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骨书之龙吟》 第1章 序章:龙庚记 (一) 大楚地,莫不是说真是后世来哉后生晚辈所念到的楚地,不过,大概袭自同源,有个自古一脉的天命,所以再往后来人才往远了喊,尊一声楚地,中心约莫就是长江洞庭之滨,云梦泽尔。 惶惶说来大洪水后该是历史的开头,然楚地已过1500年。 大洪水后又500年,楚地以黄河为北界,巴山为西界,大鄂山为东界,湘江为南界盘龙整个汉水中原地区,故云梦泽联和城邦之首唤名龙庚大城,以“迟夏”自居……记龙庚大城540年,一支自称殷人的北方蛮夷军队坐跨中原从未得见的凶猛异兽侵扰楚地北界的毛耳城,自此北界战事纷扰,江河中原凭黄河天险得以守护国土腹地。 又记龙庚570兵败之年,天气骤冷,汉河水如吃了时节雨般澎湃翻滚,上升数十米的水汽在朦胧中凝结成了寒霜,烈阳与寒冰,组合在温雅的云梦泽,不过转瞬,犹如冰原大陆的严冬降下,寒汽中裹杂着兵刃剐着眼,金黄色的寒光劈开了冷雾,触不及防的凡人似是窥见了天神的容颜:白面白发紫色的眼,身披冰原盔甲,坐跨雪毛异兽,手杵白银兵刃,威严优雅,如斯军队,恰似飘渺在异世的冰原,却直逼近现实的眼。龙庚大巫师只得见一眼便伏膝向敌军磕头唾血,大念:帝星,你凌驾于万物之上,何必化作人形降罪与吾,吾之期至此,吾之期至此……终卒。 (二) 漫天的大火之中有一座城,缥缈在滚滚的黑烟背后,一双眼睛迷乱在阵阵厮杀惊叫中,瞳孔中映照出来的是无数被撕裂的身体从高大凶狠的神兽身上坠落,铺就了脚下厚厚的一层肉尸! 互相厮杀的人类已经杀红了眼,一方的短兵器断在了敌方的肉里,敌方便依此有了砍断另一方脖子的机会,最终一具半挂着脑袋的高大肉尸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手握短兵的赤/裸小童,战战巍巍的瑟缩在堆积的肉尸之上,他眼见着面前已经重伤的男人对着自己举起了砍刀,吼叫声中,一支长戈透过了他的头顶直刺进了男人的左胸,砍刀落地,发出沉闷的声音,长戈收回,男人的胸前鲜血喷涌,溅了小童的脸! 火光映照之下,小童低头能够看到宽大的阴影盖下,他缓缓转了身,只见一头凶兽在嘶鸣声中抬起了双蹄,背后的大火在那凶兽的背后冲了天,透过那灼眼的烟尘偶尔能见到那凶兽之上似乎端坐着一个影子,有个男人犹如立于神的视角,满面的血光浸染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凶恶冷冽,一手牵扯缰绳,一手紧握铜戈,却在最残酷的时候露出了温良含情的眼波,但是转瞬,烟波流转,男人在凶兽落地之时转动长戈朝着小童刺来,既而转变轨迹将长戈往肉尸堆一带,带出了一块灰色的方布,随着长戈升至半空中飘扬,下一刻,长戈扭转,绕着小童的身子一周,腐臭味袭来,连带着温度也随之升高,小童被遮蔽了双眼,见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有厮杀声不绝,适时力道撞来,小童脚下一绊,摔倒便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毛耳城 月落西山星辰灭,黑云压城,风裹残肢漏!下嗅,遍地尸臭…… 此地,不出想,便是罪城毛耳——边疆之城,战壕之城,尸野之城,真是世间呕心之无奈事,罪城之称封自南地迟夏龙庚王城:“因其强征农夫强掳美妇,征用龙庚王城万千兵器粮食,却只落得个尸地遍野难败敌的下场,活人如鬣狗般流连于尸地之中寻求生的希冀……” 至此,街头顽童戏谑之“恶鬼”,王族心道之“丑夫”,便便坐享其太平盛世,不知毛耳恩! 然,天高地广,两地差得远,再不平之事就着距离,边疆之臣民也听不见半点诡责之音,懵懂如莽夫,心中所想却也只是南地美味的稻谷再过几天该是要到了的琐事,舔了舔嘴唇便冷不防被踢了一脚,才想起时辰已已,该要随夫长下地掏尸! 毛耳城历来都是南北各族人民活动的交汇点,所以,北城门外的尸地,是一块宝地。北往的逃民,南下的夷兵,资历老道的夫长凭一眼就知道几米开外的烂肉下面藏着怎样的宝贝,裹尸的皮甲,皮头盔,被血糊住的草原铜刀,藏在腰间的骨器,贵重的铜斧,铜戈,散落一旁刷漆的皮盾,箭矢,行情好时还能够剥下几副一整片精铜所制成的单体胸甲,几个小夫子还能撞上几根绿松石项链。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看见的还是起伏着胸膛的谁人,一类是着甲的士兵,敌兵抑或自己人,一旦碰上这类“软尸”,当场结束掉他们的生命是夫长与小夫子的分内事。还有一类就是逃民,他们周身不着防护的衣甲,身上往往会携带一些谷物粮食,渡黄河北上或者南下,但是大部分人最后不是被牵连进战争,就是被湍急的水流冲刷进支流堆尸岸边,存活下来的一般都是被父母护在身下而躲过一劫的小儿,这些幸存者是否可以继续活下去全凭夫长的眼缘…… 今日老夫长黎所拉赶的五辆羊车上都已装满战利品,小夫子幺捧着最后一摞兵器急匆匆的往回赶,这是他第三次跟随夫长下地掏尸,心怕在所难免,命悬一线的难人遇见此类新人,真是命里注定该是他活。 幺踩进了一块柔软的裹尸布,伴随而来的便是一阵低沉的□□,小夫子受了惊便直直的压上了一个大块头的身体,手中的兵器摔了一地,心悸之余顺势往旁处一看,心中便涌上一阵恶寒,那本该是死物的,如此便屏住呼吸紧瞅着想那蠕动的裹尸布下该钻出什么劳什子来,竟不想挪出来了半个软毛细肉的脑袋,还就这样睁开了眼…… 夫长黎现下正和另外一个小夫子整顿羊车上的战利品,老远就听到那不成器的小家伙躲在尸堆中乱吼乱叫: “夫黎,夫黎……” 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一片黏黏糊糊的尸堆而不见活人的光景。 那裹尸布下钻出来一个裸着半身的小儿,还恍若无人般的从尸堆中坐了起来,安安静静的有些发懵,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开始细细的打量他:小孩一张白净冷浅的脸,脸上只挂了两条已经干了的血迹,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粘了别人的,身上细细腻腻的没有粘上什么污秽物,整个人颤颤巍巍,怕是冻着了。幺辨不明朗其雌雄,光看相貌倒是长得颇女气,但是他那双眼睛又实在是刺得灼人,不过,幺的内心大半是定了这小儿的雌雄的,该是个女儿,他的内心窃喜,要知道,在这样的地方,初长成的女娃娃是非常值钱的。 现世的人们还没有接受所谓圣人的教化,反应在生理与心理的感情往往粗暴又直接,尤其在这样糜烂与腐臭的地方更能够激发人内心最奇妙的欲望,“对方是个裸着半身的女孩子”,这个想法一被确定下来,幺立马便红了眼,他已过十七年岁,天知道他究竟多想要尝尝一个女人的味道,随即便产生了一个男性与生俱来的本能想法,他想看看这女儿半身的样子,摸起来便又是何种感觉!不过,想到此处心中未免有些小羞愧,叹自己怎如此急躁,虚情假意的自欺道:还是要再检查检查的,许是个男童也未可知: “你为何人?” 小孩不说话,冷眼看他。 “殷人?” “……” “……” 幺等了半晌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安静的时候,鼻子的反应总是异常的灵敏,这周边的腐臭味变得越发浓郁,幺被熏得急,直接上手就去撩那小孩下半身的裹尸布,却被直直的拍开了手,刺过来的眼神变得越发的咄咄逼人。 “莫怕,莫怕,容我摸摸,如你是女子,我便救你,可好?” “……” “男子?”幺抿了抿嘴,继续说道:“便罢!” “……” “所以,你可千万要是女子啊!嗯?” 幺自顾自的说,又上手去撩,再次被那小孩儿强硬的推开,这下幺可就有些拗上了的意思,两只手加大了力道,直直戳进了那小孩细腻的皮肉里!小孩的表情一愣,下一刻就和幺杠了起来,两人你拉我扯就差没裹在尸堆里翻滚。幺已过十七年岁,没成想在这段撕扯拉锯中,竟没占得多少便宜,注意力尽放在拉扯尸布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多次抓过了那裹尸布下的小龙! “幺?” 一记责备式的叫唤,顿时将幺的欲望整个儿浇灭,他难堪的转了头抬头一望,结巴道: “夫……夫黎!” 幺的这幅丑态被赶来检查事态的老夫长观看了全程,此刻,夫长的眉头正皱得一言难尽,摇了摇头便将注意力放到了那个半趴在尸堆中裸着半身的小孩身上,现下这小孩正泛着红眼,大口的喘着气! 夫长粗粗的责备道:“不成器!” 幺一时语塞,松开了手乖乖的站了起来退到了一边! 夫长:“拾把刀!” “嗯?”幺愣了愣,才恍然大悟,从脚边拾了把刚刚被自己摔掉的短刀递了过去。 夫长转头无奈的瞥了眼幺,道:“你也是个夫子了,怎么还是这么愣头,人是你见着的,他的死活皆由你决定,何故将刀给我?” 幺顿在了原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这可如何是好,他从没有杀过人啊! “不成器!” 夫长撂下一句话便走向了另外一边的尸堆,如鹰眼般锐利的老头子,莫不是又被他发现了好物,只见他随手从腰间拿出来了一柄短小的石铲就开始蹲在尸堆边扒拉。 而另一边的幺却抓着短刀不知道该如何下手,说他不成器,在如斯境地也的确没有委屈他,他很穷,而且志短,来夫长这里跟着掏尸不过是因为军队有南地的稻谷可以吃,他养不起自己,但是却依旧同情心泛滥,这该死的善良真不该出现在一个出身自“恶鬼”之城的少年身上,他看着那孩子的眼神,从原先的灼人转而变为现下对短刀的惧怕,竟也有些怜惜,脑中便开始碎碎念来: 你可该是女子的,为何不是呢?该是我搞错了,要不,再检查检查,该是搞错了,男子,我便有何理由带你走呢,哎呀,我可杀不了人的,连羊血都不敢放,虽然这羊,我也只是吃过几回肉,但是那味道可真是,配着米,这稻米香入骨,我满身心皆飘其香,让我如何能忘记!现下,我这舌苔之上还酿着味呢,小孩,你可闻得到!你一定不知其美味,何况你还是个小儿,你不要如此看我,看得我越发可怜,真是惹人怜爱啊,我可真是杀不了你的,该如何啊,你可不要埋怨我,是夫长命我杀你的…… 一旁的夫黎已经从尸下扒出了一袋子稻谷,黄色的谷粒正透过那麻布的小缺口细细的掉出来些,被夫长给堵了回去,想着可真是好运气啊,从地上捋起了几把和着沾血黄泥的稻谷装了回去,起身便要走,就听见幺那声气短的呼唤:“夫黎……我们……救他吧?!” 夫长转过头看看他,似是毫无意外的掸了掸稻谷袋子:“由你!”说罢正要回头,眼睛就如钩子般停留在了那孩子的半身,心下一悸便快步上前了几步,眼看着幺丢了短刀,心随着脚上的动作便是一沉,心道这不成器的家伙真是没一点眼力劲儿,心念之间,幺便已经拦腰抱起了那孩子,夫长顿在原地没敢继续往前走,直直的看着那露出裹尸布半截的冷冽短刀被收进了内里,再抬眼时便发现那孩子正闪躲着眼神将头埋进了手臂间…… 真是个了不得的孩子啊! 幺将那哑巴小儿搁在了自己牵领的羊车上,给他腾了腾位置,将那些尖尖锐锐的兵器都往周边捋了捋,将其照顾周全,抬眼就看见这孩子正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神全然没有了之前的灼人,倒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意味来。 看在一旁的小夫子糜是与幺资质年龄均相仿的共事,见到此幕不免心醋: “毛耳城该是谁能有幺这般好运气,几次下地竟拣着了个小女儿,不出几年,可为父了。” “胡言乱语,是个男童,谁可为父!” “勿欺!”糜不信,这孩子肤质细腻白中透粉,骨架小巧弱不禁风,披散的黑发之下遮挡的也是张小脸盘,心下忖着这夫子怕是担心自己与其共妻这小女儿,着实小气,不是自己也会有别人,自己与他还有这般交情,何故撒谎。 “该我有之器物于两腿间,他皆有,何来欺你!”幺许是被自己说得有些失望,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有些不耐烦,也不再伤脑那小儿意味深长的眼神,专心的来回将绳索固定上羊车上的兵器,刚要打结,才惊醒,自己刚刚还有一摞兵器散落在尸地中,一回头,就看见夫长正捧着那一摞资质不佳的短兵往这边走,想来又该被训诫了,真如夫长所说的,猪肚子饭桶,折损了毛耳城的粮食! “当真是男子,那你为何救他?” “……” 幺不理他,心道,我就瞅他是个活得长久的命! 待到夫长整理完毕,三个人五辆羊车便开始齐齐的返回毛耳城,这一路上,糜没少往幺这边的车上瞅,他是个男童,瞅着不会超过十二三岁,这年岁距离上战场还需要个三五载,而且也不知道他这弱气的模样会否延续至成人,这城内,几乎所有平民皆至自保的地步,幺这么做作,从来都是一时兴起,都不考虑后果,最终这小童还是无人养无人顾,也不知道其是否能活过一年! 第二章:小幺子 毛耳城是为四方形圆角夯土城,墙体宽厚,绵延数千米,土城垣外是为壕沟,引水而入,四边墙体各开一个城门,绳索吊桥依墙而建,由于毛耳城是为南地联和城邦的北方边界,起到防御北方游牧民南下掠夺的重要战略地位,所以整座城市的军事防御能力是整个中原地区仅次于龙庚王城的存在。 北城门的吊桥在特定的时间点内下放,城门两边各列队两个扛铜戈的士兵,战争期间,北上的平民商贾不多,城门外宽阔空间上的风夹带黄土,吹得城外一片萧索,唯有不远处的三人赶拉着羊车装饰一点生气,小夫子们年轻气盛,边拉羊车边唱歌,想想今日的好收成,等等那南地苗寺城的稻谷和西城圈中的猪羊,不上战场的顽儿心想之事也与人之生死无关,一副生机与闲散的派头! “小幺子,小幺子,下地掏尸掏了个幺生子!”糜一副“天真烂漫”对着羊车上的小孩儿调戏得没心没肺,惹得幺大大的不满意:“不要如此玩笑我!” “玩笑?这样我可不答应,他既非女儿就成不了你妻,是为男童,收他入帐,养他便如儿,叫一声小幺子何来玩笑你!” “无话可说,糜天生是副好嘴子,我敌不来你!” “那凭你说,该起何名?” “我,我不会!” “就该要笑你,这不出息的样子,怎养得着他,怕不出一个月圆,这小幺子又该回那尸地,这下真该成“硬尸”了!如此划不来,还费我毛耳城一个月的粮食!” “……” 幺被糜的不烂舌搅和得耳朵脑袋直生疼,怎么就给他碰上了这么个事情,这样听来,未来的事情的确艰难,他得给自己想想,现在还没有到城门,要不就在此地将这孩子放下便罢,生死全凭天命,我又何故为这无亲无故的未知小儿费这精神力气,该是我多管无用事! 夫黎:“糜,就你嘴里铺张三条舌头,关不上嘴了?” 糜:“夫黎,我可说错?幺这明明就于情理不和!” 夫黎:“养他,只多一口饭食,但其用处却未尝敌不过那几口饭食的!” 糜听得认真:“什么道理?” 夫黎:“不敢断言……糜啊糜,过不多久,你也该要上战场了吧!” 糜一听便不得了,心中满满的激动几乎要溢满胸腔,听得他现下竟闭了嘴,倒是说不出几句话来了:“真的?” 夫长摸了摸下巴,不言语即是笑笑,再转头对幺,便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提防得嗤笑了一声,这不成器的家伙正耷拉着脑袋,估计是忖着糜该上战场了,自己也是逃不过的,这下正伤感着呢,与自己当年……还真像啊! 