他的世界里还没出现过这号人物。 自从那场车祸后,他的性格变得古怪且不可理喻,接受自己残疾的事实已经耗尽所有力气,现在的他对未来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甚至扔掉画笔放弃画画,因为再艳丽的色彩也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于他而言,余下的每一天都是灰色的。 从清晨到日落,再睁眼到天亮。 阴魂不散。(三更) 他盯着她半晌没说话,小鱼以为他接受了,带上房门准备离开,谁知没走两步便听见瓷碗砸地的破碎声,她再次推开门,热腾腾的饭菜撒了一地,人也再次摔到地上。 “你在干什么?” 丁小鱼气得破口大吼,一脸心疼地看着在地面翻滚的两颗狮子头,她平生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尤其是她还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分给他,他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这么对待它。 可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耐着性子上前,利索地重复不久前的搬运动作,这次没给他推开的机会,双手抱住他的腰一鼓作气搬上床,他惊呆了,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她。 小鱼扔在气头上,并且越想越气。 “你还好意思瞪我?你还我的狮子头!” 温砚被凶得一愣,唇瓣碰了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打翻瓷碗,只是想拿桌上的书。 小鱼蹲下来细致地收拾残局,沾了灰的狮子头放进破裂的碗中,念叨起来像个幽怨的小媳妇。 “不吃就不吃嘛,干嘛非得糟蹋食物,大城市来的人素质也没见有多好,你这种人要是生在饥荒时代绝对枪毙。” 一鼓作气发泄完情绪,她又跑去屋外拿了拖把进来,里里外外拖了个遍。 房间重新恢复整洁,她心头的怨气也消散不少,语气轻松地问:“欸,你要不要吃小馄饨?我亲手包的,皮蛋鲜肉馅。” 温砚无法理解她跳跃的脑回路,上一秒还在暴走,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笑脸迎人。 他语气生硬,“我不吃。” “饺子呢?” “...” “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 “螺蛳粉?” “...” “可乐炸鸡?” 温砚忍无可忍,侧头看向她,眸光阴冷,“你真的很烦人。” “别这么冷漠嘛,虽然不知道你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是作为邻居,我还是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他轻哼一声,“我不需要朋友。” “也对,你脾气这么坏,除了心地善良的我,应该没人愿意搭理你吧。”她一本认真地附和。 他压着火一字一句地说:“请你出去可以吗?” “可以。”她回答得爽快,边往外走边说,“我晚点再来,拜拜。” 门终于关上。 温砚深深闭上眼,肺都快气炸了。 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如死灰,忘了有多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原以为从海市来沙市不过是从一个深渊跳到另一个深渊,没想到来得第一天就遇见一个女疯子。 他不禁冷笑,看来往后的生活应该不会无聊,还有数不尽的鸡飞狗跳在等待他。 * 从红屋顶房出来的丁小鱼后知后觉记起自己的任务卡,拔腿便往外跑,结果刚出大门就和任奶奶撞个满怀。 任奶奶是标准的老教师形象,烫卷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衣着淳朴,戴老花眼镜,眼神无比犀利。 她捂着胸口定魂,忍不住说她两句,“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慢一点慢一点,你这横冲直撞的性子是改不掉了。” 小鱼一脸谄媚地勾住老人的胳膊,“哎呀,奶奶,我这不是着急去找你嘛。” 奶奶笑言:“你还怕我走丢不成?” “主要是我回到家没见到你,我这颗心啊,七上八下地落不了地。” 老人被哄得眉开眼笑,轻拍她的头,“就你这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谁让我家房东奶奶是国家特级教师,耳濡目染久了,嘴皮子功夫必须溜。” “行了,行了。” 任奶奶深知她的尿性,若是不及时喊停,她能把马屁拍上天。 “你吃饭没?” 小鱼郁闷地撇嘴,“没呢,就等你。” “那赶紧进去吧。”奶奶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小声和她吐槽:“我刚才被气得头晕眼花,必须吃点东西好好补补。” 小鱼顺着话问:“你干嘛去了?” 老人摇了摇头,根本不愿回想。 “晚点再说。” * 晚餐进行到十五分钟,吃饱喝足的丁小鱼放下筷子,她在努力消化任奶奶说的话,顺便做总结发言。 “也就是说,你女儿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你,并且不愿支付任何费用?” 任奶奶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放下筷子,心头怒火喷涌。 “不仅如此,她有脸怪我没有尽过一天外婆的义务,当年她怀孕时我拼命阻拦,甚至不惜以断绝关系相要挟,她不听,不管不顾非要生下来,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母凭子贵,结果那个老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资产全放在老婆名下,以各种理由不肯离婚。现在孩子出现问题,成了他们的负担,这个时候又想起我来,早干嘛去了。” 小鱼喃喃道:“奶奶心地好,虽然不情愿还是接受了。” 任奶奶无言叹息:“那能怎么办,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亲外孙,那么优秀的孩子落到这般地步,我看着也心疼。” 一旁的邹爱云顺口接话:“不过您都已经这个年纪,哪还有精力再照顾一个残疾病人,还是找专业的看护比较稳妥。” “我也是这么想。”任奶奶直言:“我哪里会照顾人,以前都是我家老伴照顾我,他走后没多久,爱云和小强住了进来,关照了我这么多年。” “任姨您千万别说这种话,当年要不是您愿意收留我和啊强,我俩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沙市这几年房价高得离谱,只有您依然收着10年前的租金,从来没有涨过价。” 奶奶温柔地说:“人都是将心比心,你们把我当亲人对待,我也要尽其所能帮你们减轻负担。” 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邹爱云给奶奶盛了一碗鸡汤,轻声道:“前些天我帮您打听了一下,现在的居家看护最少是5000起,价格没有上限。” 任奶奶早有心理准备,“这个我知道,我一个同学给瘫痪的妈妈请了看护,每月要一万多。” 听到这里,丁小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我们完全可以内部消化。”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同时看过来,邹爱云不免好奇,“你具体说说。” “奶奶现在每月退休金一万多,哪怕请个5000块的看护也去了收入的大头,她自己还有日常开销,时不时要和小姐妹聚会,以后的养老金也得存,不能全把钱砸在里头。” 丁小鱼一反常态,难得正经一回:“如果一个人的基本生活是衣食住行,我们可以把它拆开分析。首先,衣服不必买贵的,干净整洁就好,人长得好看穿麻布袋都是时尚;其次,奶奶特意找人对洗手间做了无障碍改造,洗澡上厕所这些事他可以自己解决;再则,轮椅少年没有那么大的外出欲望,天气好时推他出去晒晒太阳就行;最后是饮食问题,我负责送早餐和晚餐,午餐交给邹姨和奶奶,这样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任奶奶轻轻蹙眉,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条理清晰,但毕竟是自己的事,不想把重担压在她们身上。 “你们一个读书,一个打工,哪有时间和精力兼顾这些事,我看还是找个看护更合适。” 邹爱云立马附和小鱼的话,“花大钱请的看护不一定有我们细心,自己人才是最靠谱的。” 丁小鱼默默举手,“我赞成邹姨的话,他只是下肢瘫痪,没到完全不能自理的地步,太过精细的护理反倒像是在不断提醒他残废的事实,不利于后期恢复。” 任奶奶认真一琢磨,还是摇头拒绝:“不行不行,还是太麻烦你们了。” 小鱼眼珠一转,顺口道:“要不这样,您给我们减点房租,我们拿钱干活,您也没有心理负担。” 任奶奶翻她白眼:“房租才几个钱。” 她笑嘻嘻地说:“是啊,房租只有几个钱,那不还是因为您人美心善嘛。” 邹爱云也在努力打消老人的顾虑,“我们可以先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 任奶奶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挡不住两人的轮番进攻,松口同意。 * 屋外寒风乍起,时不时卷起地面碎石砸响窗户玻璃。 温砚靠着床头看书,肚子忽然叫了两声,他当作没听见,淡定翻页。 “咚咚。” 敲门声响起,礼貌的询问声紧随其后。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他没吱声,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又来了。 阴魂不散。 —— 新书报道! 某人现在嫌弃,以后怕是要抱着不撒手~ 喜欢的话记得投珠支持,爱你们~ 笑话。(一更) 地面的小型龙卷风卷起枯叶蹭过丁小鱼的脚踝,她冻得缩缩脖子,等了半天没有回应,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笑容浮上嘴角,发射友好信号。 “邹婶煮的牛肉面,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到了这个点,温砚确实饿了,这次没再拒绝,低低“唔”了一声。 小鱼见气氛有所缓和,趁热打铁想联络感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其实她是知道的,任奶奶很早便将他的信息全数告知,可是她仍固执地认为交换名字是打开两人情感连接的开关。 温砚侧头看她,“名字重要吗?” 她反问:“不重要吗?” 男人缓缓合上书,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小腿,话里捎着几分自嘲,“你可以叫我残废。” 正常人听见这种话,大概率会说些安慰人的大道理,可小鱼的思维方式异于常人,主打一个乖巧又听话。 “不得不说,名字非常写实。” 她两步走到床边,双手抱胸,个子不高,气势很足。 “那我也正式介绍一下,我是从今天开始负责照顾你的小鱼,也就是说,以后你归我管。” 温砚没接话,灰白的眼底没有聚焦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从不离身的小本子和笔,写上电话和微信号,撕下那一页硬塞进他手心。 “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如果你想买任何东西,只要不是买凶杀人,我保证给你拿到最低价,看在你是奶奶亲外孙的份上,劳务费给你打五折。” 她十分自然地给自己打起广告,说完才意识到现在的行为很像拉客。 “抱歉,职业病犯了。”她不好意思地憨笑两声:“我不收你的钱,纯义务劳动。” 温砚安静地看着她,继续保持沉默。 刚燃起的星点火苗再次冷却,手机铃声及时响起,她掏出来看一眼,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那你慢慢吃,我走了。” 撂下这句,她火急火燎地往外冲,门没关严,院里的寒风顺势吹开房门,一大波冷空气强势灌入,病毒般疯狂侵蚀温暖的空气。 温砚静坐片刻,偏头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白瓷碗,很贴心地放在他伸手便能够到的地方。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手里的那张纸,五指握拳捏成团,朝着垃圾桶的方向抛掷,精准落入其中。 ——绝杀三分球,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必杀技。 还未成型的笑意僵在唇边,眸底闪烁的光源瞬间被大片浓黑遮盖。 真正的他已经死在一年前的那场车祸。 现在他只是用这副残缺的肉身在人间苟活,活得像个笑话。 * 丁小鱼飞奔回房,书包里随便摸了一本书,端坐在书桌前,右手执笔,左手接听视频。 “——闺女。” 伴着热切的唤声,视频那头出现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圆脸晒得黢黑,笑起来八颗牙齿白得发亮。 “你最近怎么样?学习还好吗?” “我好得很。”小鱼敏锐地注意到他额角的伤疤,看着像是新鲜出炉,心立马揪起,“你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有。”丁建成心虚的遮住额头的疤,笑呵呵的转移话题,“你是不知道,我前些天待得那个破地方连信号都没有,今天好不容易寻着信号,我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怎么样,你老爸是不是很听话?” 小鱼板着脸,明显不好糊弄,“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头上的伤到底怎么弄的?” “我不小心嗑的。” 她脸色阴沉,“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在闺女的审视下秒怂,乖乖招供:“昨天两个工人吵嘴打了起来,我上去拉架,莫名其妙挨了一下。” 小鱼心疼地问:“伤口处理没?” “处理好了。”他温声细语地安抚她,忍不住装一下,“你用不着担心我,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你老爸我大小也是个包工头,下面管着大几十号人,在外头吃不了亏。”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现在离我十万八千里,真要有个什么事我都不能立马赶到你身边。” 丁建成看着闺女泛红的眼眶,深深叹了一口气,“主要这几年全是西北的工程,我也是没办法,不过你放心,等我这两年存点钱,先在沙市给你买套房,再买一辆车,再准备小20万的彩礼,早早帮你把嫁妆备好,咱家姑娘必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丁小鱼细哼:“我不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嫁人你以后怎么办?” 她嘴一瘪,鼻子酸酸的,“我守着你,我给你养老送终。” 丁建成故意逗她:“你可别守着我,我现在是意气风发的黄金年纪,保不准以后还能遇上第二春,再给你生个弟弟妹妹。” 陷入悲伤的情绪小鱼破涕为笑,“你要是真能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阿姨,我举双手双脚支持。” “行了你,就知道瞎贫,就我这张老脸谁能看得上?”他语气轻松地笑了笑,“明天我给你打生活费,这次多给一点,你喜欢啥买啥,不要亏待自己。” “钱你自己留着,我身上还有。” 男人不免疑惑:“你哪来的钱?” “你别管,我自有办法。” 他假模假样地瞪眼:“丁小鱼,我必须严肃警告你,你现在是学生,所有心思都必须放在学习上,你爸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现在每天围着钢筋水泥打转,吃一嘴的风沙。” “哦。” “哦是什么态度!” 她笑开一对甜美的小酒窝,“谨遵老爸教诲。” 丁建成一哄就好,看着宝贝女儿一个劲地傻乐,本想陪她多聊一会儿,有人突然推门进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的方言,他脸色微变,立马起身往外走。 “闺女,我过几天再给你打电话,爸这边有点事。” “好,你一定要注意安...” 话还没说完,视频通话已经挂断。 * 屋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碎的雪籽。 冰凉的小精灵陆陆续续粘黏在玻璃上,幻化成各种独特的形状,美得跟手工窗花一样。 课间时间,丁小鱼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前座的徐茵侧身坐着,拿起小剪刀清理头发分叉,唐澄宇霸占小鱼同桌的位置,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你怎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小鱼掰着指头数时间,长叹一口气,“半个月了,我已经尽力了。” 唐澄宇秒懂,第一时间没憋住笑,“咋地?新来的轮椅小哥还是不乐意搭理你?” 小鱼闷闷地横他一眼,“我讨厌幸灾乐祸的人。” 徐茵暗戳戳地补刀:“正常,颜值高的人多少带点傲气,你继续努力,争取用爱感化他。” “你放屁。”唐澄宇对此颇有异议,“像我这种高颜值的人不仅平易近人还热情似火,请不要一棒子捶死所有帅哥好吗?” 徐茵不语,捂住胸口作呕吐状。 唐澄宇一点就着,拍桌子怒起,“欸,我个暴脾气...” “打住。” 小鱼及时喊停,两手重迭抵着下巴,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如果一杯冰水不管怎么加热都没有沸腾的迹象,这种情况该怎么破?” 徐茵沉思片刻,给出最佳答案,“迎合他的喜好,聊他感兴趣的话题。” “我和他还没那么熟,我哪知道他喜欢什么。”小鱼撇撇嘴,倏地记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不过奶奶说他之前是学画画的。” 唐澄宇火速接话:“那你就和他聊莫扎特,从中世纪绘画聊到现代美术,充分展示你的艺术细胞。” 小鱼双眼绷直,徐茵满眼嫌弃。 他表示不解,“你俩看我干啥?” 徐茵直接开骂:“你个砍脑壳的憨批。” “你骂人是几个意思?” “人家莫扎特是音乐家,你和他聊中世纪绘画?脑阔被门夹了嗦(脑子被门夹)?” 唐澄宇细细一想,好像是记劈叉了,只能硬着头皮找补,“众所众知,艺术是相通的。” 徐茵懒得理他,忽然用标准普通话开口,“攻其软肋,方能一招制敌。”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掏出手机打开百度,开启临时抱佛脚模式。 全能小鱼仔。(二更) 不靠谱的天气预报难得正经一回,沙市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大雪,雪一停,绵绵细雨无缝连接,烟雨朦胧的冷气笼罩着整座城市,有种世界末日的既视感。 夜里九点,冻得直打哆嗦的丁小鱼出现在红屋顶房门口,礼貌询问。 “我可以进来吗?” 温砚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陌生又熟悉的女声把他从虚无之地强行拽回来。 半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足以令他慢慢习惯这个神出鬼没的小姑娘,谈不上接受,只能说不反感。 “进来。” 小鱼端着白瓷碗走进屋内,轻放在书桌上。 “我看你晚上没吃多少,给你煮了几颗花生芝麻馅的汤圆。” 床上的男人沉似一尊石佛,良久才侧头看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没得到回应的她也不气馁,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根糖葫芦,这是刚下班的强叔特意给她买的。 “沙市的糖葫芦一绝,你还没尝过吧?” 色泽丰富的新鲜水果裹上一层清脆的糖衣,馋得人直流口水,她即便不舍依然忍痛割爱,小声嘱咐道:“你不吃也不要糟蹋,我可以回收。” 回答她的是无声的静默。 自言自语的她活像一个唱独角戏的小丑,放下东西默默转身,再炽热的心也抵不住持续冰冻,手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倏然冒出一个清冽的男声,“谢谢。” 她微微一愣,回头望向床上的男人,他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句话不是出自他之口。 一句简单的“谢谢”令小鱼重拾信心,她鼓起勇气继续找话题,开口就是王炸。 “梵高的《星空》和《向日葵》你更喜欢哪个?” 温砚微怔,眼底浮过一丝诧异又新奇的亮光,“你很了解梵高?” “当然,他是我最喜欢的画家。”小鱼努力回想自己在百度百科看见的介绍,“梵高全名文森特·威廉·梵高,荷兰后印象派画家,代表作有星夜系列,自画像系列,向日葵系列。他出生于荷兰乡村津德尔特的一个新教牧师家庭,早年的他做过职员和商行经纪人...” 刚开始还算顺利,后来记忆逐渐卡壳,过度心虚导致声音越来越小。 温砚全程看在眼里,拿起手机,打开百度。 果然如此。 他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上书桌,小鱼低眼一瞥,脸颊连着脖颈瞬间红透。 “你吃吧,我晚点来收碗。” 她转身落荒而逃,再多待一秒都要羞愧到原地爆炸。 男人唇角微勾,看向触手可及的白瓷碗和相隔万里的冰糖葫芦,放那么远,摆明了不想给他吃。 * 虽说丢脸丢到外婆家,但是好在小鱼是一个非常擅长自我安抚的人,一边做卷子一边哄自己,写完最后一个字,再看一眼时间,十一点。 纵使千万个不情愿,碗还是要收的。 风雨交加的夜,包裹严实的人影迅速穿过小院,冷风追在身后,渗进衣领的每一丝寒气都似利刃在肌肤上来回切割。 蹿到院子中央,她一个急刹停步,瞧见任奶奶从红屋顶房走出来,手里拿着装汤圆的瓷碗。 小鱼跟着奶奶返回主屋,冷不丁从后面轻拍老人的肩。 “奶奶。” 本就心神不宁的任奶奶被忽然出现的人惊到,无言地瞪她一眼,“大晚上的,你想吓死人啊?”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她敏锐察觉到老人似乎有心事,大概率是和新来的外孙有关。 任明霞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沉沉叹气,“没什么事,你早点回去休息。” 小鱼自然是放心不下,一路跟随她回到厨房,抢过碗在水池里清洗。 哗哗的流水声有抚慰人心的魔力,任奶奶背靠冰箱,还是和她说了心里话。 “我不知道和他聊什么,总是说不上两句就没话了。” 小鱼暖声安慰道:“奶奶,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培养,你别太心急,慢慢来。” 任奶奶感慨道:“还好有你和爱云帮忙,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他,感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除了教书什么也不会,简直太失败。” “您要是都称得上失败,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成功的人了。”小鱼不急不慢擦干碗里的水渍,侧头看她,笑得很温暖,“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一定是个好老师,那么多优秀教师的证书不是白拿的,您付出的心血完全对得起这个荣誉,所以不要怀疑自己。” 任奶奶被她哄得喜笑颜开,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亲孙女一样,满眼慈爱和欣慰。 “我觉得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虽说老伴走的早,但是爱云和阿强还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让我感受到家的温暖。” 小鱼虽然平时嘻嘻哈哈不着调,一旦涉及亲情,她内心最脆弱的一面会无限放大。 她眼底水汽凝结,走过来给了老人一个温柔的拥抱,吸了吸鼻子,“您别担心,您有我呢,全能小鱼仔绝非浪得虚名,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外孙,让他感受到春天般的美好。” 任奶奶轻拍她的后背:“有你帮忙我自然放心,我就是怕影响你的学习。” “学习这种小事,我闭着眼睛都能考高分。” 说起这个,任明霞倏然想起什么,和蔼的脸一秒下沉,“我前几天给你发的卷子做完没?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 小鱼虎躯一震,弱弱开口:“这么晚了,没必要吧。” 虽说已经退休,但教师后遗症仍在,严谨认真这一块只增不减。 “限你五分钟内带上卷子来书房报到。” “...”小鱼欲哭无泪,“奶奶...” “你赶紧去,别浪费时间。” “遵命。” 她声音闷闷,似打了霜的茄子,悻悻转身。 约莫半小时后,挨了好一通训的丁小鱼抱着作业逃离主屋。 她孤零零地伫立在寒风中,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只觉得此刻天旋地转,人生一片灰暗。 鬼使神差的,她再次来到红屋顶房,本想拿回糖葫芦以此排解心头的郁气,谁知屋里的人听见脚步声后立马灭了灯。 小鱼不可置信地看着紧闭的粉色大门,转身时,嘴唇隐隐抽搐。 她诅咒所有冷血无情的人。 特别是新来的这个。 烟火气。(一更) 入冬后少见的大晴天,阳光普照大地,气温也随即升高,胡同口摆摊卖菜的小贩明显比前几日多。 小鱼先把他推到安全位置,自己揣着手穿梭在各个小摊前,围巾和彩虹线帽包住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灵动的眼睛,熟门熟路地拿起蔬菜确定新鲜度,转了一大圈只买了两把青菜。 卖家是一位年迈的老奶奶,号称“砍价杀手”的小鱼直接原价购买,找零的钱也没要,换作一把香葱。 “抱歉,久等了。” 她把买来的食材塞进菜篮,余光扫过他暴露在外的手,白皙细长,骨节清晰,很适合弹钢琴的一双手,此刻被冷空气冻得发红,看着像是遭人虐待。 “你没戴手套吗?” “我不戴这些...” 话没说完,小鱼又自顾自地跑开,过了没多久,她从挤挤囔囔的人群里出现,手里提着小摊小贩款经典红色塑料袋。 “要不说我是小狗鼻子,最后一套特价商品被我找到了。” 她从塑料袋里翻出白色毛线帽和同色系的手套,不给他反应时间直接上手,就像照顾小朋友一样,十分细致地替他戴上手套。 指尖触及男人冰冷刺骨的手背,她眼里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只是轻轻皱眉,细声嘟囔:“冻成这样不冷吗?” 温砚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第一时间竟然忘了拒绝,直到她手脚麻利地弄好手套,拿起帽子想要如法炮制。 “你敢给我戴这个东西,我就把你的书包丢掉。” 小鱼微怔,这种幼儿园大班的台词说出来不觉得羞耻吗? 温砚当然羞耻,不仅羞耻他还想就地刨坑把自己活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反了非要跟着她出来。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自己似乎在废物的路上越走越远。 小鱼无奈地说:“帽子我先收着,你需要再和我说。” 他依然冷着一张脸,视线下移瞥向被温暖紧紧包裹的双手,内心在抗拒,身体很诚实,戴上手套的确暖和。 从胡同口走至东门菜市场步行大约需要十分钟,沿街的各类早餐店飘来诱人的香气,专心致志推轮椅的小鱼在各种嘈杂的人声中听见某人的肚子在叫。 “啊——” 她原地惊呼,后知后觉想起书桌上的那碗白粥。 “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 温砚没吱声,因为他也听见腹中发出的怪叫。 小鱼四处张望,寻到一间人气很旺的早餐店,再次扔下他飞奔而去。 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一不被停靠在树下的轮椅少年吸引,他被无数新奇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说不上是无语还是好笑,从离开房间到现在,他已经被扔下三次。 包子铺前挤满了人,小鱼凭借灵活的身手以及同老板的私交,成功抢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一路狂奔到他身前,嘴里还在哈冷气。 “其实他家最出名的是辣椒炒肉包和爆辣牛肉包,我担心你吃不了辣,所以买的红豆包,内馅甜而不腻,你尝尝。” 温砚看着强塞进手心的豆浆和包子,再看她神采奕奕的笑眼,莫名嗅到一丝从未触及过的烟火气。 他从小在虚假的世界里成长,直到从高空陨落的那刻,他才发觉真实的可贵。 “我不喜欢红豆。”他低声说。 小鱼没觉得他矫情,只问:“还有白糖馅和花生芝麻馅,你想吃哪个我再去买。” 温砚沉默两秒,“算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温砚已成往事,他既然选择来沙市,就要学会低下高贵的头颅,入乡随俗的第一步就是融入和接受。 他咬了一口软乎乎的红豆包,绵密清甜的内馅似糖霜一样浸入心脾。 “好吃吗?”小鱼稍显紧张地问。 “还行。” 她能听出他的嘴硬,笑呵呵地说:“等你什么时候能吃辣,我再给你买辣椒炒肉包。” 温砚没接话。 其实他很能吃辣,反倒是对甜食不感兴趣。 海市的饮食以甜为主,可是他的身体里似乎流淌着沙市的血液,俗称的无辣不欢。 * 周六早上8点,东门菜市场挤得水泄不通。 丁小鱼推着温砚卡在人群里艰难前行,好不容易到达她今天要去的第一家店,是一家专卖各类泡菜的店铺。 “李阿姨,我来了。” “小鱼啊,你可总算来了。” 胖胖的老板娘烫一头红色卷发,见到她立马起身,张口就问:“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小鱼从口袋里翻出一枚小小的胸针,经典的玫瑰造型,外围镶嵌一圈水晶。 “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去换。” 老板娘低头瞧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就它了,多少钱?” “130。” 老板娘从抽屉里拿了现金给她,不忘夸赞两句:“你每次找的都是物美价廉的好东西,我在网上看了一圈,最低也要200多。” 小鱼挑眉嘚瑟,“那是当然,我拿的可是工厂底价,肯定比专卖店便宜。” “行,下次我再找你,跑腿费多收一点也没关系。” 她笑容甜美:“感谢阿姨支持工作。” 交易完毕,老板娘在她转身之际倏然拉住她。 “我家新到了一款酸菜,做酸菜牛肉特别美味,你拿回家尝尝,好吃就帮我宣传一下。” 嗜酸如命的小鱼一听来了精神,“我最爱酸菜牛肉,你帮我称一点。” 老板娘霸气挥手,“称什么称,直接拿走,我不靠这点钱发财。” “那我怎么好意思。” “你别跟我客气,上次要不是你给我支招,那些货肯定烂在家里卖不出去。” “举手之劳罢了,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小鱼在人际交往方面有天生的优势,再客套的场面话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满是真情实感。 老板娘上手掐她的脸,未褪散的婴儿肥捏起来极有手感。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一张嘴就让人开心。” 小鱼被夸得有些羞,又陪着老板娘闲聊几句,直到她笔直走向轮椅,老板娘才注意到被遗忘的轮椅少年,跟在她身后问:“这是谁啊?” “他...”小鱼思忖两秒,决定隐瞒任奶奶的家事,“他是我远房亲戚。” 老板娘看着一脸寒霜的少年,再望向小鱼的脸,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你俩长得不像?” 小鱼捂着嘴说悄悄话,“远房亲戚,长得像那不出事了吗?” “这倒也是。” 老板娘没再继续八卦,打包好的酸菜硬塞进她手里,“下次再来啊。” 丁小鱼推着轮椅挥手道别,在买菜的人潮中艰难前行,朝着下一家前进。 毒舌。(二更)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温砚第一次来菜市场,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人生百态。 曾经的他也有过被人群簇拥的经历,只是围绕在身边的全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以及数不尽的长枪短炮,而现在充斥耳边的声音不再是优雅的轻音乐,全是买菜的人群和小摊小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 例如他身边的这位,看着小小萌萌的一只,还价时完全是斗鸡状态。 “这个茄子一看就是前些天的尾货,喷点水就当新鲜菜卖,价格还比别家卖得贵。” 帅气的年轻老板冲她横眉竖眼:“你别在这里胡说,我这茄子是今早拿的货。” “可是据我的小道消息,你今早根本没进菜苔。” 老板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小鱼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刚刚知道的。” 老板面露凶相,“臭丫头,你诈我是吧?” “别生气,我只是善意提醒你,做生意诚信最重要,千万不要滥竽充数,寒了顾客的心。” 老板细想她的话觉得有一定道理,听劝的把价格改成促销价,达到目的的小鱼果断收下茄子。 “这个我要了。” 老板不语,默默竖起大拇指。 “麻烦再称点不辣的青椒。” 老板将信将疑,选了几个辣味低的辣椒放在秤上,“我给你送点葱,一起算8块。” 小鱼狐疑地眯了眯眼:“三个辣椒卖8块,难不成是进口货?” 老板一本正经地胡说:“本地辣椒都是这个价。” “你这个称准吗?” “必须准。” 小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掏出自己的杀手锏,超精准电子秤。 “我记得菜场的规矩好像是假一赔十?” 老板见她动真格立马慌了,“看在你是新客户,我给你打对折。” “谢谢老板。” 她付了钱,笑盈盈地收下,确认了一下菜篮的食材,推着温砚继续往前走。 温砚全程保持沉默,静静地看着她在无数个奇妙的画面里来回横跳,一场接一场的好戏。 走到蔬菜区域的尽头,小鱼倏地停下,走到温砚身前,顶着男人震惊的目光书包里掏出一对硕大的招财猫,交给等候许久的菜摊老板。 “店里只剩最后一对,老板给打了88折,88加上跑腿费30,一起118。” 老板递上钱,瞥了一眼肉铺前的漂亮女人,倏然压低声音,像极了特务接头,“情况如何?” 他看着30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精气神极好,大冬天也只穿一件贴身毛衣,成型的块状肌肉一看就有健身的习惯。 小鱼不慌不忙地说:“我刚才帮你打探过了,做生意没诚信,大概率是个偷奸耍滑的小人,空有一副皮相罢了,不足为惧。” “可是那小子现在每天一大束玫瑰花的送,我担心西施会被他的表象迷惑。” 小鱼白他一眼:“西施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被这种人骗?” “这种事谁说得准,万一呢?” “那你得加把劲,我上次和你说的礼物,你准备好没?” “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来。” 他一脸神秘地从下方的泡沫箱里拿出一束用报纸打包的花,献宝似的递给小鱼。 小鱼低头一看,两眼一抹黑。 “木哥你...”她闭眼深呼吸,显然被气得不轻,“你送一捧西兰花是什么意思?” 李木表情严肃地说:“我奶奶说的,做人做事就得务实,别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西施最近不是在减肥吗?西兰花低热量高纤维,是减肥人士的首选。” 小鱼:“...” 一旁看戏的温砚抿了抿唇,差点憋不住笑。 这里到底是一群什么神人? 小鱼皱眉抗拒:“这个我真送不了,万一惹西施生气,以后不给我打折了怎么办?” “好妹妹,你就帮哥一把,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全靠你了。” 小鱼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还在犹豫要不要冒这个风险。 李木见状直接使出杀手锏,挑了几筐新鲜的蔬菜塞进菜篮,明晃晃地贿赂。 “你看在我一把年纪还没谈过恋爱的份上,帮帮我吧。” 小鱼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菜篮里的食材,收人好处必然嘴软,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门苦差事。 “那我...试试?” 李木双手合十,千恩万谢,“我要是结婚,绝对请你坐上桌。” 被逼上梁山的小鱼只能推着轮椅直奔肉铺区域,半路她听见很轻的笑声,四处张望,最后锁定来源,捧着西兰花蹲在温砚身前,近距离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没有。” 她不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温砚好心提醒,“你挡着别人的路了。” 小鱼起身的瞬间,男人肩膀微微颤动,她抓准时机探向他的脸,成功捕捉到他唇边滑过的一丝笑。 “抓到了吧。” 温砚索性不装了,真实地展露笑颜,灰暗的双瞳也在那一刻被微光照亮。 小鱼看愣了两秒。 他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人,像是站在阴暗的对立面,又是一场大雨过后的晴朗。 她小声吐槽:“我还以为你不会笑。” “我是残疾,但不妨碍我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他平静地开口,视线扫向放在腿上的红色书包以及挂在轮椅上的菜篮,“很显然,你不是这么认为。” 小鱼认真反思自己三番两次把他丢下,诚恳认错:“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人,算是情有可原。” 温砚一针见血地说:“你是我见过最烂的看护。” 小鱼委屈巴巴地替自己说话:“我没收钱,纯义务劳动,你别要求那么高。” 他说的全都是实话,在父母放弃他之前,在他彻底放弃自己之前,他所接触到的医护人员绝对是顶级标准,相比之下,丁小鱼像个半路转行的小菜鸟,一直带着他在沟里翻滚。 不过他似乎并不讨厌,比起一眼望到头的悲惨人生,时不时爆出的小乌龙别有一番风味。 “书包给我背,你来抱这个。” 小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更换两人怀里的东西,温砚下意识想扔掉这玩意,可是低眼一看,莫名其妙又笑了。 “其实...”站在身后的人儿小声开口:“你笑起来还挺好看。” “我知道。” “可惜没我好看。” “你眼神果然有毛病。” 小鱼轻嗤一声:“我还以为你多高冷,没想到也是个毒舌。” 