夫黎:“幺,这小幺子就任你养活了!” 幺:“夫黎,怎的你也玩笑我!” 夫黎:“不情愿了?此时也忖不出个好名儿了,也不能是狗羊的唤法,亦不能以出处唤之,他出自死地,怎可以死地之名唤他,不吉啊,先就小幺子的唤着吧!” 糜:“看我如何说的!” 幺满脸不快活,这糜就对自己最为乐祸,一路没个正经意思,但他这好死的模样就是讨夫黎的欢喜,真真是无话可说,倒不如不回他,安自己一个清净。任着糜对那小孩儿一阵教诲:“小幺子,小幺子,你以后便叫小幺子可好,见他,今后,他便为你父。” 幺:“……” 糜:“我与幺可有兄弟之称,你亦可称我为父!” 幺:“……” 这现世,兄之子也称兄之弟为父,反之亦然。 小幺子:“……” 糜:“他还是不说话,别真是哑巴。” 幺:“见你吓得说不出话!” 糜:“那你与他说说话。” 幺:“……” 幺又被呛了声,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再不和这小子讲话,转而将注意力往后放到了那小孩身上,这小儿一路摆着安静的模样,只是偶尔对糜那烦人的套近乎做出一点点避开的动作外就真是肃静的犹如一盘雕塑。 自己为何救他?这一点就他目前来说还真是件解释不了的事儿。 过了城门,城内所见可谓是民兵混杂的光景,一副热闹的景致,迎面而来的农夫兴许就是昨晚才参与过守城战,现下就要出城劳事农田,夫黎一行人拉赶着羊车经过校场、直往四合型的兵营纵深处走,刚要拐进兵器营,就迎头撞上了一个穿着上等皮甲的士兵,双方互退了半步,细瞧,这士兵一见是夫黎便咧了嘴寒暄道:“呀,夫黎,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黄岩,又来我这里拣宝器!” “不,不,今日军宰去西北采马去了,乘着这些天,他让我将他的刀送来,有些钝了!” “搁里面了?” “搁着了!哎,夫黎,捡了个……” 黄岩一眼就看见了羊车上的孩子,倒是凑近了细细的瞧了瞧,才补充道:“男童?” “可不是我,那是幺拣着的!” “幺?哎,成器了,是个俊娃娃,你一人养?” 幺:“……” 不等幺说,糜立马就接上了话:“当然该是他养,叫小幺子。” “哈哈,小幺子!幺啊,你可白生了个这么大的儿子啊!都无用娶妻了!” 幺登时红了脸,越发无言。 “好了,不玩笑你了,我还得回去练兵,小幺子么,好好养,将来当个大军宰!” 说完倒是头不回的走了! “幺啊,去里屋给小幺子洗洗,去去尸气!糜,你呢,将这些兵器都扛过去,好生去去污绣。” “好嘞!”糜应了声,便上手作工去了! 倒是幺却有些为难,不出想,他现在就是后悔了! “幺,去啊,你现在后悔也无用了!” 这小子抿了抿嘴,再回头看那小童,那小童也刚好默默的抬着眼睛看着他,眼神露着几分这个年岁中小孩见着陌生人时该有的腼腆和探知! 幺被看着有些心虚,默默的避开了他的眼神,将缠在身上的绳索解开,转身就走近了那小幺子将他从羊车上抱了起来,直走进了西边的屋子,这屋子的四边墙上,都挂着石制还有骨质的兵器,斧头,铲子,杵等,幺将那孩子放在了边角落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屋子,再进来时,他的手里就捧了一大木盆冷水,水中飘着一捆干草团,准备工作完毕之后,直接就拎起了小幺子往冷水中放,这天可是入秋了的,水温也低,不过出乎幺意外的是,这孩子竟没有半点反抗,只是双脚落水时稍稍曲了膝盖外就乖巧的站进了水盆之中。 还不等幺去揭那发着恶臭的裹尸布,小幺子自己便默默的掀了披在身上的遮掩物,并小心翼翼的揉成一团放到了地上,再直起身子赤条条的抬头看着幺。 一览无余的身体,真真切切是断了幺那关于小女儿的幻想。 这一整场洗浴,小幺子全程都抖得厉害,这幺兴许就没有身为人父的直觉和天赋,只知道水到之处,便用那干草团狠狠擦拭,记起了夫长说的是去尸气,便又用力了几分,一遍又一遍,愣是将这细嫩的皮肤磨了个通红。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之后,日已斜上杆头,饭点已到,现世的饮食生活为一日二餐,过晨未午需食用第一餐,为“大食”,过午后日未落再食第二餐,为“小食”,只有士兵们在临睡前还有一餐为夜食,为的是突发战争时体力的考虑。现下,饭点已到,本来这个时候,幺是最激灵的,怎奈何多出了些琐事,等到夫黎在外面大声提起:“幺,该去庖子丁那讨些饭食过来了!”他才记起人之于一天中最重要的时辰,他给小幺子草草擦了身,并指了指搁在一旁的麻布制衣物,手口并用的说道:“你自己穿,我去照应我们的饭食了!”说罢,便冲了出去。 糜:“不收拾了,这么急!” 幺:“饭食最为重要,迟了便分不到好食!” 糜对着幺离去的背影大声戏谑道:“饭桶幺!” 却没了幺的背影! 幺走后不久,西屋那里就传来了声响,糜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那身裹宽□□衣的小幺子正半蹲着身子将那一大木盆水往外拖,直至挪出了屋子,糜看着他直起了身子,望着自己,却不说话……糜就端站着,装作什么都不理,他就要看看这小幺子究竟说不说话。 小幺子抿了抿嘴,好似也不期望对方能帮自己什么,便继续弯下腰想将这一大木盆脏水往墙外拖。 夫黎:“糜啊,帮他一下!” 糜:“唔!” 夫黎:“这毛耳城中的人,不吃白食,倒完污水,便来帮忙吧!” 那孩子抬眼看了一眼夫长,点头“嗯”了一声! 糜:“哎,原来他听得见啊?” 夫黎:“只是不说话又不是听不见,又聋又哑捡回来作甚么,哎,这会儿功夫,幺也该回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透着四合的土墙传来了幺抑制不住内心狂喜的招呼声:“夫黎,夫黎……” 一抬头,门外就闪现了幺那半高不矮的身子,手里各拎一个陶簋:“可知道,今日有何好食?” 糜:“南地的稻米?” 幺提着陶簋近了夫黎摆满兵器的桌子,不屑道:“南地的稻米竟有这般好?” 糜:“哎,该是谁天天惦记那南地的稻谷的,晚上还留哈喇子呢,该是你吧!现在又不屑我,什么道理?难不成还有肉汤?” 幺不理他,对着夫长谄媚道:“夫黎,今日大军宰下了令要宰十只羊犒赏所有的士兵,现下,那大锅还煮着呢,亏我动作娴熟,率先抢着了,要不才不知要等多少轮呢!” 糜疾步奔向幺:“这居然是真的,任我瞅瞅。” 幺将矮桌上堆积的兵器都往外捋了捋,放上了陶簋,一揭开盖子,浓郁的肉汤味便肆意飘散了开来。 糜:“呀,真的有羊肉啊,我闻闻,哇,我的腿都酥麻了,居然有这等好事儿!” 幺:“那几片嫩羊肉,我拜托庖子丁特意加的,只有这两片儿,待会儿你可不能无赖抢了去!” 糜:“万万不会做出如此恶劣之事!” 夫黎:“幺啊,可留意给小幺子备一份饭食?” 一阵无言……幺全然忘了还有一个小幺子,他只拿了三人份的饭食! 糜:“那怎么办?” 夫黎:“那幺你便分他一点吧!” 幺的上空一片晴空霹雳! 最终是夫黎最先从自己的陶碗中分出了一点饭食,再转身朝着边角落里默默擦着兵器的小幺子招了招手,小幺子安静的毫无存在感,直到他应了夫黎消无声息的坐到了矮桌前,幺才犹豫着照做,不过,他只分了一点点,挪开陶碗的瞬间,顿生些许心虚,便又多分了一点给他。 但是那好不容易堆满了半陶碗的饭,没几下就被小幺子吃了精光,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便流连于其他人的碗中之食,并且应景的,从他的肚中传来一阵巨响,彻底断了幺本想装作并没有发现小幺子还没有吃饱的事实,他将眼睛从陶碗中钻出来了一点,看见面前的夫黎与糜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中一阵窘迫! 最终还是夫黎又挪出来了一点饭食给了小幺子,糜这个自私鬼也学着献出了一点爱心,看着幺的眼神都有些神蔑视凡人的做作之感,幺这才没有办法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豪迈的将饭食分出来了一半,他本以为自己会难过的哭泣,不过,却好像并不是那样难以做到的样子! 第三章:难为父 这幺的同情心生的不完全,也不爽快!那慈悲之心只泛滥于见着当时那可怜人的模样,可是对这可怜人施加援手却要割了自己的好处,这一点对幺来说却是又有些难以做到的,哦,不,是这毛耳城中的平民都难以做到的,所以,糜会嘲笑幺空有这多余奢侈的无明之心,毕竟这孩子与幺没有任何的感情,而这唯一的同情却又是如此的短暂,幺是难为父的! 虽然如此,但是这小幺子依旧在这兵器房住了下来!幺这甩手假父,果然应了糜的断言,也只有夫黎平日里多照拂着小幺子!但是有一点令糜惊讶的是,反而是小幺子处处照顾着幺,小幺子不说话也不和其他人亲近,只跟在幺的后面帮忙做着本来应该是幺需要做的事情,大部分情况下幺只要一转头就能够看见小幺子这张直涨好感的小脸盘正对着自己笑……心情真的会非常的愉悦! 小幺子来的第二、三天幺还会嫌弃小幺子,第七、八天,幺看着小幺子身上那件宽大的衣服却也只到皱皱眉头的地步,第十天,幺的心中便开始不舍,亲自给小幺子量了体量,给他重新改了上衣的袖口和下裳的长度,至少看起来合身了不少,还对小幺子说:“等再掏几个月尸,便给你换一件细葛布的内裳!”第十三天,幺跟着夫黎再次下地掏尸,偷偷给小幺子捡来了一件纺布衣物,他也不说是从哪里扒下来的,洗了好多遍便给小幺子穿上,竟然完全合身,他笑着对小幺子说:“俊俏多了!”又无意识的捏了捏小幺子的脸颊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果会说话就更好了!”小幺子看了他,却是若有所思! 第十四天,小幺子最先对着幺说了话,那发生在晨时幺的睡梦中,门外的鸡叫声仿佛也是梦中的事物: 听说当时的他正在杀鸡,难得的一次行凶却是在梦中而且还被小幺子给制止是一件异常丢人的事情,小幺子叫着幺的名字,并且还上手不断的推搡他,这几句叫声如此真实,等到意识归位猛的惊醒过来时还以为趴在自己面前的小幺子也是梦中虚幻的化身,直到对方再次轻呼:“幺!”才抽离了梦境,不过,这现实似乎也不太真实,懵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声势浩大的叫拢来了夫黎与糜一起来认认这孩子说的是究竟是哪方的语言…… 小幺子的语言,幺有些听不大懂,但是有些词汇又能够明白其意思,小幺子的话说得斯斯文文,与这毛耳城中的人不同,据夫黎说来这小幺子的口音来自南地,还不是苗寺城的位置,要更南边些,保不准就是龙庚王城,幺的表情在那一刻像是捡到了宝,但是一听跑到边疆来的南地人多半是逃民便又泄了气……幺围着小幺子让他说了三天的方言,糜围着小幺子说了五天的方言,两人才消了兴致! 不出半月,这外城兵营都知道是夫黎捡回来了个男娃,长得俊俏还是个王城人,全然没了幺什么事情,这让幺非常郁闷。但是小幺子,这半月相处相处下来,人开朗了不少,每次看见幺与糜拌嘴开玩笑,他第一个笑得大声,和当时在尸地中所见的全然是两个人。而且,他很勤快,虽然优先以幺的事情为先,但是夫黎和糜的差事他也会帮着做,擦兵器,上油,出兵营打酒,跑腿送兵器什么的,就糜对他的评价便是:“灵着呢!” 至此,糜便再没嘲笑过幺救下小幺子是“多余之举”。 庖子丁只见过一眼小幺子,便是有一回饭食过后幺使唤小幺子去送陶簋,庖子丁见了小幺子甚是喜欢,才记起大约莫就是这孩子来的几天后,幺去自己那儿打食取的饭食越来越多,一问才知道夫黎那儿来了个男娃娃,年纪小小饭量惊人,他还抱怨自己的饭食都被分了去,甚是懊恼,想将他送到别的地方去!庖子丁的炊事房打桩不动便只有他自己一人,其他便是流水的搭把手,自己那个野惯了的家娃娃现在住在居民区,到底是很久不来帮忙了,便调侃着顺口要了人,但是时间一过,人一忙,便又将这事儿给忘了,现下,他见了这小幺子,又想起这娃娃的风评,细细瞅着,越看越喜欢,看这长相甚是俊俏,看着就很愉悦,还如此乖巧,小小年纪,拎两桶陶簋,力气这么大,多吃些便无可厚非了!这下便好,他托着那黄岩给夫黎带了个口信,说自己前阵子忙着都忘了与幺的约定,还给个台阶解释说兵器房的活儿这年岁的孩儿怕是做不了,倒不如来了炊事房来给自己搭把手,自己这儿还养得着这样的胃王! 黄岩带了话,见了当时的场景当真是扯笑,屋子中只有铁三角夫黎、幺和糜,不见小幺子,该是又被使唤着跑腿去了,幺记起这件事情来怕是有些后悔了,这小幺子跟在自己身边近一个月,是个招人喜欢的个性,听人话,性格柔软好推搡,关键,这孩子心里有自己,这东西再迟钝的人都会有所感觉,现在听庖子丁来要人,更显得小幺子的弥足珍贵,自己现下又不肯给了,但是又怎么和庖子丁说去呢,脸上表情不免有些风云变幻。 夫黎一看便知晓了个大概,见幺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刚要解围,却见旁边的糜站了出来: “小幺子可是我们从那尸地中救回来的,生便是要长久的跟随我们的,哪有说给就给的理儿,便要说这幺是小幺子之父,呀呀,不做数的,我也是这小幺子之父,我便没有此意,说来也要听听小幺子的意思,现下,他跑出兵营打酒去了,待到他回来,便问了他的意思,到时再说便也无妨!” 黄岩:“我不过是个送口信的,这下我便将这话原封的送回去,可不要伤了你的脾气!” 黄岩一走,糜便对幺极尽嘲讽: “不过就是空有一副虚假多余的善心,做作才是真!” 却不想惹怒了幺,他之前是有将小幺子送人的想法,但是现在他已经后悔了,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成想别人有心,这下被这样嘲讽再加上自己心中本已经懊恼非常,自然怒火中烧,竟顺着糜的意思破罐破摔起来: “我就是如你说的那般虚假做作,我与那小幺子无亲无故,倒是我救他一条性命,他这般顺气的模样那是必然的,不然我为何救他,那庖子丁既然要了去,便要了去,那是我与他定的约,便是作数的,要你做什么懊恼的样子!” “你这幺,信不信我凑你!” “糜你铺张着利嘴,也有讲不过理的时候,不过口便要动手,不愧为糜,文武双全,毛耳城缺了你这个军宰,真真是可惜,我打不过你!” “你……” “好了,你们两个,闹得我心疾!” “……” “……” 争吵过后,四合屋内安静的很,什么调笑声都灭了迹,只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兵器的摩擦清脆声,等到了午后,夫黎抬头看看天气又到了饭点,但是却依旧不见小幺子,估摸着,外出打酒本不该这么费时间,心下有些担忧,便吩咐幺可以先去拿饭食,这幺竟有些不乐意,吞吞吐吐的,还是糜起了身,一出墙,便大叫不妙,原来,挨着土墙边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只陶制口尊,糜解开盖子一闻,是粟米酒。 糜:“夫黎,怕是不好了!” 小幺子没了,打来的酒好端端的放到了门外,这样看来,这小孩倒是有一股子凛然的决绝,决然得让人有些恼火,幺见到那酒尊,人都有些发抖,这无声无息的倔强真是戳到了所有人的内疚点,他不知道自己的丑态究竟有多少被小幺子看了去,自己想想这一月来小幺子所有的好,现在是真的舍不得这孩子了,但是他又是个沉闷的个性,见事情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是闷着什么话都不说。 糜:“怎么这样巧,我这就去庖子丁那看看,怕是真的去了那儿了!” 夫黎:“糜你与那庖子丁好生说话,看那小幺子自己的意思,也不用硬拉着回来,顺着他的意思吧!” 糜一路风风火火的冲进了炊事房,果真,一进屋子,透着那酥人的食物味道,一眼就看见那小小的身板在灶间流连,糜没说话疾步上前就抓了小幺子的手: “见你是个温顺的模样,没成想任性竟可到这般地步,无言无语就丢了那酒尊来了这儿,你当真要和这蛮人住!” “说谁是蛮人呐!” 糜心急话出得快,冷不防就被这突然窜出来了的一声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屋子里全是灰黑的烟尘,挡了大部分的视线,他循着声音转头,刚留意到那烟尘之中有什么东西,自己的衣领就被毫无征兆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给直直的抓住,随即一个浓眉粗髯大脸盘的粗壮男人就直面了糜的脸,这一下的视觉冲击又将糜吓得够呛。 庖子丁:“又是你这糜,蛮人,蛮人,就数你肯当着我的面说得放肆,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糜:“你现在又是一副蛮人的模样,放手,扯着我的脖子疼!” 庖子丁顺着他的意思放了他:“你抓着小幺子做什么?” 糜:“当然是来带他回去了!” 庖子丁吹了吹胡子,惊诧道:“那幺反悔了,这只烂羊仔,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怎么不是他来!” 糜:“那是幺说的,不作数!” 庖子丁瞪着眼看了看糜:“怎么不作数,而且这小幺子自己跑来我这儿,帮这帮那的,我还有些欣慰呢!你问他,你问他,问他要不要和你回去!” 糜:“小幺子,拿了饭食就和我回去可好!” 两人透着烟尘低着头看他,见小幺子一副斜眼望着门的样子,又暗暗的使了力收回了手,糜一下子便哑了言,他这副什么情绪都不表露遇着事情装沉默的样子和那幺是真像,糜现下是没了脾气,也不管这“破事”,自顾自的取了饭食,只留下一句: “与你同吃同住,我现在倒像是个外人,你就只认那幺,罢了罢了!”说完便绝尘而去。 糜一走,小幺子似是崩了盘,独自坐到了一边,埋着脑袋一点声响都没有,空留下庖子丁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心下忖着,是自己粗野不懂这里面的缘故,这是怎么了? 第四章:偷食者 三天后,庖子丁的炊事房周围扩建了许多临时屋棚,熙熙攘攘的进驻了许多庖子,西城那里的制陶坊日夜赶工出大陶,一出陶就被架在露天的临时土灶上,下面的火没日没夜的烧,陶锅中的水没日没夜的开,新搬来的陶簋精致的很,再没了往日的粗糙,每天都有车拉赶着蔬菜水果肉畜盐巴与粟米酒往地窖中放,南地金黄色的稻谷是十几辆车十几辆车的运送来的,庖子丁每天都忙得没个人样,这平日里看来还算是大空间的炊事房在赶来了十几只猪与十几只羊之后便只剩下屋门连接墙门这一条够一人通过的小道,再晚一些,又来了好几个自带大刀的庖子,每天就是几件事儿,杀猪,杀羊,烧水,这烟尘是比往日里更大了。 庖子丁往常掌管的是兵营后勤区以及一部分士兵们的饭食,近日来,炊事房里厢尽烧水去了,大部分时间都在煮水烫肉,外厢那却是忙的不可开交,庖子丁每天都推着车在外面取食材,忙得里外没个人样,都很难见着他,就只有小幺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忙的悠闲自得,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守着屋内的三大桌子猪羊肉和每时每刻都在烧着的水。 今日大食刚过,庖子丁又推着车出兵营采食材,只剩下小幺子守着一大锅冷水在等着烧开,外面的声响热闹的紧,粗野的,尖锐的,急躁的,慢悠悠的,所有的声音在小幺子听来都清晰无比。 近了日中,炊事房门外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声音,这声音在这环境中异常的突兀。 “让你叫两人,就你赖着脸只身过来!” “不怕不怕,我力气大着呢,我一人能装十人的,够那帮混烂小畜生们好好乐乐!” “你才是混烂小子,给我收敛着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的大声!” 小幺子试探着起身往门外望去,一近门,就被突然蹿出的人影吓了一大跳,缓一眼细瞅了过去发现是个留着齐耳大卷发,白皮大眼翘嘴的……少年,他动作风似的与小幺子撞了个满怀,反应过来之后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两人都怔在原地,小幺子还没有来得搞清楚状况,紧接着又跟上来了一个长发长身肉体结实的少年,见到小幺子也跟着怔住了。 短发少年驻足上下打量了小幺子半晌才问道:“你是谁?” 小幺子:“……” 短发少年:“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幺子:“……” 长身少年:“你不怕也是来偷食的?” 话音刚落,就被那短发少年一个恶狠狠的推搡:“要你多嘴,蠢货!” 长身少年后退半步,挠了挠后脑勺笑笑,不言语。 短发少年复而继续问道:“问你呢,别是哑巴!” 小幺子抿了抿嘴:“……” 短发少年见状恍然思忖半分,嘴角微扬不屑道:“还真是个哑巴!车未,动手,他是个哑巴!” “好嘞,遵命!” 那个叫车未的长身少年乖乖的听了指令从背后拎出来了个麻布,在地上铺好,下一刻,便当着小幺的面开始动手洗劫那三大桌上的肉食。 小幺子这才看清楚这两个小子是来做什么的,大庭广众之下偷食,他当然不同意,刚要上前制止,却被那短发少年箍住了双手,这少年还比小幺子高上许多,看着年纪该是相仿,这少年的手劲儿很大,小幺子运了劲儿竟然还抽不回手。 “呀,居然还是个吃饱了的,这么多好食摆在面前怕是没少动手吧,力气还蛮大,你给我乖乖的!车未,你给我快一点,这,这小子力气大着呢!” 这一厢两人逗得不可开交,那一厢车未偷食偷得钵满盆盈,小幺子眼见着那麻布上的肉食越来越多,就下了狠心和那短发小儿明斗了起来,手腕被抓得脱不开,便直愣愣的贴着那少年的身体用劲儿撞了上去,将对方重重的撞到了后边的墙上,正中了他的一双手肘子。 “啊……” 对方一疼,小幺子便运了力将手硬掰了出来,一脱了手,就冲那车未而去,还没走几步却未想自己的脖颈儿就被整个环住,那力道之大,扣得脑袋迎着力道瞬间就往后扭了去,这脖颈儿可是个致命的地方,这儿被扣住,小幺子便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本能的双手并用箍着对方的手臂往下掰,那喉部传来的压迫感逼着他张了嘴,难受的不断得咳嗽起来,不出一点功夫,他的脸就红了一圈。 “休想从我这儿逃……出……去!” “咳咳……咳咳……” 短发少年见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便适时的松了一点力道,这一松,小幺子便抓了时机想要脱身反手用手肘子往后一撞,中了对方的腰,短发少年一吃痛,更是下了狠劲儿:“还不老实!” 喉咙里的压迫感顿时强了几倍,掐灭了小幺子所有的感知能力,他的脑中缼了氧,身体便断了平衡,本能的反抗只有乱舞的手脚,旁边的水在锅内翻滚,浓密的水汽不断的上升将这屋子熏得迷乱,那翻滚的腾腾热水撞击着锅壁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拨弄得内心似是断了弦,小幺子本能的发出了求救的讯号: “……放,放开我……” “什么?” 这声音断断续续,轻轻微微,短发少年又凑近了听, “疼,咳咳……” 这下,他听清楚了,但是却已恼羞成怒:“竟不是个哑巴,骗我!” 说着手上的动作又加深了几分力气,真正把那喉咙里的细微声音都给断在了里面,但是不久时间,那短发少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即松了手,上脚就是一踢,将小幺子整个踢到了一边,顿时剧烈的呛声不绝于耳,小幺子趴在地上咳得整张脸都发了黑,虚弱的捂着自己的脖颈! 这时的车未已经火速的将布袋绑好,立马转身要走,但是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同伴并没有跟上来,而是怔在原地看着那哑巴。 车未:“怎么了!” 短发少年却对着小幺子质问道:“你是谁来得?” 小幺子红着眼转头看着这两个凶恶的偷食者,不言语! 车未:“好了好了,我们走!” 车未背了战利品,催促着身边的少年,但是见他没有反应,便硬拉了对方离了现场! 灶上的热水已经沸腾了很久,水汽蒸得屋子热气腾腾,小幺子转眼看桌上的食物,看着却并不像是遭受了洗劫,粗看着竟瞧不出来究竟少了哪些,这等偷食竟也算是一种本事! 小幺子软着双腿慢慢的起了身,又朝门后望了望,随后便又是一阵咳:如牛般的蛮力! 过正午不久,庖子丁便拉着车回来,小幺子照例出了屋子帮忙搬运食材,许是他的样子实在是憔悴,庖子丁一眼就看到了他满脖子的红痕,他上手立马检查了下:“这是怎么来的?” 小幺子:“……” 庖子丁:“来来,我细细看看!” 这些红痕是那短发少年穿着的粗麻布上的纤维勒出来的,有些伤口竟掺着红血丝:“是与人打架了?” 小幺子本来就因为自己的方言不怎么说话,来了庖子丁这儿就几乎不说话了,他还没有完全信任庖子丁便不想将这尴尬的状态表露出来,而且细细听来庖子丁的话也不是正宗的毛耳城语,小幺子习惯了幺他们的说话音调,便也有些不能够一下理解庖子丁的意思,便干脆不说话来的简单一些,于是他抿了抿嘴,摇了摇头,想让这件事情就如此过去。 庖子丁:“谁会同你打架,这么乖巧的模样,受了谁的欺负?不会是那幺?难不成那羊仔子来过了?” 小幺子极力的摇了摇头,转而又回去搬运车上的食材! 庖子丁:“那会是谁?” 庖子丁追问不果,粗神经如他见小幺子这番无所谓的模样,便也顺了他的意思,不再多问,但是他一进了屋子,便知道了大概,于是,屋内传出来一阵粗野的咒骂声:“这混烂小子这是要给我反了天了!” 只见庖子丁气冲冲的从里屋冲了出来,这黑脸上竟也生出来了一些红润,这怒气衬得他整个人都生动不少,一副现在就可以杀人润锅的模样:“这小子再敢进这屋,我非打断他的蹄子!” 这厢庖子丁吹着胡子瞪着眼睛刚发了火,不成想话音刚落,从猪圈那厢便传来一声软腻的呼唤声: “阿父?!” 庖子丁与小幺子同时转头一看,只见那高出猪圈不多的矮墙之上,蹲着一个短发少年,头发奇奇怪怪的大卷着,就是那不知好歹的偷食者之一,他的脚踝露了一截出来,上面的毛发也是卷卷的一览无余! 庖子丁:“你还有脸敢回来?!” “怎的?” 那少年居高临下的往旁边看了小幺子一眼,表情立马变了样,腾得站了起来,一只手直直的指着小幺子,指责道:“是不是这骗子说了?” 庖子丁:“谁是骗子,这屋里哪有骗子,你给我从那矮墙上下来,年岁越大,越混烂!” 短发少年:“是那臭小子,在背后作得乱嚼别人舌头,该把他的舌头剐了去,让他作不得死,当个真哑巴!” 庖子丁:“你给我收收脾性,我只要往那一站就知道少了哪块猪皮,你以为我不知道?之前我给你懵懵过,你还给我瞪鼻子上眼了,小幺子不说话的,嚼你什么舌根,越是无法无天了,给我下来,丢了脸皮!少了这些肉食,我得剥了你的皮冲粮!” 那少年听罢,哼得不屑一声,纵身一跃便蹿进了猪圈,圈中的猪“哼哧,哼哧”得往周围拱了拱,识相得往旁边腾了腾位置,少年掸了掸身上的灰就从那猪圈中跨了出来! 庖子丁:“往日里便随了你了,你可知道这次犯着这样的阵势可是为了什么?” 短发少年回着话,但是却直逼着小幺子走:“为了什么?” 庖子丁:“你这顽儿,南地的军队正往毛耳城赶呢,这屋内的肉食军营内外的食物都是为那南地的军队备的,哪有你的份儿?” 短发少年不满意了:“做什么,这猪是毛耳城的母猪生的,这羊是毛耳城的母羊生的,几时轮得到那南地人的份儿,让他们自己吃自己的去!” 庖子丁没了下话,他这怒气只能算是哑炮,这小子,他是管不住了,这副刁钻的模样,就差明日里上天了:“你作什么欺负小幺子?” “小幺子,哈,起了个什么名儿,与那愣头幺可有什么关系?” “你平日这般无法无天的粗话让你大父听去,你还能过得开心?我是对不住他了!” 少年一听大父便越发不悦,蹙眉道:“大父,大父,成天大父,我的事情不用他管!” 说完便不耐烦的走近了小幺子的身,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小幺子?” 他靠近半分,小幺子便退一分。 “别再欺负他!” 少年不理那庖子丁,依旧耐着性子直盯着小幺子,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眼见着两人的脸就要凑到一起,突然一下,少年抓了小幺子的手臂就往门外冲了出去! 庖子丁见状立马跑了出去大吼道: “丁南子,你再这般混烂样子,我真打断你的腿!” 少年一个回头,冲着庖子丁就是一个鬼脸,便带着小幺子消失在了众多的来往士兵之中…… 第五章:丁南子 少年抓着小幺子一路狂奔,对面迎来的士兵都被迫纷纷让了道儿! “哪家的小孩儿又跑来兵营?” “这不是丁家那娃娃南子嘛,多久不来兵营了?” “让让,都让让,嘻嘻,都让开……” 南子拉着小幺子风似的穿梭于各个身穿皮甲手拿兵器的士兵之间,只能够听见风在耳边“刺啦刺啦”,还有那刚响起就被抛诸脑后的咒骂声,他们沿着兵营整齐排列的几百米长的四合屋子狂奔,直到少年拉着小幺子一个转弯蹿进了一个以草房子围拢起来的弄堂里,动物的气味混杂成一团热气撞进了他们的鼻子,往旁边看去都是一排排长得异常高大的俊美动物正乖顺的吃着干草尾打苍蝇,小幺子见状便瞪大了眼,心跳陡然加快…… 小幺子被拉扯着一路走马观花,渐渐的,对方的速度慢了下来,他刚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就被对方一个猛摔,狠狠的撞进了一堆干草之中,他抬头捋了捋遮住视线的干草,只见抬眼之处,阳光强烈,一个黑色的剪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晃晃悠悠的蹲了下来,等眼睛适应了阳光的直射,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便清晰了起来! “说,你干嘛假装自己不会说话!” “……” “这里没有别人,这里是我的密地,快告诉我!” “……” “你那话不是我们这儿的,是不是,我曾经听过!” “?” “你可怕我,你别怕我,我平日里可不那样凶……我真的没有欺你,那时我只是有些急了……” 那少年顿了顿,便继续道:“我真的在哪儿听过你的话!快告诉我,你做什么装哑巴?