他淡淡地说:现在知道也不晚。 她猛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迅速写上几字,精准贴在他的唇上。 男人眉间微蹙,扯下便利贴,上面是她飞扬的笔迹。 『话多者,找不到老婆。』 —— 砚:我不说话了,我想要老婆。 嘿嘿,记得偷猪哇~ 保你平安。(一更) 肉档区在市场的东面,红色招牌的那家就是“西施”所在的肉铺。 “——璐姐。” 丁小鱼隔老远便开始打招呼,正在帮客人切肉的漂亮女人闻声抬头,展露笑颜的那一瞬,世界都明亮了。 “西施”本名杨璐,是东门菜市场的颜值担当,也是方圆几里地适婚男青年的梦中情人。 五年前她跟随丈夫来沙市开了这间肉铺,丈夫命薄,一年后因病离世,她一个人撑起这家店,练就一手好刀工,手起刀落,落称分毫不差。 杨璐将打包好的肉递给顾客,侧头对小鱼说:“知道你今天要来,特意给你留了一块上好的牛里脊。” “人美就算了,心地善良还如此能干,完美无瑕到让人妒忌。”小鱼顺势夸她。 “你个小人精,嘴巴抹了蜜啊?”杨璐特别喜欢小姑娘身上那股机灵劲,帅气地勾了勾手指,“我要的东西呢?” 小鱼从书包里翻出一件枣红色的皮衣,摊开展示,光看光泽都能看出是上乘皮质。 “这种款式的皮衣已经很少见了,我问了好多家才找到。” 杨璐接过来认真端详,频频点头,“还得是老款经典,现在网上那些女装做得跟童装一样,想找个合适的尺码都难。” 她忍不住吐槽两句,掏出手机转钱给小鱼。 小鱼没急着收下,提醒道,“你多给了20。” “大冬天做生意不容易,算是姐给你的打赏费。” 小鱼欣然收下的同时不忘美言两句:“璐姐大气,八方来财。” 杨璐被她的话逗笑,拿起刀在磨刀石上轻轻刮了几下,问她:“今天要买什么?” “一斤五花肉,半斤切片半斤切丝,三根仔排剁小块,还有两根大骨头熬汤。” “行。”她一刀下去刚好一斤整,均匀地一分为二,抬眼看小鱼,“今天你下厨?” “嗯。” “任奶奶一直说你厨艺好,什么时候也让我尝尝咸淡?” 小鱼盛情邀约:“如果你今年不回老家,欢迎你来小院吃团年饭。” “老家...不用回去。”杨璐眸底一晃而过的落寞,扯唇一笑:“你告诉奶奶,除夕夜那天我必到,团年饭需要的肉我全包了。” “奶奶知道你要来肯定很开心。” 兴奋的小鱼已经开始思索年夜饭的菜色,不知为何总有一个壮硕的身影在眼前晃荡,她一转头便瞧见菜档那边投来的热切注视,再看怀抱西兰花的忧郁少年,猛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任务卡。 她从温砚怀里接过那束绿油油的捧花,回身面向杨璐,笑带几分尴尬。 “璐姐,这是木哥托我转交给你的...鲜花。” 正在剁排骨的杨璐抬眼一瞥,砍刀下落时偏移方向,深深扎进钉板。 “砰”的一声,小鱼浑身猛颤,吓得魂在飘。 杨璐紧握菜刀,犀利的目光瞥向菜摊方位,李木怂怂地低头,气势完全被她碾压。 小鱼硬着头皮帮腔,“木哥说,他知道你最近在减肥,所以...” 杨璐伸手接过绿色捧花,嘴里嘟囔:“算他还有点眼力见。” “其实木哥真的很关心你。” “你别帮他说话。”杨璐低头扫了一眼西兰花,一时间没憋住笑,“这个死木头,蠢得挂像。 ” 小鱼憨笑两声,她也觉得木哥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可璐姐似乎并不讨厌,所以人的心意不能用价格衡量,只要送到心坎上,西兰花也比金子珍贵。 * 离开前,杨璐掏出一件崭新的羊毛披肩,塞进小鱼手里,嘱咐她转交给任奶奶。 “欸。”女人拽住转身要走的小鱼,将其拉到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轮椅上的少年,压低声音问她:“这是谁啊?” 其实杨璐一早就注意到他,菜市场每天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是这种气质的男生还是第一次见。 他似凌驾于烟火之上的冷漠看客,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家身残志坚的堂哥,家道中落,无依无靠。”小鱼玩心四起,编得有鼻子有眼。 信以为真的杨璐面露惋惜:“年纪轻轻折了腿,也是可怜。” 小鱼拍着胸脯保证:“没事,有我的悉心照顾,他早晚能站起来。” “你可别把带他沟里去。” “怎么可能,我这么靠谱的人。” 女人没有反驳,只是笑,笑得小鱼莫名有些心虚,匆忙向她道别,推着温砚在拥挤的人群里灵活走位,一鼓作气冲出菜场。 冬日的暖光就像一条轻薄又软绵的毛毯,全方位地包裹住你,驱散体内的阴寒之气。 沐浴在阳光下的丁小鱼舒适地眯了眯眼,倏地灵光一闪,笑着向他提议,“难得这么好的天气,要不我带你走另外一条大路回家?” 温砚一听便知有猫腻,板脸拒绝,“原路返回。” 小鱼苦口婆心地劝:“你别这么扫兴嘛,每天待在屋里没病也会闷出病。俗话说得好,年轻人就是要有冒险精神,敢闯敢拼才是青春。” 她一番慷慨激昂的号召,温砚依旧冷若冰霜。 “我没有兴趣。” “你相信我,这绝对会是一趟让你终生难忘的奇妙旅程。” 这次不等温砚开口拒绝,猴急的小鱼推着他径直朝反方向走,打鸡血般越走越快。 温砚只觉得急速转动的车轮快得飞起,偶尔碾到碎石,轮椅重心不稳,她一个力挽狂澜顺利解除警报。 不得不说,“大力金刚鱼”绝非浪得虚名。 两人窜进一个小巷,巷子蜿蜒曲折,蛇形环绕,一路可谓是见证人生百态。 香蕉皮从天而降擦过他的肩膀;中年大婶端起一盆水从屋内往外泼,激荡的水花打湿他的鞋面;两个妇女激情打架,扯落的假发差点掉在他的身上;玩追赶游戏的小孩笑嘻嘻的扑进他怀里,吸着两条鼻涕傻笑。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从郁闷到绝望,最后是深深的无力感。 走出胡同,小鱼悄咪咪的偷看他的脸,“你还好吗?” 他阴恻恻地回:“还没死。” 即便没有亲眼所见,她也能想象到那张丰富多彩的脸,稍一脑补便忍不住笑,咬唇都憋不住。 “到了,就是这里。” 轮椅倏地停住,正前方是一条又长又陡的下坡。 温砚眸光下沉,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小鱼微微弯腰浮在他耳边,颇为神秘地开口:“这条道很有名堂,叫作康复大道,传闻中有个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从这里一口气跑下去,你猜怎么着,他神奇般地痊愈了。” 温砚冷笑:“这种谣言你也信?” 小鱼不以为然:“试一试又不花钱,万一呢?” “你想让我跑下去?” “不是,我推你下去。” 他直接愣住。 小鱼立马改口,“我推着你下去。” 温砚凝视着这条陡峭的长坡,仿佛看见死神向他招手。 “别害怕,有我在。” 小鱼轻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眼神无比坚定,“我保你平安。” 上钩。(二更) 为防止轮椅在下滑过程中因速度失控导致侧翻,丁小鱼提前将菜篮提在手上。 保证不了人身安全,至少得保证今天的口粮完好无损。 她用力抓紧轮椅扶手,原地深呼吸数次,凝重的脸色看着他还要紧张。 人可以没有信仰,但是一定要有希望,哪怕只有些许微弱的光芒也要用尽全力抓住。 退一万步说,成功稳赚,失败不赔,这笔买卖怎么算也不亏。 做好充足的心理建设,小鱼带着必胜的决心推着他往下走,长坡很陡,轮椅滚动的速度明显比平地快几倍。 好在她天生神力,轻松拿捏全场。 “哎呀——” 右后方倏地炸开一声惊呼,小鱼循声回头,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摔倒在地,塑料袋里的桃子四散而逃。 她下意识想去帮忙,失神的瞬间,两手不自觉地松开轮椅扶手,失去阻力的轮椅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 小鱼双眼瞪圆,惊慌捂嘴,“妈呀,糟了。” 轮椅是国外进口货,各项功能数据达到极致,其中也包括速度。 此时的温砚犹如一条钉板上任人宰割的大鱼,在轮椅的飞速运转下毫无反抗之力,他迎着温柔的阳光和刺骨的冷风,内心毫无波澜,从他第一眼看见长坡,他已经预想到这一幕的发生。 说不上算不算是他命大,下坡的尽头是一条绿化带,轮椅狠狠撞上路缘石,他顺着惯性就这么水灵灵地飞了出去,一头扎进枯黄的落叶堆里,把不远处正在清扫落叶的工人吓一大跳。 温砚在轻微的眩晕感中勉强找回神志,鼻息间全是草木独有的清香,他两手撑起身体翻倒,面朝蔚蓝的天空, 那么虚幻的蓝色美得就像一幅油画,是他从未见过的美好。 他抑制不住地大笑,笑声愈发癫狂。 他的灵魂被铜墙铁壁禁锢在牢笼里,有人用一把塑料小刀疯狂切割,居然真的把他释放出来。 后面追上来的小鱼直奔躺在地上晒太阳的男人,第一时间确定他的伤势。 右脸颊蹭破了皮,双手有明显擦伤。 小鱼满眼歉意,心虚地问:“你还好吗?” 温砚的视线从天空转移到她皱成一团的脸上,唇边笑意持续加深,“很好。” 小鱼见状吓得不轻,心想,完了完了,他该不会是摔傻了吧? 腿废了,脑子也不好使,将来会不会讹上她? 不过的确是她一时疏忽造的孽,如果真要讹上她,她似乎也没有逃跑的立场。 想到这里,小鱼双眸灰白,前路一片黯淡。 她担忧地问:“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砚轻轻摇头。 小鱼见他发间插着几片枯叶,好心帮他取下,谁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冰凉的手心泛起灼热。 她惊得往后缩了缩,他抓得更紧。 “丁小鱼。” “嗯。” 他勾唇一笑,“我叫温砚。” 她足足愣了两秒,“哦。” 交换名字是所有情感连接的开始,她会记住这一刻。 她轻轻晃动手腕示意他松开,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五指狠戾收紧,到了临界点才肯松手,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沉复杂的幽光。 小鱼揉了揉被掐红的手腕,起身把轮椅推了过来,协助他重新坐上去。 她站在他身前,郑重其事地鞠躬道歉。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你骂我吧,我不还嘴。” 温砚看惯了她神采奕奕的样子,难得见她如此低眉顺眼,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你看过史铁生老师的书吗?” 她懵怔地摇头,“还没拜读过。” “很多事情只有亲身感受过,你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离谱。” 小鱼没听懂,“什么意思?” 温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强调:“你没把我当残疾人,你也没把我当人。” 她自责地低下头,瓮声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我回去跟奶奶负荆请罪。”她头埋得更低,暗戳戳地补了一句,“也许我没有照顾你的能力,是我太自大了。”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冒失鬼,只有在赚钱这件事会用上百分百的专注力,至于其他方面,根本没有她吹得那么靠谱。 温砚意识到她有想逃离的想法,烦闷地皱了皱眉。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市场西门的酥香芝麻饼吗?饼呢?在哪里?” 小鱼细声吐槽:“这里离市场十万八千里,刚才你怎么不说?” “刚才不想吃。” “现在又想吃了?” 他面无表情地控诉,“摔一跤,又饿了。” 她知道他在故意点自己,虽然不爽但也没有资格反驳,只能温声细语地哄:“从这里回市场要绕很长一段路,耽误回家做饭的时间,下次我再给你买吧。” 他悠悠重复一遍,“下次你再给我买?” “嗯。” “那行。” 小鱼不懂他话里的深意,推着他朝家里方向前进,走到半路倏地停下,取下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 “裹严实一点,你可别生病,否则我又得自责好久。” 温砚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捎着她体温的那抹柔软,严丝合缝地缠绕住他。 * 一潭死水的湖面蹦出一条欢快的小鱼。 他抛下一根鱼竿,上钩的人却不是她。 —— 鱼宝,他好像真的讹上你了,自求多福,哈哈~ 上钩的不是她,那是谁啊?好难猜哦~ 退缩。 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融化在天边,悬挂在屋檐下的灯泡随即亮起,天彻底黑了。 温砚正在书桌前忙碌,屋外倏然响起敲门声。 他光听动静便知来者不是她,稍稍收起失落,放下雕刻用的小刀,自行推着轮椅走到门前。 出现在屋外的人果然是奶奶,手里端着晚餐。 他恭恭敬敬地唤人:“外婆。” “饿了没?” 任奶奶和蔼的笑,托盘放在书桌,标准三菜一汤,刚好好一人份。 “小鱼做的酸菜牛肉特别入味,你尝尝,肯定喜欢。” 温砚的视线移至屋外,瞥向黑漆漆的蓝屋顶房,漫不经心地问:“她不在家?” 奶奶愣了一下,“你说小鱼吗?” “嗯。” “她说出去找朋友玩,好像因为害你受伤这件事一直很自责,晚餐也没吃什么,扒了两口饭就出门了。” 温砚抿了抿唇,很浅的笑意,“她还有这种觉悟。” “这孩子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给自己很大压力,担心自己做不好让人失望。” 任奶奶提起她便止不住地心疼,外人只看见她的乐观,却不懂她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内在。 “你慢慢吃,晚些时候我再来收拾。” 老人缓缓走到门前,忽地想起什么,转头问他:“我打算帮你找一个有经验的看护,想听听你的意愿。” 温砚的脸色一秒凝固,眸底浮起的那抹光被黑灰浇灭。 他近乎直白地问:“她不想管我了?” 奶奶没有否认,柔声解释道:“我们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很多方面做得不够细致,何况小鱼还在读书,精力有限。” 他低低垂眼,眸光渐冷,喉间压着一股闷气,“我不需要看护。” 老人见他态度强硬,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你好好休息。” 任奶奶离开后,温砚笔直地坐着书桌前,涣散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即便没有亲眼所见,他也能想象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锅碗瓢盆来回碰撞出清脆愉悦的旋律,那是他听过最具烟火气的交响乐。 * 十分钟过去,温砚依然保持这个姿势。 他肚子很饿,却毫无食欲。 他不清楚自己生气的原因,他只知道惹他生气的人不见了。 她在躲他。 * 时间刚过七点,徐茵家的四川火锅店外已有排队的食客,唐澄宇自告奋勇充当接待员,凭借人帅嘴甜的优势揽了不少客人。 丁小鱼猫在徐茵房间玩无聊的网络游戏,一个关卡玩了十几次没过,气得她怒摔鼠标,这一幕恰好被洗完澡进屋的徐茵撞见,她轻拍小鱼的头,戏谑地笑:“这个鼠标好贵,换个便宜的拌(摔)。” “不玩了,连个破游戏都欺负我。” 她郁闷起身,瘫软在小沙发上摆大字。 徐茵坐在床边用毛巾轻轻擦头发,扫她一眼,随口问:“今晚不用在家当小护士?” 小鱼剜她一眼,“首先,我不是小护士,其次,我辞职了。” “明明是你害人家摔得半死不活,他没说开除你,你反倒要开溜,这是啥子逻辑?” “我这是在对他负责。”小鱼自责地垂了垂眼,想到今天那一幕后背发凉,“这次没事保不准下次有事,我连照顾自己都够呛,哪来的自信照顾一个残疾人,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徐茵笑得春光灿烂,“人无完人,总会犯错,他都不在意,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小鱼叹了口气,“还是让奶奶找专业看护吧,这活我干不了。” 徐茵笑眯眯地凑近,一瞬不瞬盯着她,“之前是哪个和我说,对待残疾人要多些包容与爱?” 她默默低头,“是我。” “是哪个说想和他做朋友,想让他感受春天般的温暖?” 她头埋得更深,“是我。” “那现在又是哪个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撂摊子不干?” 小鱼撇了撇嘴,“还是我。” 徐茵见她萎靡不振,亲昵地戳了戳她的脸颊,白皙丝滑,鸡蛋般细腻,皮肤好得让人心生嫉妒。 “我认识的小鱼仔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你费了那么心思才和他拉近关系,不能这么半途而废。” 虽然没在现场,但是光听她描述都能脑补到当时的画面有多凶险,如果不是非常离谱的失误,小鱼不会自责到产生退缩的想法。 “我...” 小鱼用力咬住下唇,吞回滑到嘴边的话。 其实最开始她也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当他回房脱下棉衣,她才发现原来受伤的地方不只是手和脸,手臂和双膝皆有挫伤,裤子和衣服全磨破了,由此可见当时落地时的冲击力究竟有多大。 温砚面不改色地把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声称是他不小心摔的。 良心不安的小鱼私下找到奶奶并诚恳道歉,奶奶不仅没有责怪反倒温柔地安慰一通。 老人越是宽容,她越是无法原谅自己,这次是侥幸,那下一次呢? 她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可以照顾他? “万一我下次再干出其它蠢事,害他受更重的伤...” “将来的事情哪个说得准,何况你也不是故意的,别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小鱼思索片刻,觉得她说的话有道理,遇到丁点困难就轻言放弃的确不像她的处事风格,要想获得更大的成功,她必须克服自己毛躁的个性,在照顾他的过程中趁机磨炼性子也不错。 “那我...再试试?” “这样才对嘛。” 徐茵欣慰地笑,端起水杯往嘴里灌。 有人猛地推开房门,气运丹田一声吼。 “卧槽,我听说你今天玩轮椅飙车差点给人整死,你这丫头咋这么虎呢?” “噗——” 刚入口的水呛出大半,徐茵一个冷眼扫去,“唐澄宇,你信不信我跳起来就是一耳光?” 他一脸无辜地挠头,“我说错啥了?你打我干啥?” “你给我闭嘴。” “咱俩到底谁该闭嘴?你能不能说普通话?说不好我可以教你啊,你学学我,就我这一口流利又标准的普通话,没有半点东北口音,嘎嘎纯正。” 话音落地,房间立马陷入死寂般的沉静。 “你俩慢慢交流普通话,我先回家了。” 心力交瘁的小鱼默默起身,好不容易重燃的希望又被他三两拳打回原点,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唐澄宇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小声问徐茵,“她咋啦?” 徐茵横他一眼,“你个憨批。” 他极力压抑怒火,“注意素质。” 她樱桃小嘴一张一合,“瓜皮,瘟丧,胎神,哈麻批。” “...” 唐澄宇深呼吸自行熄火,第一时间远离战场,边逃跑边挽尊。 “我是看在你爸的面上不和你一般见识,再有下次,我一定会让你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作东北纯爷们。” * 深冬的夜晚冰天冻地,包裹严实的丁小鱼沿着街边悠闲散步。 她远远瞧见一个卖烤地瓜的摊子,未填满的肚子饿得乱叫,她几乎是狂奔过去,土匪似的拦住准备收摊的大爷。 烤地瓜全卖光了,大爷问她能不能接受现烤,不赶时间的小鱼欣然同意,只是等待的过程太过煎熬,蚀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一边跺脚一边把手伸向烤炉取暖。 口袋里的手机倏地震了两下,她没听见,还是耳尖的大爷提醒她,手机响了。 小鱼掏出来一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汤放咸了。』 她一头雾水,冰冻的手指颤巍巍地敲字。 『你是...?』 小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那头蹦出两个字。 『温砚。』 —— 砚哥:我就想找人评评理,受伤的人是我,想跑路的是她~这合理吗? 记得偷猪哦,么么~ 你的快乐。 小院内外静逸无声,偶有狂风卷起碎裂的枯叶演奏激情四重唱。 主屋的任奶奶不知所踪,仅在门前亮起一盏吊灯,邹姨周末有兼职,一般到家很晚。 丁小鱼缓缓走到红屋顶房门口,冒着热气的地瓜被她塞进棉衣口袋,试探地推了推门,门没关,她做贼似的探进半个头,恰好与书桌前的男人视线对焦。 “...” 气氛凝固三秒。 小鱼勉强挤出一丝笑,“晚上好。” 温砚收回视线,似乎还沉浸在被她抛弃的郁闷中,幽幽地回:“不好。” 她尴尬地挠了挠头,不知怎么接话,进屋后关上门,见他正在喝汤,小声问了一句:“汤很咸吗?” “嗯。” 小鱼表示怀疑,“我尝尝。” 她很自然的夺过他手里的汤勺,丝毫不介意间接接吻这件事,舀起半勺送入唇边,浓郁的骨头汤混杂着玉米的香甜,咸淡适中。 “不咸啊。”她喃喃道:“是你口太淡了。” 温砚不置可否:“也许吧。” 她轻扫一眼墙上的钟,幼稚的叮当猫图案,是她亲自选的。 不仅是钟,房间里所有的内饰全是她一手包办,随处可见的粉嫩,乍一看更像青春期少女的房间。 她依然没话找话:“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不饿。” 温砚确实没胃口,刚喝了两口汤便忍不住拿起手机。 那条信息修改了无数次才发出去,等待回复的时间,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也不知道怎么准确形容这种感觉,无关于男女之间的暧昧,是她用一种非常激烈的方式解除囚困住他的枷锁,强行将跌入谷底的他狠狠抛向高空,他以为自己得到解放,结果事后她潇洒转身,告诉他这不过是一个游戏,她玩得很开心。 无人在意摔得粉身碎骨的他,更不关心他内心的动荡。 想到这里,温砚整个心持续下沉,似被大片浓雾团团裹紧,闷得有些喘不上气。 没有聚焦点的双眸逐渐虚化,他挡不住黑雾的侵蚀,沉声驱人:“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小鱼不懂他突如其来的变脸,但也没被他的冷漠吓退,利索地收拾好东西往外走。 门未关严,被风吹的“哐哐”响,他推着轮椅想去关门,谁知门前再次出现小鱼的身影,手里提着家用医药箱,双眸在微光下格外明亮,笑开一对漂亮的小酒窝。 “睡觉前再上一次药。” * 屋外是鬼哭狼嚎的风声,屋内开着舒适的暖气,小清新的床头灯燃起光亮,淡淡的暖黄色,家一般的温柔。 温砚安静地坐在床边,低头盯着半蹲在身前的小鱼。 她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裤脚,虽然知道小腿没知觉,但是用沾了药水的棉签给伤口消毒时,还是忍不住抬头问他:“疼吗?” “嗯。” “真的?” 小鱼双瞳泛光,心想难不成康复大道真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你的腿有痛感了?” 他沉默没吱声。 “这样有感觉吗?”她先掐小腿,见他没反应,指甲卡住一块肉,“这样呢?” 温砚面无表情地说:“你去厨房拿把刀来。” “干什么?” “人体实验,不上器械不专业。” 小鱼足足愣了几秒,回过神后朝他胸口重捶一拳,“你耍我?” “咳咳。” 冷不丁挨一记重拳,温砚捂着胸口低咳,眸底的碎冰有融化的迹象,唇角浅浅上扬。 “你真信那个谣言?” “有希望就要尝试,哪怕结果是错的,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她边说边放下裤脚,轻轻挽起他的衬衣袖口,指腹触碰到冰凉的手背,冻得瑟缩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一向如此。” “体寒才会手脚冰凉,你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温砚垂眼,语气淡淡地:“爱惜也没用,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小鱼笑盈盈地安慰:“只是小腿残疾罢了,算不上多严重的病。” 他静静地看着她:“如果它只是我身体最轻的病症呢?” 她微怔,随口问:“你得了不治之症?” “嗯。” “你猜我信吗?” 温砚没说话,眼神逐渐飘忽。 “嘶...” 他眉间轻蹙,喉间吸气。 上药的力度加重,她是故意的。 “这是对你的警告。”小鱼恨恨地剜他一眼,“不准耍我,更不准诅咒自己,不吉利。” 她的警告果然奏效,后续的上药进度还算顺利,他一动不动积极配合,直到她的注意力向上转移,弯腰靠近他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脸颊的擦伤,涂药的动作很温柔,未了不忘轻轻吹气。 温砚全身僵硬,隐约嗅到一丝奇怪的香气,不似花香也不似果香,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她垂眼看他轻盈煽动的睫毛,轻声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不是把我给你的纸条扔了吗?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那天帮忙收拾房内垃圾时,她发现垃圾桶里揪成团的纸条,失落了好长时间。 温砚轻哼:“那么简单的数字,看一眼就记住了。” “要不要加个微信?方便我们以后聊天。”小鱼趁热打铁。 他不阴不阳地说:“你不是不想管我了?还有以后?” “那是两小时前的事,现在我回来了,重新上岗。” 温砚心头乍暖,浮起滚烫潮湿的热意,冰冷的手脚开始有了温度。 小鱼缓缓直起身,两手抱胸,“不过我得提前说清楚,作为一名不专业的看护,我不能保证自己把你照顾得多好,更保证不了你的人身安全,我最多只能保证一样。” “什么?” “你的快乐。” 他闻言皱了皱眉,哪有人一上来就挑战最难的项目,她是真的不知道“快乐”是奢侈品吗?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小鱼三两下收拾好医药箱,走到门前想起什么,折返回到他跟前,从口袋里掏出地瓜塞进他手里。 “你的宵夜。” 关门前,她再次探出半个头,“别忘了加我微信。” 等人离开后,温砚低眼瞥,居然是烤地瓜? 他勾唇一笑。 终于知道那抹诱人的香气源自何处。 * 离开红屋顶房,丁小鱼哼着小曲欢快地走向自己的小屋,快到门前时被人叫住,循声看去,是邹爱云的丈夫宋强。 悬挂在屋檐的灯光模糊描绘出男人干瘦如柴的身体,普通中年男人的长相,脸色蜡黄,常年去医院的人身上总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十年前,他和老婆邹爱云从乡下来沙市打工,两年后他查出尿毒症,每周需要去医院透析三次,为了省钱,他们两年才回一次老家,看望在镇上读书的女儿。 因为文化程度不高,宋强在任奶奶的引荐下得到一份医院保安的工作,邹爱云打零工补贴家用,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是好在遇见任奶奶这位贵人,以超低价租到这间小屋,两夫妻风里雨里的打拼,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 小鱼见到他便问:“强叔,你今天不是白班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个小兄弟家里有事,找我带了一会儿班。” 小鱼知道他为人心善,忍不住担心他的身体:“做好事也得量力而行,凡事以身体为主。” 宋强爽朗大笑:“你怎么跟爱云一样,逮着机会就要说我两句。” 小鱼探头朝他身后看,发现他家还没亮灯。 “邹姨还没回家?” “她打工的饭店今晚人手不够,老板让她加会儿班,估计12点才能收工,我晚点再去接她。” 她嘀咕了一句:“今天邹姨也是从早忙晚。” 宋强闻言叹了一口气:“原本爱云不用那么辛苦,怪只怪我不争气,得了这个病,死不了也活不好,一直都在拖累她。” “可是邹姨从来没觉得这是拖累,她总和我说,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相互扶持,既是爱人也是亲人。” 宋强默默低头,眼眶泛起湿意,“有这么好的老婆是我的福气。” 丁小鱼点头如捣蒜,虽然她没在幸福的家庭氛围中成长,但是她非常幸运地遇见邹姨和强叔,潜移默化中给她树立良性的婚姻观,让她不会因为父母的婚姻失利对爱情产生阴影。 两人在冷风中又闲聊了一会儿,最后小鱼摆了个“ok”的手势,转身回房。 洗澡前,手机没有动静。 吹完头发,手机纹丝不动。 她趴在床上肆意翻滚,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催促,或者直接杀过去质问。 “滋滋。” 震动响起的瞬间,她光速坐起,盯着微信弹出的信息。 『WY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点击通过,那头发来第一条信息。 WY:『睡吧。』 小鱼目瞪口呆的盯着屏幕,嘴角不断抽搐。 就这样? 不聊会儿天吗? 她无语他的奇葩操作,不想回消息,被子盖过头准备睡觉,谁知信息又发了过来。 WY:『好甜。』 小鱼仔:『什么?』 WY:『地瓜。』 小鱼仔:『你不是睡觉吗?』 WY:『还早。』 小鱼仔:『那...聊会儿?』 WY:『嗯。』 小鱼仔:『不情愿算了。』 那头很久没有回话,小鱼等得不耐烦,沮丧地收起手机。 关灯的前一秒,手机有了动静。 WY:『掉地上了。』 WY:『你过来。』 —— 细水长流的暧昧走起~嘻嘻~我最爱的阶段~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继续~ 记得偷猪~ 幸运符。 夜里十一点,绵绵细雨飘荡在无边的黑夜,冬季的湿冷从来没有暂定键,一波接一波地侵蚀你的身心。 小鱼认真清理完掉在地上的地瓜,下巴抵着拖把杆歇气,毛茸茸的睡衣将她裹成一只玩具熊,只露出巴掌大小的脸。 余光浅浅扫过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正专注于手工雕刻,台灯的暖光清晰照拂他的长睫毛,煽动得很慢,看着乖乖的好欺负。 “你在干嘛?”她凑近偷瞄一眼。 “木雕。” 小鱼疑惑:“你不是画画的吗?” “不画了。” “为什么?”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她,整张脸背着光,双瞳似吸人的黑洞。 “画不出。” 她思索两秒,给出自认为最合理的答案:“车祸后遗症?” “不知道。”温砚垂眼笑了一声,淡淡的酸楚自行咽下,难得说了一句心里话,“脑子里没有画面,下笔就是废的。” “心理创伤不算大事,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为了鼓励他,小鱼开启现身说法模式,“我小时候被面包车撞飞过,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后来一见到面包车就全身发抖,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跨不过这个心结,可是前几年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对面包车不再恐惧,你看,这就是时间的魔力。” “时间...” 温砚缓缓重复这两个字,双眸逐渐黯淡,话锋一转,“你伤得很重吗?” “嗯?” “那场车祸。” “全身粉碎性骨折,左肩缝了好多针,疤又长又丑,大概这辈子和吊带裙无缘了。” 说这些时,她脸上带笑,尽可能遮掩内心的忧伤,只是对于一个爱美的女生来说,这无疑是致命的。 温砚看清她藏在假笑后的伤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看看。” 她愣住,“什么?” “那个疤。” 小鱼下意识摸了摸伤疤所处的位置,第一次出现男女有别的概念,可是他那双眼睛太过纯净清澈,反倒让她反思正在胡思乱想的自己。 她选择信任他的为人,解开睡衣纽扣,露出纤白的左肩,那条丑陋的疤痕自肩头滑到锁骨,光用肉眼看都觉得瘆人,可想而知那场车祸有多严重。 温砚眸光笔直地盯着那条疤,自行滑动轮椅来到她身前,倏然朝她伸出手。 男人温凉的指腹触及伤疤,极尽温柔地触碰,小鱼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第一时间忘了推开。 “现在的医学很发达,完全可以消除这道疤。”他低声道。 “我之前问过,得花不少钱。”小鱼干笑一声,喃喃道:“还是算了,吊带裙也不是非穿不可。” 温砚缓慢撤回手,视线扫过少女略显沮丧的脸,见惯了她嘻嘻哈哈的样子,乍一看不太习惯。 “你把我照顾好,这些不是问题。” 他边说边帮她系好睡衣的衣扣,做完这一切,他才察觉下意识的举动有多暧昧,男女之间悄无声息的悸动,是他从未触及的领域。 小鱼只当他在说笑,戏谑道:“你偶像剧看太多了?下一秒是不是掏出支票喊我随便填?” 温砚轻轻蹙眉,有些不爽,“你不相信我?” “我信。” 她乐得眉眼弯弯,推着他来到洗手间,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他手里,歪头冲他笑,“刷牙需要我帮忙吗?” 正常情况下,温砚百分百拒绝,但是今晚不知哪根神经不对付,又或是气恼她质疑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本是随口一说的小鱼莫名被人架上梁山,只能硬着头皮兑现自己的话。 水杯送到唇边,视线刻意避开男人微张的嘴唇,淡淡的娇红色,涂在画纸上一定很美。 “咳,张嘴。” 她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由于靠得太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牙刷伸进嘴里一通操作,等到他吐干净嘴里的泡泡,低眼一看,衣服前襟被泡沫打湿。 温砚也瞧见了,淡定吩咐:“衣柜里有干净衣服。” 小鱼转身跑向衣柜,里面的衣服迭得整整齐齐,她随手拿了一件白衬衣,跑回洗手间递给他。 “给。” 他没接,也不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脑中浮起一丝怪异的想法,瓮声问:“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换吧?” 他一脸无辜,“又不是我弄的。” 小鱼强忍住骂人的话,一个劲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帮病人换衣服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做到心无旁骛。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靠近,手指颤巍巍地伸向他的衣服,拉链下滑时发出细弱声响,宛如跳跃的音符在她胸口来回蹦跶。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再正经的脱衣服也沾染几分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小鱼全程屏住呼吸,偶尔一个不经意的偷瞥,停留在男人结实的胸口,皮肤白得发光,没想到他病弱的躯壳下竟有一副强健的身躯。 她移开视线,脸颊绯红,直到此刻才意识到有件事被自己忽略许久。 他是病人,也是男人。 温砚近距离欣赏她脸红羞涩的样子,唇角一扬,“衣扣系错了。” 经他提醒,小鱼这才发现从第一颗衣扣开始全错,忍不住瞪他一眼,“你怎么不早说?” 她全部解开重新系上,这次注意到他的胸口有疤,脑子还在反应,手不自觉地伸向那处。 “这里怎么弄的?” “心脏手术。” 她顺着话问:“成功了吗?” 温砚没吱声,笑意浮上唇角,“你说呢?” 丁小鱼哑然,后知后觉自己在问废话,如果手术不成功,那么现在这出戏大概率是鬼片。 “手术会疼吗?”她问。 “全麻,没感觉。” “哦。” 她不再接话,但能清晰感觉到他明晃晃的注视,被太过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突如其来的发作,直接撒手不管。 “你自己系,又不是没长手,以后别什么事都使唤我,看护也是有尊严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她飞奔跑出洗手间,摔门声很重。 温砚的视线一路追随她离开的方向,随后不紧不慢地系好衣扣,回到书桌前,重新拿起雕刻刀。 手机震了两下,视线扫过去,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晚安。』 温砚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先前所有的聊天软件已经全部清零,微信是今晚重新下载的。 丁小鱼成了他微信通讯录里唯一的好友。 * 期末考试结束后,班主任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说着寒假的注意事项。 丁小鱼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两日的考试耗光所有力气,现在只想扑倒在小床,睡他个天昏地暗。 前座的徐茵坏心思地用笔头戳她鼻孔,她揉揉发痒的鼻子,不愿睁开眼。 徐茵注意到课桌上精致的鱼形木雕,忍不住伸手触碰,异常警觉的小鱼一把拽在手心,目光自带压迫感。 “你想干嘛?” 徐茵好奇心爆棚,“什么东西这么宝贝?摸都不让摸一下。” 小鱼将其揣进口袋,嘚瑟挑眉,“我的幸运符。” “谁送的?” 她轻轻眨眼,不说话。 徐茵狐疑地凑近:“轮椅小哥?” 她脸一红,被拆穿后各种手足无措,“不、不是。” 徐茵意味深长地笑:“某些人一说谎就结巴。” 小鱼在她面前总是无处遁形,被那双暧昧的笑眼盯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正当她不知如何收场时,班主任潇洒一挥手,“放学”。 她拎起书包拔腿就跑,快如闪电的速度把后排门神唐澄宇直接看呆,追出去时人已经跑没影,只能找徐茵答疑解惑。 “她啥情况?赶着去投胎?” 徐茵笑得风情万种,用标准的普通话说:“我们家的小鱼仔,长大咯。” 唐澄宇面露困惑:“哪里长大了?不还是南方小土豆吗?” 她白眼一翻,一秒切换方言,“我真的,和你说话好累哦。” “大姐,你能不能统一你的语言系统?你还累?我他妈都快被你折磨成精神病人。” 徐茵懒得搭理他,拿起书包便往外走,唇瓣一张一合,貌似在用唇形骂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什么,来来去去就那几个词,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唐澄宇不依不饶地追着她碎碎念,一路走到校外的十字路口。 她猛地停下,身子一转,两手抱胸,“你跟到我爪子?(跟着我干什么?)” “你不回家干啥去?” 徐茵冷笑一声:“闲事管得宽。” 他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打算去那家书店?” 她没否认,回身继续朝前走。 唐澄宇跟在身后语重心长地说:“听哥一句劝,那个书店老板真不是啥好人,男人看男人眼光贼准,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大概率全是渣男,不要被外表蒙蔽双眼,到时候把你家那点家底全掏空,你哭都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他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见她依然不为所动,正准备再下一剂猛药,谁知一辆商务车缓缓滑到两人身边,车窗降下,驾驶位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有着让人眼前一亮的精致皮相。 “徐茵。” 那人轻唤她的名字,徐茵立马笑成一朵花,下意识朝他走,唐澄宇拽住他的手腕扯到身后,凶神恶煞地瞪着来人。 “你想干啥?光天化日拐卖良家少女?” “唐澄宇!” 徐茵脸颊爆红,杀人的心都有了。 “你给我闭嘴。”唐澄宇难得严肃一回,不卑不亢地与男人对视,“不管你找她有啥事,她没空。” 男人明显感受到他的敌意,笑着对徐茵说:“你要的那本书我帮你找到了,有时间来店里拿。” 徐茵被唐澄宇完全控死,挣不开,只能扯出一抹假笑,“好。” 车子很快开走。 徐茵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尾灯,内心的怒火已然到达顶峰。 “唐、澄、宇。” 唐澄宇一脸坦然,“作为你爸的铁兄弟,你的半个长辈,我绝不可能看着你误入歧途,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徐茵既无语又绝望,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心上人亲近,没想到被这家伙搅局,骂他都嫌嘴疼。 两人原地僵持片刻。 最终他松开手,她撇下他径直走向回家的路。 唐澄宇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有些话压了又压,只能强行咽下,不想伤她的心。 那家伙真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而且金主不止一个。 —— 我们小鱼仔在慢慢长大了,嘿嘿~ 记得偷猪,么么~ 分你一半。 寒假期间,承接各项业务的丁小鱼忙得起飞,每天风里来雪里去,赚的盆满钵满,人却累傻了,好不容易有一天空闲时间,趴在小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傍晚时分,屋外飘起米粒大小的雪籽,风声时而轻盈时而狂野,宛如一首天然的催眠曲,强行拉住试图转醒的她。 迷迷糊糊之间,她听见有人敲门,下意识认为是任奶奶或者邹婶,谁知一开门,温砚居然出现在门外,堆积在发顶的碎雪还未融化,没穿外套,质地柔软的米色毛衣套在他身上有种别样的温柔,只是那双幽暗的眼睛依然阴翳瘆人。 “为什么不回信息?” 质问的腔调,透着几分不属于他的孩子气。 “我在睡觉,没听见。” 她透过男人的瞳孔锁定蓬头垢面的自己,尴尬地抓了抓翘起的头发,“你找我有事?” “我饿了。”温砚低声道。 小鱼这才想起今天是周六,邹婶要做家政回来的很晚,任奶奶去参加朋友聚会,今晚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她前些天累得够呛,光是靠近厨房都觉得疲倦,细声细气地问:“你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温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要不我推你出去看看?” 他眉头微蹙,“不想出门。” “那我给你下碗面条?” 他这才满意,“嗯。” “你先回房,别冻感冒了。”她柔声细语地说:“我换件衣服就来。” 男人纹丝不动,问话直接:“我不能进去吗?” 小鱼稍愣,回头瞄了一眼乱成猪窝的房间,最近实在没时间收拾,这个程度的凌乱严重影响个人形象,更不适合迎客。 “屋里有点乱,要不下次吧。” 委婉的拒绝直接被男人忽略,温砚滑着轮椅硬闯进来,小鱼只能被迫让道。 他缓缓来到房间中央,环视一圈,一张凌乱的单人床,旧式书桌上堆满杂物,敞开的粉色衣柜,还有衣服堆成山的小沙发,这么简单的家居也能乱到这样。 他慢悠悠地回头看她,小鱼心虚低头,低喃道:“我都说了很乱。” 温砚叹了一口气,径直来到小沙发前,拿起衣服开始迭。 “不用你收拾,晚点我自己来。” 他当作没听见,手上动作不停。 小鱼眼看拦不住,转身直奔洗手间,等她再次出现,原本凌乱的房间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温砚出现在书桌前,皱眉盯着散落在桌面的卷子,那是任奶奶私发的数学卷子,难度高到她想哭。 “别动我的东西。”她冲过去一把抢回卷子,幽怨地瞪他,“懂不懂尊重个人隐私?” 男人的脸色分外严肃:“10道选择题错了5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鱼弱弱地给自己找补:“这是高三的卷子,本来就有难度,我能答对五道已经很厉害了。” “你对自己要求过低。”他毫不留情的指出问题所在,“你把浪费在外面的时间放在学习上,不至于这么差劲。” 她试图据理力争:“全班前十很差劲吗?” “这个程度称得上优秀?” “温砚!”小鱼脸颊爆红,难得冲他发火:“你说话别太过分,我看你是个病人才一直让着你,但是不代表你可以无底线地践踏我的尊严。” 温砚见她动气,意识到是自己言语过激,他闭着眼深呼吸,努力平缓情绪。 屋内气氛骤然凝固,狂风把玻璃吹得震天响。 稍稍冷静过后,小鱼主动破冰,“你在这里待会儿,我去厨房给你煮面条。” 她转身便往门口走,男人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冰凉渗透进血肉,她心头微微颤动。 温砚抬头看她,双瞳在混浊的暗光下格外明亮。 “你需要多少钱?” “什么?” “多少钱才能让你回归学生的身份,不用天天往外跑。” 其实这句话他很早就想说,他和她去过菜市场,清楚她赚钱的方式,说白了就是廉价劳动力,那么宝贵的时间全浪费在这里,他真的无法理解。 那天任奶奶和邹婶在院子里聊天,说起小鱼最近接得业务越来越广,有活就干,甚至大冬天跑去发传单,一站就是八个小时。 她们不管怎么劝也没用,小鱼的脑子里只有赚钱,比起上学时零零散散的收入,放假的时间无比珍贵,浪费的每分每秒都是人民币。 这段时间她基本早出晚归,有时候直到天黑也不见人影。 他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等,最晚的那次等到夜里十二点,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累到没力气洗漱,趴在床上直接秒睡。 * 温砚的话似一把尖刀在小鱼的胸口悄无声息地划了一道细口,鲜血缓慢溢出。 她扯唇一笑,淡淡酸苦,“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靠自己的双手挣钱,不丢人。” “钱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 “你什么都有,所以你可以嗤之以鼻,但是我需要生存,哪怕是跪着挣钱,我也会咬牙坚持。” “你父母呢?他们不管你吗?” 小鱼似被戳中痛点,干涩地抿了抿唇。 在锦衣玉食的环境里长大的温砚无法共情她对金钱的渴望,他能给出的解决方式是,“你把你的卡号发给我。” 他想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殊不知这句话直戳小鱼敏感的内心,把她拼命想要填补的自尊心撕得粉碎。 她用力咬住下唇,汹涌泪意在眼眶打转,“你想炫富找别人,我才不要你的钱。” 温砚瞧见她眼底呼之欲出的湿气,语气不禁放柔:“我只是想帮你。” “谢谢你的好意,我拒绝。” 话说完她便往外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拭泪的背影看得温砚一阵心烦气闷。 可以生气归生气,心地善良的小鱼还是不忘给他煮面,一边狂吸鼻子一边搅动锅里的面条,大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其实被人居高临下的指责并不能击垮她强悍的内心,唯独家人是她的软肋,只需稍加碰触便能让她自行瓦解,溃不成军。 温砚在厨房外看着她,她哭腔细细的,似小孩子在闹脾气,面汤里倒了不少醋,多少带了点泄愤的情绪。 煮好的面条夹进碗里,她关了火,端着碗回身,刚好与门外的人眼神对焦,小鱼率先移开视线,绕过他走到餐桌。 “啪”的一声,面碗重重放下。 “你慢慢吃吧。” 他憋着笑,轻声问:“你不饿吗?” 经他提醒,小鱼才发现自己只下了一碗面,完全忽略一天未进食的肚子。 “不饿。” “我吃不完,分你一半。” 她本想硬气拒绝,可是肚子不答应,绵长的叫声吵得她面红耳赤,乖乖回厨房拿碗。 一碗面均匀分作两碗,温砚把仅有的荷包蛋夹给她。 两人对立而坐,闷头吃面,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细弱的咀嚼声。 回旋镖正中眉心,不喜吃酸的小鱼自食恶果,一口汤下去牙齿都要酸没了,悄咪咪看他一眼,神色淡定的仿佛和她吃了不是同一碗面。 良久,他放下筷子,低声道:“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小鱼夹面的动作一顿,闷闷地“唔”了一声。 温砚向来性子很独,鲜少和女生打交道,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放低过姿态,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生气?” “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为什么哭?” 她沉默好久,直到他等不及想要追问,她才缓缓说出一件憋在心底许久的事。 “我爸有段时间没和我联系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平安。” “他的电话打不通?” 小鱼沉沉点头,轻叹一声:“这几年他一直在西北搞工程,那边信号特别差,能不能联系上全靠运气。” 温砚思忖片刻,轻声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只知道大概的位置。” 他不假思索的说:“过两日还是联系不上,我陪你去找他。” 小鱼直接呆住,满眼不可置信,“你,陪我去?” “如果顺利的话,春节前可以赶回来,只有亲眼见到才能真正安心,不是吗?” 她懵里懵懂地点头,自从父母离婚,她和爸爸一直相依为命,父女之间的感情极其深厚。 “话是这么说没错。”她细声嘟囔:“不过你为什么愿意陪我去?” “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无限的事。” 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意味深长道:“身边的人是你,不会太无聊。” —— 小温同学,你其实就是想双人旅行吧,别装了~哈哈 记得偷猪~ 速度与激情。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春夏秋是遮风避雨的天然大伞,唯独抵不住冬天的萧瑟,孤零零的树干上连一片枯叶也不剩。 丁小鱼难得在家休息一天,懒得连衣服也没换,套着毛茸茸的小熊睡衣在院里陪邹婶择菜。 邹婶正和她说谁谁谁的八卦,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完了完了,你看我这记性。” 小鱼一脸懵,“怎么了?” 邹婶叹了口气:“我答应奶奶做她最爱的梅干菜蒸排骨,今早特意去市场买肉,结果最重要的排骨忘买了。” 小鱼潇洒摆手,“小问题,我去买。” “那你顺便买点小米椒和大蒜。” “好嘞。” 她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猛地停步,低头瞄了一眼懒散的着装,立马跑回房间换衣服,等她全副武装裹成包子,直奔温砚的小屋,趴在门边探进半个头。 男人靠着床头看书,余光瞥到某人的身影,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愉悦的暖色。 “有事?” 她直奔主题:“我去市场买肉,你要不要一起?” “不去。” 小鱼无奈耸肩,“哦,那我走了。” 她一转身,男人又叫住她。 她憋笑,面上装酷,“有何吩咐?” 男人一脸别扭地指挥:“衣柜里的黑色羽绒服拿给我。” 小鱼戏谑道:“你不是不去吗?” “你拿不拿?” “拿。” 人美心善的她才不和脾气古怪的病人计较,她拿完衣服回身,温砚已经光速从小床挪到轮椅。 小鱼顺手递去羽绒服,在他穿衣服的间隙寻到围巾和手套,十分自然地帮他穿戴好。 温砚似乎习惯了她在某些事情上的强势,放任她把自己当成小孩照顾。 毕竟再硬的嘴也顶不住沙市的湿冷,出门宛如一只脚走进冰窖,还有另一只在天堂,随时都有冻死的可能。 * 天空是灰色的。 冷风捎着泥土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极致的腐烂意味着新生,那颗发芽的种子孕育在土壤里,等待春天的召唤。 化身导游的丁小鱼绘声绘色地讲述巷子里的奇闻趣事,“一到春天,李姥姥家的院子开满五颜六色的小花,吸引一大票蝴蝶,所以她家有个雅号,含香居。” 温砚不解皱眉,“为什么叫含香居?” 丁小鱼难掩震惊,“你没看过《还珠格格》?” “没有。” “你不会是间谍吧?” “...” 她狐疑地凑近,围着他左看右看,嘴里碎碎念叨,“你是小日子还是小棒子还是漂亮国派来的?从实招来。” 温砚无言地闭了闭眼,懒得理她。 “看长相应该是小日子,但是这份莫名其妙的高傲又很像漂亮国。” 小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压低声音问:“请问你喜欢吃泡菜吗?” “扑哧——” 努力装冷的温砚实在没憋住,破功后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 小鱼在一旁作总结发言,“笑得这么好看,确定是中国人无疑。” 温砚迅速恢复阴郁少年的人设,冷着嗓问她:“不是赶时间吗?我看你挺悠闲。” “你很着急回家?” 他单音节回复:“冷。” 小鱼低哼,“知道冷你还要跟着出来。” “不是你邀请我?” “我是担心你在房间憋太久,好心带你出来晒晒霉气。” 男人扫了一眼黑沉沉的天,沉声道:“出来后更霉了。” 小鱼生生噎一嗓子,伶牙俐齿的她根本说不过他,严格来说是完全看不透这个人。 高冷时生人勿近,话多起来又很接地气,有时候像长辈,有时候像哥哥,相处久了倒也不讨厌,总的来说应该是好人。 “喵,喵喵。” 两只小猫在围墙上悠闲地散步,聊天似的各种喵喵叫。 “小白。” 丁小鱼认出其中一只,蹦起来打招呼。 小白猫循声回头,仅扫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被冷落的小鱼正郁闷着,身边飘来一个幽幽地男声,“它似乎不想理你。” “你能不能别说话?” 小鱼面上挂不住,恨不得拿胶布堵住他的嘴,尽挑别人不爱听地说。 温砚没再吱声,下半张脸藏进围巾。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喜欢逗她,尤其爱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很有意思。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大概是“生命力”。 他羡慕且向往她身上那股为了生活拼尽全力的勇气和韧性,这是他一直欠缺的东西,不管是在车祸前还是车祸后。 * 过了早市时间,前来菜市场买菜的人并不多。 小鱼推着温砚从市场的北门进入,本想先去木哥的摊位买配菜,谁知木哥不见人影。 一阵尖锐的咒骂声成功吸引她的注意,视线追过去,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妇女在“西施”的肉摊前破口大骂。 周围看戏的人很多,却无人出手阻拦,那些冷眼旁观的人里面不乏她的追求者。 “你个臭要不要脸的婊子,敢勾引我老公,看我打不死你。”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用力揪住“西施”的头发,暴戾地将她扯出摊位。 “啊——” 被生生薅走一把头发的杨璐疼得大叫,一边挣脱一边与之撕扯。 其他几个女人见有人出手立马蜂拥而上,短短几秒便将杨璐的上衣扯烂,眼看就要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下。 “咚。” 一声巨响从天而降,施暴的几人循声望去,一把专砍骨头的菜刀直直地竖在钉板上,丁小鱼单手轻松拿起,眼神透着几分凶狠。 看着小小萌萌的一只,气势八尺高,颇有几分暴走萝莉的既视感。 作恶的女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小鱼手持杀猪刀缓慢走近,她们下意识往后退,小鱼脱下外套盖在西施身上,将其扶起并护在自己身后。 莫名遭受一番羞辱的西施眼眶泛红,刚才那一幕令她回忆起很多不好的过往,强烈的窒息感将这个强悍的女人击得粉碎。 为首的胖女人扯着破锣嗓子大吼:“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也学人当英雄,你敢帮她出头,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收拾。” “你来。”小鱼丝毫不惧,甚至面带微笑,“你敢动我一下,我立马躺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看我讹不死你。” 胖女人一秒被镇住,看这丫头说话的口气不像说假话,她此番前来只想泄愤,没想真的把事闹大。 “是她勾引我老公在先,我教训一下她怎么了?” “你老公是谁?” 女人指向躲在人群中看戏的中年秃头男,周围窃窃私语的笑音格外刺耳。 小鱼忍不住大翻白眼,“这位大婶,你但凡视力正常都说不出这么离谱的话,你老公一把年纪,头发都没剩两根,我家璐姐可是方圆十里公认的大美人,你觉得她有可能去勾引你老公吗?” 胖女人冷笑:“这个谁知道,这么多家卖肉的铺子,他偏偏只在她家买,鬼知道他们私下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皮肉交易。” 小鱼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录音键,“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胖女人光速装傻,“我说什么了?我没说话。” 小鱼义正言辞的说:“璐姐的肉档生意好,那是因为她做生意讲诚信,从来不卖隔夜肉和注水肉,肉品新鲜价格低廉,识货的人选择她家的肉有问题吗?” 一番有理有据的说辞把胖女人怼得哑口无言,她嘴硬地转移矛盾点,“就算她不是主动勾引,那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给谁看?还不是给这群色欲熏天的臭男人看。” 小鱼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你要是有璐姐的身材和样貌,大冬天你也穿着泳装出来溜达,她穿好看点取悦自己不行吗?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欸,你个小丫头片子,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妈没教过你基本的礼貌?” “讲礼貌也要看人,没素质的除外。” “你...” 胖女人气得七窍生烟,火大地靠她逼近。 “干什么?想动手?” 小鱼丝毫不虚,脸上没有一丝少女的青涩感,全是“小大人”的沉静。 “我现在就躺地上你信不信。” 胖女人不敢轻举妄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现场气氛陷入僵局。 这时,有人突破人群来到前线,视线一秒锁定站在小鱼身后双眼无神的女人。 “杨璐。” 姗姗来迟的李木几步冲到她身前,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光是看她这副狼狈的样子就知道受了委屈。 “你没事吧?” 深陷回忆里的杨璐缓缓摇头。 小鱼见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木哥,你再晚点出现黄花菜都凉了!” 李木被隔壁海鲜市场的朋友叫过去帮忙卸货,没想到离开不到半小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瞧见杨璐眼角泛滥的湿意,心疼得无法呼吸。 “是谁!” 李木一声震天吼,全场为之一颤。 “谁动的手?” 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那身腱子肉极具视觉冲击,肉眼可见的强悍。 始作俑者悄无声息地后退,小鱼意识到她想逃跑,精准指向胖女人。 “这是主犯。” 手指缓缓滑向另外几个女人,“这些是从犯。” 李木冷冷地盯着胖女人,挺着健硕的胸肌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警告:“这里人多,不便动手,下次遇见,十倍奉还。” 胖女人吓得腿发软,全身都在抖。 “小鱼。” “在。” “报警。”李木凶神恶煞地说:“一个都别想跑。” 小鱼拿出手机正要拨打电话,被她遗忘在门口的温砚忽然从人群中出现,身边跟着两位民警,将涉事人员全部带去派出所。 做完笔录出来,阴雨密布的天空居然放晴了。 因为小鱼的仗义出手,杨璐死活不肯收排骨钱,小鱼执意要给,说一码归一码,两人拉扯半天,最后的结论是半价优惠。 小鱼推着温砚离开菜市场,她在阳光下舒服地撑了个大懒腰,大战过后身心舒畅,果然没有比干架更解压的事。 她笑眯眯地问温砚:“想不想再玩一次速度与激情?” 温砚平静地回:“你想我死就直说。” 小鱼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这次我一定牢牢抓住你。” “我不信。”他话里话外飘着几分怨念,“你抛弃过我无数次,前科累累。” “不玩就不玩,别趁机说我坏话。” 被拒绝的小鱼略显沮丧,那天做梦梦见自己坐着轮椅飘向天空,她也很想体验一下飞天的刺激。 “你在这里别乱跑,我去买点东西。” 温砚神色不悦:“你又要买什么?” “酥香饼。”她瘪嘴问他:“你不吃吗?” “吃。” 小鱼抿唇一笑,细声嘀咕,“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胃口倒是挺好。” 温砚淡淡地瞥她一眼,她立马收声,卸下小包塞进他怀里,迎着阳光直奔饼店。 他低头看去,视线精准锁定挂在包上的木雕小鱼。 这是他亲手雕刻,也是他第一次送女生东西。 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细致到每一片鱼鳞都栩栩如生。 “鱼鳞在阳光下会发光,光芒足以遮盖一切伤疤。” 小鱼没听懂,盯着小木鱼发呆。 温砚抬头看她,清亮的眸底润着暖光。 “你可以穿吊带裙了。” —— 说起干架,小鱼同学绝对是专业的~ 小温:小本子记仇,被某鱼抛弃的第n回~ 跃跃欲试。 沙市最近举办了一个“早市嘉年华”,地点离小巷很近,步行不到十分钟。 邹爱云拉着丁小鱼连去三天,为了抢到最新鲜最便宜的食材,起床时间也是越调越早。 小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人在前面走,魂在后面飘,顶着两个黑眼圈狂打哈欠。 即便如此,她也不忘给任奶奶和温砚带早餐回来。 十分钟后,酥脆的油条和热豆浆端上书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稀奇之物,默默塞进温砚手中。 他低眼一瞧,面露困惑,“对讲机?” “早市上淘的,白菜价,接收距离只有500米,仅限小院使用。” 小鱼一向喜欢摸索新鲜事物,视线锁定此物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新玩具来了。 “我会一直揣在兜里,有什么事用这个召唤我。” 温砚垂眼,兴致缺缺,“所以手机是个摆设?” 她好言相劝:“做人不要这么死板嘛,人生就是重在尝试和探索,如果你什么都拒之门外,还怎么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无限的事?” 男人没吱声,乍一听似乎有点道理。 小鱼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怎么用吗?” “我又不傻。” “那行,你慢慢吃,我出门给人送点东西。” 温砚眉间微蹙,“你还在干跑腿的活儿?” 她笑眯眯地解释:“就在家附近,走两步就到了,赚个对讲机的钱。” 他知道拦不住,闷闷地“唔”了一声,视线一路追随她离开的背影。 刺目的光芒落在她身后,娇小的人影融化在强光里,有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 墙上的时钟指向11点。 书桌前的温砚正在打磨新的木雕,时不时看两眼时间。 某人说是去附近送个东西,结果一去就是两个小时,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发信息,刚拿起手机,正前方倏然飘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丁小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横穿小院直奔主屋,边跑边摘围巾,短短几秒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强迫自己忽略她的存在,注意力重新回到木雕。 可是心一旦乱了,下刀的精细度明显有偏差,他放下东西,闭眼定神,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和她有关的画面。 大概是这段时间总是和她待在一起,他逐渐习惯她的存在,试着接受她的歪理,沉浸于她带来的快乐。 他拉开抽屉,原想找一本书看,没想到余光瞥过塞在角落的对讲机,心头倏地一跳,根本压不住那颗跃跃欲试的心。 对讲机是常见的老款,使用起来并不麻烦,他将其紧握在手心,指腹摁住侧面的红色键,不自然地轻摁两声,喉音出奇的哑。 “咳咳,喂。” 他还没想好下一句要说什么,屋外很快传来动静。 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围着卡通围裙的小鱼气喘吁吁地出现,语气不善,“找我干嘛?” 他愣了两秒,尴尬地解释:“我...随便试试。” 小鱼两手叉腰,抱怨的口吻:“大哥,我菜都下锅了,以为你出了什么事飞奔过来,结果你拿我逗闷?” 温砚顺着她的话问:“今天怎么是你做饭?” “邹婶临时来活做不了午饭,打电话喊我回家接手。” 她一路狂奔回家,化身小厨娘掌控厨房,正是热火朝天之际被人召唤,最后发现人家是在逗自己玩,再好的脾气也要炸。 “我现在很忙很忙,你自己玩会儿。” 撂下这话,她转身便走,没过多久又绕了回来,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毛毯,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腿,猴急的推他走进小院,带着他沐浴在温润的阳光下。 “今天的太阳特别暖和,多晒晒对身体好。” 说着她又自顾自地跑开,留下一脸懵的温砚,等到她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一个坚果盘和垃圾桶。 她像照顾小孩一样细细叮嘱:“五香瓜子是我炒的,卤水花生是邹姨的绝活,你慢点吃别噎着,壳必须精准扔在桶里,省得我再打扫一遍。” 温砚张了张嘴,“我...” “好了,从现在开始的半个小时,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饭做好我再叫你。” 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风风火火的小鱼似龙卷风一样刮走了。 温砚低头望着放在腿上的坚果盘,瓜子和花生分布两侧,堆成小山。 平时从不吃这些东西的男人居然鬼使神差地剥开一颗花生,饱满的果仁放进嘴里,稍加咀嚼,味道惊为天人,纯正的卤香和花生独有的香气完美融合在一起,有着让人停不下来的魔力。 * 不到一小时内便完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有肉有汤,成功刷新个人做饭纪录的小鱼喜滋滋地跑来找温砚炫耀,结果一看直接傻眼,整盘坚果全被他造完了。 她哭笑不得,无语地直挠头,“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我还是要说你两句,谁家小孩饭前吃这么多零食都得挨骂。” “为什么?”温砚表示不解。 “你在饭前吃饱喝足,对得起我辛辛苦苦做的饭吗?” “我又没说不吃你做的饭。” 小鱼不确定地问:“你....还吃得下?” “嗯。” 她酸溜溜地吐槽:“吃这么多也没见长胖,人比人气死人。” 温砚眉眼微动,不置可否,空盘顺势递给她,自行推着轮椅潇洒转身。 阳光在他的发顶漾开一圈一圈的光晕,小鱼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今天居然穿了一件白色卫衣,清朗的少年气扑面而来,冷风也捎来他身上的气息。 她仔细嗅了嗅,清新的柑橘香渗进鼻间,不禁勾了勾唇角。 晒过太阳的灵魂正在脱离暗不见底的深渊,在光明世界里找回遗失的热烈。 * 徬晚时分,徐茵和唐澄宇组团来找丁小鱼,最近有个夜市特别火爆,打算拉着她一起出门逛逛。 小鱼在院子里专心致志地剥蒜子,助力邹婶的蒜蓉辣椒酱,两个好友理所当然被她拖下水,三人围坐在一起边干活边闲聊。 家境优渥的唐澄宇毫无少爷包袱,剥蒜动作那叫一个麻利,自夸起来也毫不手软。 “一看你俩就不是干活的人,学学我,不管干什么都是人中龙凤。” 小鱼默默翻了个白眼,徐茵直接开口怼:“你脑壳是不是绊坏咯?有病吃药,莫放弃治疗。” 唐澄宇不屑哼笑,极其善于自我攻略的他绝不会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怀疑自己。 “所谓细节决定成败,你就看看你俩剥的,上头全是碎皮,再看我剥的,光滑如玉,这是什么,这就是劣质与优质的区别。” 丁小鱼和徐茵对视一眼,小鱼径直起身,坐久了腿脚发麻,往前挪一小步,腿软的直往下坠,唐澄宇眼疾手快地扶起她,顺手扯到身前,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缓缓平移到自己胸口。 “小土豆同学,你还得多吃饭,再涨涨个子。” “——滚。” 本就有身高焦虑的小鱼愤怒地飞起一脚,踹得他龇牙咧嘴地躲。 “既然你那么厉害,剩下的全部交给你,我和茵茵回房休息,你什么时候弄好了叫我们。” “我抗议。” 小鱼和徐茵异口同声,“抗议无效。” 唐澄宇:“...” 他看着手挽手回房的两人,郁闷地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小屋里,有人隔着玻璃快要把他盯化了。 * 因为晚上要出门玩,丁小鱼特意换了一件浅黄色的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松软的绒毛,称得肌肤如雪。 徐茵两手托腮盯着不远处的红屋顶房,隐约能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鱼。” “嗯?” “那个帅帅的新住客,你真的不打算介绍我们认识?” “不了吧,他脾气古怪得很,不喜欢见陌生人。” “真的?”徐茵明显不信,笑带暧昧:“你该不会是想把他偷偷藏起来,一个人慢慢地欣赏吧?” “你以为我是你?”小鱼义正词严地说:“花痴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对美色嗤之以鼻。” “行,我要把这句话记在小本子上,等你哪天塌房,直接甩在你脸上。” “我等着你甩我的脸。” 小鱼被她的话逗笑,对着镜子扎了个丸子头,欢天喜地等待夜幕降临。 唯有好友的陪伴和夜市的美食才能充分治愈她这段时间的疲惫。 * 那天恰好是周日,夜市里外全是人,挤得水泄不通,吃什么都要大排长队。 小鱼回到小院刚好是11点整,她迅速回房洗了澡,趴在床上翻出手机,隐隐听见一阵奇怪的电流声,循声找到被她塞进棉衣口袋的对讲机。 “丁小鱼。” 低哑的男声倏然冒出来,吓得她差点扔掉对讲机。 小鱼狐疑地透过窗户望向对面,黑漆漆的,一丝亮光也没有。 她清了清嗓子:“咳,我在。” 那头沉默良久,直到她耐心尽失欲再开口之际,“滋滋”的电流音尖锐的刺痛耳膜,他的声音混杂其中,清晰又模糊。 “那个摸你头的男人,是谁?” —— 嘿嘿,有人开始吃醋了~ 桃花眼。 po1 8 g a.c om “滋滋。” 老式对讲机的杂音分外刺耳,丁小鱼将其拿开半米远,皱眉思索他话里的指向性。 那头明显耐心不足,心急催促,“为什么不回答我?” “” “丁小鱼?” 他化身复读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喊她的名字,小鱼无言轻叹,这位爷似乎比她更喜欢这件玩具。 她随意拿了一件外套穿上,拉开房门,径直奔向对面。 * 对讲机那头倏然没了动静,温砚以为接收出现问题,自行推着轮椅走向门口。 开门的瞬间,屋外的人刚好落位,视线一上一下完美相撞。 温砚微愣,“你怎么来了?” “被你吵得睡不着。” 她语气轻松的耸肩,自顾自闯进屋内,掏出口袋里的对讲机塞进他手里,脱下外套躺在小床上,闭眼假寐,嘴里念叨着:“你自己慢慢玩,玩够了叫我。” 有轻微洁癖的温砚并未生气她过界的举动,他顺手关上门,在黑暗中摸索到床头灯,细腻的柔光如水般丝滑,照拂小姑娘安静的睡颜,睫毛一颤一颤,明显是假睡。 他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近距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体内某个执拗的神经持续发作,有些问题不弄清楚誓不罢休。 “你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她双手抱胸,感叹他的小床如此柔软,懒洋洋地吐字:“朋友。” “他喜欢你?”他一针见血地问。 “不。” “你对他呢?” 小鱼闭着眼缓慢摇头,“我们既是好兄弟也是亲姐妹,唯独不可能是恋人。” 温砚暗暗松了一口气,从他见到那一幕开始,一股道不明的无名火一直在胸口灼烧。 他不懂那种情绪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很在意她和那人的亲密,即便只是轻微的身体碰触,依然能让他被烦闷的情绪捆住手脚,没法自行排解。请记住网址不迷路p or1 8.c o m “你是不是没有和异性保持距离的概念?” 小鱼没懂他的意思,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温砚避开视线,不禁回想起见到她的第一眼,戴着小熊帽的她突然扑过来抱住自己,动作自然的完全没有陌生人该有的边界感。 “你不是第一次了。”他喉音暗了几分。 她面露迷惑:“还有哪次?” 男人耳根微红,有些难以启齿。 “你在这里抱我的那次。” 小鱼顺着他的话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她只记得被推开的自己落了满手玻璃碴,最后清理伤口时疼得“嗷嗷”叫。 “你跌倒了,我扶你起来,这有问题吗?” “扶我起来和抱我起来是一个意思?” 小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懂话题怎么会绕到八百年前的事。 “我见过秋后算账的人,没见过算侏罗纪时代旧账的人,你说这么多无非是质疑我趁机吃你豆腐,那你的诉求是什么?要求我向你道歉?” “不是。” 他脸红了红,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好吧,我知道了。” 小鱼猛地起身,在他震惊的注视下俯身抱住他。 不同于那日的急切,温柔而又紧密的触碰,化作一股暖流,严丝合缝地灌满男人体内每一处冰冷的缺口。 他全身僵硬,五指死死抓紧轮椅扶手,手背爆起的青筋暴露此刻的心慌和紧张。 几秒后,小鱼缓缓撤回手,扬唇一笑。 “扯平了,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 说完她欲起身,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强行将她扯回原点,暧昧的鼻尖对鼻尖。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干、干什么?” “你忘了这个。” 他把对讲机交给她,面上波澜不惊,心头热血翻涌。 “哦。” 她用力拽紧对讲机,明明抱他时没有半点越轨的遐想,怎么现在有些压不住狂躁的心跳? 这家伙虽然脾气怪,但是单看这张脸还是有勾人的资本。 那双阴郁的黑瞳逐渐褪去黯淡,仿佛一泉清澈的池水中漂浮着淡粉色的花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她仓皇想逃,跑到门口时温砚又叫住她。 这次她没有回头,脑子里总是浮现那双眼睛,温柔得让人心烦意乱。 他从书桌抽屉翻出一个东西递给她,“这个你拿走。” 小鱼低眼一瞥,是一个兔子木雕,兔耳朵上有蝴蝶结,她欣喜接过,忍不住夸赞:“你好厉害,居然真有蝴蝶结。” 他心头暗爽,表面淡定,“没什么难度。” 小兔子木雕是小鱼两天前下的订单,温砚原本不想搭理,可是架不住她从10元一路加价到50元,最后成交价是80,要求必须有蝴蝶结。 温砚并不缺钱,他只是觉得她讲价时抠抠搜搜的样子很有意思。 * 屋外天寒地冻,小鱼一鼓作气跑回自家的房间,第一件事便是给他发红包,诚信买卖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她趴在床上把玩着兔子木雕,手指在兔耳朵上来回磨砂,越看越满意。 手机震动响起。 原以为是红包接收的信息,没想到是退还的提醒。 WY:『喜欢吗?』 她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的几个字,眼前又浮现那双眼睛,心跳一下缠着一下。 小鱼仔:『干嘛不收钱?』 WY:『不想收。』 小鱼仔:『那你讲价讲得那么起劲,逗我玩呢?』 WY:『嗯。』 小鱼无语凝噎,在心里默默咒骂他,发了一句“晚安”后倒头就睡。 温砚房间的灯随即熄灭,他仰躺在床上,双手枕头,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他还在细细回味,刚才那个拥抱。 * 后半夜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临近天亮,雨终于停了,浅白色的晨雾飘散在空气中,顺着风的推搡缓缓涌动。 六点的闹钟准时响起,没睡醒的小鱼打着哈欠陪同邹爱云夫妇去火车站赶早班车,为了避开出行高峰期,他们今年提前回老家,大包小包拎了一堆,还好有小鱼自告奋勇充当搬运工。 小鱼回来后埋头补眠,睡得正香时接到菜市场木哥的电话,大概意思是他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问小鱼能不能帮他看店,小鱼迷迷瞪瞪地答应了。 再次清醒时已是午后,出门前她才想起任奶奶今天和朋友聚会不在家,如果她也出门,那么家里就只剩下温砚一个人,想到他孤苦伶仃独自守家的可怜样,小鱼决定带他一起去菜市场。 半小时后,小鱼成功顶替木哥的位置坐上“代理老板”的宝座,身侧的温砚戴着耳机埋头雕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干活干得正入迷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抬头看去,只见小鱼笑眯了眼,嘴巴一张一合。 他默默摘下耳机,“你说什么?” “我说,你这样子完美契合一个成语。” 温砚轻轻蹙眉,已经预想到她狗嘴里吐不出好话。 她笑成一朵花,“身残志坚。”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戴回耳机,那份专注的神情令小鱼感到好奇。 这个点买菜的人不多,她索性搬个小板凳坐在轮椅旁,强势扯过一只耳机塞进耳朵。 温砚没有阻止她的行为,下意识收起雕刻用的小刀。 