里面可有什么缘故?” “……” “……” 小幺子不说话,他对着陌生人难以摊开自己的不同,尤其对着南子更加没有安全感,只能以沉默来保护自己,他不说话,两个人便只能干瞪眼,南子等了等,没有得到回应便失了耐心,皱着眉头刚要发火,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怕是听不懂我的话吧,对了,有缘故的,该是听不懂我的话!真是为难!我虽然听得懂你所说的话,但是我却不会说啊,这可如何是好!” 南子泄了气,往小幺子旁边的干草堆里扑了进去,转而翻了个身将双手枕在脑后做了个舒适的靠姿,之后便开始歪着脑袋打量着小幺子:这小子的头发被束在脑后,从眉眼到耳廓的线条一览无余,长得是个细腻的模样,看了就想上手摸摸,不知与自己比起来是个什么样的手感,他抬手戳了戳自己的皮肉,软软的,刚要转手去撩拨那小幺子,视线便滑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这么看着是非常的严重,下手也太重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还没等小幺子反应,南子冰冰的手就已经抚上了他的脖颈,小幺子有些恍惚,这少年的变化实在太快,前几分还是敌人,这一分便待人如亲,他被迫着微仰着头能够看到对方的高额头,上面绒绒的似是布着一层小细毛,粗看是看不出来的,眼睛因为额头的遮挡刚好被埋了起来,只露出一排睫毛,小翘鼻长得俊秀,两颊白白肉肉,是个可爱的模样! 看着像个小女儿…… 再看,他的手指便戳进了嘴中带出来了一点唾沫,下一刻,自己的脖颈处便传来了微凉的黏腻感,他一下便反应了过来,略微有些吃惊,便往后躲了躲…… “别指望我那阿父能想起来为你处理伤口,他是个粗野之人,没到将死之时,才不会将这些小伤小病放在心上!” 说罢,便继续从自己的嘴中挪出来了一点唾沫沾在小幺子的伤口处,轻轻的按摩,直到伤口处传来了暖意,对方才挪开了手! 小幺子对人的反应非常直观,别人对他好他便对人好,许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对他好,所以这些寥寥数人便能够让他记住一辈子,南子的无心之举让小幺子很感动,虽然是先给了一巴掌再给了一粒糖,但是对小幺子却是非常受用,他受了别人的照顾现下看着南子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他直愣愣的看着南子,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长了张好看的面皮,真是如此,小童喜欢的理由就是如此直白,直到对方给了回应也看了过来。 两人互看着,都是一样的意思,没有在这儿就着前事开打不过都是被对方的模样迷了眼睛,好生都安了副上等的皮囊,一张小脸盘看着就赏心!两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就这么对视着,像极了要恋爱,倒是南子最先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傻眼了,我好看吗?” 小幺子有些害羞,但也忍不住抿了嘴。 “我也看傻眼了,你长了张好脸皮,我们两个都长了张好脸皮,所以都看傻眼了,哈哈哈……” 南子笑得欢,自然得挤进了干草堆,逗得小幺子跟着也笑了出来,却是腼腼腆腆,南子歪头细细的打量着小幺子,小幺子便也转过了头,再次对视…… 突然,南子变了脸色,冷声道:“你笑什么,你又不会说话,找乐子还得找别人!” 只见他一下子从干草堆中站了起来,开始掸掉自己身上的干草堆,小幺子有些不解,刚才还好好的,为何这下竟就这般冷眼冷语,他有些急了,见着那南子要离了去,憋着憋着忍不住还是脱口而出,一句顺溜的毛耳城语:“等等!” 南子停了动作,背着小幺子顿了顿,之后便乐开了牙,休整休整自己便干咳了几声,复而转过了身,扑进了草堆: “……你还会说毛耳城语!” 小幺子点了点头:“嗯!” “你为什么假装自己是哑巴?” “……我没有假装!” “你明明就装了,那为什么阿父会那样说你不说话?” “……我说不好!” “啊,这下听听又有些不一样了!” 南子盯着他,细细的看,再凑近了看,逼紧了看,看得小幺子紧张起来的时候,便哇的一声笑了出来,吓了小幺子一跳:“那你和我说说你的语言可好?” “……” “可好?” 南子活泼大咧,而小幺子却恰恰与他相反,个性稳当软腻,波澜不惊! “那么……你叫什么?” “我?”南子顿了顿,笑道:“……南子,我叫丁南子!” 自此,丁南子有了个新小弟,而小幺子便有了个大哥,自从小幺子有了个大哥,这大哥便常常往庖子丁的炊事房跑,两人没事就躲在角落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庖子丁的话来说,便是:“溜出家门的小畜生竟然知道回家了!” 这阵子戒严,南地不断有军队入驻兵营,伙食开销比以往大了太多太多,丁南子乘着庖子丁不在依旧会偷一片肉食尝尝味儿,他还怂恿乖乖孩小幺子跟着一起学坏,每次都将肉硬塞到小幺子嘴巴里,蒙着嘴让他吞下去,小幺子便只有“呜呜”得吃下“罪恶之食”,之后又要被南子挑唆着笑一阵,南子倒是笑得没心没肺! 小幺子跟着南子坏事做尽,事后总是一阵良心上的谴责,但是之后便要跟着南子一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撒野,兄弟才当了几天,南子便硬拉着小幺子跟自己上了比武场! 兵营的炊事房后便是外城的居民区,两个区域就隔了一层矮矮的木桩围墙,小孩子要进军营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本来这毛耳城便是民兵混居的环境,还别说,当战事吃紧的时候,毛耳城过了十四岁的小孩儿都是可以直接扛着兵器和父辈们一起上战场的。这儿的小孩儿对于战争的痴迷不亚于南地对于金钱和神权的痴迷,他们最要玩的就是摔跤打架比赛,实打实的硬拳头你来我往,一般就是一群十岁左右的孩子,约在居民区与兵营区交界处的一个废弃草料房,出来两个孩子,甭管年龄差,只要敢上前挑战就没有什么限制,然后一群孩子围成一圈,给中心的两个孩子叫好,直到其中一人吃不住倒下为止,或者将对方紧压在地上超过十个数都算赢! 南子是草料房的常客,别看他的样子弱但是却是个霸手,在草料房里算是个人物,他唯一就“惨”输过一个人,一个多月前刚把他打败,别提那有多郁结了,那臭小子同南子一般大,还是住在内城的,几月前来了草料房,刚开始是个什么拳都不会出的窝囊废,不出一个月,再过来时就直接将南子给打败了,不过,在他们孩子的眼中,这小子是胜之不武的,只因为那小子是内城的,南子不服,说要再战,于是一圈人决定再找时间,本来定好是半月为期,不成想,约定之日,垣戌城竟然发动突袭攻城,守城战打了一夜,战争一过,殷人又退回北岸,毛耳城内又是一副元气满满,本来草料房里的战事本就与外面无关,可谓风雨无阻,但是那内城的小子失约了,又等了半月,也不见他人,南子这边可没少派啰啰去内城打探,但是内城毕竟贵族重地不是外城顽童能随便进的,所以这件事情便无疾而终,但是这件事对南子来说却是心头一块顽石,他誓要亲手收拾了那家伙才能解自己“惨”败之恨。 南子携着小幺子,隔着老远就能够听见草料房内战斗已经开始的喧嚣声,窜进草料房,只见两个少年正互相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的裤子已经被撤下,露出了半边的大白屁股,而且这露了半边屁股的小孩儿也只会胡乱反抗,打得毫无技术含量,直到南子大声质问“那内城的臭小鬼是不是还没来过?” 战斗便戛然而止! 南子一发话,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包括那个扑在地上的胜利者,车未,小幺子见过他,就是他和南子一同去偷食的。他见着南子本来红得发黑的脸立马就舒展了开来:“都半月了,怕是不会来了……他不是那个……?” 南子:“我的新伴儿,叫小幺子!” 众人:“小幺子……” 车未:“小幺子?从未听说过?” 南子:“你们别管,就是我的伴儿,他住兵营,我今日携他来让他长长见识,奈何,那臭小子是不来了?” 众人:“别怕是怂了?” 南子:“数他怂?那内城人的气焰火着呢!” 说罢,南子便拉着小幺子往内里走,车未见状便使了绊子:“南子,多久不练了,手都有些生疏了,和我练练?” 众人起哄:“练练,练练!” 南子:“好啊,就练练,小幺子,你去那儿站着看,待会儿让你也来练练!以后就这样和我们一起玩儿!” 第六章:初露锋芒 吆喝声再起,一群人又围拢了起来,中间站着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弓着腰环着手,作出一副进可功退可手的架势,南子最先发动攻击,一个疾步上前双手便环过了车未的肩膀,南子的个子长得高,但是却也比长腿车未矮上几分,车未顺势也环上了南子的肩膀,一个下压,在架势上占尽了先机,周围的群众突的发出了欢呼声,有的喊南子,有的喊车未,争执声不绝于耳…… 小幺子被带着竟也有些兴奋,见着南子爽快的给了车未一拳头,激得他也紧拽了拳头!专注之中,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只见一个少年凑近了他,是刚才那个和车未打架的少年! “你叫小幺子?” “……是!” “我叫粟子弟,哪儿都没见过你,你哪儿来的?” 突然,人群中发出惊呼声和拍手叫好声,车未被南子的一拳头给打退了几步,他抹着嘴巴吐了口泡沫星子,脸色又黑了些,南子邪笑,脸上云淡风轻,内里却热血灼烧,缓缓的调整着呼吸,这车未,力气见长,快敌不了你了? 车未抹了抹嘴,见南子一副毫发无损的模样,莫名便上了火气,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又攻了上来,吆喝声更大,中间的两人便越发逗得不可开交,车未仗着自己的个子高些身子壮些便趴开着双腿弯腰紧抓着南子的腰带想要将他举起来,刚使力,见着南子的双脚已经垫了起来,再用些力便可倾身压了他,不成想南子却着下手直掏了他的命根,顿时晴天霹雳,骤然如绞刑般压身,车未泄了力,南子便抓准了时机伸右腿一绊,外加以左腿撑重心腰部发力扭转,左手勾着车未的脖子,右手抓着车未的命门,一个翻身,将那人长身壮的车未给直直的翻身压了下去,时局已定,南子猛的起身,大喘着力气抬了右手,代表着自己的胜利,周围的所有人都发出如雷鸣般的欢呼声与敲打声。 “不愧为南子!” 小幺子看着瞪大了眼,跟着兴奋着拍着手,但是旁边的粟子弟见着却有些不以为意。 南子弯腰将捂着自己命门的车未拉了起来:“都说了,命门之处需得勤加保护!” 车未瞥了一眼南子,也没有挫败的失落感,只是弱弱的喊着疼:“你抓得也忒大力了,别怕今后我这小家伙不好使了!”说完竟舔着脸用肩膀撞了撞南子,和他开起了玩笑,惹得南子皱了眉头,一脸厌恶,直直的撒了手,看向了小幺子! 南子:“粟子弟,你缠着小幺子作什么?” 粟子弟见了南子往这边看,就像见了鬼似的离了小幺子的身侧。 南子直盯着那粟子弟离了原地,才笑脸对着小幺子:“小幺子,你也来试试!” 众人:“来哦,来试试!” 南子抬手招呼他来,站在小幺子身侧的几个少年便推搡着他让他过去,小幺子笑着摆了摆手,意欲拒绝,却被缓缓的推到了人群的中心,与南子打了个照面! 现在这人群中央只剩下南子、车未还有小幺子! 车未:“南子,让别人来吧!” 南子:“我同他试试!” 车未捂着命门退进了人群,瞥了一眼就看见粟子弟像个鼠辈模样盯着人群的中央,一股子火气又跟着上来! 小幺子比南子矮上了大半个脑袋,身材也比南子弱上几分,站在中央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南子站在中央耐着性子和他演示架势该怎么摆。 “你看好,这样摆着,别人冲来,你也不必怕,上前就抱了他,来,朝我这里冲过来!” 小幺子依势做罢,半蹲了身子又比南子又矮上了许多,他随着南子的口令率先冲了上去。 南子:“出拳!” 小幺子应声就是一拳,南子惊呼一声扭身躲过,并快速的擒了小幺子一个反手摔,便将小幺子摔到了地上。 南子:“起来,再来!” 小幺子有些懵,顿了顿便翻身爬起,又摆了架势,这下便仿着车未的意思冲上去便紧箍了南子,手臂收紧,双脚撑着力道,南子也随着他的意思一只手收紧了力道,南子的个子高出去一点,便压着身体腾出一只手去抓小幺子的腰带,左脚伸出一绊抱着小幺子一同翻倒在了地上,死死的压制住了他。 小幺子被压得肺疼,双脚扒大开从而紧紧的箍住了南子,腰上不断的使着劲儿,手臂收的越来越紧,南子空在一边的手撑了地想要从这禁锢中挣脱开来却被小幺子钻了空子,他学着南子依样画葫芦,腾开一只手只抓他的命门,惊得南子顿时慌乱了手脚,小幺子就乘着这个机会一个大翻身反败为胜,将南子给压了下去,直到南子被压在地上,脸上依旧是惊魂甫定的落魄模样,众人一阵惊呼,傻在一旁的车未惊得拧了不知是谁的胳膊,痛得那人直发出嗷嗷的惨叫声! 众人开始倒数:“十,九,八……” 南子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从懵懂中惊醒,一只手扯了小幺子的头发往后一拧,恶狠狠的将那小幺子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又给摔了个翻身,时局又变,占了上风的南子下一刻便直直的坐到了小幺子的身上,一只手箍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了他的手腕反扭在头顶,南子的力气很大,见小幺子又没了反抗能力,凑近了细看着他,轻声在他耳边咒骂道:“你这混烂小子!” 小幺子不解,疼得用自己仅有一个自由的手抓着南子紧箍着自己的手腕想要往下扯,耳边不断响起众人报数的声音:“七、六、五……”他被迫着仰着头,微张着眼睛斜眼之处,只见南子泛红的脸离着自己只有几分距离,近得都看不清他现下正露着什么样的表情! “三、二、一……南子,你又赢了!” 小幺子本以为这数字结束自己便可以轻松,却不想南子竟依然抓着自己的脖子,又过半晌才松了手,瞬间空气阀门大开,肺中灌满了新鲜的空气,齁得他转头硬咳了几声,这南子喜欢掐人脖子,松了手也不离开,就坐趴在小幺子的身上不断的喘着粗气,热气滚滚的都扑到了他的脸上,小幺子不敢看他,不知是哪里惹怒了他,只能斜着眼睛朝旁边看。 车未:“南子,你赢了,快下来!” 小幺子僵着身子等了一会儿,南子才从自己的身上下去,站起来后还朝他伸出了手,小幺子看了眼他,却摸不透南子的心情,但也伸出了手,紧抓了南子站了起来! 圈中的人还没有结束战斗,而南子和小幺子却单独脱离了人群双双坐在干草堆中,就如同两人初坦白的那时一样!不过,现在的南子安静的很,他没有说话,小幺子便也不说话,他低头玩着手指,脑中不断回闪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造成这样奇怪的氛围!