耳机里放着高雅的轻音乐,催眠功效极佳,她两手托腮,眼睛一闭一睁,又犯困了,整个人猛地往下坠,男人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脸,自行调整轮椅的角度,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轻靠在自己腿上。 她睡得不安慰,前额抵着他的大腿蹭来蹭去,最终寻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温砚定定地看着她的睡颜,微颤的手指不断握紧,又松开,半空停滞片刻,鬼使神差地伸向她的脸。 指尖隔着一厘米的距离认真描绘她的五官轮廓,一点点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不知从哪方刮来一阵风,吹落少女鬓角的碎发,他用手指勾起那一小撮轻轻拢到耳后,拇指无意识擦过耳珠,那抹细腻的柔软在他胸口狠狠烫了一下。 睡梦中的小鱼倏然睁开眼,温砚屏气凝神,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紧张到无法呼吸。 小鱼眨巴两下眼,再次闭上,入睡地前一秒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糖醋排骨。” “好。” 她唇角微微上翘,“等我睡醒,我给你做。” _ 西北敢死队。 傍晚时分,灰沉的天色又暗了一个度,空气里弥散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出门办事的李木匆匆赶回来,见着小鱼便是千恩万谢。 “鱼啊,你这次真是帮了我大忙,下次有事需要哥,你尽管开口,我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这点小忙不用放心上。”丁小鱼洒脱地摆摆手,“买菜给我打折就行。” 李木爽朗大笑:“打打打,我必须给你打骨折。” 小鱼卸下小围裙递还给李木,棉衣上的兔子印花分外惹眼,她随手将披散的长发束成高马尾,一秒从卖菜少女变回软萌学生。 她早早便想好今晚的菜色,跳了几样食材让李木称重,李木不肯收钱,小鱼执意要给,最后按他说的“打骨折”才顺利成交。 离开前,小鱼压低声音问他:“上次那件事处理好了没?” “那边道歉赔钱,西施也没再继续追究。” 小鱼面露担忧:“璐姐她还好吗?” 李木的目光缓缓探向肉档方向,精准锁定某个窈窕的人影,叹了一口气:“菜场里的人个个嘴碎,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她大概也收到一些风声,这几天情绪不太好。” “现在正是璐姐最脆弱也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你没事找她聊聊天,偶尔请她吃吃饭,感情不都是这样慢慢培养起来的吗?” 说到这个,李木不免有些郁闷:“我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可是她一条都不回我。” 小鱼心想不应该啊,她认识的璐姐虽有傲气,但不至于不讲礼貌。 “你发的什么?” 李木翻出手机递过去,“你自己看。” 小鱼拿着手机上下翻动屏幕,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倏地气笑了。 “木哥,不是我说你,你这名字取得也太契合你这个人了。”她越想越好笑,满满当当的无奈:“你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哪怕发个早午晚安也行,哪有人会转发视频号,全是和肉类食品安全相关的内容,换作是我,我不但不想回复还有可能骂人。” 她一鼓作气说完,旁边安静看戏的温砚憋不住笑了,小鱼的视线轻扫过来,他立马抿唇遮掩唇边泛滥的笑意。 李木的脑子稍微开了一点窍,呆愣地挠了挠头。 “原来是发的内容不对,我说她怎么不搭理我。” 小鱼苦口婆心地劝:“你不要总是躲在暗处偷看她,喜欢就要大胆表达,上次英雄救美不是挺英勇的吗?拿出你的气魄来,用各种方式展现你的人格魅力。” 李木似懂非懂地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 小鱼面露欣慰地笑,还没来得及长舒一口气,又听见他气死人不偿命的发言。 “明天我把家里的哑铃带过来,一边卖菜一边锻炼,所谓身体事业两手抓,这样必能充分体现我的魅力。” “...” 生无可恋的小鱼默默竖起大拇指,推着温砚火速离开。 真没救了。 神仙也救不活他。 * 因为午后下了一阵过路雨,原本湿漉漉的地面越发黏腻,小鱼时不时踩到隐形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她低头看着裤子的泥印发愁。 “天气预报说还有一星期的雨,裤子洗了也晾不干。” 温砚听着她的碎碎念,淡声道:“换条裤子穿。” 小鱼被阴寒的北风吹得瑟瑟发抖,半张脸藏进围巾里,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最近又胖了些,能穿得下的裤子只剩两条,另一条有破洞,忘了找邹姨补上。” “你不会吗?” “不会。” 温砚轻哼:“你也好意思称自己是全能小鱼仔。” 小鱼噎一嗓子,不服气地拔高音量:“说得好像你会一样。” “不会。” “不会你凭什么阴阳我?” 他一脸平静地回:“因为我是病人。” 她倒吸一口气,话音咬得稀碎,“病人就可以随意攻击别人吗?” 他沉默两秒,“你生气了?” “是,我特别生气。”自信是她最骄傲的武器,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我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被你蛐蛐?你必须承认我的优秀。” “扑哧——” 温砚倏地笑了,不加掩饰地笑出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么风,总是忍不住想要惹毛她,这样的生活虽平淡但很有趣,如果余下的时光可以这样度过,于他而言已是最好的结局。 小鱼突然走到他身前,取下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重点遮住那张吐不出好话的嘴。 他没有反抗,直愣愣地看着她,清澈的双瞳格外明亮。 她一本正经地控诉:“温砚,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放肆了。” “所以呢?”他嗓音低低地,别样的柔软,“你要惩罚我吗?” “倒也没到惩罚那个地步...”她微微低头,有些接不住那个眼神,“总之,你得对我好点,照顾你可辛苦了。” 温砚轻轻皱眉,“我对你不好吗?” “不好。”她幽怨地撇嘴:“一天气我八百遍。” 他试图用围巾遮盖脸上的笑,可那双弯弯的笑眼成功暴露他此刻的愉悦。 “这不能怪我。” “那怪谁?” “怪你。”他一脸淡定地甩锅:“你生气时太可爱了。” “...” 丁小鱼一整个瞳孔地震,既尴尬又手足无措,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出现幻听,小眼神各种乱飞,偷瞄他一眼,再瞄他一眼,脸颊红得发烫。 两人一动不动的杵在街边,那抹怪异的气氛持续了几分钟,直到她重新找回跑偏的呼吸。 “这种事还用你说?”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返回身后继续推着他前进。 说不上是默契还是害羞,往后的很长一段路无人说话。 温砚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他是这么想,便也这么说,积极落实她说的话。 “喜欢就要表达。” 思绪倏然停留在这一刻。 他似乎被某个字眼直戳心脏,困惑地皱了皱眉。 喜欢? 这是喜欢吗? 注意力总是不自觉的追随她的方向,她不在时会觉得心很空,哪怕她只是静静地待在自己身边也会很安心,想时时刻刻听见她的声音,想看她微笑时深陷的酒窝,在意她和其他男人的亲密,想要触碰她,慢慢地探索,最后真实拥有。 “温砚?” 她喊了几声无人回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脑子是放空状态。 “没事。” 小鱼垂眼见他没戴手套,立马从书包里翻出手套帮他戴上,小媳妇似地念叨。 “我跟你说了无数次,出门必须戴手套,生病了我可不管你。” 他眸光定定地盯着她凑近的脸,倏地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她听着一头雾水,“什么?” 温砚没吱声,看着她轻轻扇动的睫毛,喉头用力滚动。 “丁小鱼。” “嗯?” 他呼吸越来越沉,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剧烈地撞击。 “我好像...” ——真的喜欢上你了。 * 两人回到巷子口时,恰好遇到回家的任奶奶。 她朝送她回来的朋友挥手道别,身子一转,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小鱼察觉到她有心事,小声询问:“奶奶,你怎么了?” “没事。” “不对,你现在这个表情告诉我,你很烦恼。”她神秘地用手挡住嘴说起悄悄话,“你在我耳边说,别让温砚听见。” 轮椅上的男人无言地扯了扯唇,悄悄话声音太大,想听不见都难。 奶奶的确在纠结,犹豫半晌后才开口。 “你还记得莫奶奶吗?” “记得,那个胖胖的很爱笑的奶奶。” “她过两天生日,组织了一个温泉旅行,邀请我们这帮老太太一起去,说是明天出发,要去一周的样子,赶在年前回来,其他人全答应了,只有我没吱声,她就跟我闹脾气,说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却不支持她的工作。” 小鱼不禁疑惑:“冬天泡温泉,还有一帮小姐妹陪着,这么美妙的旅行为什么不去?” 任奶奶缓缓道出心中顾虑:“爱云不是回家了吗?我要是也跟着出门,家里只剩你俩,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小鱼笑眯眯地打消她的顾虑:“奶奶你把心揣进肚子里,我现在照顾温砚已是驾轻就熟,保他不会缺胳膊少腿。” 奶奶被她逗笑,抬手轻推她的头,“你别把他带到阴沟里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发誓那次绝对是意外,为了弥补我的失误,我现在对他那叫一个无微不至。”她把话题递给一直沉默的温砚:“不信你问他。” 男人抬头看向奶奶,努力压抑内心的雀跃,“外婆,您尽管去玩,我们负责守家。” 任奶奶还是犹豫不决,既想去又放心不下,“不行,我再怎么也不能把你们两个小孩扔在家里。” “奶奶您就别琢磨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小鱼异常强势地替她做决定,“今晚备好行李,明早直接出发。” * 夜里12点,主屋的灯光熄灭,奶奶已经睡下。 正在房间轻手轻脚收拾行李的丁小鱼隐约听见敲门声,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凑到门边,果然有人敲门。 门一开,温砚出现在身前,腿上放着一个旅行包。 她稍显讶异:“你来干什么?” 温砚没接话,直接往里冲,被迫让道的小鱼看着他把旅行包扔在行李旁。 他侧头看她,直奔主题:“放在一起。” “什么?” “我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要去西北找你爸吗?” “嘘。”小鱼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一点。” 她一个劲地偷瞄外面,悄悄把门关上,回到他身前,两手傲娇抱胸。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我爸?” “从你想把外婆支走开始,我就知道了。”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她细声呢喃。 他轻轻点头,“好像是。” 小鱼面露难色,晓之以理的劝:“我是去找人,又不是出去旅游,保不准路上会遇到各种危险的事,所以,不方便带你。” 温砚静静地看着她,“你确定?” “确定。” “我知道了。” 他径直往外走,半路被小鱼拦住,狐疑地凑近他的脸,“你真的知道吗?” “我现在去找外婆。”他淡淡一笑,“打小报告。” 小鱼双眼瞪圆,骂腔差点脱口而出,忍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敢威胁我?” “嗯。”他坦然承认。 她沉沉呼吸,仿佛闻到脑子烧焦的味道,最后不情不愿地妥协,顺带警告。 “你要是敢拖我后腿,我一脚把你踢回来。” 达到目的的他不多逗留,滑着轮椅来到门前,开门时倏地停下,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那天我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很适合我们。” “什么?” “西北敢死队。” —— 一段奇妙旅程即将开始,温哥要慢慢出手了~ 报团取暖。 清晨8点左右,任奶奶提着行李走出小院。 临走前,她絮絮叨叨叮嘱了一大堆,小鱼点头如捣蒜,摆出一副好学生的乖巧姿态,站在门前目送奶奶离开,转身回房拿行李箱,锁门的那一瞬,她听见轮椅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回头就见院子中央的温砚。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近,视线上下扫一眼,确定他全副武装包裹严实才算满意。 “几点的火车?”温砚问。 “九点半。” 小鱼面露纠结之色,因为是临时买票,高铁和机票早已卖光,只剩火车票,并且是无座。 她很清楚这趟旅程免不了要吃很多苦头,不确定他的身体能否扛得住。 “你真要和我一起去吗?坐火车特别辛苦,车程有十几个小时。” 温砚一秒看穿她的顾虑,“我没你想象得那么柔弱。” “那你在外面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她呼吸停顿,恨恨地加了一句:“最重要的一点,不准气我。” 他微微蹙眉:“我尽量。” 小鱼忍不住白他一眼,这家伙最大的优点是诚实,虽然诚实得惹人生气。 她负责推轮椅,他负责推行李,一前一后走向这段奇妙的旅程。 * 因为天气原因,火车晚点了几个小时。 候车区内百般无聊的小鱼拿出手机玩俄罗斯方块,最后一关尝试无数次仍然失败,她气闷得想要扔掉手机,最后时刻悬崖勒马,想起摔坏还得重新买这件事。 反复的失败令她心态爆炸,手机塞进口袋,眼不见为净。 一旁观战的温砚察觉到她即将崩塌的情绪,悠悠地伸出救援之手,“给我。” “什么?” “手机。”他言简意赅地说:“我帮你过关。” “算了吧,这一关难于登天。” 他淡淡地说:“我试试。” 小鱼见他态度坚决,掏出手机递给他,刚开始只是用余光瞟,后来被他娴熟的手法成功吸引,忍不住探出头看,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头贴头的亲密姿势。 关卡速度由慢至快,最后时刻急速掉落无数方块,每到这一步小鱼都会手忙脚乱,可他却能游刃有余地处理方块下落的形态和方向,她目瞪口呆地张大嘴,直到通关的画面出现,她才从震惊中稍稍缓过神。 手机物归原主,他默不作声地盯着她,静静等待称赞。 “别这么看我,我才不会夸你。” 她看懂他眼底的期待,偏不如他愿,“我爸说,做人要谦虚,谦虚使人进步。” 温砚抿唇一笑,清楚她骨子里有多好强,尽量保护她那颗敏感的自尊心。 这时,耳边响起标准的语音通报声,晚点的火车终于进站。 上车过程并不顺利,先是排队验票时屡屡遭人插队,后是前往站台途中被人狠推一把,她重重撞上轮椅,小腹承受暴击,痛得眼眶瞬红,倒吸几口凉气。 “怎么了?”他转头问她。 小鱼强行憋回眼泪,“撞了一下,不碍事。” “撞到哪里?” 她摇了摇头,不想纠结这个话题,“上车再说。” 她推着他快速穿梭在赶车的人群中,上车时有列车员帮忙还算顺利,由于没买到坐票,所以只能待在车厢与车厢之间的区域。 她先将他安顿好,后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报纸垫在地上,潇洒地席地而坐。 温砚低声问:“地上不冷吗?” 她笑呵呵地说:“目前还好,就是不知道屁股会不会着凉。” “垫点暖和的东西。” “没事,冻着冻着就习惯了。”小鱼满不在乎地摆手,从口袋里摸出两根棒棒糖,可乐味地递给他,“别说我对你不好,给你的全是我喜欢的。” 温砚不爱吃糖,可是听说她喜欢,他下意识接过,半天没拆开,最后是小鱼看不过眼帮忙拆包装纸,直接塞进他嘴里。 “好吃吗?” 她瞳孔隐隐发光,似夜空闪烁的星辰。 “太甜了。”他如实回。 “早知道不给你吃了。” 小鱼瞪他一眼,用眼神指责他不懂欣赏。 温砚直接拿出口里的棒棒糖,一本正经地说:“还给你。” “你吃过的我才不要。”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我吃一半的东西给你,你要吗?” 他几乎脱口而出:“要啊。” 小鱼呆愣片刻,还没嚼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火车忽然开动,周边嘈杂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 明明是午后,阴郁的天空暗似黄昏,那抹绝望的黑灰色彻底遮盖世界。 恰是饭点,时不时有人端着泡面从他们身边经过,诱人的香气把小鱼勾的五迷三道,她在书包里翻了又翻,遗憾自己忘了买泡面,只找到两个面包,一人分一个。 她咬下一口细细咀嚼,再好吃也没有泡面香,郁郁寡欢地聊起之后的行程:“大概凌晨2点到达西洲火车站,先找一家旅馆住一晚,明天出发去宁青县。” “你确定你爸在那里?” “不确定。”小鱼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这是他最后一次给我发定位的地方,我只能从这里开始找。” “那就慢慢找。”温砚看着她低垂的眉眼,难得用温柔的口气说:“你爸一定平安无事。” “嗯。” 小鱼重重点头,冲他咧唇一笑,单纯的人总能快速接收到外界的善意,她悄无声息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歪头靠着冰冷的轮椅,小口小口地啃面包。 时间倏地慢下来,火车行驶的声音在耳边持续荡漾,莫名有一种四海为家的孤寂感。 “温砚。” “嗯?” 她昂头看他,问出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来沙市?” 他眸光呆滞半晌,滑过一丝难抑的悲凉,嗓音低低地说:“我不知道真正的亲情是什么样,想来这里找找。” 小鱼稍显诧异,“你父母不在你身边吗?” “在。” “那你为什么...” 他冷声打断她的话:“你会把赚钱机器当亲人吗?” 她微怔,“不会。” “所以,没人把我当亲人。”他干笑一声,听得出细细密密地痛,“废弃的机器没有利用价值,扔得越远越好。” 小鱼凝视着他快速颤动的睫毛,似乎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压抑。 “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你。” 一句话成功拉回男人濒临失控的情绪,用力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疼呢。”她剜他一眼,柔声控诉:“伤员都是抱团取暖,只有你恩将仇报。” 他顺着话问:“你伤哪里了?” “这里。” 小鱼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苦涩一笑,“如果真要比惨,我也没比你幸运多少。” 他没吱声,偏过头看她,静待下文。 她两手抱腿,没有安全感的坐姿,佯装的轻松语调:“我爸妈在我六岁那年离婚,因为我妈想再生一个儿子,我爸不同意,他说有我这个宝贝闺女足矣。他们日日吵夜夜吵,最后终于吵散了,我妈把我留给我爸,自己去了其他城市,掐指一算,我已经10年没见过她,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 温砚沉默片刻,轻轻地问:“你想她吗?” “偶尔会吧。”小鱼垂眼,眼底泛起浅浅湿意,“有时候走在路上看见别的妈妈牵着小孩,会有一点点的羡慕。” 他盯着她努力挤出来的一丝假笑,倏然朝她伸出手,拇指轻轻地蹭过唇角,擦拭残留的面包碎。 她呼吸一颤,干瞪着眼:“你...” “抱团取暖。” 温砚一字一句地重复这个词,倏地笑了。 “照你说的做。” —— 预告一下,下章有小亲密了,嘿嘿~ 抱团取暖——小鱼同学你会后悔的~ 占便宜。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晃得人头昏脑热,车厢内的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呼吸不畅的黏腻感。 丁小鱼轻轻靠着轮椅,久坐的屁股已然僵麻,她双眸涣散的发着呆,侧头看向闭目养神的温砚。 “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饿不饿?” 温砚睁开眼,笑得几分无奈,“你是不是忘了我被你强行塞了两个面包,一个苹果,还有一包饼干。” 她小声解释:“坐车太无聊了,不吃点东西总觉得时间熬不过去。”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吃?” “怕长胖。”她趴在轮椅扶手上,双手重迭垫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他,“我一个月胖了五斤,肚子上都长肉了。” 他垂眼凝视她的尖下巴,“没看出来。” “肉全藏在衣服里,你当然看不见。” 小鱼看了一眼时间,忍不住发出哀嚎,“居然还有两个小时,我人都要麻了。” 温砚低声问:“屁股麻了没?” 她撇了撇嘴,“早就没知觉了。” “不要一直坐着,起来活动一下。” 小鱼细细思索他的话,觉得在理,两手撑地试图起身。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后果就是下半身知觉弱化,她用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爬起一半,站稳的那一刻,两腿倏地一软,下坠的瞬间被温砚抓住手腕,他下意识往自己身前带,结果一个用力过猛,小鱼就这么水灵灵地跌坐在他的腿上。 紧密相贴的两具身体散发着同款躁意,她耳根瞬红,呼吸一秒停了。 两人近距离四目相对,她慌乱地眨了眨眼,作势要起身。 温砚的手绕过她的腰抓住另一侧的扶手,无形之间形成囚困的姿势。 “温砚。” 小鱼惊得瞪圆了眼,余光瞄到那头看戏的一对母子,冒出一丝少儿不宜的羞耻感。 她微微低头,嗡声道:“你放开我。” 他眼里完全没有外人的存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烫红的脸,嗓音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肉垫坐着会不会舒服一点?” 此刻她的脑子乱如麻,“我...” “会不会?”他执着地要个答案。 “比坐在地上舒服,不过...” “那就坐着。”温砚打断她,话里透着些许笑意,“抱团取暖,是你自己说的。” 她愣了一下,无语又好笑,恨不得拿锤子锤爆他的头。 合着“抱团取暖”四个字,他只看得见“抱”? 小鱼害羞得用手遮脸,咬牙切齿地提醒:“你没发现有人在看我们吗?”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去,那头看戏的母亲立马按着儿子的头转到其他方向。 “没看了。” 他一脸淡然地说,“老实坐着。” “...” 小鱼无语凝噎,平时那些无法避免的身体接触可以说是照顾病人,但是现在这个姿势着实暧昧过头,即使心里没有特别讨厌,她依然觉得别扭。 “你松手。” “不松。” 她深吸一口气,见软得不行干脆来硬的,张开血盆大口狠咬他的肩膀。 “嘶...” 他微微蹙眉,闷声受着,极有耐心地等到小鱼松口,轻声问:“咬完了吗?” 她呆愣着,“嗯。” “那就好。”温砚默默撇了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我没想占你便宜,只想让你轻松一点。” 小鱼轻哼:“你有那么善良吗?” 他唇角微勾,缓慢凑近她的脸,呼吸相闻的距离,气息压得很轻,“那...占你便宜?” 她捂住他的嘴往后一推,趁他不注意迅速从他身上起来,两手叉腰做泼妇状,颤巍巍地指控:“我我我...我需要重新审视你这个人,从现在开始,不准对我有任何过激的亲密行为。” 温砚想了想,乖乖点头。 “你真的听懂了?”她表示怀疑。 他继续点头,“不过激的可以。” 丁小鱼噎住,一时间说不上是生气还是无语,她重新坐回地上,时不时偷瞄他的侧脸,脑子里不断浮现刚才的姿势,脸颊又烧了起来,两手扇风试图驱散燥热。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那张阴郁的面具下藏着一只未知的野兽,随时都有变身的可能。 她是不是不该带他出来? 外患还未出现,内忧已然明显。 * 凌晨2点半,火车停靠在西洲火车站,这一站下车的乘客并不多。 西洲的气温低于沙市,暴露在外的肌肤触及干燥的冷风,小鱼冻得大半张脸缩进围巾,缓缓推着他在空寂的站台前进。 她在火车上根本睡不着,这会儿困得狂打哈欠,就近找了一家旅馆。 前台说只剩下一间单人房,小鱼本想再去其他旅店看看,没想到前台居然给了她一个无法拒绝的促销价,一向崇尚性价比的小鱼立马要了这间房。 房间在一楼的尽头,极其普通的旅店装潢,一张小床,一个破沙发,一对包浆的桌椅。 暗黄的顶灯接触不良,闪了几下才彻底明亮。 她脱下棉袄挂在衣架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后知后觉发现屋内温度极低,空调遥控器半点没有反应,大概率是坏了,难怪价格这么低。 温砚环顾一周,不满意地皱了皱眉:“附近没有更好的酒店吗?” 正在行李箱翻洗漱用品的小鱼轻声细语地回:“你别挑叁拣四了,好点的酒店贵得离谱,我们凑合睡一晚就好。” 他倒不是嫌弃条件差,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她吃苦,闷声问:“我给你转账为什么不收?” “本来就是我的事,你愿意陪我来已经很道义了,我怎么可能让你花钱。” 她面上装腔,背地里暗自诽谤。 哪有人一转账就是一万,再借她八个胆子也不敢收。 温砚清楚她固执的那一面,烦闷地闭了闭眼,问出一个致命问题,“这里只有一张床,你打算怎么睡?” 她大手一挥,洒脱得不行,“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他快要被她气死,一字一句地问:“零下几度的房间,你睡沙发?” “我现在立刻去找前台多要一床被子。” 小鱼边说边飞奔离开,五分钟后悻悻而归,耷拉着头,像是吃了一场败仗。 “没有多余的干净被子。” 温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真的拿她没办法。 “你睡床吧,我在轮椅上眯一会儿就好。” “那怎么能行。”小鱼表情严肃地否决,“我带你出门,连一张睡觉的床都没有,像是我在故意虐待你一样。” 他心平气和地与她掰扯,“你要是真觉得良心不安,你把钱收下,我们去住好一点的酒店。” 小鱼困得眼皮直打架,难得用耍赖的口吻,“太晚了,我现在困得要命,实在不想折腾。” “那好吧。” 他一本正经的说:“我们睡一张床。” 小鱼怔住,呼吸微微发颤,“什么?” “你放心,我不碰你。” 温砚摆出一张正人君子的脸,清亮的眸光正得发邪。 “不会有任何过激的亲密举动,我保证。” —— 喵就想问,谁信这个保证?哈哈哈~ 明天请个假,后天回来继续~ 这本肉肉比较晚,但请耐心等待,等待一定是值得的。 靠近 凌晨叁点的西北静似一座孤城,狂风猛烈地撞击窗户,鬼叫声凛冽刺耳。 丁小鱼蜷缩在被子里,故意背对着他侧躺,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枕头,暂时切割亲密距离。 少有暖气加持,被子的御寒效果几乎为零,不管睡多久都没有丝毫热意,她蜷曲成婴儿睡姿,冻得呼吸都在打颤。 身侧的人一直默默关注她的动向,轻声问:“很冷吗?” 她嘴硬,“不冷。” 温砚没接话,掌心贴着床单从枕头下方平滑过去,触及一片刺骨的冰凉。 “过来吧。” 他似在发号施令,却没有半点强迫的冷硬。 小鱼不确定地问:“过去...哪里?” 男人叹了一口气,随即笑了,直接从被子里扯出碍事的枕头。 意识到防线失守,小鱼慌乱地想要起身,手腕被人精准拽住,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动作流畅的不像第一次。 双臂在她的后背交错锁死,切断所有反抗和逃跑的后路。 “温砚。”她惊呼出声。 “不想冻死就别动。” 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嘴角却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这才叫真正的抱团取暖。” “...” 小鱼很想骂他,可是身体的急速升温在短时间内麻痹脑子,冻麻木的她忍不住贪恋这片温暖,侧头贴紧他的胸口,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强劲且急促,撞得她胸口发热。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着,浑然天成的亲密让人无比心安。 良久,他终于开口说话:“暖和一点没?” 她轻轻点头,“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刚才在站台时,你撞到哪里了?” 小鱼愣住,“你还记得这件事?” “记得。”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只要是他喜欢的,不管是曾经的画画还是现在的她,他都会投入全部的精力,在意与她有关的任何事。 “哪里?”他执着地问。 小鱼羞于说出口,憋了好久才道出真相,“肚子。” 温砚轻轻蹙眉,脑子还在思考,手先一步往下滑,隔着毛衣寻到微鼓的小腹,温柔地按压两下。 “痒...” 她怕痒的往后缩,下意识想要拨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反握住,温热的指尖滑着手背触碰到她的手指,直到完全覆盖,引导她的手贴住小腹。 “之前我不信,现在信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得她一头雾水,“信什么?” 温砚抿了抿唇,遮不住唇边的笑,“肉全长在肚子上。” 被嘲笑的小鱼光速抽离自己的手,略带幽怨地瞪他,“你还是闭嘴时最好看。” 明明是警告的话,听见他耳中却是赤裸裸的赞美,他第一时间没藏住心头的荡漾,低头压进一寸。 “我...好看?” 他喉音带颤,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 床头灯散出的幽光暗到随时可能熄灭,可是那束光打在他的脸上,似手机的美颜效果开到最大,细腻白皙的肌肤,润着春水的桃花眼,有一种脱离现实的虚幻感。 她恍惚眨眼,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点在他的鼻尖,像摁住某个机关,成功令他僵住不敢动。 喉间压抑的吞咽声在深夜格外明晰,蠢蠢欲动地撩拨着两个人的心。 小鱼的视线缓慢下移,盯着他的唇瓣看了一会儿,指腹轻轻蹭过,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即便胸腔爆炸也没有阻止她继续。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讨人厌。” 她不怕死地当面开大,丝毫不关心自己此刻的处境有多危险。 “哪里讨厌?” 小鱼盯着他的眼睛,逐一细数:“有时候很凶,有时候很毒舌,超级黏人且很难伺候,偶尔还喜欢耍流氓。” 温砚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耍流氓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现在。” 他垂眼低笑,抱着她的双手微微收紧,嗓音下沉:“那你不怕吗?” “不。” “为什么?” “你行动不便,强迫不了我。”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随后往他怀里缩了缩,话题转得奇怪又自然,“以后再也不贪小便宜了,没暖气的房间真的好冷。” 温砚顺势搂紧她,零距离的亲密没有半点和欲望沾边的色气,只有由内到外的安宁,正在一点一点治愈彼此的心。 “你不肯收钱,那接下来的行程我来安排。”他忍不住用责备的口吻:“出门在外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如果我没有跟着来,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怕。” 她诚实点头,小声解释:“可是挣钱很辛苦的,所以钱得花在刀刃上。” “你和我在一起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他沉声开口,承诺似的,“我有。” 小鱼轻哼,“我干嘛花你的钱?” 他顺着话说:“你照顾我,不该有报酬吗?” “奶奶几乎免了我的房租,我已经很知足了。” 温砚有些无奈,很有耐心地与她掰扯,“那就算我给你小费。” “你别把资本家的那套用在我身上,我不吃,我只有花自己的钱才心安。” 他深深闭眼,想到她平时跑腿挣钱的辛苦,密密麻麻的心疼在胸口散开。 “丁小鱼,你就非得吃苦是吧?” 小鱼也来了脾气,“我吃我的苦,碍着你什么事?” 男人冷腔冷调,“我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 他耍赖似的,孩子气十足,“我就是不同意。” “神经病。” 她愤愤地骂,狂翻白眼,用了点力气想要挣脱他,“你放开我!” 男人抱得更紧,宛如一道钢索把她牢牢困在怀里。 小鱼被缠得动弹不得,没想到这家伙看似纤弱实则力气这么大,她挣脱半晌无果,气急败坏地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下去。 “唔。” 他沉声闷哼,心底却在笑,哪怕是吸血鬼也下不去这么重的口。 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肯放开她,反而更用力地抱紧。 小鱼似乎感受到这家伙的执拗,默默松了口,近距离盯着自己咬出的齿印发呆。 与其说是牙痕,更像是吻痕,艳红的色泽如同她此刻烫红的耳根,散发着让人心慌的灼热。 “我行动不便,的确强迫不了你。” 温砚放软声线,温柔到骨子里,“至少我还可以抱你。” 小鱼接不住这个眼神,慌乱避开视线,心跳疯狂加速。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她闭上眼,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能轻易被这份柔情收买。 见她坦然接受自己的温暖,他忍不住勾了勾唇。 在明确自己的心意后,温砚的脑子里只有两件事。 靠她再近一点。 以及,不让别人靠近她。 * 鬼哭狼嚎的风声在外,旅店房间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要关灯吗?”他轻轻地问。 她慢动作摇头,哆嗦着往他怀里凑了凑,冰冷的被子毫无存在感,唯有靠近他取暖才能感受到丝丝热气。 温砚低头望着枕着自己胳膊安然入睡的小姑娘,睫毛有规律地颤动,分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深埋在心底的贪婪侵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竭力遏制,可是不受控的占有欲似毒瘾般漫散至全身。 他的呼吸声沉了又沉,就像蒲公英擦过水面,轻轻地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前。 浅尝辄止。 浑浊的视线扫过近在咫尺的嘴唇,他难耐地闭了闭眼,警告自己不可以有过多的越界。 可是理智斗不过内心的渴望,心瘾是从零到一,再拉扯至无穷大。 温砚压不住暴乱的心跳,喉头用力滚动,低头凑近,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要吻到的距离。 “砰。” 卷在风中的碎石重重地敲打玻璃。 同一时间,小鱼睁开了眼睛。 —— 某人行动不便,以后只能小鱼主导了,嘿嘿~ 吻痕 近距离的眼神对焦,两人同时一愣。 细弱与沉重的呼吸疯狂交织,她逐渐分不清乱颤的心跳是属于他还是自己。 偷亲被人抓包,温砚只是微微一笑,“接下来的事,你确定要睁眼进行?” 小鱼没有半点危险逼近的觉悟,懵懂眨眼,“你想干嘛?” 他唇角笑意加深,温柔与强势并存,“闭眼。” 她反骨劲上身,“不要。”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姑娘把温砚整得有些头疼,他眸光暗沉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唇瓣,沉默两秒,凑近亲了上去。 她条件反射地偏头躲,柔软的一个吻轻轻擦过脸颊。 小鱼一秒红了脸,眨眼频率快如麻。 “小鱼...” 他低低地唤,嗓音变得浑浊,控在后背的手顺势按住腰,再想靠近,小鱼用力捂住他的嘴,重重往后一推。 暧昧的粉红泡沫碎了一地,被拒绝的温砚呆愣地看着她,捂嘴的手顺势摸到耳朵,像教育小孩那样狠狠地拧。 “你怎么残疾了还不老实?” 她面上佯装淡定,红成西红柿的脸暴露此时的慌乱。 挨训的男人摆出一张听话的乖乖脸,明澈的桃花眼泛起亮光,有一种成年男人干坏事前的邪气。 其实看她害羞比接吻更有意思,虽然他是真的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见他不吱声了,小鱼默默撤回手,低头不敢看他的脸,稍稍朝身侧挪动一寸,半个身子直直坠入冰窖,畏寒的她立马缩了回来,埋在他胸口取暖。 温砚被她自然而然的贴近哄得心花怒放,假模假样地清嗓子,“你贴这么紧,我怎么老实?” “闭嘴。”她的前额轻抵着男人胸口,嗓音细细地,“禁止取暖器发言。” 他根本藏不住笑,双臂用力收紧,将其完整地抱在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只,有种抱住便不想撒手的瘾,那份如获至宝的满足感比他拿了多少国际大奖还要亢奋数倍。 “睡觉吗?” “唔。” 她是真的困,又怕睡着被某人偷家,嗡声警告,“你要是敢趁我睡着耍流氓,我绝对切了你。” “哦。” 小鱼不悦地昂起头,“亏你长着一张白净的脸,没想到心这么黄。” “我还没干什么,你就给我扣帽子。”他一脸无辜地为自己辩解。 她闷闷地瞪他:“等你干了什么,那不晚了吗?” “只有这件事我可以主动,其他好像不行。”他垂眸,有些沮丧,“因为我是残疾人。” 小鱼似乎给他的情绪带了进去,他想也不想便说:“其他事换我来。” 话毕,她一秒呆滞,温砚也愣住,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 他喉音微微发颤,既紧张又欣喜,“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小鱼低头做鸵鸟状,想死的心都有了,“晚安。” 温砚知道她在羞涩,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揉碎的笑音掺杂进呼吸。 “晚安。” * 那晚,他一夜未眠。 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也觉得心底很暖。 曾经的他将全部精力花在画画上,爱情是遥远的,也是浪费时间的无聊事,直到有一天,他被迫停下脚步,学着用爬行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世界,活着对他而言变成一种折磨,有限的时间何其漫长,他期盼着自己能在某个瞬间忽然碎裂陨落,撒向大海或是深埋土地。 