偶尔抬眼瞄一眼南子,见他看热闹看的兴起便偷偷的松了口气! 战斗依旧打得火热,众人也没有停下吆喝,这时,从门外闯进来了一个小子,他气喘吁吁地大声喊道:“停停,停停,军……军宰领着军队回城了!” 众人:“可真?呀……” “对的,对的,这下已经过了西城门往夔龙大道走呢,快些,要不然就见不着了!” 众人听着消息,作鸟兽散,纷纷跟着那个送信的小子一同赶出了草料房的大门,只有南子一副暮然的表情,好像并不想凑这份热闹似的! 车未赶了过来,抓起南子就走:“作什么矜持模样,我不信你不想看,快点和我一起去!” 南子:“我没得兴趣!” 车未:“别装了,那便是我求你,可好!” 南子被拉着起了身,但是却顿在原地,收回了手,却对着小幺子伸出了手,说道:“同我们一起去!” 车未:“……” 矮木桩篱笆后一条宽大的官道便是夔龙大道,就对着居民区最前排的房屋门口,大道尽头往南依旧连着条宽道,往后几百米便是毛耳城的西城门,这厢,许多平民都从屋内出来站在大道的两旁翘首期盼,车未拉着南子,南子拉着小幺子,就像个连体婴,混进了人群之中。 只看见不远处有一群笔挺笔挺的军队往这里靠近,所到之处混杂着翻滚的黄土,浩浩荡荡,脚步声中还藏着地震的力量,人群开始欢呼,最先从烟尘中窜出来的是三只高大俊美的黑色牲畜,细看了去,却发现这些牲畜上都坐着人,他们身着一整片精致的铜甲,手里拄着长戈,面目严肃,再往后一群行走的步兵人人身着上等的皮甲,一侧士兵身配短刀,一侧士兵手挽弓箭,等到最后的一排步兵牵着一群高大俊美的牲畜走出尘土之时,平民开始欢呼: “是马,好多好多骏马!” 小幺子他们毕竟是小孩子,混在人群中根本看不到后面的场景究竟为何,南子垫着脚,直往后看:“在哪儿,马在哪儿?” 小幺子细声疑问道:“什么是马?” 南子:“你居然不知道马为何物?” 小幺子尴尬的点了点头。他从不知道马这种生物,就算他见过,也从不会将马与他所见之牲畜联系起来,现世的人们很少见过马,尤其是毛耳城以南的人,以农耕为生的南地人从未见过马,就连毛耳城也是近十几年来才见识了马这种俊美的神兽,他们强壮俊美,日行千里,能够驮着身披盔甲手拿长刀的夷人杀尽敌方的弱兵,大大加快了作战速度,毛耳城因为没有马,初期皆靠奴隶、农夫打守城战为主,近几年来,才真正的编制了军队,从那西北之地引了马过来,因为殷人是善于骑马养马的民族,与毛耳城的战争总是伴随着大批量的奴隶与士兵的死亡,毛耳城全凭着黄河天险以及日益增强的墙垣抵抗能力才能够顽强支撑到现在,所以,就算龙庚王城对毛耳城有诸多不屑,却也只能年年增补粮食器物兵器来供给这个边疆的城市以获国土腹地安全。 尘土飞扬迷人眼,那三个骑着俊兽的男人端着一副纤尘不染的架势在众目中越走越近,人群中的众多妇女手托腮变得越发的痴迷狂乱,走近才发现那走在中央的男人却是要更加的夺人明目的,他骑着一头黑色俊美的高头马,他的身材高大与那俊美的神兽相衬得天衣无缝,远远的走在其他人的最前面,他端着长戈不苟言笑,面容硬朗,眼神锐利,直视着前方,如一尊威严的雕塑,所到之处,人群皆是欢呼之声,小幺子仰着头望着着那威风凌凌的男人,被他身上的气场所吸引,眼中闪着光! 那男人越来越近,感觉到人群已经开始有些拥挤,小幺子看着他却不想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竟往自己的方位望了过来,心跳不免加快了几分,惊诧之余却只见他腾出了一只手私下黏了黏手指,一弹,一个不明物就砸了过来。 小幺子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器物,却听见身侧的南子惊呼一声:“什么东西?”小幺子回了头,看见南子从额头抠下来了一块圆圆的黏腻的东西,用手指压了压,火气顿上心头,脱口而出:“是鼻屎,黄芪老儿!”说着便恶狠狠的将那团污秽物丢了出去,但是那团东西在南子的手中没有半分攻击力,还黏黏的根本脱不了手,南子被触得怒火中烧,看他那副坐在高头马上威风的模样,在南子看来简直□□无比! 车未:“消消气,消消气!” 南子:“我说了不来看这孬老头子,你作什么还让我来,你来试试那鼻屎,又臭又硬,咦……”说罢,还将手指往车未身上蹭了蹭! 小幺子见了此状也是不以为意,眼神继续跟着那黄芪随口便问道:“他是谁?” 南子转了头,“他……”话未说完又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一脸的嫌弃! 车未在一旁解释道:“军宰黄芪,看来小幺子你确是外地人,竟不知道他!” 小幺子喃喃道:“黄芪!” 车未眼中闪光:“他是毛耳城的战神!我最崇拜的男人!” 在一旁的南子却不以为意,继续一副嫌弃自己手指的模样! 车未末了再补充道:“他还是南子的大父!” 第七章:军宰黄芪 军宰黄芪,南子大父,毛耳城战将,素有不败军宰之称,在军队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压在他头上的大军宰便是内城王戚姬重,善打守城战,是与毛耳城共存亡的传奇人物,便是他将殷人死死的堵在了黄河的北岸,是毛耳城民心目中的神,城内百姓皆拜服与他。 黄芪这便只在此人之下,近几年战功赫赫,年少英雄,奈何只有南子,夫黎等近了他身的人才知道,他的脾性,却是个不修边幅的郎当人,而只有南子一人才敢将黄芪视为孬老头子,黄芪就这个称呼与南子好生谈过好生争论过,甚至好生动手过,也改不了南子的口,反倒是越喊越来劲儿,生生将青年英雄叫老了几十岁,可如何,黄芪疼爱他,迁就他,这便是症结! 不过,何来大父之称,不过是现世的一个常态,怕说出来便是要受后世之人唾骂的!大父,大父,有大父,便又有上父,中父与小父,小孩儿便统称为阿父,何来如此多的父,便是前世对偶婚之遗风,一女多夫,一夫多妻,真真是公平公正,多夫之女一般不知道孩子生父是谁,孩子便也只有称呼母亲的丈夫们为父,不过对偶之婚俗在南地是渐渐消隐了的,因为南地富硕,私人财产丰厚,需要继承人,这便要求后代的身份纯粹,容不得不清不楚,多夫之女便是要受刑的了,便只有在远离王城之地的毛耳城才遗留此前世风俗,一来,远离文明中心,转变缓慢,便是王城中人嫌弃的所谓“未开化”,二来,城中之民大多不富,除非商贾贵族没有多余财产,无需继承人,且养成一个孩子的成本过高,需要多人才能抚养长大,这时不清不楚的关系便能够使得多父共同抚养可能是属于自己的孩子,故此,毛耳城之民才有共妻这回事情! 不过,细瞅着那庖子丁与这黄芪,想来该有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般口味,得了黄芪却依旧流连于庖子丁这等粗野的男人,南子周身之人皆知这丁南子随庖子丁姓,有一母染氏,这染氏却与黄芪无夫妻关系,但南子却依旧叫黄芪为大父,这中间藏着些许缘故,但是却不是何人都知晓的,没有人细究过,便也随了这疑惑自己没入烟尘中! 小幺子来自南地,便从不知道还有二父之说,听车未说罢便大吃一惊:“大父?” 南子见了他这副表情甚觉有趣,直戳了他的脸颊,笑道:“作什么如此惊讶,你也有这番模样!” 车未:“他怕是吓着了!军宰大人这号人物说来却不是他这等外地平民能够沾上关系的!” 南子不屑道:“你作什么这样自负?” 车未撇了撇嘴:“南子,我们再跟上去!” 南子:“我才不跟,那孬老头子难得装作一副神气的模样,见着我却依旧不正经,不要在他身上浪费脾气,我要看那后面的马!来了来了,小幺子,快看呐,好多马!” 小幺子循声望去,穿过衔接末尾的步兵,只见后排的士兵们一人牵一匹马,分为两列,浩浩荡荡的踏着尘土而来,往后便是望不到头的长龙马队! 这牲畜,便是马? 如此说来,这马小幺子也是见过的,便是在城外的高地,那时,夜中的星光被遮灭,战争打得剧烈,火光中他第一次见识了这等生物,它在火光中跳跃,奔跑,嘶叫,仿若是来自黄泉的使者,伴随着凶恶与死亡,当时的小幺子怕极了它,第二次便是南子拖走自己时意外在草房中所见,粗瞥中,那些个生物个个生的高大俊美,却是副只吃干草摇着尾巴掸苍蝇的温顺模样,竟也是异常的可爱非凡! 如今,两列马队绵延后期数百米在自己的面前铺张开来,让他细细的看了个遍,这踏着尘土扬起砂砾的四肢生的健壮有力,通身的毛色发着光亮,有些是温顺的脾气,被牵到哪儿四蹄便跟到哪儿,但是有些却脾气暴躁,这马队中不时有野性未训的雄马扑哧扑哧鼻子,乱摇乱撞,索性还在控制之内! 马是稀有的珍宝,这人群中中意那骏马的人儿也是不在少数,其中一个便生了只咸猪手,就凭着那雄马儿摇晃身子的当口儿上手便拍了一下这雄马的屁股,这一下子可不得了,那雄马似是被触动了惊吓一般,顿时,暴躁如雷,“嘶呀”一声响彻天际,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便蹬了后腿直直的给了那咸猪手一脚,将他当场踢倒在地,那人一个痛苦的翻身,“噗……”一声,当场吐血而亡,这事发突然,人群纷纷退之数米,却只是惊呼一声,眼中憧憬夹带恐惧便将此地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这等响动将那走在老远的黄芪都给惊到了,他往后一看便见到一副混乱的光景,立马调转了马头往后赶去! 这雄马暴跳如雷,杀了一人不解气依旧不断的嘶叫蹬腿,那牵马士兵被推弄得力不从心,直到那雄马一个猛后蹬昂首嘶鸣中腾空而起,那牵马士兵便再无力降服,被那马挣脱了缰绳用凶气压到了地上,雄马挣脱了禁锢起得更高,用后肢撑着马身拔高了足近三米,真真是一副天下唯我的狂暴气概! 小幺子与那凶兽相距不过一米,竟被其凶气惊退了几步,马队的队形骤变,其中数匹马受了波及也跟着嘶叫起来,须臾时间,马群便混乱不堪,这西北的马,雄马都是未受阉割的,野性极大,脾气暴躁且杀伤力无穷,尤其是这一大群雄马混在一起,真真要将这场面搅得天翻地覆!奈何这些士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不管这凶兽是多么的野,却也是使着全劲儿紧抓控制着缰绳不让其挣脱发生更严重的内乱,这等数量的马在这城中乱窜乱撞,后果不堪设想! 人群满患,前边的人惊觉这后面的阵势纷纷朝那地儿围观,黄芪驾着坐骑却不得前行,被堵在了事发之地的人群外边! 这等混乱之中,成人尚且难以自保,更何况小儿,南子紧抓着小幺子,这车未早已不知被挤到了何处,两人紧依偎着一起,被越来越混乱的人所揉挤推搡,小幺子生的弱,但是力气是大的,况且,南子也是个蛮小子,两人互抓得紧,却在一个大人浪中被冲散,小幺子的手臂被人推了开,却依旧死抓着南子的衣袖,使了力将那袖子的主人抓了过来,却只见着一只矮壮粗野的手臂,小幺子便有些慌神,立马松了手,心喃道:南子在哪儿? 他害怕臃肿堆积的人群,他深刻知道这样的拥挤有多么可怕,他下意识的去寻找,小小的身子被揉搓晃荡:“南子……” 可是,这当口不止他一人失了伴儿,呼唤人名的声音此起彼伏,人家也失了伴儿! “南……” “小幺子……” 这叫声劲儿真大,一出声便盖了大多人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南子的,听着声音两人相距着不远,得了回应,小幺子便找准了方位朝南子踱了过去,小幺子人小,好挤好钻缝隙,恍若无人之境,却不想被一个身宽体胖的男人扯了衣领夹进了一个极度狭窄的人缝之中,四面如壁般,他推不开也挤不动,外面的马鸣嘶叫声越发的大。 人群发出惊呼声,近了那马身的群众纷纷要离了当场,小幺子被夹在两块结实厚重的硬肉中间艰难的喘着气儿,许是其中一块硬肉觉得这小家伙实在碍事,抓着他的胳膊就扯了出去,瞬间,空气流淌,但是脚下却是一阵踉跄,低头中只感受到一片阴影盖下,小幺子下意识的提了脑袋,伴随着头顶的嘶鸣,着第三者的眼光看去只见着一个小孩儿,那呆愣的面孔映着一双漆黑的珍珠眼儿在一声嘶鸣中被剖开了恐惧,在那高高抬起的双蹄面前直直的摔倒了身体,许是事发突然,那恐惧的情愫几乎是未成形的,眼见着那马蹄似乎是踹上了天,真是威风凛凛,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小幺子……” 刺耳非凡,那是南子的? 人群慌乱朝外厢挤压须臾片刻便被外厢人群反弹着朝内聚拢,将那雄马刺激得越发的暴躁,狂甩脑袋,这次,雄马起来的越发的高,几乎已经是到了极致,冲劲儿将过,凶兽将将收蹄回归地面,小幺子仰面朝天直视着那骤降的马身,突然间,只见到大火在那马头的背后冲了天,耳边的嘶叫声响起,人们在火光中失了性命,望眼周围皆是腐臭的尸体:好可怕,好可怕,那凶兽正朝我冲过来,它要夺了我的性命!眼中皆是似梦非梦的场景,这样的恐惧刺激得小幺子下意识的缩紧了身子,闭了眼,将自己紧紧的抱成一团,听那嘶鸣声从苍穹落下…… “咚……”一声,地震耳边过,有一个瞬间的寂静,人群中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虔诚地欢呼! 接着,“嘟、嘟、嘟”的乱步声不绝,伴随着雄马不甘心的嗤鼻声! 一声急促的“小幺子……”撕碎了他脑中的火光,闭眼睁眼之间,火光熄灭,一切回归平静,他舔着胆子睁开了眼,用发着软的双手支起了身,透过那高昂的马头,只见一个头戴金黄色头盔的男人跨坐在这匹雄马之上不断的收紧着缰绳将这匹凶兽桎梏…… 犹如神一般的视角俯瞰着众生…… 第八章:害城之马 雄马被黄芪所制,压了利害,但是这人群却又是另外一番危机,层层围拢的人群纷纷驻足仰慕黄芪,只为一睹军宰英姿,黄芪骑着雄马,牵引着缰绳,一览周围却是外围人不肯挪步离开,垫脚远眺,里边人却是出不去,这等模样,在毛耳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城民恐怕确是天生痴迷于热闹,奈何到了这步田地却也不速速离开保命要紧,想到此处便脑仁抽痛,大吼: “尔等速速散去,速速散去!” 群众听闻,便往后一退,黄芪一眼望过去,却是一众无辜的眼神,皆是“我如何也无法散去”的模样,雄马碎步不停,狂扭着马头嘶鸣,冲撞了不远的马,又波及了一番周围的围观平民,一阵惊呼,听来却是兴奋着的,南子冲出了人群,扯起小幺子: “你还愣着脑袋,快点起来!” “……” 南子将小幺子拉起,面露愁色:“可伤了哪?” “没有!”说罢便又朝那黄芪望去,却被南子急急的拉离开了原地:“有什么好看的!离开这儿才是好的,再不来凑这等热闹了!” 走在前方的步兵已经加入维序的列队,纷纷抽出长刀分横状排列,将还在继续收拢的群众拦截,这下,人群开始往后退却,空间加大,马儿的活动空间增大,匹匹分开被缰绳牵引着控制脾气,便只有黄芪座下那匹暴躁的雄马却依旧狂暴不安,乘着空间一大,竟开始弓着马头不停的甩着前后腿快速弹跳了起来,幅度小但是振动极大,黄芪在马背上承受着剧烈的颠簸,晕头转向中已经无法有效地制住它,缰绳松了手,那雄马便无所顾忌的在这包围圈中乱步跳跃,将黄芪整个折腾的发晕,他当下便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朝着马脖子便是一捅,嘶鸣声顿起,雄马受了伤变得越发的暴躁,只听见人群一阵惊呼,黄芪抬眼,却见一名士兵被马蹄所伤,这下正趴在地上,黄芪失了方向,被震得越发厉害,脑袋瞬间断了片儿,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这马给四仰八叉得震到了地上,人群大叫不妙,他摇摇脑袋,抬眼间就发现这雄马已经腾空,冲着人群薄弱之地越身而去,群众被其戾气所害,纷纷压了身,抬头只见这马身高高的越过头顶,在后方落了地,只听见一片惨叫声,原来那马驻足不稳,后腿翻倒了外围的人群,被它压伤了一片,那马因为受伤越发狂暴挣扎后腿猛得直起了身,撒腿便朝远处奔去,现下夔龙大道之上的人群都聚集于一点,前方道路无人显得越发宽阔,只得见一匹发了疯的雄马在狂奔。 黄芪见状,大吼一声,拨开人群,跨上了自己的高头黑马,甩鞭追去! 从内城墙的高处望去便能够清楚的看到在一条大道上飞驰着两匹俊马,一黑一褐,两者的距离在一阵追逐之中不断的缩短,那褐身马因为受了黄芪一刀脖颈儿处正在不断的往外淌着血,狂乱飞奔一阵便慢下了速度,黄芪追到之处满眼血迹! 不到南门,黄芪便已经迎头赶上,那受了伤的褐毛雄马心无旁骛一心只为飞奔,铜铃般的眼儿直盯着前方,那儿是一堵宽厚高大的夯土墙,此地犹如一座巨大的牢笼,哪儿才是出口!黄芪待到那马的速度再慢一档,便伸出一只手一抓便箍紧了褐马身上的缰绳,使得两马并肩飞驰,待到双向稳定,黄芪两手同时一紧,扯了两匹马儿的嘴脖子,“嘶哞~~”一声,两马双双慢了速度。想来,这匹雄马已经到了极致,却依旧在作困兽之斗,它脖子中那个大窟窿里还在不断的往外淌着血,黄芪拉紧了缰绳只缓了那雄马的速度,但是却依旧不敌那雄马的蛮劲儿,那雄马只被牵制了须臾时间便又凭着自己的兽性扳回了主动权,弓着身子顶着不断漏血的身子加快了速度往前冲。 黄芪心中不忍,他一向喜好资质上等的事物,无关人畜:“虽然你资质上等,却不是个能被我等所用的脾性,无用上战场杀敌,便可制我内伤,这毛耳城便容不得你了!” 说罢,黄芪便松了那雄马的缰绳,转而甩鞭加快座下速度,一下便超越了那褐毛雄马,那落后的雄马体力已经不支,但是双蹄却依旧有力,拖着他失血过多的身体继续倔强的往前想要冲破这等四周围拢的牢笼重归自由,黄芪驾马超前几百米,便拉紧了缰绳猛的一停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抽出腰间的铜质草原弯刀,半蹲稳定身体,虎口紧握刀柄,高高抬起,冲着那狂乱冲来的雄马大力挥刀,将那送上刀口的双蹄整个儿砍断! “嘶哞~~~”一声…… 血溅满地,伴随着凄惨的嘶鸣,黄芪面前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还依着惯性摔了好远的距离,黄芪双手被震,虎口出血,双手骨折,“嘶~”叫一声,席地顿坐,闭目缓冲,那夔龙大道一头的群众越发的惊叫欢呼,隔着老远都听得耳朵生疼!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待到疼痛被压,便起身挪步至那已经毫无杀伤力的雄马身侧,只见这雄马依旧扑哧扑哧着鼻子,马头依旧将抬未抬,眼角流泪,铜铃般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脖颈儿那厢涌出来的血浸湿了满地黄土,终归奄奄一息…… 黄芪抬手亲抚马头,满眼怜惜:“我强求与你有缘,但这缘于你却是不幸,如今你落到这番境地,是我的过错……” 这出意外,声势浩荡,更显黄芪之威风八面,这等英雄事迹,也惊扰了内城的王族,军队大方过,害城之马仅凭一个人之力降服,讲来又是民间口述之传奇故事! 城中少女又纷纷以嫁黄芪为毕生愿望,男子心苦却也甘愿伏身拜倒于黄芪座驾之前! 南子领着小幺子蹿入人群之中,见着黄芪强颜欢笑的骑着高头马缓缓列入队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在小幺子看来真是威风透了,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但是在南子见来却是假意逞强,这幅模样断然不是安然无事的样子,南子努着嘴,有些生气,拉着小幺子入了兵营,低声嘟囔道:“所以说吧,这等热闹我是最不愿凑的,打打杀杀,最见不得血!” 小幺子却是掩饰不住崇拜之色,笑道:“他真是厉害!” 南子:“这还不是他最厉害的,他的厉害,你想都想不到!” 小幺子停了步子,连带着南子也被拉着停了下拉:“我们这是去哪儿?” 南子:“回炊事房!” 小幺子:“不看大父了吗?” 南子顿了顿,才道:“你想看的话自己去吧,我不愿去!” 小幺子抽了抽自己的手,但是却被紧握着怎么也抽不出来,再看看南子是一副转眼看风景的模样,妥协道:“这便罢,我同你回去吧!” 南子转眼看他,眼角含笑,朝着后面有些拥挤的人群瞥了一眼便拉着小幺子离开了原地! 高墙之中,有女流连于墙外世界,黄芪的英姿全被她看了去,待到意外平息,众人回神之余便在那内城的高墙之上瞥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众男子惊笑,不比见着黄芪更来得兴奋,不出意外,这便是著名的龙庚夫人,传闻龙庚夫人美貌惊神泣鬼,喜穿红衣,许多男人纷纷跑去内城城头下只为一睹美人芳容,只见一席雍容的装束飘飘然在城头,红纱遮面,扶风而过,漏出一点面容,娇艳若滴,看的城下一片男子湿了裤裆,这等倾城之貌却也只有南地这富硕的地方才能养出这等绝尘的美人! 美人驻足远望,手握鹤顶红毛面扇,艳丽得与其周身融为一体,她轻挑扇面半遮面,腰身轻扭对着身边的婢女朱唇轻启: “那便是黄芪?” 婢女恭敬着轻笑道:“是的,夫人!” 夫人捂扇远望,眼波流转,目送那黄芪重新整装,骑马入了兵营! 马虽为珍贵之物,死后便不值一提,尤其还是害城之马,最好的待遇便是入土,但是此马最终还是躺在了庖子丁炊事房西屋的牲畜圈内,同那些幼崽羊羔们放到了一起。 今晚怕是入不了锅,因为庖子丁找不到合适的刀来割这么个大家伙!圈中的羊羔纷纷散到周围吃着干草,只剩下中间侧躺着一只庞然大物,竟然还在微弱的呼吸!门吱呀一声响起,窜进来了一个小身影,端着一只微弱的油灯,火光之中照出来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小幺子,他小心翼翼的蹲到了那匹已经奄奄一息的雄马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鬃毛,那双铜铃般的眼儿便慢慢睁了开来! 真是可怜! 小幺子对这种生物充满了好奇,既害怕又想靠近,他捋了捋它的耳朵,“哼嗤”一声鼻音就将他给吓得弹开了手,小幺子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顿了顿,心痒痒的又上手去抚摸它的全身,喜欢的很! 小幺子抚过马脖子,只见那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结了一个软软的凝着血的痂,往下一双腿蜷曲着,小幺子瞥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将眼神别了开去,那地方一片血肉模糊,两节骨头已经生生挪了位置,该有多疼…… 不久,门外火光肆意,映入了屋内,小幺子刚一回头,就看见门被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皮甲的上等官兵,他看见小幺子似乎也惊讶了一会儿:“嗯?小幺子?” 小幺子起了身:这不是常来夫黎那儿倒腾兵器的黄岩? “怎么了?” “大人,有一个小孩儿!” 黄岩让了让位,走进来了一个高大男人,他的脸被埋在阴影之中看的不细致,直到黄岩举着火把照亮了屋子,小幺子才看清楚这个男子便是白日里降服这马的英雄黄芪,顿生紧张之感! …… 黄岩见小幺子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厉声提醒道道:“还不快拜?” “……” “算了,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场合,不用人见人拜,这样都说不好话了!” “是,大人!” 黄芪看了看那匹奄奄一息的马,又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现下正盯着自己的小孩儿:听说毛耳城中平民是不被允许直视贵族军宰之辈的眼睛的?不过,这小孩有些熟悉呢,是在哪儿见过? “你也来看这马儿?” 小幺子顿了顿才道:“……是!” 黄芪又走近了些,就小幺子看来仿佛是一堵墙壁压来,黑乎乎的一片遮挡了面前的光。 黄芪细瞅了瞅这孩童的脸面,是个讨喜的长相,他笑问:“可喜欢?” 小幺子低声道:“……什么!” 黄芪道:“这马?” 小幺子不解,喃喃道:“……喜欢!” 黄芪又笑:“想要这马吗?” 身侧的黄岩惊呼道:“军宰大人?” 小幺子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便是:“想!” “好,今日你先我而来,便是它与你的缘分,如果祭祀礼之前,这马能活过来,我便将它赐予你,可好?” 小幺子受众若惊,呆愣着看着黄芪,不敢相信! “军宰大人,您……” 黄芪越发有趣道:“怎么样,想要吗?” “……想!” “好,就这样,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情了,黄岩,我们这就回去,外面一众人战战兢兢的,坏了他们的心情!” 说罢,便一甩披风大步离了当场,只剩下小幺子还站在原地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出了屋子,黄岩才提醒道:“大人,您今日来的目的不是想来放生这马?” “哎哎,啧,你倒是提醒我了!” “大人……” “哎,罢了罢了,人家先我而来,况且看那小童长得俊俏,便想要随了他的愿望!” “可是,你怎么就许了人家这马,这马岂是小童之辈能驾驭的!军宰可有什么打算?” “哦~没有什么打算!” “……” “许了便许了,哪有如此多的心计……嗯,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孩童?” “……”黄岩无言! 第九章:初试懵懂 内宫中早来了官员,大念大王旨意,曰军宰黄芪战功上等,献马百匹,特邀十五日后前往王宫参加祭祀宴礼! 这几日来不管是兵营亦或是内城王宫都异常热闹非凡,南地的士兵已经陆陆续续分批入驻兵营,听了庖子丁的说法,城头士兵每时每刻都在报告敌兵情况,日子每往后推一日,士兵们的脸上便越发忧愁,但是到了后勤处又是一副没心没肺安居乐业怡然自得的画风。黄芪自打回营除了那晚见了小幺子那次就没有来过后勤哪怕一回,主要军宰营帐远离民兵混杂之地,而且他的手骨因为大刀的冲击而有轻微骨折,军医正为其保守治疗,为了军心军宰受伤之事便不宜让别人知道,所以他大步不迈,整天坐在营帐中调理生息! 南子这几天真是破天荒的赖在了庖子丁的炊事房内,但是却不见小幺子,听庖子丁所说才知道原来小幺子都在西屋照顾那匹断了腿的马! 南子不明所以,往西屋跑便撞见小幺子正捧了一大捆发绿的青草往西屋堆,一个小小的脑袋就埋在青草中间,滑稽的很,后来,南子才知道这些草都是给那受伤的马吃的,只见小幺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些嫩草都堆到马嘴边,给它喂草喂水照顾得无比周全,还不断地抚摸它的鬃毛好生安慰,南子看在一旁,顿时失了平日里的聒噪,因为小幺子这副善良乖巧的模样着实戳了他的软处:真是好善良的小幺子! 庖子丁也是奇怪,本来是要宰了那马的,但是军宰的意思也是模模糊糊,说什么等到祭祀之前,小幺子的心思全放到那马身上去了,这下,大部分炊事房的活计都安在了南子的身上,南子竟也没有任何怨言,全当默认,当然,他帮忙也不是没有报酬,便也没有改掉偷吃的习惯,这几天的烟熏下来,整个人黑了一圈,脸黑,手黑,哪儿哪儿都黑! 南子被说了一通,心情非常的不美妙,当然小幺子不会那么多舌,庖子丁一根粗神经,那是过来讨饭食的糜嘲笑着说的: “啧啧,南子你都黑成这幅模样了,也不知道洗洗,真想让人家说你是只卷毛猴子吗,看看你身上的毛,啧啧,脸上也多了,看我都没有你的密!” 南子嘴硬:“这……这是男人都有的,我告诉你,我的毛越多,说明我越有男子气概!” “啧……逞能逞能!” “再说,我就拔光你的腿毛,让你做个姑娘腿,被别人嘲笑!” “哎呦,我这是为你好!” “不关你事!” “……” 对话无疾而终,糜是专门来对小幺子说自己要入编制的事儿,大概就是外城祭祀之后,军队要大招,糜如愿以偿要成为一个兵了,他每日过来取食都会和小幺子谈谈笑,问问他的近况,顺道再说说幺的坏话,这愣小子自从那次之后,是真的不来了,可真是能耐,小幺子也是个倔强的个性,说离开就离开到现在也不回去看看自己的假父,说是有情却也无情,两人的个性都偏执,怪不得命里注定要成为父子! 小幺子与幺的感情太脆弱敏感,毕竟不是至亲全靠近一月来的细心经营,小幺子许是被人温柔对待了会对这种感情产生不安全的情愫,他很认人,本来一个月的相处小幺子已经打从心里就要跟了那幺的,但是背后听来实情才发现这等亲情于他而言终归是奢想,他挺想回去看看夫黎,但是怕自己出现在幺的面前会给幺造成困扰,总是一个人在胡思乱想些负面的假设! 糜:“这幺一副臭蛋的死模样,倒是夫黎还念着你,反正我是要入编制了,也难得见到你们了,你也乘着我还在同我回去当是见见夫黎,可好!” 面对糜的再次挽留,小幺子依旧为难,皱了皱眉便说道:“幺不会想见我的!” 糜:“你从何知道……就算幺那小子不想见你,夫黎也想见见你!” 南子看在一边:“怎么,小幺子,你与那幺还有什么过节?” 小幺子:“……” 糜:“……小幺子,不如就今日吧,我刚从外面打了一尊粟米酒,我教你喝啊,你真不知道这粟米酒有多好喝?” 南子:“是粟子弟家的酒吗?” 糜:“粟子弟谁啊?” 南子:“哼,想也是他家的,小幺子,不准去,也不准喝他们家的酒,喝了他家的酒会变得阴险!” 糜:“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南子:“小幺子不会回去,他现在就是住在这里的,那幺是不是欺负过他,你让幺自己过来道歉!” 糜皱了皱眉头,掂了掂手中的陶器,又看了看小幺子为难的表情,看了看南子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便也无话可说,便又叹着气摇着脑袋回去了! 南子:“小幺子,你同那幺有什么过节?” 小幺子:“没有什么过节!” 南子:“那糜说的话,你和那幺分明有什么?真看不出来,都说夫黎白养了一个没出息的羊仔,到你这里居然还欺负你!” “不不不……”小幺子话未说完便生生看着南子停了下来! 南子疑惑道:“怎么了?” “你好生洗洗脸吧,你看!”小幺子说罢,便笑着上手抹了抹南子的脸,戳进了一丛滑腻的细毛之中,蹭下来了一手指的灰,看的南子立马红了脸:“怎的,你也玩笑我!”说罢,便转身离了当场,小幺子见南子离开,便泄了气,再也笑不出来! 