他清晰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枯萎,不是身体的缺陷,而是那颗越跳越慢的心脏。 在他最绝望最压抑的时候,丁小鱼就这么从天而降,化作一把人形利刃精准劈开捆绑住他身体和灵魂的藤蔓,她身上有一股令人羡慕的力量感,彷彿永远都是满血状态,就像一团火持续不断的灼烧他的理智,等他缓过神,他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她的存在,产生一丝近乎变态的依赖情绪。 再后来,温砚发现自己变了,开始希望有限的时间可以无限拉长,开始好奇明天是阴天还是下雨,开始期待简单的一日三餐,他会故意找她麻烦和她斗嘴,也会在睡觉前发一句“晚安”,然后坐在窗前看着正对面的小屋熄灯,他回到床上,闭眼时内心无比平静。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拂眼睛,他不愿从梦中醒来,抬手遮盖眼睛,正如此时缩他怀里的人儿,为了躲避刺透窗户的光芒而藏进被子里。 他熬了一整夜,眸底布满血丝,声音却很温柔:“起床了。”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手臂悄无声息地摸上他的腰,八爪鱼似的箍紧,鼻尖轻蹭胸口,哼哼唧唧地不肯醒。 温砚鲜少见她撒娇的一面,心头痒痒的,似小猫爪在挠心,耐着性子又喊了几声。 正在和周公打牌的小鱼烦躁被人打扰,一记铁头功狠狠朝他的胸口撞。 “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挨了一记暴击,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醒了瞌睡的小鱼迅速从他怀中抽离,跳下床,裹上大棉袄,直奔洗手间。 等她收拾好出来,温砚已经坐回轮椅,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洗漱完毕后,他面不改色地指挥她去行李箱拿衣服。 “白色毛衣。” 小鱼翻出他要的衣服,不满意地皱了皱眉,“今天气温低,穿高领比较御寒。” “我不想穿高领。”他语气淡淡地。 “为什么?” 男人不语,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经过一夜时间发酵,青红交错,乍一看更像暧昧的吻痕。 小鱼被这个印记强行拉回同床共枕的昨晚,她莫名很思念他身体的温度,抱着心很踏实。 “要风度不要温度,冻死你算了。” 她嘴上说着风凉话,身体很诚实地朝他走近,白色毛衣随手扔床上,下意识解他的衣扣帮忙换衣服,解到第二颗时,如梦初醒的她停下动作。 他低声问:“怎么了?” 她后退两步,化羞涩为愤怒,“你自己穿,又不是没长手。” 温砚不紧不慢地开口:“昨晚给你当了一夜枕头,手疼得抬不起来。” “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信。” 小鱼噎一嗓子,心想这家伙现在的脸皮怎么厚? 虽然不想搭理他,可是他说的话是事实,卸磨杀驴这种事她干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帮他脱衬衣。 余光不经意的瞥到脖子上的红痕,她的脸一秒燃爆,暧昧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清晰地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事。 男人近在咫尺的唇,擦过脸颊时温温软软的触感。 “现在是零下2度。”温砚沉声提醒。 “所以呢?” “所以,你打算让我半裸到什么时候?” “……” * 离开旅店后,刺目的阳光洒了满地金灿灿的光晕。 小鱼推着温砚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查看附近有无吃早饭的小店。 这时,一辆高档商务车悄无声息地滑到身前,驾驶位下来一个年轻小伙,看着像是本地面孔。 他打开后备厢,直奔行李箱,小鱼惊慌不已,“你你...你是谁?” 温砚平静地说:“是我叫的车,上车吧。” “你什么时候找的车?” “昨天,火车上。” 小鱼瞬间情绪上头,“我说过不花你钱。” “别浪费时间了。”温砚表情严肃,必须和她说清楚利害关系,“我们来这里找人,耽误的每一秒都有可能出现变故,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和我计较这些?” 冷静下来的小鱼必须承认男人的话有道理,人生地不熟,找熟悉的本地人带路的确是最优选。 车子朝着目的地前进,没过多久,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铺设在眼前。 她一声不吭地坐在温砚身边,心底的忐忑没有一刻消停过,其实她很清楚,爸爸失联越久越危险。 温砚似乎能感应到她此刻的不安,试探着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心头一荡,没有拒绝他的温暖。 “我刚才不是凶你。”他平视前方,小声解释。 “我知道。” 温砚忍不住唇角上扬,“我很喜欢。” 她微怔,“什么?” 男人侧头看她,眸光滚烫如火。 “脖子上的吻痕,你咬的。” —— 初吻是在轮椅上发生,所以这里没亲到,别急,会双倍补上的~快了快了~ 红唇 西北地区地广人稀,县与县之前的距离稍远,车子平稳行驶了两个小时,睡了一觉醒来的小鱼侧头看向窗外,漫天黄沙的戈壁滩一眼望不见头,有种与世隔绝的荒凉之美。 她醒了一会儿瞌睡,眯着眼伸手去拿书包,发现自己的手被某人禁锢,非常亲密的十指紧扣。 小鱼一秒红了脸,作贼似用余光偷瞄他,身侧的温砚坐得笔直,双眼轻阖,看着像是睡着了。 她的手指微动,一点一点逃离他的掌控,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他猛地拽紧,强势包裹在手心。 “怎么了?”他喉音略带沙哑。 “口渴,想喝水。” “哦。” 单音节回复,往后便没了动静。 小鱼见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低咳两声提醒。 他依然纹丝不动。 “咳咳咳。” 温砚偏头看向她,眉头轻蹙,“昨晚着凉了?” 小鱼在心底狂翻白眼,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在装,压低呼吸,缓慢凑近,“你能不能...松手。” “为什么?” “我要拿水。” 他面无表情地指向她的左手,意思是这只手可以使用。 小鱼气笑了,用了点力气迅速抽离自己的手,直接上手揪他耳朵,揪得通红才解气,撤离时,视线不经意地瞥过脖子上的吻痕,心被什么轻轻勾了一下,胸口火烧火燎。 她现在无比确定这家伙是故意的,故意不作任何遮掩,赤裸裸地暴露在外。 * 依照导航上的显示,从火车站到宁青县车程约是3个小时,平原一路通畅,之后开始翻山越岭,螺旋式的山路地势极其险恶,司机小哥虽年轻但有老司机的气魄,车速丝毫不减,匀速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成功登顶。 小哥寻了一处空地停下,下车抽根烟解乏。 坐得腰酸背痛的小鱼也趁机下车透透气,她站在类似观望台的位置向下俯瞰,大西北广阔壮丽的美景一览无余。 她的瞳孔在短时间内急速收缩,第一时间跑来找温砚,激动得上蹿下跳。 “太美了,简直美得失魂。” 温砚轻飘飘地接话,“你吗?” 小鱼微怔,咀嚼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尴尬地挠挠头,生硬转移话题,“你要不要下车看看?” “不了,冷。” 她苦口婆心地劝:“哎呀,来都来了,看一眼值回票价。” 他闭了闭眼,有些无语,“你到底是来找人还是来旅游?” 一句话把小鱼怼得哑口无言。 下山的速度明显比上山慢,她看了一眼手机,转头问温砚,“下山是不是就到宁青县了?” 温砚没吱声,前排一直沉默的司机小哥终于逮到机会参与话题,用蹩脚的普通话抢答:“下山后还得再开半个小时,那边现在正在下雪,路滑不好走。” 小鱼原以为长相憨厚的司机小哥是沉默寡言人设,没想到他是健谈的性子,赶紧凑近联络感情。 “司机哥哥你是本地人吗?” 小哥憋了一路,终于有人找他聊天,立马打开话匣子,“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 小鱼笑颜如花:“那你对这边一定很熟悉吧。” “跑车跑了叁四年,大半个西北全跑遍了,算不上多熟悉,但也说得出一二门道。” 她立马从手机里翻出丁爸的照片拿给他看,“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小哥轻瞥一眼,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妹妹,这个我真没印象。” 小鱼稍稍收起失落,其实她也知道希望渺茫,哪有那么幸运便能寻到蛛丝马迹。 小哥问她:“这是你亲人?” “他是我爸,来西北这边做工程好几年,最近失联了。” “驻扎在西北的工程集团就那么几个,你说说,保不准我还真知道。” 他的话令小鱼重新燃起希望,她努力回想爸爸说过的话,有些记忆虽然模糊,还是能记起关键词, “好像叫什么六建。” “湖通六建?” 小鱼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这不巧了吗?我有个朋友的表弟的同学刚好就在那里上班。”小哥潇洒的大手一挥,“我打个电话问一问就知道了。” “可以吗?”她激动得差点落泪,“太谢谢你了。”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不过什么?” 小哥没再说话,瞄了一眼后视镜,同一直沉默的温砚视线对焦。 温砚慢悠悠地开口,“车是不是要加油了?” “到目的地确实不够。” “加2000?” 小哥没接话,憨憨地傻笑。 温砚语气平静,“5000,能加满吗” 小哥喜笑颜开:“没问题,必须给你加满。” 小鱼越听越乱,直到车子停在路边,小哥下车打电话,她才后知后觉明白他们所谓的“加油”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明晃晃的敲诈吗?”小鱼用手遮住嘴,愤愤地和他吐槽,“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 “如果他提供的消息准确有效,这个价不贵。” “好吧。”小鱼叹了口气,“先说清楚,这个钱我来掏。” 温砚沉着嗓:“你想气死我就继续说。” 小鱼算了算自己的全部家当,沮丧地低下头,“好像不太够,我给你打欠条,以后慢慢还。” 他不阴不阳地说:“你签卖身契吧。” “5000就想要我卖身?” “一张卖身契,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小鱼“扑哧”一声笑,揶揄道:“装大款也要适可而止,小心牛皮吹破了丢人。” 温砚没有反驳,视线扫向车窗外,司机小哥为了挣这份钱也是拼了老命,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皱巴巴的眉眼舒展开,大概是有眉目了。 他打开车门探进半个身子,语气无比兴奋,“我打听到了。” 小鱼激动地问:“找到我爸了吗?” “目前没有。”小哥一五一十的说出自己了解的情况:“不过我刚才问了我朋友的表弟的同学,他说最近工程队是出了一件大事,好像是有人在外头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放高利贷的那伙人是隔壁镇的恶霸,大晚上跑来工地强行抓走几人,其中有一个在途中跳车,据说是残了。” “那...那个跳车的...” 她喉音抖得厉害,心脏持续爆炸。 温砚轻轻抓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你别急,跳车的人不是你爸,是个年轻小伙。” 小鱼重重喘了一声,险些吓哭了。 “所以我爸很有可能被那群人带走了?” “十有八九。” “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 司机小哥笑了一声,反问她:“报警,你有证据吗?” 她天真的问:“人证不算数吗?” “小妹妹,没有人愿意惹这些麻烦事,我是磨了好久那人才肯开口,最后他还警告我不要往外说。” 小鱼肩头一落,不免有些泄气。 她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是那晚发生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如果爸爸真的在那群人手里,保不准会遭受什么非人待遇。 温砚沉思几秒,问司机小哥,“高利贷所处的县城,你能走吗?” “当然可以,只是...” “油费你随便开口。” 小哥笑了笑:“不只是油费的问题,主要是去那里唯一的山路因为雪天被封,最早也得明天才能解封。” 温砚看向崩溃边缘的小鱼,低声道:“那就明早动身,你对这边比较熟悉,帮我找一间好点的酒店。” “往西走是很火的旅游景点,那边有间新开的五星级酒店,就是价格...” “价格不是问题。” “行,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说话。” 司机小哥驾车朝西驶离,目光瞟过后视镜里的一脸哭相的小姑娘,他出声安慰:“妹妹,你也别太担心,现在是法治社会,那群人再凶残也不至于要你爸的命,最多吃点苦头。” 小鱼轻轻点头,思绪一直游离在外,往后一路沉默,她推着温砚走进酒店,直到进入房间才稍稍回了点神。 她站在房间中央,视线横扫一圈,瞳孔在极度震惊中扩张至最大。 顶级奢华的房间装潢和昨夜的旅店小破屋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来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小鱼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鲜花簇拥的花园和幽静的人工湖映进眼前。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你中彩票了?” 温砚没回答,滑着轮椅走到她身前,淡声道:“衣服脱了。” 小鱼警觉地捂住胸口,“你想干嘛?” 他无奈叹息,“你确定要是恒温24℃的房间里裹这么严实,不热吗?” 她静静感受室温,确定他不是在忽悠,小心翼翼地卸下所有御寒的装备,内里只剩一件学生气十足的格子衬衣。 套房里转了一大圈后,她从房间里探出半个头。 “喂。” “嗯?” “右边那张床是我的。” 温砚眉眼微动,谁告诉她双床房是各睡各的? 出于好奇,小鱼偷偷用手机查了这间酒店的房价,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可她万万没想到荒唐的事远不止这一件。 晚餐他们是在房间里吃的牛排,味道一级棒,可是当她打开点餐用的平板,那份牛排的价格离谱到可以买下半头牛。 小鱼越来越看不懂有钱人的世界,普通人拼死拼活挣得那点银子或许都买不起他们随便的一顿晚餐。 所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 * 夜里十点,一轮弯月从云里冒出头,月牙般的完美弧形令人沉醉。 小鱼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欣赏月亮,温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身边,看她望着窗外发呆,疑惑地问:“在看什么?” “月亮。” 她唇角勾起,贪恋这一刻的宁静,“它不管在哪里都很美。” 温砚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失神,嗓音不禁柔软几分,“开心吗?” 小鱼偏头看他,笑颜如花,“嗯。” 这抹灿烂的笑容成功令男人回想起某些难受的片段,呼吸持续下沉。 “你想喝水吗?我帮你去倒。” 转身的瞬间,温砚倏然抓住她的手腕。 小鱼一脸茫然,“怎么了?” 他抬头看她,灰暗的眸底窜动着火光,一开口酸气扑鼻,“你今天是不是喊了司机哥哥?” “他年纪比我大,我喊哥哥有问题吗?” “有,因为你没有这么喊过我。” “一声哥哥而已,不至于。” “至于。”他眉眼低垂,闷着嗓,“我不喜欢。” 小鱼被这话逗笑,忽然来了点作恶的性子,她蹲在他身前,两手抵着他的腿托腮,笑眯眯地张嘴唤人,“——哥哥。” 温砚没吱声,胸前的起伏明显变大。 “满意了吗?” 他板着脸,“不满意。” 小鱼也不惯着他,径直起身,顺带嘲笑,“老大不小的人了,别跟小孩一样。” 刚迈出第一步,温砚拽住她的手臂用力扯进怀里,她重心不稳直直跌坐在他的身上,打横的抱姿,她想起身,他不让,手臂完全禁锢。 小鱼看着他压低的脸,心头猛跳,“温砚...唔!” 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急躁地用嘴唇堵住她的后话。 双唇很轻地贴合,一股奇妙又刺激的触感直击头皮。 温砚呼吸加重,忘情的连亲好几口,水润的唇瓣浅浅分离,眼神完全狼变。 她干瞪着眼,喉音发紧,“你...” “我说过,只有这件事我可以主动,所以不要推开我。” 再次进攻的他彻底放弃理智,舌尖强硬抵开微张的破口,蛇一样地滑入口中,她感受到强势入侵的躁意,颤抖的手指用力揪住他的毛衣,柔软丝滑的质地正如此刻卖力厮磨的嘴唇。 小鱼憋得满脸通红,小舌头被人残暴的吮吸,缠绕着疯狂卷动,口腔里的空气愈发稀薄,她有些呼吸不畅,他察觉到了,喘着粗气分开,给她些许换气的时间,两秒后再次亲上去。 来来回回地重复无数次,直到她学会换气,趁他吻到动情之际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疼得皱眉,还是不舍得松口,又亲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 她懵怔地看着他被咬破的唇瓣冒出血珠,鬼使神差的伸手抹掉,那抹嫣红的血渍浸染指腹,仿佛直直地砸在她的胸口,漾开一朵艳丽的血花。 温砚低低垂眼,痴迷地盯着被自己亲肿的红唇,咧嘴一笑。 “现在,我满意了。” —— 好消息:亲了。 坏消息,明天有事请假,后天来。 小花喵~你真的纯的让人感到陌生~哈哈哈 需要 绽放在轮椅上的深吻绵长且湿润,犹如一簇簇升空的烟火,持续不断的灼烧丁小鱼的理智。 她羞得不敢和他对视甚至是说话,晕乎乎的洗完澡,爬上床用被子遮过头,开启装死模式。 藏在被子里的人闷得喘不过气,依稀听见轮椅重重碾过地毯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温砚费了很大力气把自己挪上床,他悠悠地靠着床头,侧头瞥过隔壁床上拱起的一小坨,唇角微微上扬,软滑的触感还残留在唇上,麻得人心口发酥。 灯光熄灭,幽静的房间沉入黑暗。 良久,小鱼悄悄拉开被子小口呼吸,濒临脱水的鱼儿在暗夜的遮掩下重返水中。 足够安静的环境里,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她隐隐听见压抑的低吟,刚开始以为听错,身子默默朝隔壁床凑近,最后确定声音来源于他。 “温砚?”小鱼担忧地唤他。 回应她的只有急促的重喘,光是听声音都能感受到那股割肉刮骨的疼。 她掀开被子下床,摁亮床头灯,温润的暖光泼洒大床。 温砚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见到这一幕的小鱼有些不知所措,扑到床上查看他的情况。 “你怎么了?” 小鱼扯开盖过他半张脸的被子,手指无意识地擦过他的前额,全湿透了。 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往下滴,额角青筋暴突,仿佛正在遭受某种酷刑。 她脑子一片空白,慌乱转身,“我...我去帮你找医生。” “小鱼...” 温砚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她的手臂,喉音打颤,“行李箱的黑包里有药,白色小瓶。” 接收到信息的她一刻也不敢耽搁,赤脚跑向行李箱,拿了药后火速赶回,打开瓶盖的手在抖。 “几颗?” “两颗。” 他忍得过于辛苦,徘徊在脱力地边缘,迷迷糊糊之间被人塞进两颗药,用温水灌下。 等待药效发力的过程何其漫长,他一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时不时痛苦的呻吟。 她明显吓坏了,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强忍着不掉下来。 时间流逝得很慢,秒针转动的嘀嗒声宛如催命符在两人的耳边震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彻底缓过那股劲,一点点松开她的手,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是道歉。 “对不起,弄疼你了。” 小鱼鼻子一酸,轻轻摇头。 温砚看清她眼底闪烁的水光,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是不是吓坏了?” “嗯。” 她不愿承认自己刚才的心跳差点停了,还以为会永远地失去他。 “你很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全身都疼。” “车祸后遗症?” 他半真半假地说:“算吧。” “之前有发过病吗?”她呼吸停顿一秒,“来沙市以后。” “有过。” 小鱼眼眶泛红,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她无法想象他在小屋的床上如何独自面对病痛的折磨。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让你陪我一起疼?” 温砚笑了一下,他知道她有多善良,哪怕对他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她也能感同身受他的痛苦,然后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你这样显得我特别像个坏人,抛弃你的坏人。” 她哽咽着,不禁回想起刚才的画面,撕裂的窒息感涌入喉头,呼吸也不顺畅了。 温砚又一次从死神手里成功逃脱,疲累到连说话都在喘,他用尽全力抬手给她擦眼泪。 “没事,我还活着。” 小鱼深陷在自责的情绪里出不来,下床转身往外走,很快拿来干净衣服替他换上,很细心地擦拭他脸上的汗珠。 “这个床不能睡了,你睡到那边去。” 他很轻地问:“那你呢?” 她沉默不语,以最快速度将他转移到另一张床。 灯光再次熄灭,她安静躺在他的身边,指尖在床单上悄悄滑动,直到触碰到他冰凉的手,用力拽紧。 温砚反握住她,缓缓扣紧的十指如藤蔓疯狂缠绕,他们现在急需确定对方是否存在。 半晌,小鱼开口道:“以后发病不要瞒着我,即便我什么也做不了,但有人陪着总是好的。” 他眼眉低垂,轻叹一声:“可是,我不想把你弄哭。” “你少自作多情,我才不会为你哭。” 温砚听出她话里氤氲的水汽,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 “笑你明明很担心我,还要装作不在乎。” “谁说我在乎?我一点都不...” “小鱼。” 他低声打断她的口是心非,尾音飘着几分恳求:“我想抱你。” 她抿了抿唇,呼吸颤得厉害,拒绝的话滑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友谊的拥抱,可是当她主动靠近,当他温柔的将自己抱进怀里,她清晰感受到那颗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很多事情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不管是拥抱或是亲吻,她的身体没有本能的排斥,就像是他们之间不管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她会害羞,会惊恐地想要逃跑,可是她从来没想到过真正远离他。 或许现在的小鱼还不懂什么是爱情,但她知道什么是需要和被需要。 温砚很需要她。 而她,需要他的需要。 * 刚经历过一场炼狱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喘着,身体似被完全掏空,努力在她的气息里汲取所需的养分。 小鱼乖乖任他抱着,被缠绕的双臂勒疼了也不吱声,鼻尖擦过他的脖颈,细腻的触感如剥了壳的鸡蛋。 “在想什么?”他柔声问。 她昂头看他,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你的腿真的治不好了吗?” 温砚语气平静,“我放弃了。” “为什么?” “治好也没有意义。” 她没有刨根问底,轻叹一声,“好可惜。” “怎么,不想照顾我了?” 小鱼缓缓摇头,手臂很自然地滑过他的腰用力抱紧,身体紧密贴近。 “这么年轻的你,本该有一片广阔的天空。” “高处不胜寒。”他意味深长地说:“天上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美好。” 她苦涩一笑,难得流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如果我可以快点长大,早点替爸爸分担生活的压力,他是不是就不用为了挣钱背井离乡跑到这里,陷入未知的险境。” “我想叔叔一定很爱你才会心甘情愿吃苦。” “我爸...”想到自家老爸,小鱼忍不住笑了笑,眼角也湿润了,“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一个特别负责任的爸爸。” “我知道。”温砚的手按在她的后背温柔抚摸,试图安抚她低迷的情绪,“因为你很好,叔叔把你教育得很好。” 小鱼戏谑道:“难得听你夸人。” 他可怜巴巴地说:“我要是不夸你,你又有借口和我分床睡。” “那还不是因为某人突然耍流氓。”她愤愤地指控,“再怎么说,你也得先经过我的同意。” 温砚眉眼微动,骤不及防地低头凑近,黑暗中精准地吻到她的唇,轻盈触碰,不舍的退开半寸。 “可以吗?” 她干瞪着眼,“不...不唔!”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强势又热烈的吻如一道龙卷风卷走两人所剩无几的理性。 小鱼被他困在怀里亲得头晕脑热,全身血液融化在火光中,热得仿佛快要自燃。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她的舌头发麻,长到他的克制力降至零点,微颤的指尖不受控地滑进衣摆,在后腰处轻轻摩挲。 她怕痒的躲闪,“痒...” 温砚难耐地闭了闭眼,低头埋在她的颈窝大口喘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的宁静给了男人些许缓冲时间,他自嘲一笑,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在这种事上居然会有如此强的占有欲。 “睡吧。”他吻了吻她的眼睛,“明天还要早起。” “嗯。” 小鱼低低地应,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体温在爆炸。 闭眼前,她很小声地问他:“爸爸会没事的,对吧?” “对。” 温砚感受到她的惴惴不安,声音无比坚定,温柔的不像话。 “别担心,有我在。” —— 两个互相温暖的宝宝~真正意义上的抱团取暖。 以身相许 翌日是阴天,深灰色的浓雾遮天蔽日。 高利贷所在的县城规模不大,背靠延绵不绝的高山,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神秘感。 商务车停在一栋叁层小破楼的附近,一楼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围在一起打牌聊天,头顶是几个醒目的大字,“诚邦借贷。” 司机小哥将车熄火,转头看向后座,“就是这里。” 小鱼透过车窗瞧见那帮人,心底晃过一丝不安,“温砚,要不我们还是报警吧,这群人看着不像好人。” 温砚虽然没和这类人群打过交道,但是他很清楚节外生枝的危险性。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带走丁叔叔,其他的事轮不到我们管。” 小哥充分认可温砚说的话,“大部分高利贷只是为了求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人性命,你们切记不要把事情闹大,越低调越好。” 小鱼似懂非懂地点头,身旁的温砚看向小哥,语气平静地说:“麻烦帮我把轮椅拿下车,你去其他地方避一避,这边结束我会给你打电话。” 小哥的确不想惹麻烦,迅速从后备厢搬出轮椅,帮着小鱼一起将温砚搬上轮椅,而后转身离开。 * 丁小鱼推着温砚朝破楼方向前进,往前的每一步如同踏进地狱,呼吸声越来越重。 “别害怕。”温砚感知到她的惶恐,柔声安抚,“相信我,我能解决。” 她垂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明明是我的事,我却拉着你往火坑里跳。” 他顺着话说:“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以考虑以身相许。” 正郁闷的小鱼被他的话逗笑,伸手揪他的耳朵,“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他语气认真:“便宜不白占,该负的责任我也不会躲。” “谁稀罕你负责?”小鱼细声嘀咕,“自作多情。” 温砚唇角一勾,不禁回想起昨晚的那个吻,“我亲你时,你很喜欢。” 小鱼脸发烫,“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咬我的唇?” “你懂不懂什么叫拒绝?” “不懂。”温砚倏地压低声线,“哪有人一边拒绝一边抱紧。” 她脸上的红晕加深,羞涩的情绪远远盖过恐惧,等她回过神这是他驱散惧意的手段时,他们已经走到破楼门口,被打牌的几人成功盯上。 人高马大的黄毛大概是这群人中的小领导,见两人来势汹汹,立马冲其他几人使了个眼神,迅速围堵上来,将其困在中间。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往里闯。” 黄毛说的是本地话,说话时下巴扬起,露出脖子上的大片刺青。 小鱼两手紧紧拽着轮椅扶手,紧张到心跳都要蹦出来了。 温砚抬眼直视,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听不懂,说普通话。” 黄毛愣住,上下打量他几眼,摸不准两人的身份,只能转成不标准的普通话重复一遍。 温砚淡声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黄毛吊耳当啷地笑:“你谁啊?” “我找你们老板。” “我看你是来找茬的吧?” 黄毛面露凶相,勒起袖子就要动手,伸出的手还没碰到温砚的衣领,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 “有一个叫丁建成的人,是不是在你们这里?” 名字乍一听有些熟悉,黄毛不敢确定,扫了一眼身边的小弟,有个寸头溜到他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经小弟提醒,黄毛逐渐回忆起这个人,他微微弯腰,自带审视的冷光,“你到底是什么人?” 温砚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我是他的家人,我想赎他出来。” 黄毛嗤笑一声,“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你赎得起吗?” 听到“欠钱”二字,小鱼心急地想要追问更多细节,温砚及时抓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我是诚心赎人。”温砚说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做不了主,找能做主的人和我谈。” 黄毛思忖片刻,虽说对他的身份存疑,但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这笔债的业绩落在自己头上,提成分外诱人。 最后,他还是没能抵住金钱的诱惑,退到一边给老板打电话。 * 二十分钟后,一辆奔驰车斜斜停在门口,下来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盘串轻轻拨弄,直奔二楼办公室。 温砚和小鱼早早被请上二楼,对比外面的残破,办公室可谓是金碧辉煌,看得出老板是个有品位的人,只是这份优雅与这份工作的割裂感极强。 老板一出现,蹲守在屋外的小弟们纷纷起立问好,黄毛狗腿的打开办公室的门,笑容不加掩饰,已经开始盘算这笔提成怎么花。 门打开的那瞬,小鱼和温砚同时回头,就见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抬手拦住想要跟着进屋的黄毛,缓缓穿过他们坐上老板椅,手上不急不慢地泡茶,眉眼微抬,视线扫过温砚,再看向他身后的小鱼。 “你们哪位是丁建成的家人?” “我,我是丁建成的女儿。”小鱼心系爸爸安危,急切地冲到办公桌前,恶声恶气的说:“你们把我爸怎么了?” 正在沏茶的老板面上微笑,眼底晃过一丝冷意,“小朋友,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从不干伤天害理的事。” “你...” “小鱼。”温砚叫住她,滑着轮椅来到她身边,“你先去外面,我和他谈。” “不行。”小鱼自然不同意:“万一他们恼羞成怒,出手伤害你怎么办?” “不会的,他们是正经生意人,只求财不求命。” 温砚的视线扫向细细品茶的老板,眼底满是诚意。 老板放下茶杯,笑言:“看来还是有懂事的年轻人,很好。” 小鱼清楚温砚的性子,他做的决定很难更改,思来想去还是选择相信他,一步叁回头地离开办公室。 * 伴随着办公室门的关闭,里面发生的一切充满未知性。 靠墙而立的小鱼和黄毛同样心怀忐忑,一个在担心温砚的安全,一个忧心业绩是否安稳入袋。 黄毛两手抱胸,瞥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小鱼,友好地打招呼,“小妹妹,你几岁啊?” 小鱼冷冷地瞥他一眼,不愿搭理。 黄毛乐呵呵地示好:“别这么冷漠,我又不是坏人。” 她嗤笑一声:“如果你们不算坏人,那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了。” “我们就是混口饭吃,再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爸要是老老实实地把钱还上,他也犯不着受这个苦。” 小鱼呼吸一滞,想到可能发生在爸爸身上的事,眼眶泛红,“你们对我爸做了什么?” 黄毛不以为然地摆手:“他没事,活得好好的。” 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有安慰到她,虽说分不清真假,但她愿意相信爸爸现在是安全的。 沉默片刻后,小鱼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我爸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是赌债还是什么?” 黄毛正要回答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老板慢悠悠地走出来,黄毛狗腿凑近,“老大,这么快就谈完了?” “我就喜欢和爽快人谈事,身心舒畅。” 他笑眯眯地说着,回头望了一眼温砚,再看向惴惴不安的小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这个男朋友不错,要珍惜。” 小鱼听得懵里懵懂,径直绕开他走进办公室。 黄毛一路跟在老板身后,等他坐上车才开口问:“那么大笔钱真的一次性付清?” 老板不语,递去一个眼神。 黄毛立马喜笑颜开,“接下来怎么办?” “你带他们去地下城,找出那个叫丁建成的人。” “收到。” 正欲关车门时,黄毛用手挡住,压低嗓音确定,“老大,这笔钱是不是得算我的?” 老板面露不耐烦,“少不了你的那份,滚。” “好勒。” * 心情大好的黄毛哼着小曲窜上楼,刚好撞上小鱼推着温砚从办公室出来,他一脸兴奋地走近。 “你俩待会跟在我车后面走,我带你们去找爸。” 小鱼闷闷不乐地下楼,她知道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可是温砚那张死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她既生气又无奈,上车后一直扭头看向车窗外。 温砚察觉到她在闹别扭,伸手去牵她,她小力挣脱,他用力控住,开口是哄人的语调:“事情顺利解决就好,细节有那么重要吗?” “有。”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赎人的钱一定不是小数目。 “至少你得让我知道欠你多少,以后才能慢慢还给你。” 他闻言笑了,“你把自己赔给我。” 小鱼回头瞪他,“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遇见丁小鱼之前,温砚一直以为除了画画不会再有任何东西左右自己的情绪,直到她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他对爱的需求这么大,大到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陪着她做很多平淡又温暖的小事。 “钱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你不一样。” 温砚的呼吸颤了颤,矫情的话说出口,他还是会害羞。 “你是我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 坏消息:明天要出去办事,更不了。 好消息:后天开始上荤菜~知道你们等急了~ 男朋友。(一更) 崎岖蜿蜒的山路九曲十八弯,海拔越高,雪越大,细碎的雪花洋洋洒洒覆盖世界。 小鱼伸手在车窗外接雪,刺骨的冰凉沁入掌心,她冷得缩缩脖子,冻僵的那只手顺势插入温砚的外衣下方,放在肚子上取暖。 温砚没有阻止,只是微笑,“你倒是挺自然。” 她舒服地眯起眼,感慨取暖器的动力充足,“这里最暖和。” 微凉的手心在小腹处来回摩擦,像是往燃烧的火海中添了一把柴,他呼吸持续紧绷,难耐地按住她的手。 小鱼呆愣,“怎么了?” 他嗓音发哑,“老实一点,别乱摸。” 她刚开始没听懂,可瞥见他发烫的耳珠,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该不会是...” 温砚脸色一变,瞳孔变得炙热,“是什么?” 小鱼被他忽然的严肃镇住,气势弱了几分,“没什么。” 他勉强压制住胸口那团乱颤的火焰,用长辈训人的语气,“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为什么知道这些?” “拜托,我又不是清朝人。”小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而且我都快成年了,知道这些很奇怪吗?” 温砚沉默几秒,悠悠地问:“你平时会和别人讨论这些吗?” “和谁?” “比如,上次摸你头的那个。” 小鱼“扑哧”一声笑,真是服了他,“你还记得这件事?” “为什么不记得?”他字里行间全是酸气,“他摸你头,你不躲,你还笑,笑得那么开心。” 她笑嘻嘻地说,“你吃醋啊?” 男人没吱声,用沉默作答。 她脸上的笑逐渐凝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你不会真的在吃醋吧?”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太亲近。” 许是出口的话略显矫情,他神色不自在地补了一句,“你是我的看护,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小鱼嗡声吐槽,“占有欲还挺强。” 他面无表情,“你知道就好。” 小鱼自知说不过他,这家伙就是那种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其实内心阴暗又强势,嘴跟淬了毒了一样,三言两句气死人。 她不再搭理他,趴在车窗上欣赏雪天的山景,晃着晃着晃到半山腰,前面的那辆车停了,黄毛跑过来敲车门。 车窗降下,黄毛满面春光地说:“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把人带下来。” 小鱼心急地问:“我们不可以一起去吗?” 黄毛颇有耐心地解释:“妹妹,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你要想安全带走你爸,你就得守规矩。” 小鱼还想再说什么,温砚先她一步开口,“麻烦你了。” 黄毛笑呵呵地说:“你看,还是你的男朋友懂事。”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温砚迅速升上车窗,物理隔绝那些否认的话。 “他们是不是误会我们的关系了?”小鱼小声问。 温砚没接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就在她百般无聊准备拿手机拍摄雪山图时,身边冷不丁地飘来一句:“我不能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债主。”她一本正经地说:“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 温砚烦躁地皱了皱眉,不死心地继续问:“我不能既是你的债主又是你的男朋友吗?” 小鱼被问住了,脑子转不过来。 “我...我我...” “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 “不是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羞涩地低下头,如实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温砚似乎急迫地想要这个答案,“现在想。” 小鱼郁闷地瞥他一眼,随后看向前方。 前排的司机小哥在线吃瓜吃到爽,憋笑憋到脸抽筋。 “想好了吗?”温砚沉声催促。 她瞬间炸锅,“温砚!” 男人面色肃冷,“再给你五分钟。” 小鱼:“...” 他还是切换成病娇状态时更招人喜欢。 * 约莫十五分钟后,黄毛驾驶的那辆面包车缓缓出现在视野中,坐在副驾驶位的正是消失许久的丁建成。 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整个人灰头土脸。 他在矿场作业时突然被管事的人叫走,心怀忐忑地走到洞口,没想到找他的人竟是送他来这里的黄毛,见着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以走了。” 丁建成以为自己听错了,结巴着重复一遍,“我、我可以走了?” 黄毛调侃道:“怎么,不想走?” 他依然还是恍惚状态,“你们该不会是要把我卖去缅北吗?” 黄毛笑了,“我们这是合法高利贷,别把我们和那些杀人魔头混为一谈。” “既然不是,你们为什么放我走?” “因为有人找你找到我们这里来了,老大不想惹事,决定放你一条狗命。” “是谁来找我?” 黄毛刻意卖了个关子,“你见着就知道了。” 丁建成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那我欠的那些钱...” “两清。”黄毛一字不漏地重复着老板给的说辞,“我老大说,前几日菩萨托梦给他,提醒他行善积德才能颐养天年。” “菩萨?”丁建成笑圆了脸,“你这也太扯了。” 黄毛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变得阴冷,“不信?那你进去继续待着。” 丁建成忙不迭地点头,“我信,我信。” “那就走呗。” 黄毛带他回车里,出于好心忍不住叮嘱两句,“不是我说你,年纪老大不小了,以后脑子放清楚一点,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做担保,赌徒没有人性的,你救不活他。” 晚辈劈头盖脸地一通训斥,丁建成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因为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被一个年轻小孩骗得团团转。 那个小孩是他施工队里的年轻工人,父母离异得早,没感受过多少亲情,认识丁建成后和他一见如故,执意要认他做干爹,并且一路跟随他来到西北干工程,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前年他结婚生子,孩子刚满1岁,生活不算灿烂但也在稳步前进。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沉稳的人,却在短时间内欠下两百万的赌债,他知道自己还不起,声泪俱下地跑来找丁建成,不惜以孩子发毒誓求丁建成替他做担保,他说他自己会卖掉老家的房子偿还赌债。 那晚丁建成喝了酒,迷迷糊糊地签了这份担保书,等到高利贷的人找来他才知道,原来小孩的赌瘾已经入了魔。 老家的房子的确卖了,钱却没有拿来还债,一夜全部输光。 被带走的那天,小孩从车上一跃而下,至今不知生死。 当时队里还有几人出于哥们义气也签了担保书,只是数额不大,家里人出钱赎人,很快便被放走,只有丁建成留下来,送去矿场打工还债。 他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因为害怕和闺女联系会被高利贷知道,害怕小鱼会因为他惹上麻烦。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没能时时刻刻陪在闺女身边,即使当不了她的庇护所,也不能成为拖油瓶,哪怕最后死在矿场,这笔钱也不可以让小鱼承担一分一毫。 * 漫无天日的挖矿工作麻痹神志,离开矿洞许久,他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疯狂运作的雨刷器将眼前的世界分割成无数碎片,拐过弯道,车速慢了下来,隐约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以为是自己思念成疾产生幻觉,擦擦眼睛,再定睛一看,站在商务车前的小姑娘,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闺女吗? 车子停在几米外,他急忙蹿下车,看着站在原地抽泣的小鱼,眼眶瞬间红了,愧疚之情溢于言表。 小鱼朝前走了两步,倏地小跑起来,冲过来用力抱住爸爸,这段时间的担忧全化作汹涌的泪意,凄厉的哭声在山谷里回荡。 “你的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以为我再也没有爸爸了,呜呜...” 小鱼哭得一抽一抽的,看着老爸黢黑的圆脸,哽咽着问:“你去哪里吗?怎么变成煤炭了?” 面对闺女一波接一波的质问,丁建成哑口无言,他不确定这件事小鱼知道多少细节,更不知道她是如何找来这里。 正欲开口时,商务车又下来一个人。 温砚滑着轮椅缓缓走来,停在丁建成面前,毕恭毕敬地问好:“叔叔您好,初次见面,我是温砚。” 丁建成盯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脑子飞速运转,最后视线扫向泪眼婆娑的小鱼,压低嗓音问:“你男朋友?” 此言一出,她立马停止哭腔。 温砚垂眼,抿了抿唇,笑意有些藏不住。 “他...他...”小鱼抓耳挠腮,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他是任奶奶的外孙。” “所以不是你的男朋友?” 小鱼无语凝噎,“我还在读书呢。” “你老爸我又不是老古董,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重获自由的他不禁回望过去的辉煌,“想当年你爸我啊...” “打住。” 她及时喊停,偷偷瞄了一眼温砚。 他唇角笑意未散,眼神纯净清澈,脖子上的吻痕分外艳丽。 小鱼在心底暗戳戳地骂他。 笑什么笑? 你笑个屁啊。 醉了。(二更) 丁建成稀里糊涂地进了狼窝,又莫名其妙重获自由,千里之外的闺女忽然闪现到跟前,带来一个身价不菲的英俊少年。 问他为何知道这位少年身价不菲,大概是从他走进这间奢华的五星级酒店开始,一身矿工穿搭的他也能享受到服务员的微笑服务,那股不真实感愈发强烈。 他在酒店的大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小鱼买来的干净衣服,站在落地窗前抽了一支烟,感慨这样的人生才叫活着。 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后,他第一时间给建筑公司的领导打去电话,那边听到他还活着的消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跳车的小孩在医院熬了两日,最终还是走了,因为跳车时还未离开施工地,所以公司赔了一大笔钱。 丁建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领导听后表示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 自他离开,新找的包工头带队经验明显不足,下头的人不服众,严重拖垮工程进度。 如果他愿意回来自然是好的,薪资方面也会有所提升,算是为高利贷带走他们时,管事的人不作为的一点弥补。 * 晚餐不在酒店餐厅,而是附近找了一家川菜馆。 丁建成也是讲究人,住宿蹭了温砚的好处,晚饭必须由他买单。 温砚没有拒绝,其一是因为要给小鱼的爸爸留下一个好印象,其二是他喜欢川菜的麻辣口感。 从地狱走了一遭,重获新生的丁建成格外兴奋,酣畅淋漓地连灌三杯酒,喝完后他察觉到独酌不礼貌,倒了一杯酒递给温砚,语气无比真诚。 “说实话,我就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粗人,闺女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没享过什么福,因为工作我没法陪伴在她左右,作为父亲我是失职的。” 小鱼听得心口发酸,鼻音闷闷地,“爸,你瞎说什么呢?” 温砚面带微笑地开口:“叔叔,您在小鱼心中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父亲,她一直以您为荣。” 丁建成叹了一口气:“我家这个姑娘善良又孝顺,是个特别好的孩子,就是性子太好强,平时你多担待一点。”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丁建成闻言笑了,潇洒地举起酒杯:“你是任奶奶的外孙,我相信她的为人,所以我相信你。” 温砚正要端杯,小鱼伸手按住,管家婆的口吻:“你不准喝酒。” “少喝一点没事。” “不行。” 小鱼亲眼见到过他发病时的样子,不管酒精有没有副作用都不敢赌。 “好,我不喝。” 温砚嘴上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提醒道:“你是不是该给外婆打电话了?” “对哦。” 小鱼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跟任奶奶通话,起身离开时,她不放心地叮嘱丁爸:“他不能喝酒。” 丁建成假意点头,等到闺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看了一眼温砚,温砚立马举杯。 “叔叔,这一杯我敬您。” 男人愉悦大笑,“爽快人,我喜欢。” * 一通电话打了近半个小时,小鱼全程小心翼翼地应付,听着任奶奶聊这两日听到的八卦。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返回参观时,温砚笔直地坐在轮椅上,丁建成闷头吃菜,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小鱼回到座位,隐隐嗅到一股酒气从身侧的位置飘来,侧头看去,温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双颊绯红,唇角浅浅一勾,笑起来像个幼稚的小孩,撒娇的口吻:“...小鱼。” 她头皮炸开,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个空酒瓶,既生气又无语,矛头直指老爸。 “老丁!我不是说了不让他喝酒吗?” 丁爸尴尬地摸了摸头,“那我也不知道他酒量这么差啊,两瓶就晕了。” 小鱼不确定酒精对他身体会不会造成影响,迅速找到在车里等候的司机小哥,把晕头转向的温砚运回酒店房间。 原想想要留下来帮忙照顾的丁爸被小鱼支回房间,她走到浴室用温水打湿毛巾,回到光线黯淡的客厅,轮椅出现在落地窗前,他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小鱼走到他面前,见他眸光涣散,呼吸越来越慢,毛巾轻轻压在脸上,很温柔地替他擦拭,“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温砚的视线从窗外缓缓挪到她的身上,酒精熏红的眸底闪着幽光,喉头滚了滚,“渴。” 盛满温水的水杯送到他唇边,他近距离凝视着她,没有张嘴。 她小声问:“不喝吗?” 温砚沉喘两声,倏地打翻水杯,小鱼来不及反应,他强势按住她的后颈,双唇重重地贴在一起,像是几片揉碎的花瓣在持续荡漾的水面来回碰撞。 她惊愕地睁大眼,“你...唔唔!” 舌尖顺着破口滑进来,带着几分吃人的狠劲,与之前温柔细腻的吻不同,这个吻侵占欲极强,柔韧的舌头裹着酒香,在口腔里疯狂搅动,她脑子晕乎乎地,小舌头被暴戾吮吸,麻到快要没有知觉。 “嗯...温砚...” 她顶不住这种攻势,想要逃离却被他搂住后腰带进怀里,她双手撑住轮椅扶手,拽住最后一丝理智。 “你...你喝醉了。” 温砚笑了笑,眼神迷离又清醒,蛊惑人心的低音,“坐上来。” 小鱼恍惚地眨眼,“什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是你说的,其他事换你主动。” 她脸颊红透,“我说的不是这种事...” “不要拒绝我。” 他用近乎恳求的声音说:“小鱼,我只是想抱抱你。” 她无法抵抗这个眼神,感觉自己推开他的下一秒就会原地破碎。 犹豫几秒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上轮椅,跨坐的姿势极其亲密,轮椅空间很大,可以容纳两具紧贴的身体。 温砚仰头靠着轮椅,嘴角晃过一丝得逞的坏笑。 小鱼低头便能瞧见胭脂红的唇瓣,近距离看唇形真的很美,她呼吸紧了紧,鬼使神差地凑近亲了一下。 温温柔柔的一个吻,浅尝一口便想退开,没想到细腰被手臂牢牢禁锢,顺带着两手也被反剪在后腰。 她被迫挺起胸,挣扎之间不小心蹭过他的下颌,两人皆是一颤。 温砚看她的眼神变得浑浊,酒精在血液里迅速发酵,他知道自己应该停下,可是小腹那团窜动的火焰烧得人神志不清。 他隔着薄薄的衣料亲吻她的胸,触感似水嫩的豆腐。 “好软。” 小鱼羞得不行,警告里带着几分无措的哭腔,“你停下,放开我。” “好。” 他乖巧应着,用牙齿咬开衬衣的第三颗纽扣,一条幽深的乳沟跳到眼前。 酥胸饱满挺立,白皙得晃人眼睛。 温砚抬起头吻她,吻得极尽缠绵,松开束缚她的手,指尖顺势摸进衬衣下摆,在她的后腰轻轻摩挲。 衬衣扣一颗一颗被解开,等到她发觉领地失守,从背后进攻的那只手已经摸索着解开内衣扣。 解锁的瞬间,内心的防线全然崩塌。 男人的唇异常炙热,近乎痴迷地亲吻她的下巴和脖颈,时不时啃咬两下,听着她用小奶猫的哭腔呼“疼”。 “啊——” 弹出的乳肉被他大口吞咽,舌尖轻轻舔过乳尖,身体似触电般猛烈抽搐几下。 她小口呼吸,无助地抓住轮椅背,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嫩尖在唇舌的撩拨下微微颤栗的画面。 男人双眸赤红,亢奋地又吸又舔,沉重的鼻音似在火里炙烤,按住她的后背紧密地贴合自己。 小鱼被迫强势压在他的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压在他的脸上。 雪白的乳肉遮住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见轻盈晃动的睫毛,湿红的舌头舔着硬起的小肉粒,用力嘬弄的画面极尽色情。 “温砚...” 她用力咬住下唇,快要哭了。 他缓缓抬头,喉间吞咽的水声诱人犯罪,“不渴了,我现在好饿。” —— 一不小心剧情写多了,sor,只能明天补完整的小菜~ 餐前小甜点 屋外的雪花前仆后继地亲吻落地窗,交织在冷风中的坠落声似夜魔的低语,一遍遍地述说着燥热与失控。 小鱼微微昂头,头顶黯淡的光晕一圈一圈地晃,她下唇咬得血红,破碎的细口溢出细细密密的娇吟。 她不讨厌他的靠近,只是胆怯接下来发生的事,胆怯里又有一丝期待,期待和他一起经历的所有细节。 胸口的两团被人来回啃咬,似加热的棉花糖,融化在他的唇齿间,含吮时很用力,浅浅的刺痛感令她全身不住颤抖,五指扣紧轮椅背,惹人怜爱的哭腔。 “你不要这么舔....呜呜....我好难受...” 温砚眼神痴迷的亲了亲软白的乳肉,炙热的唇贴着锁骨吻到脖子,似在肌肤上烫出一个一个深刻的烙印,亲到小嘴的那刻,两人的视线紧密相撞,一个浑浊,一个迷糊,不约而同地亲在一起。 汹涌的爱意如潮水般吞没两人,无人在意其中依赖和心动的占比,他们需要彼此,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怀揣着同一份不受控的悸动,摘食同一颗甜美的禁果。 她逐渐脱离最初的青涩,学会强势进攻,两手捧着他的脸,越吻越着迷,鼻尖蹭过彼此,不断转换接吻的角度,纠缠的唇瓣碰撞出令人面红耳赤的舔水声。 在她失魂之际,原本按在腰后的手滑动着裤头来到前方,解开扣子,拉链拉到底,滚烫的手指强硬挤入,蹭着细软的毛发轻轻抚摸生涩的小豆。 “——温砚。” 回过神的小鱼闷声尖叫,扒在轮椅背的双手滑到他的肩头,她不舒服地扭动身体,害怕地想要远离。 “不进去里面。”他眸底暗红一片,喘得格外厉害,“我想、想你开心。” 小鱼分不清他说的是不是醉话,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探索欲,她也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轻点...” 她低头红了脸,声音小小地,“我怕疼。” “不会弄疼你,我保证。” “你的承诺不可信。”她逮着机会就想吐槽,即便是在如此暧昧的时刻,“那晚也说不碰我,然后呢?” 温砚抬眼看她,眼底的柔情化不开,“然后变成取暖器,只给你一个人供暖。” 小鱼的心头颤了颤,这家伙真的很会利用他自带的病娇气质,用最可怜的语气说最温柔的情话。 “明明一肚子坏水,装什么小可怜。” “嗯,你来可怜我吧。” 他唇角一勾,细细舔弄近在咫尺的嫩乳,舌尖绕着硬起的尖端画圈,香香软软的小甜点,他真的吃不够。 顺着飘散的尾音,探入蜜地的手指不断往下摸索,指腹触碰到浅浅湿意,撩拨两下便能听见愉悦的水声。 小鱼全身紧绷,前额重重抵着轮椅背,闭上眼睛,想象着手指用力按揉花瓣的画面,脸颊绽放诱人犯罪的酡红。 “听见了吗?”他难掩兴奋,急切地想要听见她的反馈,“手指完全被蜜糖包裹,很迷人的声音。” “呜....唔唔!” 小鱼羞得说不出话,手指的存在感太强,她甚至能感受到花蕊在用力收缩。 体内少量多次的喷水,黏腻,热烫,一波接一波地湿润他的手指。 温砚颇有耐心地摸索花瓣的每一处细节,喉头用力吞咽,倏地粗暴地揉弄起来。 “啊——” 她仰头惊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他,说不上是疼还是舒服,只知道身体的水闸被打开,大波汁水喷涌而出,完全湿透了。 “轻点...唔嗯...轻一点...我受不了...” 温砚被这句话刺激的头皮发麻,他一面提醒自己冷静一面狠狠摩擦小穴,不经意间的一次深处,小半截手指顺着蜜汁滑进湿润的甬道,不受控的抽送几下。 陌生又尖锐的快感在血液里迅速游动,小鱼在性爱的初体验中爽的哭了出来,紧随而来的是内壁剧烈收缩时有规律的颤动和目眩神迷的白光。 ——高潮了。 小鱼被猝不及防地抛向万米高空,踩着云端跳舞,迟迟不肯落地。 她的欢愉成功感染到温砚,他笑得几分餍足,低低地问:“舒服吗?” 小鱼细哼,“还好。” 他皱眉不满,“只是还好?” 她张嘴咬他的脖子,咬爽了才肯说实话,“很奇妙的感觉,像是电击一样。” 温砚沉默一秒,继续问:“下次还要吗?” 她缓缓坐直身体,垂眼盯着他涣散的双瞳,瓮声控诉,“你不是好人,你在勾引我....嗯!” 后话被男人用嘴堵住,湿热的舌尖浅浅滑过下唇,熟悉又刺激的电流感。 “小鱼,你帮帮我好不好?” 男人喉音喑哑,温柔又强势地恳求:“我快要爆炸了。” 她似乎听懂了,又有些不确定,颤着呼吸问他,“我...我该怎么做?” 温砚垂眼笑了,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欲望,酒精解放被迫压抑的诉求,他极其渴望她的深吻和爱抚,想用另一种形式证明,她属于自己。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抓住她的手摸到小腹以下,某个凸起的位置,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它的炙热。 小鱼被烫得呼吸一颤,下意识想撤回,温砚死死按住,气息弱了几分,“别跑。”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在全黑的视野中静心感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耳边清晰滑过裤链下坠的声音,似小蚂蚁一口一口蚕食血肉,痒得耳朵发麻。 手背似乎触碰到某个火热的硬物,他引导她用手握住,她红着小脸包住粗长的性器,僵硬的上下撸动。 全程不敢睁开眼,只能听见他性感低沉的闷喘,介于愉悦和痛苦之间,迷幻的不像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声音。 胸口被一股热意裹挟,他正在舔,舔得比之前还要狠戾,泄愤似的咬住奶尖狠狠吸吮,嘬出奇怪的声音。 “再快一点。”他深陷情欲的泥沼,微微仰头,粗喘越来越重,“这样弄,好舒服。” 小鱼一秒脸红到脖子根,明显感受到性器在手心膨胀几圈,飞速律动时,似有什么热热的黏液滴在手背,她没抵住好奇,低头看了一眼,瞳孔在短时间内急速扩张。 无法完全握住的器身惊人的粗大,又长又直,是用肉眼看也会震惊的程度。 青涩的浅粉色在充血状态下深了几度,圆润的蘑菇头兴奋的往外吐水,天然的顺滑剂减少阻力,取悦的动作愈发顺畅。 她盯着这一幕入了迷,正常情况下理应挪开视线,可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像是在窥探他隐藏的另一面。 或许这就是藏在他清雅面具下的怪兽,也是他无法切割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小鱼忽然加快手上的动作,俯身凑近他耳边轻轻吹气:“你喜欢吗?” 他闻言笑了,侧头吻了吻她的唇,“喜欢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做这件事的人是你。” 她羞涩地抿了抿唇,“你还没好吗?” “累了?” “嗯,手好酸。” “我自己来。” “不要。”她小声说:“送佛送到西。” 温砚舔了舔唇,诱哄的口吻:“亲我。” 小鱼十分乖巧地献上嘴唇,从最初的浅尝到动情的深吻,她逐渐迷失在情欲的浪潮里,主动挺起胸给他舔。 人还是羞的,视线挪到别处不敢看,手臂仿佛上了发条一般持续不断地上下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难耐的喘息声变得急促而深沉,他沉着眸一把扯开松散的衬衣,最后爆发时狠狠咬住她的肩膀,伴随着困兽般的低吼,一股一股热液浇在手背,流淌在手心。 世界倏然安静下来,交缠的呼吸声一轻一重。 小鱼被他紧紧抱在怀里,鼻尖轻蹭他的脖子,问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真的喝醉了吗?” 温砚仰头看着天花板,微微一笑,“你猜。” “骗子。”她张嘴就骂。 他唇边笑意加深,眼底的光淡了些,“好可惜,骗不了你一辈子。” —— 小菜也希望你们吃的开心~ 《安全感》 因为要赶下午的航班返回沙市,所以天不亮小鱼便醒了,先去叫醒熟睡的丁爸,再回来喊温砚起床。 他还没睡醒便被小鱼强拉起来,靠着床头醒瞌睡,等她洗漱完回到卧室,他仍处在混沌之中,听见脚步声缓缓睁眼,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鱼朝他走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怎么了?” 温砚板着脸开口,“丁小鱼。” 她心头一颤,“啊。” 他眯了眯眼,清晨的嗓音捎着几分未褪散的宿醉感,话里皆是控诉,“你为什么不亲我?” 小鱼愣住,“昨晚不是亲过了吗?” “今天还没亲。” 她被他的话逗笑,这家伙总能在成熟和幼稚之间反复横跳,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是稳重的大人还是撒泼打滚的小孩。 “我亲你,你就起床?” “嗯。” 她轻叹一口气,凑近在他额前嘬了一下。 “好了吧?” 他眉头微蹙,“凑合。” 小鱼忍不住大翻白眼,把轮椅推到床边,协助他顺利移位,推着他去洗手间的路上不忘调侃:“这么大个人还跟小孩一样,你也不嫌丢脸。” 温砚反驳:“要脸有什么用?” 在有限的时间里,他除了她什么都可以放弃,更何况是毫无意义的脸面,他一点都不在乎。 “至少不用被我嘲笑。”她说。 他面无表情地回:“你随便嘲笑,然后乖乖待在我身边。” “黏人精。”她挤好牙膏塞进他手里,小声嘀咕,“橡皮糖也没你粘。” 温砚淡定地接受她的吐槽,拿起牙刷认认真真地刷牙,这副乖巧的样子同之前的高冷形象相差甚远,更别说昨晚借酒装醉的小流氓。 想到昨晚,小鱼脸上一热,下意识摸了摸通红的耳朵,身体也跟着燥热起来。 温砚通过镜子偷瞄她,两人视线短暂对焦,她率先挪开,强行压住突然炸裂的心跳。 “我、我去看看我爸。” 他吐干净嘴里的泡泡,用毛巾擦脸时,疯狂上扬的唇角快要咧到后脑勺。 他真的好喜欢她脸红羞涩的样子,美到想用画笔完整地记录下来,想她时可以随时拿出来看。 * 三小时后,商务车稳稳地停在施工地的门口。 临近分别时,他把小鱼单独叫到一边,先是向她坦诚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而后语重心长的叮嘱几句,最后才切入主题。 “其实爸爸心里有数,那群人不可能这么爽快放我走,我猜这笔钱一定是温砚掏的,你帮我给他带句话,钱我一定会还,就是时间可能长一点。” 小鱼不禁好奇,“到底多少钱?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他不说,我更不会说。” 丁爸看向商务车内模糊的人影,难掩担忧之色,“小鱼,爸不是歧视残疾人,但是作为父亲,我希望有些事你能慎重考虑,毕竟照顾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担心你以后太累。” “我...” 她微微低头,沉默了很久才道出心里话:“我从来没有觉得辛苦,我和他在一起很安心。” 丁爸也是过来人,他怎么会不懂少男少女之间那股窜动的火苗,温砚即使行动不便也愿意陪小鱼来到这荒凉之地,甚至一掷千金只为救他出来,这份沉甸甸的爱意几乎摆在明面上,摊开了给别人看。 “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不管你怎么选,爸爸都无条件支持你。” 小鱼眼眶湿润了,很用力地抱住丁爸,“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有任何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最少两天和我联系一次,绝对不允许再出现失联这种情况。” “好好好,闺女的话大过天。” 他自嘲地笑了笑:“以后我一定戒酒,喝酒误事,害得我差点再也见不到我家宝贝。” 小鱼幽怨地瞪他,“你知道就好。” * 身处异地的两父女难得见上一面,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 车上的小鱼看着缩小的男人身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温砚有耐心地等她发泄完情绪才把她拉进怀里。 她紧贴着他的胸口哭得梨花带雨,一不小心把眼泪鼻涕的混合物抹在棉袄上,晶亮的水渍自带喜感,她“扑哧”一声笑,低迷的情绪高涨不少。 温砚低头扫了一眼,“你故意的?” “我像是这种人吗?” “像。” 小鱼柔柔地剜他,拿过纸巾擦干棉袄上的鼻涕,嫣然一笑,“好了,干净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笑脸,刚哭过,眼睛如水洗般清澈,小巧的鼻头红红的,嘴角还有残留的泪水。 前排开车的司机小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后视镜,那抹灼热的视线赤裸的晃人眼,他很识趣地调整后视镜方向。 收拾好不舍之情,小鱼从书包里翻出饼干,小声问他:“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饿不饿?” 半天没等到回应,她疑惑地侧头看,男人的脸倏地放大数倍怼到眼前,唇角印上一吻,温温柔柔,似羽毛轻轻蹭过。 “你...”她一秒呆住。 温砚舔过唇边的水渍,淡定地说:“擦眼泪。” “...” 她已经习惯这家伙的奇奇怪怪,拿起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刚咀嚼两下,身边飘来一个闷闷的男声。 “再擦一次?” “咳咳咳。” 小鱼差点没被一口饼干碎呛死,转头朝他怒目而视。 如果杀人不犯法,她绝对第一个宰了他。 * 傍晚时分,他们顺利落地沙市机场。 两人打车回到巷口,小鱼顶着鹅毛大雪推着他往家走,一路上脚都快冻麻了,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换上厚实的家居服和棉鞋,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她横穿过小院去找温砚,结果路上被小花园绿植上的积雪吸引,瑟瑟发抖地玩了一会儿雪,赶在冻僵之前跑回温砚的房间,大波暖气扑面而来,仿佛走进人间天堂。 温砚正在收拾衣柜,回头见她耳朵鼻子冻得通红,径直滑到她面前,很自觉的拉下衣服拉链。 小鱼也不客气,冻到没知觉的两手放在他胸口取暖,那架势真跟烤火一样。 他近距离盯着她的脸,话里透着一丝笑意,“刚才去玩雪了?” “对啊,好冷。” 她翻转手心换手背继续吸取热量,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晚上想吃什么?” 今天折腾了一天,温砚不想她太累,“做饭麻烦,点外卖吧。” 小鱼的头摇成小波浪,“外卖哪有我做得好吃,自己动手,干净又省钱。” 温砚没有继续劝,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馄饨和饺子,怎么简单怎么来。” 小鱼撤回双手用力摩擦导热,笑呵呵地说:“你还挺好养活。” “嗯。”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低了些,“所以你不要随便丢下我。” 这句轻飘飘的荡过她的心底,她很难压制住那些密密麻麻的心疼。 她不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导致他现在毫无安全感,她只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温砚的安全感。 小鱼忽然弯腰凑近,拿着帽子上的小毛球磨蹭他的鼻子,像是在逗小孩一样。 “你是在这里等饭,还是和我一起去厨房?” 温砚不假思索地说:“一起。” 她从衣柜里拿了帽子和围巾帮他戴上,见他一副乖乖配合的样子,心口像是被小猫爪在挠,忍不住偷亲一下,想撤退时被他伸手摁住后颈,侧头加深这个吻。 “唔...唔唔!” 她被吻得喘不上气,双瞳从涣散到迷离,最后放弃挣扎。 “小鱼——”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昂的叫唤,小鱼条件反射的推开他,惊慌地抿了抿亲麻的唇瓣,倏地一巴掌轻轻扇在他的脸上。 温砚愣住,她也懵了。 “打、打错了,对不起。” 小鱼仓皇道歉,转身逃离现场。 房门没有关严,他透过门缝看着她的背影跑远消失,抬手摸了摸被扇过的脸,垂眼一笑。 巴掌挨都挨了,不能再亲一会儿吗? 他还没亲够呢。 —— 嘿嘿,甜甜蜜蜜小日常,希望你们喜欢~ 告白 丁小鱼万万没想到来找自己的人居然是“西施”璐姐,她带来几条上好的五花肉,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肉放在案板上。 “隔壁肉档的老板娘说在巷口看见你,我想着你这会儿应该在家,所以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脱离菜市场的杨璐有一种明艳大气的熟女气质,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品质最好的部分全留给你了,做红烧肉一绝。” 小鱼看了一眼,的确是上等肉质,“谢谢璐姐,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要钱,我送给你吃的。” “那多不好意思,你平时给我的折扣已经很优惠了,我不能占便宜没完。” “你别和我客气,一点肉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杨璐温柔地帮她整理好围巾,很直接地说出诉求,“你现在有时间没?陪我聊会儿天。” “你开口必须有时间。” 小鱼清楚“无事不登叁宝殿”这个道理,想来璐姐一定是遇到什么难解的麻烦事才会特意跑来这里找她。 *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急速坠落的雪花粘黏成绵密的雪团,“砰砰砰”地砸向屋檐。 小鱼倒了两杯热茶,备好配茶的小点心,任奶奶珍藏的绿豆糕也被她翻出来,献宝似的推到杨璐面前。 “尝尝,宇宙无敌第一好吃的绿豆糕,一口甜到外婆家。” 杨璐被她夸张的赞美词逗笑,笑容僵硬几秒,整个人慢慢沉下来,似被一团乌云笼罩。 小鱼意识到情况不对,小心翼翼地问,“璐姐,出什么事了吗?” 她沉默半晌,开口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打算年后离开沙市,去北边发展。” 小鱼难掩诧异:“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很突然,其实我之前考虑了很久,直到昨天才下定决心。” 杨璐缓缓低下头,两手死死纠缠在一起,正如此刻乱如麻的心,“老家的一个同学前年来沙市工作,他追了我整整两年,我一直没有松口答应,前段时间他和我说他年后升职调去北方,希望我可以和他一起去。” 小鱼想了想,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最开始拒绝他了,可是昨天忽然之间想通了很多事情,即使我继续留在这里,守着我和前夫一起经营的猪肉档,时间也无法倒流,他已经离开了,再也回不来。” 小鱼一脸惋惜地撇了撇嘴,“我还以为你和木哥最后能走到一起。” 杨璐苦涩一笑,“是吗?” “是不是木哥做错什么事,伤了你的心?”小鱼敏锐地捕捉到她内心细微的纠结,很讲义气地替男人说话:“你知道的,他这个人不坏,就是脑子一根筋,但是人品绝对没问题,至少做生意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提及李木,杨璐不禁想起他的各种奇葩操作,忍不住笑出声:“他呀,就是一个大傻子,傻得有够可爱。” “因为他太傻,所以你不喜欢吗?” “到了我这么年纪,合适比喜欢更重要。”杨璐举起茶杯细抿一口,清香的茉莉花茶喝进嘴里也是苦的,“李木是个好人,但是他不适合托付终身。” 小鱼不禁有些难过,感慨缘分真是造化弄人,即便是两情相悦也会因为各种原因无法走到最后。 “年夜饭,你还来这里吃吗?” “来啊。” 杨璐伸手摸小鱼的头,既有长辈的慈爱也有朋友之间的亲昵,“趁这个机会,我好好地和你们道别。” 当年她跟随已故的前夫来到这座城市打拼,一拼就是多年。 其实她骨子里是个冷傲的人,不爱社交,为了生活说服自己假装热情,一直没交到真心朋友。 小鱼虽然年纪小,但是她聪明又懂事,对杨璐而言,她是少有的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也许说的不是全部真相,至少让她有一个情绪的出口,有一个放松的地方坐一会儿,哪怕只是喝一杯茶。 * 送走西施后,小鱼闷闷不乐地推开温砚的房门,搬了一张小凳子趴在书桌前,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温砚不知所云,滑着轮椅来到她身边,伸手戳她的脸,“出什么事了?” 她两手重迭抵着下巴,叹息声千回百转,“我追了很久的cp,今天be了。” 他听得眉头紧蹙,“说人话。” 小鱼歪头看他,小嘴一张一合,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木哥和璐姐彻底没戏了,璐姐打算嫁给别人。” 温砚思索很久才把这两个名字和脸对上号,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男方太木讷了。”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她一想起木哥没有把握住机会就来气,双颊鼓鼓似胀气的河豚,“终结这段姻缘的罪魁祸首就是木哥,你说西施每天就在他身边晃,他不抓紧时间疯狂示爱也就算了,甚至连一句告白都不敢说,这种事必须大声说出口,稍晚一步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温砚听着若有所思,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很在意告白吗?” “我...”她声音顿了一秒,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劲,“女生都在意这件事,这代表一个人的态度。” 他一针见血地问:“因为我没有告白,所以不能当你的男朋友?” “...” “我现在告白,是不是可以拥有名分?” “...” 小鱼目瞪口呆,脑子彻底宕机。 “我知道了。” 温砚倏地坐直身体,表情分外肃冷,“丁小鱼,我喜...唔唔!” 话说到一半被小鱼捂嘴堵住,她既羞涩又无语,耳根红得发烫,“你吃错药了?什么话张嘴就来。” 他不悦地扯开她的手,真实表达自己的不满:“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没说你不可以。”她避开他的注视,小声解释:“我只是...想等到毕业再恋爱。” 温砚垂眼,眸底闪过一丝黯淡的幽光,“我等不了那么久。” “其实也没多久。” “多久我都等不了。”他语气忽然急促起来,闭眼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你不懂每一天对我的重要性,也许有今天,没有明天。” 她没来由地觉得胸口一阵闷堵,“说得好像你会突然离开一样。” 温砚眸光笔直地看着她,“如果哪天我突然离开,你会难过吗?” “你舍得吗?”她鼻子酸酸地。 他唇瓣微动,肩头一落,深深地无力感:“这不是我舍不舍得的问题,是我根本没有选择权。” “为什么?”小鱼追问。 温砚避开视线,没吱声。 “你每次都是这样,你不想说的事,不管我怎么问你都是哑巴,你甚至连花了多少钱救我爸你也要隐瞒?为什么?”