也许对南子来说小幺子真开了一个大玩笑,食小食之时竟也没有见着他,庖子丁向来不知道南子的行踪,不过这一次算是停留时间长的,他顶着自己肚子道:“这时日竟也是长了,呆了这么久时间了?” 小幺子:“父丁,南子平日里都能住哪儿?”(现世之人没有后世那么多对长辈的敬称,一般以职业称呼或者以身份称呼,小幺子称庖子丁为南父丁,南子父亲丁氏,简称为父丁,一般关系较近的熟人皆可如此称呼) 庖子丁:“营外布坊,染氏人家,我妻也!” 小幺子:“……” 再见南子,时日不久,便是两日之后入夜,小幺子睡得浅,门开一瞬间,他便听得了声音,接下来便是轻微的脚步声,节奏错乱的呼吸声以及被角被掀开身侧床褥凹陷的声音,小幺子为保安全装作熟睡的模样,细细得听着那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在自己的头顶慢慢的变得缓慢规律,过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直到身上真的感受到了凉意,小幺子没了法子,才微张了眼,便看到了那跪坐在自己正上方一张毫无意外的脸:“南……” 话刚出口,却被对方捂了嘴,这屋子里还有个庖子丁,庖子丁睡觉犹如死猪,一点声响都没有,但是南子深知这屋子里的人物构成,便捂了小幺子的嘴,慢慢的俯身凑近了他的耳朵:“嘘!” 黑夜里,小幺子看着南子的眼睛朦朦胧胧,他不知道南子想做什么,南子说不要说话,他便乖乖的听话不说话,也不动,渐渐的,小幺子便感受到南子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离,小幺子有些不解,刚想抬起身子却被南子给压了回去,他看着南子的眼睛,南子也看着自己,困惑之余,不想,下一刻自己的**就被狠狠的抓住,这一下的感觉实在太过突然,吓得小幺子轻呼了一声!他瞪着眼睛似是受了惊,但是南子却是一副似笑未笑的模样! 小幺子哑着声音求饶:“南子,放手!” 这时的南子却兴趣盎然:“别动,一下下就好!” 小幺子直摇脑袋,低声道:“快点放手!” 南子皱了眉头刚松了手,就被小幺子抓了手:“不要玩这个!”南子看过去,却见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小幺子现下正满眼的气愤,南子笑了,心想:啊,这便是乖乖小幺子生气时的模样! 于是玩心大起,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大力,两人你来我往,这么一来二往,声音越来越大,几回下来南子已经箍住了小幺子的右手,胜券在握,把小幺子给逼急了,一抬脑袋对着南子的脖子就是一口,疼得南子倒吸一口冷气,被逼着松了手,南子一松手,小幺子便急急得护着裆部一个翻身滚离了当场,躲进了角落! 南子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两排牙印,好疼,幸好没有咬出血来,他四下里看了看,不见小幺子,不知道是躲进了哪个盲点!他转头朝庖子丁看了眼,见他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死猪模样,便翻身躺进了小幺子的席子,说道:“小幺子,我不玩你了,回来睡觉吧!” 没有响动! 南子:“我真的不玩你了,快点过来睡觉!” 依旧没有响动! 南子:“好了,那我睡了,你困了,待会儿过来奥!” 还是没有响动! 南子盖了被子翻身闭了眼睛,没过多久,南子便透过自己那假惺惺的呼噜声听见了些许脚步声,他听得那脚步声从自己的床席经过,往庖子丁那儿挪了挪,在那儿兜转了几圈便驻足了好一会儿,南子憋着笑,不久那脚步声便又朝这儿走了过来,驻足了一会儿,之后,被角被拉起,一个冷冷的小身体就凑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躺好,稍稍拉了拉被子,南子睁了眼睛就看见自己这儿拉过来了好多被子,所以,盖着小幺子的该是一点点,南子是侧着身子睡的,小幺子是平躺着的,两人的姿势使得这被子中间漏了好多风,南子装不下去了,停了呼噜,往后一翻身,将多余的被子朝小幺子那儿带了带,顺道一楼,就将小幺子人同被子一同楼了起来,真是又温暖又舒服! 南子:“这样睡暖和,我保证再也不玩你了!” 小幺子没动。 南子:“睡吧!” 第十章:坦诚相待 往日里,南子都是要多睡一会儿才会起身干活,但是今日定是发生了好事情所以比往日里醒得更早,一睁眼,就看见一双珍珠眼儿瞪着自己,手还不老实,在自己的脸上蹭,怪不得南子会觉得痒痒。 南子轻笑道:“作什么呀!” 小幺子没有回话,依旧顺着南子的脸摸摸,满脸的好奇! 南子顺着小幺子的手摸了上去,便是一顿,连带着表情也僵硬了,立马就拍开了小幺子的手,猛地就起身退到了床席尾处,不可思议的又用双手拢了拢自己的脸,悲从中来,脸色越发难看! 小幺子:“南子,你……” 南子:“好了,别问我!” 说罢,便冲也似的逃开了原地! 南子逃进了东屋,一掀衣服,满肚子的毛,细细的,绒绒的,尾巴处还带卷,该死的,怎么又长出来了,脸上,脖子,身体,哪儿哪儿都长了,为什么又这样,明明昨天晚上才刮干净的,怎么一晚上又长出来了,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现在回去吗,我这个样子肯定丑死了,顶着这么张脸出去又要被嘲笑,还被小幺子看见我这幅模样…… 南子一个劲儿的躲在西屋自怨自艾,直到传来了小幺子的声音:“南子,南子!” 末了还夹杂了庖子丁的声音:“南子躲在里面?” 小幺子:“父丁!” 庖子丁顿了顿便又问道:“你俩昨晚一起睡的?” 小幺子:“嗯!” 庖子丁:“哦~~”一会儿又继续问道:“南子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幺子:“说不准!” 庖子丁便又:“哦~~”又继续道:“让他出来干活了!” 小幺子:“好!” 庖子丁走远,小幺子便又想敲门,此时,南子便隔着屋门轻呼道:“小幺子!” 小幺子:“在!” 南子:“去阿父那儿拿把刀过来,啊,再端盆水过来!” 小幺子:“作什么?” 南子不耐烦道:“你照做就行了!” 小幺子没了话,顺着他的意思帮他搬了水,还拿了把杀猪刀,被南子痛骂一顿:“我又不是猪,你拿这把刀给我想干什么,拿把短刀过来啊!” 小幺子又屁颠屁颠的换了一把短刀过去,南子为了让小幺子守在外面,编了自己恐怕会出事的鬼话,换水的时候,小幺子朝盆中看去,满满当当的飘满了大把白色的毛发,他又隔着屋门朝内看了看,若有所思,送新换的水时,南子打开了门,手一撩就把小幺子给拉了进去! 南子:“你帮我,接下来我一个人怕是弄不来!” 小幺子就端站着,看那南子,南子就蹲坐在水盆前,照着自己的面容,见小幺子还愣在那儿便对着他招了招手:“小幺子,你过来!” 南子将右手臂从衣服中伸出来,是一只白皙的手臂,细看去却分布着一层柔软透明的绒毛,与南子脸上的绒毛是一模一样的,东屋里的窗户透了晨光进来暖洋洋的,南子从盆中舀了一勺水对着胳膊淋了下去,一瞬间,那些绒毛却如魔法一般消失无踪,只能看见手臂上的水珠映着晨日里的光,颗颗分明,小幺子用手指沾了一粒过了一会儿才散了开来湿了他的手指:“真漂亮!” 南子顿了顿,拿在手上的刀便停在了半空中:“真的?” 小幺子坦然道:“嗯!” 南子缓了缓:“如果你见了它们疯长的样子,一定不会这么说!” 小幺子很认真的看着南子,郑重其事道:“……不会的,我知道!” 南子也看了看他,便不再多言,拿起刀就对着湿润的手臂滑去,一处地方滑两下很快刀面上就沾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粘稠物,等到刀面沾了老多废物才将刀面浸入水中,那些粘稠的物体便在水中柔顺的飘散开来,是一根根透白色的毛发,南子很轻松便去掉了两只手臂的毛,熟能生巧,看来是没少做这种事情! 小幺子就蹲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一段时间下来,水中又飘满了毛发,小幺子便熟络的出门换水,回来之后,就见着南子端坐在原地,背对着他脱了衣服,将那绒绒的后背部给整个儿露了出来! “照着我刚才的样子做就好!” 小幺子意会,跪坐一地便舀了水从南子的后颈处给浇了下去,如今已经是入秋时节,温度低,水温也低,这一下浇下去冷得南子一个哆嗦! 小幺子也跟着颤了颤,拿起刀便从上往下顺着南子的皮肤滑了下去,倒是出乎意料的做得很好! “做得挺好嘛!” 小幺子咧了嘴笑笑,自顾自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从脖颈儿到腰肌顺滑下来,刀面上便沾了好多的粘稠物,动作之利落就好像曾经也做过同样的事情一般,再顺一遍时,刀过琵琶骨,刚溜进了凹槽处,门外便响起了一阵粗鲁的呼唤,那便是庖子丁的:“你们两个在东屋作什么?” 撕拉一下,刀尖割破了琵琶骨下的嫩肉,刺得南子皱了眉头,大喊:“有你什么事儿!” 庖子丁弱弱道:“我方便进来吗?” 南子不耐烦:“别进来!” 庖子丁一个人站在外面有些为难,便转而问小幺子:“小幺子啊!” 小幺子倒是应了一声,没什么波澜。 庖子丁:“你们没什么事儿吧!” 小幺子:“没事儿!” 南子越发不耐烦:“你烦死了!” 之后,屋内一片寂静,庖子丁在外面辗转了好一会儿,往屋内瞅一瞅又瞅不出花样来,原地踌躇了很久,叹了口气又走远了! 南子背后划了道大口子,小幺子有些慌想要帮忙处理,但是却被南子硬拉着说不予理会:“没有那么麻烦,别看血多,不过就是个小口子,很快就好了!” 小幺子:“可是还是要帮你处理的!” 南子轻笑:“你怎么处……” 话音一落,南子心下一怔,感觉到从伤口处传来一阵温热软腻的触感并夹杂着吮吸发出“吱吱”声时,便瞪大了眼睛:那……那分明是这小子的嘴唇与舌头,这种原始的疗伤所产生的温柔的舒畅连着神经末梢的快感直击了南子的心,他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颊滚烫…… 没多久,小幺子便停下了动作,伤口处的血已经被舔干净,舌头离开伤口的瞬间,虽然还是能够看到那伤口处立马又覆盖了一层红色,但是状况已经缓解,小幺子见血已经不再淌下来了,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但是南子却突然开口道:“小幺子!” 小幺子随口应道:“嗯!” “你觉得我奇怪吗?” 小幺子摇了摇头:“不奇怪!” “不奇怪?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南子低头笑了笑,就当做小幺子没有说假话:“我啊,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去那草料房?” 小幺子疑惑:“为何不知道?” 南子:“怕是再有一年,搞不好都无需一年我就再去不了草料房了……那车未用不了一年就能够完全超越我,我恨自己!” 小幺子停了停,继续道:“南子很厉害!” 南子:“小幺子,你到我面前来!” 小幺子:“……背后还有一点儿!” 南子:“一点儿就甭管了,快到我面前来!” 小幺子顿了顿,将刀放入了水盆,起身绕到了南子的面前,南子脸上的毛发已经被刮干净,前面的身体也已经处理好,只是拿着右手臂横挡在胸前不知何故。 南子:“坐下!” 小幺子应声坐下来! 南子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小幺子,你可不能吓到!” 小幺子也笑笑,笑得腼腆好看!直到南子将视线往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小幺子也顺势将视线滑落了下来,直盯着南子挡在胸前的手慢慢的挪了开来,随即展现在小幺子面前是两只微微隆起,非常柔软好看的“小鸡蛋”! 小幺子瞪大了眼,细细的看,看南子胸前的“鸡蛋”似乎与自己的非常的不同,他又看,鸡蛋上面还有两颗小红枣,却也与自己的不同,再看再看,看的眼睛都直了,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个男孩子的身体,不是男孩子的那该是谁的,唔,那不是女孩子的吗? …… 南子是女孩儿,说是秘密是秘密,说不是秘密却也不是秘密,庖子丁是将南子当男孩儿养的,具体原因无从知晓,南子自小起便以为自己是男孩儿,所以人生中遇见的大部分人都认为南子只是男孩女相,但是女孩儿五岁,六岁,七八岁时还能装,十岁十一十二岁时便很难再装了,幸亏了南子是常年与染氏生活在一起,不然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笑话,不过,南子是女孩儿的事儿,那些平日里常与她接触的,类似于车未等一起玩的近的小孩儿或者与染氏常接触的父母有的没的都是知道的,车未这类全靠打架时动手动脚这里摸摸那里蹭蹭自己琢磨出来的,染氏周边常来往的女人这点眼力劲儿也还是有的,所以营外那地儿走得近的大人们心里默默的都有一张谱子,但是不常谈论南子也不常往来的熟生人多半是听别人的说法便信了的,类似幺啊,糜啊这类见惯了粗野的男孩子能将小幺子给认成女孩的愣头,因为不是一辈儿的,也懒得在意。南子自懂事以来就非常不愿意当女孩儿,他童娃娃头儿当惯了,让他当女孩儿,真是憋屈,所以老是在裤裆里塞一根卷麻布儿学个男孩子当作什么命门,但是现在吗,至少没那么讨厌了! 南子看着小幺子这幅表情似乎非常满意,用手似遮未遮得挡了挡,懊恼道:“我已经快藏不住它们了,就是因为它们吃饱了我的力量才让我越来越没用!” 抬头看小幺子,只见他一副小脸从耳根红到了脖颈儿,一抬眼撞进了南子的视线中立马慌了手脚,眼神辗转道:“我,我去倒水了!”说罢,便起身逃开了东屋! 小幺子一路上端着一盆脏水走得摇摇晃晃,十二岁的小男孩还真是说不准脑袋里关于男女之事到底憧憬了多少,但是这南子肯定得为小幺子的单纯负责了!小幺子出了东屋进了前堂,一出前堂墙门抬手便是一泼,刚要转身却听见一声久违了的熟悉呼唤:“小幺子!”带点试探性的口气! 小幺子循声便看见墙外站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高不矮,不壮不瘦,两手拎着饭陶,对着小幺子一副浑然天成的慈祥面容! 是幺啊! 第十一章:祭祀宴礼 内城王宫祭祀宴礼为一年中最重要的庆典之日,一般定于秋末冬初,沿袭南地的庆典制式,不过南地旨在为求来年大丰收,祭鬼神而飨生人,传至毛耳城便是为求胜战,外城摆台祭祀毛耳仙逝名将并大飨众兵,内城王宫祭祀先王族并大宴宾客为治世太平! 大食一过,被编制入伍的新生兵都是要加入阵势的,从早食开始,校场之上便集结了众多新兴士兵,为点名造册,幺没有职业士兵的资质,充其量最多也是一个小种轮换兵,就是平日里有自己的活计,战事吃紧时上场补助的那种混杂兵,没有参与此次外城宴礼的资格! 糜入伍去了,幺便来了! 两人见面有些尴尬,最后还是身为人父的幺打破了僵局,不顺口的来了一句:“在庖子丁这儿过的可还好!” 小幺子点了点头:“很好!” “话说的挺好了呢!” 小幺子抬头看了看幺,便又低了头! 