她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快被那些不解的谜题逼疯了,“温砚,你为我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很诚实地回答:“我只是想帮你解决所有的麻烦,我希望你可以轻松地享受每一天,好好过完一辈子。” 小鱼直接愣住,她的脑子越来越乱,乱到不敢去思考话里的深意,甚至不敢开口问他——我的一辈子里没有你吗? 空气仿佛凝固,屋内静极了,唯有雪团疯狂敲打玻璃发出的重低音。 她背过身调整情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想吃饺子还是馄饨?” “随便。” “冰箱里好像还有虾仁小馄饨。” 她转身便朝门口走,温砚叫住了她。 他滑着轮椅往前两步,温柔地牵起她的手。 “告白除了说喜欢,还有其它的表达方式。” 小鱼愣怔,“什么?” 温砚凝视着她,深情与破碎来回碰撞,“我好想站起来拥抱你,想背着你走很长很长的路,想你的喜怒哀乐都和我有关,想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在。” 他的话说的很慢,慢到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撞进她的胸口。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心口刺扎般的刺痛,越来越喘不上气。 “话说完了。” 温砚冲她微笑,撒娇的口吻:“我饿了,想吃你煮的小馄饨。” —— 这本书中期会比较虐~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明天家里有事更不了,后天来,大家周末愉快~ 《占有欲》 rouse8.com 凛冽的寒风似钢刀般重重擦过玻璃,激荡出“滋滋”的杂音。 认真做卷子小鱼被天然噪声弄得心烦意乱,索性戴上耳塞用物理方法隔绝,时不时还要为微信小群里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主持公道。 东北锅包肉:『听说昨晚徐大美人盛装出席去约会,有些人明知前面是黄河非要跳,拦都拦不住。』 川味小兔兔:『请问你可以闭嘴吗?』 东北锅包肉:『哟,川渝暴龙今天转性了,不仅不骂人还特有礼貌,还改了名字,还说普通话。』 川味小兔兔:『我一向温柔,只是不对你。』 东北锅包肉:『是是是,好言相劝的朋友是仇人,虚有其表的渣男当个宝,你眼光真他妈的好。』 川味小兔兔:『唐澄宇,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东北锅包肉:『你可千万别忍,请用你的真面目示人,假的永远真不了,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压抑自己的天性。』 手机振动音响个不停,小鱼的余光扫了一眼屏幕,默默站出来拉架。 小鱼仔:『@东北锅包肉,你今晚抽风了?少说两句。』 东北锅包肉:『我就是不吐不快,看不惯她那副为了男人委曲求全的样子。』 小鱼大翻白眼,真是服了这个憨货,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群里传来提示。 ——「川味小兔兔已退出群聊。」 东北锅包肉:『看吧,被戳中心事破防了。』 小鱼闭眼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手里的笔捏爆。 她摘下耳塞给唐澄宇打去语音,开口就是一通爆炸输出。 “唐澄宇,你脑子是不是有泡?你说你非得犯贱招惹茵茵生气干什么?”盛怒状态下的小鱼只想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她要是打定主意和你绝交,我也再不理你了,我无条件站在她这边。”请记住网址不迷路m iqing wu.c o m “不是,别啊,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担心她被人骗” “你现在给我去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哄,你必须把她给我哄回来,否则我也退群,留你一个人每天自娱自乐。” 唐澄宇的气势一秒弱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张嘴不把门,经常好心办坏事,但是有的时候嘴比脑子快,伤人的话顺嘴说了出来。 “小鱼仔,你知道我的,我这人没坏心眼,就是嘴比较快。” “这不是你出口伤人的理由,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可以砍你两刀,然后狡辩,我就是手比较欠?” “”唐澄宇憨憨挠头,顺便瞄了一眼价值不菲的腕表,“我知道了,我错了行了吧?我现在去她家店里给她负荆请罪,我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她回来。”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 “要不你也一起来呗。”他顺势发出邀约:“我一个人吃火锅怪无聊的,而且有你在,我安心一点。” 小鱼第一时间想到温砚,“不行。” “为啥不行?” “我” “砰砰。” 稍重的敲门声完全盖过她的声音,小鱼走到门口拉开门,出现在屋外的人果然是温砚。 略长的黑发稍显凌乱,身上套着黑色羽绒服,米粒大小的雪籽随意掉落在发梢和衣服上,灯光照耀下那张脸白的跟僵尸一样,变态撕漫男既视感,开口却是土匪腔调。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小鱼愣住,“你给我发信息了吗?” 他闷声控诉:“微信发了,对讲机也喊了,你不理我。” 经他一提醒,她这才想起胡乱塞进外衣口袋的对讲机,早把这东西忘干净了。 她老实致歉:“不好意思,我在接朋友的电话。” 温砚很快注意到她放在耳边的手机,电话那头的唐澄宇似乎也猜到来敲门的人是谁,大咧咧地说:“是轮椅哥吗?喊轮椅哥一起来,我一直想和他正式见上一面。” 他嗓门足够大,每一个字清晰地滑入温砚耳中,他不悦地皱了皱眉。 小鱼想也不想地拒绝,“他他有事来不了” “我去。” 温砚平静地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我也想和他正式见一面。” 小鱼噤声,默默挂上电话。 她叹了一口气,小声问他:“你不是不爱凑热闹吗?” “今晚破个例。” “为什么?” “他们是你的朋友,我愿意见。” 小鱼淡定地“哦”了一声,回身去衣柜拿衣服,疯狂上扬的嘴角隐藏在暗处,说不上是甜蜜更多还是温暖更多。 五分钟后,她推着他缓缓走向大门,悬挂于屋檐下的灯泡闪烁着微弱的幽光,雪籽不间断地砸在衣服上,似豆子在半空弹射。 小鱼拍落掉在他发顶的雪粒,凑近他耳边叮嘱:“你可不可以对他们友好一点?” “可以。” 温砚沉默两秒,悄悄补上一句:“除非他摸你的头。” “” 小鱼哑然。 这事是过不去了。 * 徐茵家的火锅店以正宗川味出名,主打晚餐和宵夜,时间越晚生意越好。 凭借和徐茵老爸建立的深厚“兄弟”情,唐澄宇成功插队抢到一间小包厢,早早便在门口等候,瞧见小鱼后一路小跑过去,不管温砚的脸色有多冷,人来疯似的强行与他握手。 “这位就是轮椅哥吧?百闻不如一见,本人果真是一表人才,帅到掉渣。”他家里是做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套话张嘴就来,“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身残志坚的纯爷们,背杆挺得梆直,坚决不向生活低头。” 这时,一阵妖风吹过,冷却的空气仿佛静止。 这番话听得小鱼尴尬癌都要犯了,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温砚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她正要出面打破尴尬,没想到温砚居然很有礼貌的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温砚。” 唐澄宇没想到看似高冷的温砚如此平易近人,笑露八颗大白牙,“我叫唐澄宇,小鱼的好朋友,铁到不能再铁的铁哥们。” 温砚顺着他的话说:“我很想成为小鱼的男朋友,可是她不愿意。” 话音落地,唐澄宇第一时间看向小鱼,后排看戏的小鱼有些手足无措,吐字都不利索,“你你你你瞎说什么?” 唐澄宇霸气一声吼:“丁小鱼!” 她肩头一颤,“啊。” 他双瞳发直,眼低写满不解,“长成这样都不可以吗?你要求也忒高了吧?就这建模般的高颜值随随便便甩徐茵喜欢的渣男几条街,你到底在犹豫啥?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鱼被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质问气笑,只想跳起来一脚踹飞他。 他到底是谁的朋友? 这货要是生在抗战时机,百分百是汉奸头子。 她无言地白他一眼,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茵茵没在家吗?” “他老爸说她在房间。” “那你找她没?” 唐澄宇秒怂,“她把我拉黑了,我现在出现在她面前无异于送死,她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活该,谁要你没事惹她。” 他举起叁根手指,“天地良心,我真是为她好。” “你闭嘴。” 小鱼不想再听他狡辩,径直推着温砚走向火锅店。 唐澄宇跟在身后碎碎念,“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 他一脸姨母笑:“我懂,爱的推推嘛,不能让别人代劳。” 小鱼:“???” 温砚拉上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差一点藏不住笑。 * 叁人前后脚走进小包厢,锅底已经煮透,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鱼安顿好温砚后原本打算去徐茵房间探探口风,谁知半路被唐澄宇拦截,强行把她摁在座位上,“大小姐现在肯定还没消气,咱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点再战斗。” 她细细一想,觉得在理,一股脑下了一大堆菜,烫熟的牛肉直接夹进温砚的碗里。 唐澄宇伸碗,讨饭似的,“给我也来点。” 小鱼面露嫌弃,“你自己没长手?” “我去,你这波区别对待太伤我心了。” 他起身走到她和温砚的身后,手比脑子快,下意识想去拍她的头,半空被温砚抓住。 温砚不动声色地看向小鱼,再抬眼看他,那眼神冷得跟冰刀似的。 唐澄宇再蠢都能感受到赤裸裸的敌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哥们,你别介意,我就是朋友之间的小打小闹,没别的意思。” 温砚狠狠甩开他的手,嗓音低了八度,“这种行为,以后不要再有。” 高大威猛如唐澄宇,居然被他的气势全面碾压,愣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自行找补。 “那什么,还有几个菜没上,我去后厨催一催。” 包厢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鱼干瞪眼看着温砚,他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肉的香气。 “对不起,我的占有欲很强。” “道歉的意思是你会改吗?” “没这个打算。” 温砚放下筷子,侧过头看她,手背温柔地擦去她唇角残留的油渍。 “你不要讨厌我,小鱼。” 他声音压的很低:“我知道我很黏人也很烦,但是我现在只有你,我也只需要你。” —— 小温同学真的黏人黏到理直气壮,还很会装可怜~哈哈~ 什么?有人说想吃肉?难道是我听错了? 宣誓主权。(一更) “叩叩。” 作贼似的敲门声响起,里面半天没有动静。 唐澄宇把耳朵贴在门上,房门倏地从里面打开,他一个重心不稳径直往里栽,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火辣辣的巴掌呼他脸上,他不可置信的捂着被扇红的脸,既委屈又愤怒。 “你...你打我?” 徐茵素面朝天,身上套着浅色家居服,双手悠闲插袋,“我是帮你站稳,你应该感谢我。” 他咬牙切齿地哼:“我谢谢你全家。” 她嫣然一笑,朝他身后微抬下巴,唐澄宇回过头,就见徐爸爸两手端着菜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今晚的生意好得很,澄宇吃完赶紧过来帮忙,乖乖也要来哦。” 徐茵轻叹了一口气,准备回房换一套适合干活穿的衣服,唐澄宇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她的房间。 “你进来干什么?”徐茵没好气地吼,“出去。” “我进来坐会儿怎么了?”唐澄宇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晃悠,“你这沙发不错,坐着软乎。” 徐茵两手叉腰,“滚出去。” 他吊儿郎当地笑:“咋地,还生我气呢?” “我再说一遍,滚。” “我道歉还不行吗?我错了,大姐,我罪该万死,我千刀万剐。” “哦,我不接受。” 唐澄宇这下没招了,气势弱了半截,“你总不能让我跪下给你嚎一嗓子吧?” 徐茵冷眼相待,“行啊,你哭个试试。” 他猛地直起身,她吓一激灵。 “你你你...你想干嘛?” “徐茵,这是你逼我的。” 他黑着脸步步紧逼,徐茵持续后退,后背撞上衣柜,那团黑影强势笼罩过来。 “茵姐....” 唐澄宇一把抱住她的大腿狂摇,假模假样地嗷叫,“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以后照三餐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你要是不原谅我,小鱼她也不理我了,可怜的我就成了孤寡老人...凄凄惨惨...” 他说得正起劲,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关键词,立马收起哭腔。 “对了,小鱼和轮椅哥还在包厢等我,我咋把他们给忘了?” 徐茵瞳孔一亮,“轮椅哥也来了?” “来了,你还别说,那小模样长得可带劲,只可惜咱小鱼没眼光啊,居然拒绝人家,也不知道这家伙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些啥?” “拒绝?”徐茵的八卦雷达持续发电,一脸坏笑,“还有我不知道的瓜?” 唐澄宇逮着机会就要阴阳她两句,“你那点心思全在别的男人身上,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你的好朋友,也就是我们。” “莫打岔,他们现在在包厢?” “在啊,我出来找你时,他们还在一起相亲相爱地吃麻辣牛肉呢。” “你等我五分钟,哦不,两分钟。” 她心急火燎地把他推出房间,唐澄宇直愣愣地盯着紧闭的房门,稍显困惑地挠了挠头。 一听说有瓜吃,面相都变了。 女人真是一个神奇又美丽的生物。 * 两分钟后,身着轻熟女风小洋装的徐茵踩着高跟鞋优雅地飘了出来,直接把屋外的唐澄宇看愣了神。 “你这....出门走秀啊?” 她一个冷眼扫过,“你懂个锤子,这叫社交礼仪。” 唐澄宇简直叹为观止,跟在她身后碎碎念,“吃个火锅,至于穿的跟要去联合国开会一样吗?” 徐茵怒呛,“我爱穿啥子穿啥子,你管我?” “不敢管,只希望你老人家赶紧把我从小黑屋里拉出来,里头太冷了。” 她抿唇笑出声,这家伙真是幼稚又搞笑,长得人五人六,心理年龄也只有五六岁。 推开包厢门前,她原地深呼吸数次,脸上堆积的笑容十分标准,只是绽放的时间仅有短短两秒。 包厢空了,一个人影都无。 “人呢?人去哪里了?”徐茵回头冲他怒目而视,“你耍我哦?” “不是,刚才不还在这里吗?” 唐澄宇一脸迷茫,一把拽住恰好路过的徐爸,“哥,这屋里的人去哪儿呢?” “你说小鱼啊?他们买单走了。” 说起这个,徐爸乐得合不拢嘴,“那个坐轮椅的小哥好豪气哟,眼都不眨充了一万块的会员卡。” 这下轮到唐澄宇怀疑人生,他足足愣了几秒才缓过神,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他俩和我出来吃饭的意义是啥?” 徐茵想了想,意味深长地说:“你仔细回想一下,刚才吃饭的经过。” 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完整地叙述一遍。 她“扑哧”一声笑,张嘴就骂,“你个憨批。” “注意素质啊。” “人家轮椅哥就是特意跑来宣示主权,警告你以后安分一点,不准对小鱼动手动脚。” 唐澄宇慢慢回过味来,恍然大悟,“没看出来啊,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占有欲这么强。” “小鱼喜欢就行,咱俩别多嘴,安静吃瓜。” “那现在咋办?菜还没吃完。” “继续吃呗。”徐茵转身回房,扯着嗓子道:“帮我下香菜肉丸和小香肠,我先回房换件衣服。” 他皱眉不满:“咋地,我是你仆人啊?” 她一个美艳回眸,唐澄宇秒怂。 “得,我上辈子欠你的。” 脸红心跳。(上)二更 夜里十点,天空飘着细碎的小雪花,小院静得像个冰库。 温砚洗完澡出来,小鱼正在帮他收拾衣柜,余光瞥见他的身影,顺手把他推到书桌前,拿过早早准备好的毛巾帮他擦拭湿发,很自然地和他拉家常。 “奶奶明天回来,邹婶和强叔后天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出门置办年货,马上就要过年了。” 他一直安静听着,悠悠地问出一句:“什么是置办年货?” 小鱼被这句话问懵了两秒,耐心解释:“就是去超市和集市买一堆好吃好喝的,还有庆祝新年的物品。” “哦。” 她歪头问他:“你之前的除夕夜是怎么过的?” 他皱眉思索,平静地回:“那个时间一般在国外,没什么感觉。” “春节联欢晚会你总看过吧?” “看过,无聊。” 小鱼对此不置可否,她也不懂为什么现在的春晚越来越像一锅乱炖,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味道,更多的是承担背景音乐的作用。 她拿出吹风机,风速调到最小,温温热热的暖风穿过发梢。 “今年的春节不一样,你有我了。” 温砚听着唇角一勾,说了一句什么,声音被风声盖过。 小鱼关掉吹风机,好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今晚我们能睡在一起吗?”他低声问。 “不行。” “为什么?” “奶奶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万一她看见我们...”她声音越来越小,“怎么办?” 他面不改色地说:“我会负责,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小鱼以为他在开玩笑,戏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必须把你全部掏空。” 温砚露出一抹清爽的笑:“好,反正我也带不走。” “带去哪里?” 他缓慢眨眼,指尖朝上。 小鱼呼吸停了,不敢细想这个动作的深层含义,嗓音颤得厉害,“温砚...” “骗你的。” 他转头看她,那双漂亮纯净的眼睛隐藏在半湿的黑发中,有一种林中小兽的空灵感。 “如果我明天会死,今晚可以抱你睡吗?” 她愤愤地瞪他:“你非得把死挂在嘴边?” “那我不死,我可以抱你睡吗?” 小鱼无语他的执着,更讨厌他总说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话,后续没再搭理他的请求,光速吹干头发,把他弄上床,盖好被子。 “睡觉。” 温砚眉眼低垂,难掩失落。 “晚安。” 小鱼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时停住,以最快速度跑来亲了亲他的脸,转身消失无影。 他轻轻地抚摸被亲吻的地方,空洞的内心有了些许安慰。 可是,他还是很想抱她,想静静感受她呼吸的频率,想听她说很多可爱的梦话,想趁她熟睡偷亲她。 他好喜欢她。 真的好喜欢。 * 半夜一点,雪势渐大,屋外冰天冻地。 失眠的小鱼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靠着床头,下意识摸出放在枕头下的对讲机,想问他有没有睡着,又担心噪音会吵醒熟睡的他。 斟酌片刻后,她重新缩回被子,闭眼开始数羊。 “滋滋。” 刺耳的电流声炸穿深夜的寂静。 她死死握住对讲机,心脏狂乱地撞击胸腔。 “小鱼...” 低哑迷人的男声飘荡在空气里,捎着一丝恳求的味道,“小鱼。” 她强迫自己忽略,直到第三声呼唤响起,她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睡衣外面胡乱套了一件棉衣,化身半夜出来偷油吃的小老鼠,光速穿过小院。 门一开,靠在床头的温砚诧异地看过来,手里握着对讲机。 “你...” 小鱼一言不发地走到床边,脱下棉衣,摁灭床头灯,掀开被子往里缩。 真实感受到他的温度,悬浮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他身体下滑,圈住她的手腕扯进怀里。 两人安安静静地抱着,很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 “我失眠了。”小鱼喃喃道。 “我也是。” 她瓮声控诉:“都怪你。” 温砚低低地笑:“嗯,我的错。” “我要惩罚你。” “好。” 其实小鱼也是随口一说,可他一副任人宰割的乖巧样,让她莫名来了几分作恶的兴致。 指尖沿着紧实的胸腹一点一点往上摸,滑过喉结和下颌,来回抚摸他的嘴唇,倏地用力揪住两片唇瓣。 她亢奋地张嘴就咬,含在嘴里细吮,听着他压抑的闷哼声,说不上是痛苦还是愉悦。 后腰倏地一紧,她还没回过神,原本受惩罚的人反守为攻,火热湿润的唇舌卷着吃人的强势将她吞没,她下意识想逃,温砚搂住她的腰顺势一转,她就这么水灵灵地睡在他的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轻轻蹭过。 挂在屋檐下的吊灯散着暗光,不够清晰的光源,照亮两颗发烫的心。 “惩罚完了?”他哑声问。 “嗯。” “那好。” 温砚笑着吻她的唇,“现在到我了。” * 翻腾的火海内坠入一滴香油,醉人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融化在缠绕的唇舌之间,激烈的,狂热的,恨不得将其吞没的强势。 小鱼被吻得五迷三道,胸口倏地一凉,敞开的睡衣领口缓缓滑入两片湿软的唇瓣,就像火一样灼烧肌肤,内衣扣悄无声息地解开,跳出的小白兔软软地蹭过他的嘴角,他毫不客气一口咬住。 “啊....唔唔!” 短促的舔舐,近乎疯狂的吸吮,小小粉粉的肉粒在燥热的口腔里颤栗。 少女的娇哼声细细的,在混沌中持续沉沦,跳上欲望编制的云端。 说不上究竟是谁入了魔,是含着不肯放的温砚,还是自觉喂给他吃的小鱼。 他搂紧她的腰艰难坐起身,坐姿令两人贴得更近。 舌尖缠绕着硬起的小肉珠,他眼神痴迷轻咬两口乳肉,嘴唇滑到脖颈,慢慢吻到下巴。 “温砚...” 小鱼低呼,不舒服的扭动。 他喘着粗气,“怎么了?” 她脸颊泛红,在他耳边哼唧唧的吐字,“你的那个....唔....一直在顶我。” 他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不禁笑了,“你又不是没见过。” 她羞得不敢回想,小声吐槽:“好可怕。” “哪里可怕?” 小鱼说不上具体,脑子还在思考,手已经摸到身下,隔着宽松的睡裤温柔抚过热烫的前端。 “嘶...” 男人轻轻蹙眉,呼吸声明显重了。 小姑娘傻愣愣地问:“很疼吗?” “嗯,好疼。” 他装可怜技术一流,白面狐狸正在诱哄单纯的兔子跳进陷阱,“你好好安慰它。” 她不懂“安慰”的意思,细细回想上一次的经历,手指浅浅滑过裤头,试探着往里摸,手背触碰到滚烫的肉身,她呼吸一烫,下意识想要躲。 “不要躲。” 温砚喉音哑了,透着几分受虐的痛感,“继续。” 小鱼似受到某种鼓舞,隔着底裤缓缓按揉几下,觉得不够劲,索性脖子一横插进底裤,肉贴肉地摸了上去。 “嗯....呼....” 他微微后仰靠着床头,喉头滚动的厉害,双手紧扣在细腰上,一只手蜿蜒向上,细长的五指抓住肉团暴戾揉弄,另一只手摸到后腰,滑进纯棉睡裤,握了满手滑腻的臀肉。 “呜...” 小鱼瘫软在他怀里,更深层次的侵犯让她有些迷乱,手上不自觉地加快速度。 困在手心的性器亢奋地狂吐口水,湿热的黏液滑进掌心,动作越发流畅迅速,不知不觉间膨胀了好几圈。 她有些握不住了。 脸红心跳。(下)三更 温砚见她没有抗拒,指尖试探着滑过股沟,她浑身一颤,还想往下,她怕了,怯生生地咬他的锁骨。 “我才发现,你是个禽兽。” 他笑得如沐春风,“谢谢你让我重新认识自己。” 小鱼受不了他日渐加厚的脸皮,唇瓣贴着锁骨粘到耳朵,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像极了调情,还不知死活地在他耳边吹气,“...你欺负我。” 说这话时,手上的律动还在继续,青筋“突突”跳动的频率正在连接她的心跳。 “被欺负的人是我。”温砚压抑沉喘,“它被你欺负的...好难受。” 他已经不在乎脸面这种东西,她和他的快乐是他现在唯一追求的东西。 “你撒谎。” 小鱼明显不服气,拇指滑过圆润的头部,抵着喷水的源头轻抚几下,“它明明很开心。” 他露出一抹浅笑,“你怎么知道?” “我...我...” 她说不出所以然,双颊绯红如血。 “它的确很开心,因为是你在取悦它。” 温砚吻她烫红的脸,一点一点厮磨到唇角,勾引她和自己接吻。 “小鱼,亲我。” 浑浊的低音似藏着某种魔力,小鱼主动凑上去,轻轻地闭上眼。 接吻这种事真的好奇妙,明明只是唇舌轻盈的触碰,为什么会让人有渴望的冲动,身体持续发热,下体也在一片潮湿中绽放出密密麻麻的酥痒。 “温砚...” 她无助地低唤他,羞得说不出内心真实的诉求。 “我知道。”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微妙的变化,手指试探着摸进睡裤,她没有反抗,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下面已经湿透了,黏腻的花汁不断往外喷涌。 指尖很清晰地描绘出花瓣的形状,撩起的水声很动听。 “唔...” 她咬唇止住破口的呻吟,全身颤得厉害。 温砚屈指抵着湿漉漉的穴口摩擦,还未疏解的肉器膨胀到濒临爆炸,他抬头看她,隐忍地低声喘息,“我想试试其他,可以吗?” 小鱼呼吸一滞,“不可以。” “不进去里面。” “那该怎么...” 温砚伸手抚摸她的脸,嗓音极尽温柔,“相信我吗?” “半信半疑。”她诚实地回。 他闻言笑了,暗红的双瞳紧盯着她,指尖勾着裤头一点点往下褪,连着内裤一并脱下。 屋里暖气充足,身体即使脱离棉被也不觉得冷。 小鱼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被扒到半裸,羞涩地不敢低头看。 臀上倏地一热,男人两手紧紧扣住细腻的臀肉,掌心弥散的热气透过肌肤溶解在血肉里,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 他微微直起身,吻沿着她的下巴亲到耳朵,含住柔软的耳珠吮吸,滚烫的小果在湿热口腔里不断升温,那股躁意四散至全身。 她难耐低哼,两手用力搂住他的脖子。 温砚引导她慢慢靠近自己,等到炙热与潮湿零距离贴合,陌生又刺激的真实触感令两人同时一颤。 他握着臀肉浅浅厮磨两下,一股异样的快感如电流般直戳头皮。 “嗯呃...” 男人喉咙滚出一声愉悦的喟叹,那声音听得她面红耳赤。 两片情动的穴瓣被硬物强势分离,内里汁水充裕,碾磨起来分外顺畅,上上下下卖力摩擦青筋缠绕的棒身,体内的花液越流越多,整根器物被热汁涂抹的湿润晶亮,暴凸的静脉越发狰狞。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笑。 她软趴在他肩上,“不。” 温砚舔过下唇,“里面一直在流水,好温暖。” 她听得耳根发烫,愤怒地咬他肩膀,“坏人,下次我再信你,我是狗。” “我没有让你舒服吗?” 他轻轻皱眉,很在意这个答案。 小鱼很想否认,可是身体太诚实了,一波接一波的酸麻感直冲天灵盖,她快要接不住了。 “嗯?” 他双眼赤红,急切追问。 下体磨弄的频率快到无章法,紧密摩擦出的水声似小猫舔水,在暗黑的小屋里持续回荡。 小鱼垂眼,娇羞地“唔”了一声。 “说出来,好不好?” 温砚沉声诱哄,想得到最真实的反馈。 她凑近他耳边,红着脸说悄悄话。 他呼吸停滞,眼底那抹红光在灼烧。 “我没听清。” 小鱼不上当,“你听见了。” 温砚有耐心地哄:“没听见,再说一遍。” “我不说...唔唔!” 黏腻的湿吻有着吞没天地的强势,不间断地转换角度舔咬唇瓣,灵活的舌尖搅得她天旋地转。 她受不住太过激烈的吻,扭身想要逃开,他不准,动作倏然变得粗暴起来。 胀红发紫的性器抵着花蕊狠狠地磨,宛如鲜嫩的豆腐荡漾在热铁上,挤压出清润可口的汁水。 “唔呜...啊.......” 小鱼趴在他肩上愉悦地哼,小猫啃食似的咬他的脖子。 温砚全身如火烧,侧头舔弄藏在发间的小耳朵:“再咬重一点。” 她轻轻摇头,“怕你疼。” 温砚微愣,随即笑了,软乎乎的小太阳任何时候都在温暖他。 指尖轻抚过少女优美的腰线,大力抓住一侧嫩奶,指腹磨着硬挺的小肉粒色情的画圈。 她满面潮红,微微昂头,“呜....好痒....” 他看得眼热,忍不住凑近含住肉珠,用了点力啜弄。 滚烫的舌面重重舔过乳尖,她失魂的“呜咽”一声,全身如遭电击,酥到极致的瘙痒宛如数万只小虫自胸口汇入下体,小鱼仿佛踩在云端的尽头,迷失在快感堆积的浪潮里。 “温砚...!” 她尖叫一声,爽得快要哭了。 身体逐渐脱离他的掌控疯狂摇晃腰肢,跟随欲望的本能紧紧贴着肉物狠戾碾磨,激昂悦耳的水声飘荡在空气里,起伏的动作越来越快,流畅且自然。 温砚双眸涣散,直勾勾地盯着在腿上自行弹跳的小白兔,后腰持续酥麻,他也到了临界点。 “快了吗?”他粗喘得厉害。 “嗯......啊啊....!” 小鱼仰着头短促高呼,身子狠狠地抽搐几下,炸开的成串欢愉犹如烟花升向夜空,坠落万丈银辉。 余热的尽头,一股股热液喷溅而出,裸露的小腹和胸口无一幸免。 “呃...!嗯呼....!” 温砚压着鼻音闷哼,舒爽地射了出来。 外围点火的两人同时达到高潮,空气里飘荡着情欲烧焦的气息。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哄人的口吻:“那句话我听见了,我还想再听一遍,可以吗?” 缓过神的小鱼大口喘息,低头浮在他耳边,甜甜地撩拨他的心。 “小小鱼说,它很舒服,也好喜欢你。” —— 久等了,三更加肉补偿宝宝们。 最近流感猖獗,大家要记得做好防护,喵子还在和病毒斗争中~ 下雪天 时针指向三点,屋外风雪不停,冷寂的小院被一片纯白遮盖,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面貌。 房间内光源黯淡,仅有床头柜的台灯洒落星点光亮。 “999条鱼,1000条鱼。” 睡意全无的小鱼窝在温砚的怀里数鱼,越数越清醒,倏然之间肚子饿了,好想吃邹婶的拿手好菜,桂花松鼠鱼。 温砚见怀里的人儿没动静,垂眼看去,她正在发呆。 “怎么不数了?” “饿了。” “起来吃点东西?” 小鱼闷闷的白他一眼,“我回来后称体重又胖了两斤,再这么胡吃海塞下去,水里都要游不动了,以后我还怎么自称是浪里小白龙。” 他抿唇轻笑,“一般而言,锦鲤养得肥肥胖胖的才喜庆。” 她愤愤地说:“你为什么吃不胖?” 温砚装模作样的皱了骤眉,“关于这点,我也很苦恼。” “你故意气我是吧?” “我怎么舍得。” 他用力把她抱在怀里,呼吸很热,“胖一点也很好看,怎么都好看。” 她脸一红,嘴上嘀咕,“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假的。” “假的是别人,我只说真话。” 小鱼说不过他,手指缓缓滑进睡衣摸到他的胸口。 她对那道伤疤很好奇。 “做手术之前,你害怕吗?” “不怕。” “撒谎。” “那时候不怕,现在会怕。” 温砚说的是实话,他很信命,哪怕死在手术台上,那也是他的命,他坦然接受。 小鱼疑惑抬头,“为什么?” 他眉眼浸满柔情,“我想活下来多陪陪你。” 她睫毛微颤,心头闷堵的厉害,沉默很久才开口问:“温砚,你会死吗?” “每个人都会死。” “我问的是你。” “我也会。”他很巧妙的转移侧重点,“也许走在路上被车撞死,被高空坠物砸死,无数种死法都有可能,我..唔唔!” 她用手捂住他的嘴,不想继续听下去,近距离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语气真挚而柔软。 “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保证你吃好喝好睡好,出门时一定记得抓紧轮椅不撒手,这样你就可以活很久很久。” 温砚听着笑了,垂眼藏起泛湿的泪意,整颗心似被一团柔软的棉花包裹,是从未有过的炙热。 他低头深埋进她的颈窝,小狗似的用鼻尖蹭了蹭细腻的颈肉,解开第一颗衣扣滑到肩头,吻跟着落下。 “你别看。” 小鱼惊觉,下意识遮挡那个丑陋的伤疤。 温砚没有硬来,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在她逐渐放松警惕时轻轻拉开她的手。 “只要是你身上的印记,我都喜欢。” 小鱼心头猛颤,摊开深埋内心的伤疤允许他触碰,嗓音低低地,“我讨厌这个疤。” 他停下动作,“医美有办法消除,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她扯唇一笑,“等我以后有能力再说。” “我有,你不用担心这些。” “我不要你的钱。”她垂眼沮丧,“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还清。” 温砚叹了一口气,“是我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你还。” “不行。”小鱼固执的表明立场,“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好处。” 他戏谑道:“那你以后每天亲我一下,一个吻抵一万。” “我呸。” 她狠狠揪他的耳朵,揪红了才解气,“出卖身体的事我可不干。” 男人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低头想亲她,她偏头躲开,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间。 “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嗯,睡吧。” 他摁灭床头灯,手心在她后背有节奏的轻拍,摇篮曲的既视感。 “晚安,小小鱼。” 小鱼在他怀里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唇角微微上扬。 “晚安,大流氓。” * 翌日上午,雪停了,温暖的阳光重返人间。 温砚转醒时,怀里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他强撑着坐起身,闭眼靠着床头醒瞌睡,隐约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小鱼的声音跳了出来。 “奶奶——” 丁小鱼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扑向任奶奶,抱着她就是一通撒娇,“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对你的想念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八级台风都吹不散我的思念之情。” 嗓门之大,吼得整个小院都在回荡。 任奶奶习惯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慈爱的摸她的头,“我没在家的这几日,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她脸上的笑一秒凝固,“您确定要在如此催泪的时刻说这些扫兴的话吗?” 任奶奶笑了笑,“那你和温砚好好吃饭没有?” “当然有,他光吃不胖,我长胖了。” 奶奶仔细端详起她的脸,“这么一看,好像是比之前胖了一点。” 小鱼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勾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叹息声不绝于耳。 “瓜子脸变鸡蛋脸,再这么下去要成大饼。” 奶奶立马接话:“说起大饼,巷口那家鸡蛋灌饼好像在搞促销,买一送一。” 小鱼嘴角抽搐,“奶奶,你一定要往我胸口捅刀吗?” “怎么,你不爱吃啊?” “爱吃,我能一口气干两个饼。” 奶奶笑呵呵的说:“那我等会儿给你买回来,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呜呜,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奶奶。” 小鱼黏糊糊的撒娇,情绪价值直接拉满,哄得老人眉开眼笑。 屋内听完全场的温砚忍不住勾唇一笑,光是听见她的声音都会觉得开心和满足。 今天又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 目送奶奶出门后,小鱼转身跑到温砚的门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原以为他还没醒,没想到他已经洗漱完毕乖乖坐在书桌前。 她面露诧异:“你什么时候醒的?” “有一会儿了。” “肚子饿不饿?” “还行。” 小鱼绕过他走到床前整理被子,絮絮叨叨地说,“我在煮红豆汤,等奶奶的鸡蛋饼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好。” “今天化雪好冷,你记得多穿一点。” 她嘴上说着,径直走到衣柜前翻出一件黑色棉袄,笑盈盈的向他展示。 “这件棉衣最厚实。” 温砚没吱声,沉默的看着她,半晌蹦出一句,“你过来。” 小鱼傲娇昂头:“你叫我来我就来,我是你养的小狗吗?” 他低笑一声,“求你过来。” “好吧。” 她拿着棉衣走到他身前,顺手套在他的米色卫衣外面,拉链拉至最上,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绝美的雪景,玻璃上蒙上一层薄雾,虚幻的像童话世界。 “温砚。” “嗯?” “你喜欢下雪天吗?” 他想了想,反问她:“你喜欢吗?” 小鱼咧嘴一笑,“喜欢。” “那我也喜欢。” 她微微弯腰,指尖在他脸颊上戳了两下,一字一句道,“学、人、精。” 温砚顺势抓住她的手,有手套的隔挡感受不到她的体温,但是能清晰接收到她的温柔。 他目视前方,轻轻地说。 “我喜欢的,是和你一起度过的下雪天。” —— 感冒还没好,更的有点少,抱歉,嘿嘿。 愚孝。 除夕夜的前两日,邹婶独自从老家回来,留下老公宋强在老家处理杂事。 出门置办年货的当天,晨曦的清光冲破浓雾,阳光普照大地,吹响战斗的号角。 小鱼原本不打算带温砚出门,毕竟不管是早市还是超市,所有人都是一级备战状态,根本无暇顾及轮椅少年。 听说要被扔下,温砚神色落寞地回到书桌,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说话,揉碎的孤独感弥散在空气里,看得人于心不忍。 “好了,我知道了。” 小鱼明知他在装可怜,还是会傻乎乎地上他的当,以最快速度将他全副武装包裹严实,推他出门时,敏锐地捕捉他唇角一闪而过的笑。 “这么开心?” 他轻轻点头,“嗯。” 小鱼提前打好预防针,“待会儿你就开心不起来了。” 温砚不以为然,早市他又不是没和她去过,虽说是吵闹了些,但也没到完全接受不了的程度。 然而半个小时后,他才知道自己天真的可怕。 他被卡在挤挤囔囔的人群中寸步难移,周围充斥着刺耳的噪声,宛如几百只鸭子同时在耳边咆哮,脆弱的耳膜持续爆炸。 正当他默默拉上围巾打算物理隔音时,耳机先一步塞入耳朵试图屏蔽杂音。 他转头望向小鱼,她眉眼轻佻,摆出一副料事如神的嘚瑟样,刚要傲娇两句,一位中年大婶挤过轮椅时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回身冲他破口大骂。 “你都坐轮椅了还不老实在家待着,真要摔疼了我你赔得起吗?明知道这里人多还非得往里挤,有没有一点公德心?” 温砚戴着耳机听不见她说话,只见她面目狰狞狂喷唾沫,刚取下耳机就听见小鱼扯着嗓子还击。 “这位大姨,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出不出门,他乐意出来凑热闹,就喜欢往人群里挤,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论起吵架,小鱼绝对是王者级别,全程一个脏字不带。 “你摔跤是因为你小脑不发达站不稳,你发火是因为不承认自己小脑不发达所以无能狂怒,你问他没有公德心,他一个残疾人出来消费促进经济发展却要遭人辱骂?还有天理吗?还有人权吗?” 小鱼一通流畅的回击把大婶怼得哑口无言,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 温砚直接影帝上线,可怜巴巴地把头埋进围巾,冻红的耳朵增添几分病娇感,我见犹怜。 在场的正义人士纷纷出手冲着大婶指指点点,大婶一见风向不对,立马将矛头直指小鱼。 “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一点礼貌都不懂,一看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 小鱼被这句话直戳心窝,宛如一把尖刀狠狠地刺穿胸口,脑子空了几秒。 见她不吱声,大婶得意扬扬还想补刀,谁知闻风而来的任奶奶和邹婶穿过人群迅速挤到小鱼身边。 奶奶一个冷眼扫过,震慑力拉满,“是不是你欺负我家孩子?” 邹婶也不甘示弱,勒起衣袖恶狠狠地瞪她,“谁敢欺负我家孩子,我就和谁拼命。” 大婶一见还有两个帮手,气势瞬间弱下来,一边后退一边嘴硬。 “一群泼妇,我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 等她光速消失在人群里,任奶奶一脸关切地问小鱼,“你们没事吧?” 小鱼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推着温砚继续前行。 往后的行程她一直深陷在情绪里,像是丢了魂似的,话也变得很少。 奶奶和邹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有温砚知道她为何难过。 有时候随口的一句话,杀伤力足以毁天灭地。 * 出门战斗四个小时后,几人满载而归,到家时刚好赶上午饭时间。 奶奶提议午餐从简,邹婶称冰箱里有她昨晚包的鲜肉馄饨,小鱼主动揽下煮馄饨的活,先把温砚送回房间才去厨房。 胖鼓鼓的小馄饨在沸腾的水里肆意翻滚,小鱼盯着贴在瓷砖上的卡通图案发呆,思绪不知跑去哪个星球。 这是,身后倏然冒出一个声音,“馄饨熟了。” 小鱼缓过神,下意识关了火,回身看去,温砚出现在厨房门口。 “不是让你在房里休息吗?” 温砚将门虚掩,来到她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她:“放心不下你。” 她干涩扯唇,“我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好得很。” 他轻轻牵住她的手,指尖温柔地磨砂手背,“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装坚强,有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小鱼一秒红了眼眶,硬憋一路的情绪分秒破防,吸吸鼻子,小孩告状似的。 “那个人说,我有娘生没娘养。” 温砚笑着安抚:“但是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爸爸。” 她细细一想,的确如此,糟糕的情绪缓和不少。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妈,我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他很自然地转移话题,“你爸年轻时是不是很英俊?” 小鱼用力点头,“虽然这些年蹉跎不少,但是他年轻时是个超级大帅哥。” “你看,你有一个很爱你又很帅气的爸爸,已经比很多人幸运。” 她微怔,似乎有被这句话安慰到,破涕为笑,“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 其实温砚也没想到,大概是和小鱼在一起混久了,他已经逐渐忘记曾经的自己。 他如实说:“我只安慰你。” 小鱼娇羞的抿了抿唇,瞧见他冻红的耳朵还未回暖,好心用手心包住帮忙捂热。 两人目光相撞,温砚的瞳孔亮得发光,“想亲你。” 她想到一门之隔的奶奶和邹婶,狠心拒绝,“不行。” 他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那先欠着,晚点亲。” 小鱼大翻白眼,揪住他的耳朵左拧右拧,他也不敢疼,乖乖任她发泄。 “小鱼,馄饨好了吗?” 邹婶的声音飘来,随即厨房门被推开,她见到温砚愣了一下。 “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砚平时和邹婶沟通不多,但是好歹在小院里同住一段时间,关系算不上亲近但也不生分。 “我在监督她。”他轻声说。 邹婶听着眉开眼笑,“哦哟,监工上线了,今天的馄饨必须好吃。” “婶,可以开饭了。” 小鱼生怕这家伙语出惊人,赶紧捞出煮好的馄饨放进汤碗。 “我去院里喊奶奶。” * 餐桌上,四人闷头吃馄饨,刚开始无人说话,直到小鱼无意间说起“西施”杨璐打算年后去外地发展,邹婶和奶奶条件反射的看向对方,两人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小鱼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邹婶连忙摆手,“没什么,小孩子少打听。” 她忍不住追问:“是木哥出什么事了吗?” 邹婶欲言又止,侧头看向奶奶,老人家叹了一声,缓慢道出实情,“李木没事,是他妈有事。” 小鱼听着更迷糊了,“木哥的妈妈不是在老家吗?” “前段时间来沙市了。”邹婶经常去市场买菜,消息情报比小鱼还要灵通,“这个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早年丧夫,一个人独自拉扯儿子长大,看儿子看得比命重要。她听说李木正在追求杨璐,私下找到杨璐劈头盖脸一通辱骂,说什么她前夫就是被她克死的,现在还想克她儿子。” “什么?” 小鱼愤怒的瞪大双眼,听到这个言论杀人的心都有了。 “杨璐被她骂了半个小时,愣是一声不吭。”邹婶垂眼,难掩心疼之色,“我听说她在老家也不受待见,前夫死后,村里人骂她克夫,连娘家人也嫌弃,要她别回家。” “我没想到璐姐还有这么多糟心事。” 小鱼的脑海里全是女人明媚的笑脸,每次在她这里拿货都会额外多给跑路费,平时买肉也会给她最大折扣。 任奶奶默默接话:“你说被人家妈妈这么对待,又在同一个市场,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多尴尬,她离开也好,图个清净。” 小鱼皱眉表示困惑:“我不理解 ,儿子有喜欢的女人,当妈妈的不应该支持吗?璐姐多优秀啊,长得漂亮能力也强,配木哥绰绰有余,他妈妈凭什么骂人?” 任奶奶解释道:“有一种女人会把对亡夫的爱投射在儿子身上,儿子喜欢的人就是她的情敌,她根本接受不了。” 小鱼想起那天杨璐来找她时受伤的眼神,气得拍桌而起。 “那木哥呢?他妈这么欺负璐姐,他就跟个死人一样在旁边看着?” “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他知道,外人也不敢多嘴。”邹婶叹息着摇了摇头:“他妈可会演戏了,在他面前就是柔弱不能自理的老人,李木又是个大孝子,哪个女人嫁进他家都得受委屈,杨璐没选择他是对的。” “呵。”小鱼冷笑一声,“亏我这么支持他,没想到他如此愚孝,以后我再也不去他那里买菜了。” 邹婶和任奶奶相视一笑,小姑娘仗义得有些可爱。 “气死我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越想越来气,横眉竖眼地看向正闷头喝汤的温砚,语气也冲,“你吃完没?” 他立马放下汤勺,又乖又听话,“嗯。” 小鱼径直起身,火大的推着轮椅往外跑。 “走,回房。” —— 画中人。 房间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北风呼呼地吹,卷起院内散落的碎石疯狂剐蹭玻璃,凄厉的嘶吼声犹如百鬼鸣冤。 丁小鱼和温砚并排坐在书桌前,耳机一人分一个,各有各的忙碌。 温砚面前摆着一本全英文书籍,看似注意力在书上,实则一直在用余光偷瞄抓耳挠腮的小鱼。 小鱼正埋头做卷子,下笔动静颇大,看得出心底埋着一股邪火还未消退。 接收到某人赤裸的注视,小鱼斜眼瞥过去,语气极不耐烦,“你老看我干什么?” “咳。” 温砚心间微怵,完全不敢招惹她。 正常状态的小鱼天真又烂漫,暴怒时刻天崩地裂。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张卷子你做了很久,还没做完吗?” 小鱼眯了眯眼,眼底有一股呼之欲出的杀气,“怎么,你比老师管得还宽?” 他语气温柔地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谁说我不会?我成绩好的很!” 她眼神如刀,握笔的手在草稿纸上疯狂画圈,咬牙切齿地说:“男人都是这么自大,不仅自大还特别愚蠢。” “...” 温砚自觉闭嘴,这种时候再开腔极有可能祸及鱼池。 “啪。” 黑笔重重扔在书桌上,小鱼单手撑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 男人心乱如麻,那么波澜不惊的人第一次出现惶恐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人五花大绑的小羔羊,随时都有可能被她大卸八块。 “温砚。” 漂亮的小恶魔在线召唤,越温柔越可怖。 他稳住气息,侧头看她,“怎么?” 小鱼露出一抹甜美微笑,磨刀霍霍:“如果以后你妈不喜欢我,私下欺负我,你也会像木哥这样袖手旁观吗?” 温砚思索几秒,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不知者不算死罪。” 她笑得更欢,眸底有火光在跳跃,“哦,你在帮他说话?” “他...” 小鱼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在、帮、他、说、话。” 他立马弃暗投明,“没有。” 她还算满意这个回答,脸色明显缓和几分,余光瞥见落在他毛衣领口的碎叶,好心替他摘掉。 指尖很轻地擦过脖颈,温砚条件反射的全身一颤。 “你抖什么?” “...” 小鱼皱眉不悦,“你很怕我吗?” “怎么会。” 她双手抱胸,心头倏地窜出一团无名火,稍微脑补璐姐被老太婆欺负的画面,恨不得把木哥吊起来狂抽一顿解气。 “你们男人全是一个臭德行,没一个好人。” 温砚低声说:“还是有好的,比如我。” “你哪里好了?” 盛怒状态下的小鱼所向披靡,直接找他算总账,“天天装小可怜骗我的同情心,逮着机会就想亲亲抱抱吃我豆腐,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掩盖你是个混蛋的本质。” 正常人挨骂都会难受,只有温砚笑出声。 “你还有脸笑?”她更来气了。 他一脸委屈地解释:“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住。” “什么?” “你看,这是我的手。”温砚摊开左手放在书桌上,缓缓道:“我的脑子指挥它静止不动,可是它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地奔向你...” 他顺势牵住她的手,深情的像在拍电视剧,“只有感受到你的体温,它才能平静下来。” 小鱼足足愣了两秒,“扑哧”一声笑。 “这就是你哄女人的手段?” 他平静地说:“我只哄过你。” 经他这么一忽悠,她慢慢从暴怒状态中寻回一丝理智,倏地凑近紧盯他的眼睛。 “回答我前面那个问题。” 温砚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语气无比真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欺负你,除了我。” “你也不行。” “偶尔欺负一下。” 她呆萌眨眼:“偶尔是什么时候?” 温砚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试图用愤怒掩盖羞涩,抓住他的手臂狠咬一口。 “禽兽。” 他乖乖任她发泄,低眼看着手臂上新鲜出炉的牙印,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慢声细语地问:“还生气吗?” “还有一点。” 小鱼深深叹了一口气,两手重迭趴在桌上,偏头看向温砚。 “木哥没有保护好璐姐,害她承受无妄之灾,可气。璐姐明明对木哥也有感觉,最后竟是这样戏剧化的结局,可惜。” 他也学她的姿势趴着,这个视角看人很奇妙,在对方的瞳孔里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轮廓。 “有缘分自然会在一起,反之,分开也是新的开始。” 她似懂非懂地眨眼,“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我一定不会再想你。” “好。” 温砚微笑,伸手摸她的头,“这也是我所期望的。” 小鱼烦闷地打落他的手,起身收拾卷子和笔。 “我回房睡觉了。” 她绕过他往外走,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腕,恳求的眼神,“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小鱼还在想他刚才的话,情绪稍显低落。 “今晚不想亲你。” 温砚没有强求,默默松开手,“早点休息。” 她幽怨地瞪他一眼,大步流星往外走,房门摔得震天响。 他隔着窗户盯着她渐远的背影,正对面的小屋亮起灯,她的影子映照在窗户上,像是一个虚幻的剪影。 也不知静坐多久,他终于舍得收回视线,滑着轮椅来到床边,挪到床上,靠着床头继续发呆。 “滋滋。” 床头柜的对讲机忽然传来电流声。 “喂喂,呼叫小流氓。” 温砚唇角一勾,拿过对讲机。 “我在。” “关灯睡觉。” “好。” 那头静了两秒,然后,略带羞涩的女声回荡在房间里。 “晚安,啵。” 隔空的一个吻直接把他哄成胚胎,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温砚很听话的关上灯,滑进被子里,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光。 他开始认真思索一个问题,要不要赌一把? 赌他会永远离开或是奇迹般地活下来,赌一个可以许诺她未来的机会。 他想要活下去,也想重新站起来,想陪着她做很多无聊又有趣的事。 * 除夕的前一日,小院内外张灯结彩,院内那颗孤零零的大树也被小鱼挂满中国结和小红包,一片喜庆祥和之色。 傍晚时分,小鱼爬上梯子在大门两侧贴对联,温砚负责指挥方向,两人配合默契,叁两下贴完,她从梯子上下来,撞上欲出门的邹婶。 小鱼好奇:“婶,你急急忙忙去哪里?” 邹婶回道:“我忽然想起我跟菜市场的胡老板订了两只腊鸡,今天要是不拿回来,明天人家就放假了。” “我们去吧,我和温砚正好闲着没事干,而且我有东西要送给璐姐,顺路帮你把腊鸡捎回来。” “那行,你俩快去快回,菜马上下锅了。” “好嘞。” * 天色渐暗,气温随即下降,天空忽然飘起细细密密地雪籽。 她伸手接住雪白的小花,短短数秒便在手心堆积成小雪山,笑眯眯地拿给温砚看,“这个你能画吗?” 温砚瞥了一眼,淡声回道:“画不了。” 小鱼直接当着他的面蛐蛐,“奶奶还说你是巴黎美术学院的青年画家,得过很多国际大奖,看来技术也不怎么样。” 他一本正经地说:“嗯,全是我花钱买的。” 她信以为真,嫌弃地白他一眼,“毫无职业道德,我最鄙视的就是你这种人。” 他微微一笑,并未辩解,目不转睛地盯着用双手接雪的小姑娘。 纯白色羽绒服衬得瓷肌雪白通透,她双颊冻得通红,嘴里一直在呵冷气。 洋洋洒洒坠落的雪花飘在帽檐,掉在睫毛上,她轻颤两下,似蝴蝶在花蕊上短暂停留,恋恋不舍地飞向远方。 温砚痴痴地看着这一幕,手指在腿上无意识地描绘轮廓,心脏很重的颤了一下。 从他彻底放弃自己的那天开始,他也放弃了画画。 但如果画中人是她,另当别论。 他想用线条记录她的美好,用颜料填充她的热烈。 她是阳光下肆意游动的小鱼。 她值得所有绚烂的色彩。 _ 老实说,砚哥也是妻管严吧,哈啊哈~ 暖暖。 临近除夕夜,菜场的摊贩明显减少,大多数人已经提前回老家过年。 为了避开李木的菜摊,小鱼特意从后门进入,本想先把礼物送给西施,再找胡老板拿腊鸡,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李木精准锁定她的位置,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拿着给青菜喷水的小水壶。 “小鱼。”他见到她宛如见到救星,笑起来憨憨的,“你昨晚怎么没回我消息?” 念及往日旧情,小鱼并不想冲他发火,但是一想到受委屈的璐姐,脸色瞬间拉下来。 “我昨天很忙。” “年底事情多,我理解。”李木感受到她的不耐烦的,稍显困惑的挠头,“小鱼,我那天给西施发消息,发现她把我拉黑了,你能不能帮我问一嘴,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是我的错我一定好好道歉,知错必改。” 虽说愤怒到了极点,但是善良的小鱼打算侧面提醒一下他,正要张嘴,余光瞥见一位身形消瘦的老太太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她立马猜到来人是谁,瞬间脑补出她嚣张跋扈的嘴脸,没好气的说:“拉黑就是不想理你,没什么好问的。” 她不想再多话,推着轮椅往前走。 李木一把拉住她,五官皱成一团,恳求似的:“小鱼,你帮帮我,算是木哥求你。” 不等小鱼开口拒绝,李木的妈妈已经来到他身边,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审视的目光上下横扫小鱼,藏不住的警惕和敌意。 “儿子,四季豆多少钱一斤去了,妈又给忘了。” “8块一斤。” 李木正发愁感情的事,敷衍的腔调,“妈,摊前不能没人,我和朋友谈点重要的事,您先回去行吗?” “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妈妈不能一起听的吗?”老太太低眉顺眼,语气忽然弱了下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和妈说,现在长大了懂事了,不再需要妈妈了。” 李木叹了口气,轻声哄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该我擅自过来找你?妈妈不也是担心你嘛,可怜天下父母” “——木哥。” 小鱼面无表情打断老太太的话,不想浪费时间观看拙劣的表演,她语气冷淡地说:“抱歉,你的忙我帮不了。作为朋友友情提醒,强扭的瓜不甜,建议你还是回家当孝顺的乖乖崽比较好。” 最后那句话的指向性太明显,老太太脸色大变,还想反驳两句,小鱼递去一个王之蔑视,推着温砚潇洒地扬长而去。 小鱼听见她在后面碎碎念叨,嗓音不小,生怕她听不见。 “哪来的小孩,一点礼貌都不懂。” 李木解释道:“她是我朋友。” 老太太咬牙切齿的哼:“这种朋友不要也罢,怪不得别人说大城市的人一肚子坏水,你看她年纪轻轻说话这么刻薄,也不知道家长是怎么教育的。” 这些话一字不漏地飘进小鱼耳中,她没有回头对骂,压低声音吐槽,“这个死老太婆气血比我都足,柔弱不能自理?开什么国际玩笑。” 温砚故意逗她,“你老了会不会也这样?” “” 小鱼噎一嗓子,一个锁喉把他卡死,“你想死是吧?” “咳咳。” 他脸色煞白,猛咳几声。 小鱼默默撤回手,揪他的耳朵撒气,“回家我再收拾你。” “收拾完可以亲我吗?”他低低地说:“今天还没亲。” 她脸一红,“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温砚皱眉思索。 “没有。” 小鱼直接气笑,原地深吸一口气,决心不再搭理这个外表单纯内里流氓的狗男人。 * 为了感谢“西施”这两年对她的照顾,小鱼早早便挑好一条绒布材质的酒红色长裙,她知道西施最爱艳丽的色彩,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明媚张扬。 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杨璐在这个摊位工作的最后一日,小鱼来到肉铺前,她正在清理杂物,认真做好收尾工作。 “璐姐。” 听见呼唤,杨璐随即转身,见到小鱼眉开眼笑,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不是明晚吃饭吗?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我帮邹婶过来拿腊鸡,顺便把这个送给你。” 她从书包里翻出红裙递给杨璐,女人低头看了一眼,笑得春光灿烂,“是我最喜欢的复古款式,真好看,多少钱?” “不要钱,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希望璐姐往后余生红红火火,拥有数不尽的幸福。” 杨璐有被她真诚的祝福感动到,轻轻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我愿意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给你,小鱼,你要好好的。” “嗯。” 她重重点头,“我们都会好好的。” * 除夕当日,邹婶的老公宋强从老家赶回,屁股还没坐热便被邹婶指挥干活,几个人从早忙到晚,终于赶在夜幕降临前完成一桌丰盛的晚宴。 十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热菜铺满圆桌,大家举杯庆贺,强叔拿出从老家带回来的杨梅酒,小鱼忍不住浅尝两口,酸甜诱人的果汁香铺满鼻腔,她一口气豪饮两大杯,趁着大人们聊天喝酒,还想偷偷再倒一杯。 “别喝了。” 温砚出手制止,他知道这种酒入口酷似果饮,但是后劲很足。 两杯下肚她已经开始呵呵傻笑,脸颊绯红似血,明显上头了。 她笑眯眯地撒娇,“再喝一小杯就好。” “不行。” “今天过节,你别这么扫兴。” 他轻声哄着:“醉了会难受。” 她不以为然地摆手,“有你在,不怕。” 温砚深知她固执的一面,只能求助外场支援,淡定告状,“外婆,小鱼在偷酒喝。” 他一开口,全场目光统一汇聚到小鱼身上。 遭人背刺的小鱼狠狠地瞪他一眼,顶着通红的小脸否认。 “我、我没有喝酒,嗝。” 一个响亮的酒嗝暴露所有,四个大人同时笑了。 任奶奶笑言:“从来只听说小老鼠偷油喝,第一次瞧见小鱼偷酒喝。” 邹姨慈爱地看着小鱼,“小姑娘长大啦,现在都学会喝酒了。” 强叔醉醺醺地接话,“杨梅酒度数不高,少喝一点不碍事。” 一袭红裙的杨璐也开口帮小鱼说话,“今天过节批准她喝点,但是切记不要贪杯,小酌怡情。” “遵命。” 有人撑腰的小鱼傲娇地瞥了一眼温砚,故意当着他的面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温砚这次没拦着,看着她美滋滋地把酒灌进嘴里,酒杯落桌,她两手用力托起下巴,眨眼的动作越来越慢。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我有点累了,送我回房好不好?” 小鱼晕乎乎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还不到八点。 “现在吗?” “嗯。” * 酒后吹风易上头的常识小鱼明显不知道,所以才敢顶着刺骨冷风从主屋回到温砚的房子。 壁灯点亮的瞬间,她的世界天旋地转,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全都在晃。 温砚的脸映入瞳孔,浅浅的重影浮现,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伸手在眼前晃晃,重影又加重了。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她吐字模糊不清,转身想要往外走,双脚倏地一软,一手撑住书桌边缘勉强站稳,垂落身侧的另一只手还没摸到桌沿,有人拽住手腕用力扯向他的方向,她几乎没什么抗拒之力便顺着力道倾倒。 等晃过神,她已经打横坐在轮椅上,身下垫着男人结实的双腿,体温炙热撩人。 他滑着轮椅来到门前,关门上锁,摁灭壁灯。 挂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那抹红光映照进窗户,点燃他的上半身,刚好照拂小鱼的眼睛。 她神思恍惚地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笑起来几分傻。 他抱着软乎乎的小姑娘,眼神无比温柔,“怎么了?” 她往他怀里凑了凑,呼吸越来越慢,“明年的今天,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温砚沉默两秒,“会。” “拉钩。” 她缓缓伸出小拇指,抬眼看他,浑浊的眸底铺满期待和忐忑。 他很配合的勾住她的手,拇指顺势相贴,像似在封印这个承诺。 小鱼心满意足地笑,扭头看向窗外。 “今年冬天一直在下雪。” “你不是喜欢下雪天吗?” “嗯。” 她抿唇一笑,略显羞涩,“我很喜欢雪天,可是下雪好冷,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怕冷。” “为什么?” “因为你是取暖器。” 温砚压低嗓音,哄人似的,“那你喜欢吗?” 她缓慢眨眼,“嗯?” “喜欢取暖器吗?” 小鱼闷闷地剜他一眼,“你别想趁火打劫,我没喝醉,我现在清醒得很。” 男人笑了,“我是谁?” “温砚。” “你错了。” 他沉眸盯着微张的唇瓣,呼吸发紧。 “我是爱吃鱼的小流氓。” 吻轻轻落在鼻尖,还想往下,小鱼一把捂住他的嘴,命令的口吻:“我要听歌。” “现在?” “不可以吗?” 他拗不过嚣张的女土匪,乖乖拿起手机,耳机一人分一个。 “想听什么?” “梁静茹的《暖暖》。” 温砚忘了自己是否听过这首歌,寻到后直接点开,一阵欢快的小火车滚动音响起,每个跳跃的音符都在诉说温暖。 “ 都可以 随便的 你说的 我都愿意去 小火车 摆动的旋律 都可以 是真的 你说的 我都会相信 因为我 完全信任你 细腻地喜欢 毛毯般的厚重感 晒过太阳 熟悉的安全感 分享热汤 我们两支 汤匙一个碗 左心房 暖暖的好饱满” 温砚听入了神,脑子不禁恍惚几秒,眼前浮现无数个切碎的片段。 每一句歌词都像在描述他和小鱼的故事,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恨虐恋,只有平平淡淡的陪伴和关心,是需要对方时随时都在,是融化在细节里的小默契,也是时刻想要亲近对方的习惯。 “我想告诉你,我的小秘密。” “什么?” 她眼底冒着光,笑起来整个人都在发亮,“我的小名叫暖暖。” 他微怔,随即笑了。 “暖暖,新年快乐。” 小鱼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新年快乐,小流氓。” 温砚低眼看着窝在怀里欢快哼曲的人儿,心头暖得不可思议。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很认真的唱给他听。 “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 你自己却不知道 真心的对我好 不要求回报 爱一个人 希望他过更好 打从心里暖暖的 你比自己更重要” 温砚想,每一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暖暖”。 而他的暖暖,叫丁小鱼。 —— 闹剧。 新年倒计时还剩最后半小时,长街小巷的烟花持续升空,很快吵醒醉迷糊的丁小鱼。 她也不知自己是在哪个环节醉倒,只知道转醒时,睁开眼便瞧见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绽放在夜空的流光点燃他眼底的深情。 温砚痴迷地盯着她,屋外的一切皆与他无关,他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现在几点了?”小鱼在他颈边蹭蹭,晕乎乎地问。 “快12点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强撑起一丝理智做势要起身,温砚出手困住她的腰,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小孩耍赖的腔调。 “我只想和你一起跨年。” 小鱼无奈轻叹,耐着性子在他耳边哄,“跨年夜要和家人在一起才能收获更多幸福,奶奶她们肯定在等我们。” 他缓慢眨眼,语气平淡,“哦。” “所以,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小鱼气笑了,想开口骂人又架不住浑浊的醉意一遍一遍侵蚀大脑,最后被迫使用绝招,张开血盆大口咬他脖子教他做人,逮着他吃痛发愣的短暂间隙脱离禁锢,本想冲出屋外逃之夭夭,可是回头见他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无辜又失落的小可怜样成功令小鱼心软,她转回来推着轮椅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 “下辈子我一定要做冷血无情的坏人,绝不能被鳄鱼的眼泪蛊惑。” 温砚抿唇一笑,“下辈子我早点遇见你。” “我呸,你阴魂不散是吧?” “是。” “...” 他回答得斩钉截铁,站在身后的小鱼紧握拳头,恨不得敲碎他的脑袋泄愤。 两人走到院子中央时倏地停下,呆呆看着持续升腾的焰火铺满黑夜,稍纵即逝的美自带一股荒凉的破碎感,还没来得及回味便已消散无影。 小鱼仰望着绚烂的夜空发呆,正想和温砚分享自己的新年愿望,敞开的大门忽地窜进两个人影。 她还没完全清醒,依稀能看清满面愁容的木哥,而他用尽全力拽住的正是他家演技一流的老太太。 “杨璐!你这个狐狸精给我滚出来!” 恰是烟花接档的空隙,老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在小院回荡。 屋里把酒言欢的四人也听见了,任奶奶和邹姨对视一眼,知道来者不善,叮嘱杨璐不要露面。 李木拦住欲往里冲的老太太,哀求的语调,“妈,妈,你别闹了,我们回去。” 老太太掀开他的手,横眉竖眼地吼:“我凭什么不能闹?我儿子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拉着那个抢走我儿子的女人一起去死!” 她一边骂一边往里走,小鱼冲上前拦住她去路,拼命隐忍火气:“老婆婆,这里是别人家,你招呼都不打就这么闯进来是什么意思?” “我想闯就闯怎么了?你管得着吗?”她恶狠狠地用肩膀冲撞小鱼,“滚开!碍事的东西。” 本就酒醉乏力的小鱼被撞的往后连退两步,温砚顺势接住她,眉头紧蹙,明显动气了。 他语气冰冷:“深夜硬闯私宅是违法行为,需不需要找警察过来驱人?” 李木一听报警头都大了,一个劲地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妈她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马上带她走。” “我不走!” 老太太毫无预兆往地上一坐,撒泼似的在雪地里胡乱蹬脚,“今晚要是见不到那个狐狸精,我就冻死在这里,我变成孤魂野鬼也不放过你们!” “你打算不放过谁啊?” 自带威严的冷腔缓缓冒出,任奶奶从屋内出来,身边跟着目光犀利的邹婶,两人宛如中老年版“绝代双骄”,气场直接拉满。 李木妈妈见状弱了几分,轻哼一声:“这件事和你们无关,我找杨璐,你喊她出来见我。” “暂且不说她在不在我家,即便是在,那她也是我请来的客人,轮得到你一个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刁妇指手画脚吗?” 任奶奶似乎很不满有人在新年故意闹事,视线扫向一旁不知所措的李木,埋怨的口吻:“李木,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怎么家中大人像是没读过书的山村野妇,一点规矩也不懂。” 李木妈妈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撕扯着嗓子:“你骂谁是山村野妇?” 奶奶扔去一个王之蔑视,“明知故问。” “你...” 邹婶也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接话:“任姨,别浪费时间和这种没素质的人废话,直接报警抓她,派出所里冻上几个小时,脑子自然清醒了。” “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凄厉叫声尖锐到盖过烟花爆裂的声音,瘫坐在地上的老太太开始撒泼打滚,自残似的把地面的积雪塞进衣领,眼泪鼻涕齐唰唰的流。 这一幕直接把众人看呆,李木也懵了,连忙制止妈妈疯狂的行为。 “妈,你别发疯了行不行?算是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 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直挺挺地往下跪,刚才还在发疯的老太太立马拦住他,“你跪什么?你又没做错事,要跪也该是那个勾引你的狐狸精出来跪。” 此言一出,任奶奶和邹婶还有小鱼同时动怒,叁方势力正要爆发,紧闭的木门忽然打开,身穿红裙的杨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她站在台阶处,低眼看老太太是俯视的角度,眼底藏不住的厌恶。 “阿姨,那日你不分青红皂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敬你是长辈不和你计较,但是你今天闹到别人家里来,是不是太过分了?” 见到心上人,李木的眼神柔软几分,“杨璐...” “李木。” 此时的杨璐早已切割干净对他的少许情谊,她并未指责他的不作为,她只是需要一句真话。 “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请你当着你妈的面把话说清楚,我杨璐从始至终有没有勾引过你吗?” “没有。”他回答得很快,羞愧地低下头,“一直是我一厢情愿地追求你。” “你撒谎!” 老太太明显接受不愿这个事实,话带凄惨的哭腔,“在这个狐狸精出现之前,你对妈妈千依万顺,从来不会忤逆我的意思,就是因为她的存在你才要赶我走,妈妈知道这绝对不是你的本意,一定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她千方百计想要拆散我们母子,她知道妈妈没有你活不下去,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我早点去死...” 听完这番话,李木绝望地闭了闭眼,他很清楚这么一闹,这辈子他和杨璐再无可能。 他哽咽着问:“妈,你是不是非得逼死我才肯罢休?” 老太太假模假样地抹眼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妈妈这么多年为你付出所有,你怎么可以这么误解妈妈的真心?” “我受够了。”他眼底透着一丝疲惫,再强壮的体魄也遮不住全然崩塌的内心防线,“真的,真的受够了。” 当初他执意从老家跑来沙市创业,其目的就是想要彻底摆脱妈妈的掌控,他天真地以为只要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就能开启新的生活,可是他忘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不会因为距离发生任何改变。 妈妈含辛茹苦独自拉扯他长大是事实,即便这样的爱让他感到窒息,他也做不到完全不管她。 所以,他没有资格妄想能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因为他可以想象到未来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会因为妈妈的存在过得极其压抑和委屈。 “这辈子我不结婚了,我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一个女人,我守着你,给你养老,算是报答你把我养大的恩情。” 一听这话,老太太立马变脸,心急地解释:“妈妈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不让你不结婚,你要是不结婚,我怎么抱大孙子?” “这种痛苦我一个人承受还不够吗?”他苦笑一声:“我不想再害任何人。” “儿子...” 李木摆了摆手,不想再听下去。 他缓缓走到杨璐面前,郑重其事地鞠躬,“杨璐,我替我妈向你道歉,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我真心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 杨璐避开视线,不愿与他对视。 其实他们对彼此都有好感,但也仅限于此,也许是命运安排他们原地踏步,也许是现实逼迫他们渐行渐远。 总之,当故事走到这一步,远离是最好的结局。 * 12点的钟声准时敲响,刺耳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过了近半个小时才逐渐安静下来。 杨璐有礼貌地向众人告别,小鱼非要送她一程,她没有拒绝,微醺状态下最适合聊天,她拉着小鱼畅聊一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最后不忘叮嘱温砚一定要好好照顾小鱼。 叁人走到巷子口,路边等候多时的小车迅速滑到身前,来人正是追求杨璐很久的男同学,个子不高,长相也不够出众,但是看着沉稳可靠,是能踏实过日子的男人。 小鱼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不知这一别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忍不住湿了眼眶。 温砚感受到她的伤感,轻轻握住她的手。 “头还晕吗?” “嗯,有点。” “回去吧,我给你煮醒酒茶。” 小鱼表示怀疑:“你会做这些?” “不会。” “不会你说得这么自信。” 男人面不改色地说:“不会可以学,我这么聪明,一学就会。” “某些人盲目自信,也不怕牛皮吹破。” “你在质疑我的智商?” 小鱼学起广东腔,“一点点咯。” 温砚轻轻皱眉,“你昨天那张卷子错了很多题。” “那又怎样?” “所以你没有立场质疑我。” 她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能打满分一样。” “那么低的难度得不了满分,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小鱼生生噎一嗓子,咬牙切齿地说:“喂,你骂人是吧?” “不敢。”他转头看她,清透的桃花眼无比纯净,“免得你又有借口不和我亲...唔唔!” 她猜到这家伙要说什么,果断出手堵死后话。 这时,蹲在路边放烟花的几个年轻人点燃了一整排的烟火,燃烧的火星一簇一簇有节奏地窜动,四散开的璀璨光芒点亮夜空,美得让人迷醉。 小鱼似被这一幕感染,唇边浮起一丝愉悦的笑意。 “温砚。” “嗯?” “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快快乐乐。” * 真正属于我们的第一年。 从这一秒开始计时。 _ 之后的时间线会拉快一点哦~前面写日常写太多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