幺顿了顿随后便从衣袋中掏出了一叠用细绳子整整齐齐捆着的软布料,塞给了小幺子:“你看看,刚换的一件新衣!” 小幺子有些受宠若惊!一放水盆直擦了手便接了过来,他翻转看了看,便知晓了此为何物,脸上完全抑制不住惊喜得笑了开来,幺见了也笑,这孩子一直都是这样容易满足:“别急别急,慢慢来,进去看!” 幺往里屋走,小幺子很自然的便走在了他的身后,双手抱着一件整整齐齐折叠好的衣物!庖子丁在外厢忙活,炊事房里厢有别的帮手在帮忙取食,小幺子很乖顺的帮幺的两只饭陶都打好了饭食和菜品,贴心的在饭食上面淋了猪肉汁水!幺在旁边看着,氛围出乎意料的平和! 幺是害怕的,不知道小幺子怎么看待自己,不过,这下见到之后,再回想起来,脑中所担忧的全都是胡思乱想,至少在这样平和的氛围中,小幺子待他如初,不排斥他也不闹脾气,安静乖巧,同来时一样,他从小幺子手中接过饭陶,驻足了片刻,才道:“要不要和我回去?” 小幺子的心一颤,有些激动:“……回去?” “夫黎老是念叨你,总说小幺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想见你了!” 小幺子的心立马软了:“夫黎……” “不行!” 一声厉喝打断两人的对话,屋内之人都回头看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短发少年,气势汹汹,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一把拉过小幺子到了自己的身侧:“不行,小幺子和我们住!” 幺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最头疼这泼辣无敌的南子了! 幺:“……” 小幺子:“……” 南子:“怎么三天两头就来要人,小幺子,不要回去,你在这里住得那么好,天天有肉吃,你作什么回去同他们一起吃苦!” 小幺子不说话,又朝幺看了看,在期待着什么! 幺无言,他想来现在恐怕不是合适的时间,有南子在,怕会闹得不可开交,便还是等到下回与小幺子单独在一起时再带他回去:“便罢,我下次再来!” 小幺子“哎……”声未出,幺便提着饭陶离了原地,一下子,小幺子那不受重视的悲戚感又生了出来,他努了嘴,微皱着眉头看着幺的背影,心中满是空落和不舍的情愫! 南子看了小幺子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失了颜色,也努了嘴,哼了一声,甩袖而去!从阿父那儿听说来的,本以为小幺子是被幺丢弃了,本不想再回去,不成想看那表情却是还想着回去呢,这又算了什么! 小幺子有些失落,破天荒的发了一回脾气,一声不吭的就离了当场朝西屋跑,他衔了嫩草近了马身,却见那匹马依旧奄奄一息不睁眼不动,他放下嫩草抚了抚马毛,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幺子发现不对,又抚了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小幺子慌了,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不断的推压它的身体,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那雄马断了双腿,伤口不堪入眼,前蹄是再也起不来了,十几天的调养下来没有进展,它不会嗤叫,到后期也越发不愿意睁眼吃东西,马是有灵性的,它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双腿已经残废,再也不能起身奔跑,身为一匹马,不能奔跑这便意味着失去了拥有生命的唯一价值,便断食断水。 小幺子以为只要给予生的希望,就算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它无法理解这匹马的尊严……小幺子依旧抚摸着马头,鼻头有点发酸,挫败感油然而生,如果它能活下来,他们便是一对了,自己也就不会只是个不被惦记的人,可惜,自己依旧还是一个人! 外城祭礼于郭兮时开始,大食一过,外营与居民区便已经进行了严格的戒严!中日,庖子丁带了几个大块头一同往西屋走,想必是去处理那匹死马,南子为了不让小幺子太过伤心便直携了他出门,于小食之后便拉着小幺子往那祭祀中心跑,不过最终还是贵贱有别,他们入不了近场,南子便带着小幺子爬上一个夯土基,趴在这上面便能够清楚的看到祭祀中心发生的一切,秋日日短,过小食不久,日便薄西山,南子已经好久不来参加这种热闹了,因为对于祭祀的流程以及意义已经烂熟于心,他这次来的目的便是要带小幺子来见世面,给他一个一个解释巫师行为的意义。 天将夜未夜之时,城墙上的篝火被点燃,熊熊黑烟上升百米未歇,祭祀高台之上站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袍披发散肩的巫师,口中念念有词,祭台之下单膝跪着众多士兵,分为两众,左边为毛耳城精兵,以姬重与黄芪领头,右边为龙庚王城士兵,穿戴奢华,领头一位军宰位阶的大人,南子对着那一本正经端着酒盏的黄芪大笑道:“看他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可真是好笑!” 小幺子只是转头看一眼南子,疑惑南子为何会对这样一位位高权重英雄盖世的大父如此不敬…… “作什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 秋日里的太阳落的快,巫师端着酒盏不久,太阳便没入西边山头,巫师大念巫语,面对着外城墙一撒酒,是为祭献毛耳城仙逝英雄…… 等到祭礼过大半祭祀台下由四个人端来了一个黑色的圆形容器,巫师便继续口念咒语! 南子指着那个大黑色的容器说,那便是“祭牲”,吾辈常念为“人柱”,看那容器外凸内凹的纹饰,想来是个有官阶的大人!这位大人在几天前便已经戒食,只喝水遗屎,沐浴三日,直至祭祀前一天才会进入祭牲器皿中实施放血之礼,而下一步便是由四个亲选的祭童将器皿埋入夯土墙之中,寓意为抵御外敌!这是毛耳城长久以来的习俗,先世更为严苛,便是需要位阶最高战力更强的军宰作为“人柱”的,但是随着战争的扩大人间的战斗需求已经大于冥间的精神寄托便只能挑选位阶高但是却不甚出众的士兵作为人柱! 小幺子不解,直盯着那容器发呆:“照这么说,这么厉害的人也必须死吗?” 南子用手指堵了小幺子的嘴:“嘘,这不是死,这叫往生,意喻永生,这等殊荣却也不是何人都能够享受的,你可知道这毛耳城的城墙之中祭献了多少英雄,就是因为他们日夜守护着城墙,毛耳城才能够存活至今!” 南子一副憧憬的模样,小幺子看着又问:“那如果……大父也要成为人柱呢?” 南子顿了顿,似乎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脑中却是一怔:“我当然会开心,这是荣誉!” 小幺子皱了眉头,他不解,也不明白,他又直直的看着南子,似乎是发现了南子与自己的不同,顿了顿才郑重其事的说道:“如果南子你被做成人柱的话,我一定会难过!” 南子听了转而看向了小幺子,戏谑道:“咦,小幺子难道你不想让我永生吗?” “我从不知道还有永生,我只知道肉体死亡,便要腐烂,我曾经见过的,那个模样,很可怕,所以我一点都不希望我身边的人变成那个样子!” 南子盯着小幺子,直盯着他认认真真的将自己的一套理论说了出来,对呀,往生这种奢侈的待遇哪轮得到我,自己之流只能烂在泥土里了,南子感动的不是了解了这层意思,而是感动在小幺子的心,他说不出怎么个感动法,就是觉得小幺子让人窝心! 南子笑笑:“好,如果哪天你也被做成人柱,我第一个哭给你!” 小幺子一脸正义的反驳道:“……我不想被做成人柱!” 南子将小幺子朝自己这方搂了搂:“也轮不到你啊!哈哈哈!” 祭礼结束后便是大飨之宴,美酒好肉,举杯对饮,好不热闹,黄芪坐上位,宴礼中段,庖子丁就着另外三个庖子扛上来了一份新进的肉品,篝火中架上一副宽大的动物身体,没头没尾也没腿,肉身已经烤过,再上架加热,庖子们不断的铺洒料酒与油脂,香气四溢,有侍奉的卫兵上前去割了一盆肉端上位,黄芪吃了一口,称赞道:“嗯,肉质鲜美精韧,酸牙!” 龙庚军宰吃罢,也赞道:“肉质香嫩,类似于南地的牛肉,细细吃来却又不似牛肉那般磨牙,是什么牲畜能有这番滋味?” 翻译一会儿,庖子丁顶了顶大肚子才对那南地的军宰说道:“这便是十几日前军宰大人降服的那匹马!小人来自西北,从小便养马驯马吃马,便知道如何才能做成这等美味!” “哦,原来如此!”说的南地军宰一阵夸赞! 挺在一旁的黄芪这才想起自己有一个与小童的约定,想来有些事真是不能凭一己之力扭转,即使自己贵为军宰之尊!又看了看盆中切片的马肉,顿时滋味全无! 就算如此,黄芪还是让卫兵包了一份给南子送了过去! 入夜就寝之时,有士兵敲开了庖子丁的寝室来送马肉,丁南子早已经占着一张床席入睡,庖子丁还在宴会里,小幺子则睡在庖子丁的席床之上,士兵没有多言便速速离去,南子捧着那一包肉片近了小幺子的身,以为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肉,吃了一片,顿觉好吃,便也塞了一块给了小幺子,小幺子顺着意思嚼了嚼! “好吃吗?” “嗯!”小幺子随口应了声,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第十二章:惹是生非 深夜之时,寝室屋外有细细碎碎的声音,小幺子睡得浅,一听便知道有人在啪啦窗门,随之,门突然“吱”一声,怕是对方故意停顿了动作,小幺子断定了这人不是庖子丁!这些天毛耳城里太多的外城人,不知道混进了多少无名鼠辈,在这夜里行苟且之事怕是最好不过! 随之,断断续续的“吱”声连成一体,门开了半个口子,小幺子一转脑袋就瞥见了一个瘦高的人影蹿了进来,蹑手蹑脚的往里厢走!小幺子闭了眼,清楚的听见有气息靠近,非常平缓,这人的气息由上到下,似乎在确认什么,不久,便传来窸窸窣窣声,是那人起身的声音,小幺子一睁眼,便看见那瘦高的背影朝南子走去,看着是车未?可是车未要比这人壮硕一点,他是谁? 小幺子打算静观其变,看着那人靠近南子的方位刚要蹲下时,只听见南子一声大喝划破夜际刺激得小幺子完全清醒了过来,坐起身一看便看见南子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冲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击,只听见那人一阵低沉的□□往后退了几步,南子抓住时机便将那人的脖子朝腋下一扣,将那人扣得难以动弹! “小幺子,快过来帮忙!” 小幺子听罢,上前反扭了那人的胳膊,再一踢对方腘窝将那人死死的扣在地上! 疼的那人“哎哟,哎哟!”的乱叫! “你是何人,深夜暗闯打了什么鬼主意!” “大胆,还……还不给我放开,你这个怪力男!” 怎么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哪里听过! “你谁?” “五……五夷!” “五……啊,五夷,你大晚上来这里干什么?偷袭我?”说罢手上动作加紧了几分! “哎呀,先放开啊!好好说话,好好说话,我来赴约的!” “赴约?哦~~百八十年前的约!” 说罢,手上动作一松,小幺子随着也松了力道,只剩下五夷趴在地上大喘着气! 小幺子:“他是谁?” 南子:“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内城的小子吗?失踪了一大个月,大晚上居然记起来赴约!” 五夷:“……我要在这儿住一晚!” 南子:“哈?我不同意!” 五夷翻了个身,惊诧道:“你不同意?” 南子:“不同意!” 五夷:“大胆!” 南子被激得举手刚要掌掴,被小幺子拦了下来:“南子,他定是有些难隐的!” 南子顺了小幺子的话,口气也缓了许多:“嗯,好,你说来听听,看小幺子同不同意!” 五夷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南子,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斯斯文文的男童,在地上盘了个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副大爷的模样:“夜深了,我没有地方可以休息!” 南子:“然后?” 五夷一皱眉头:“便没有然后!” 南子:“你去草料房好了!明日坐等着我不就好了!” 五夷一时语塞:“……” 南子说罢便顿了顿,朝小幺子看了一眼,问道:“小幺子,你说我让他住吗?” 小幺子轻笑:“我做不了主!” 南子:“好,那就是不让他住的意思了,你出去,去那草料房等我好了!” 五夷一张脸完全的不可思议:“你居然敢赶我走?你可知道我是谁?” 南子不屑道:“管你是谁,本大爷要睡觉了,快点出去!”说罢,还上手去推,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踢出了屋子,“去那草料房等我!”说罢,便狠狠的关了门!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小幺子末了才补充道。 “嗯,什么意思?” “让他出去!” “哦~~原来如此!” 第二日,内城传了消息出来,才知道王子姬又失踪了! 内侍官五夷敲打炊事房的寝室门协同几个卫兵破门而入时见到了一副混乱的场景,两个体量不长的小子正互相扭曲在一起睡得深沉,被子只盖了一半,两人纠缠的四肢一览无余: 看这样子就知道南子昨晚上又发情了,事情发生在南子赶走那内城小子之后,大约在后半夜,他无法入睡,并且开始浑身燥热,心脏莫名的跳的很快,当时他的意识表现得极度想要接近一个人,纵观整间屋子便也只有小幺子一个,南子自己也疑惑,为什么近日来老是泛起这样的想法,心里想着的是万不可再吓着小幺子,但是动作依旧娴熟得挤进了小幺子的身侧便开始上手纠缠,两人都是惶恐,南子是不知道该怎样做才会让自己好受一点,小幺子则是完全不喜欢南子的这幅模样,他明明是个半懂不懂的小孩儿,这对他真是太残忍了,两人拉拉扯扯累的天快亮时才双双入睡,所以,被前来探查的内城侍官所见,入眼未免不成体统! 小幺子最先醒了过来,见着外面一众穿着铠甲的士兵一下就清醒无比,想起身却被南子双手双脚箍得死死的,一阵尴尬,而南子,许是风凉,穿堂风一吹,便瑟瑟的睁了眼,打着呵欠一副欲醒未醒的模样,看见外面排了那么多人,揉了揉眼睛,看着其中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男人走近了床席,一张好似哪里见过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南子微眯着眼睛,歪着头打探了一会儿,又耷拉脑袋翻着白眼思索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人是见过的! “你……” “几月未见,不知阁下还曾记得臣否!” 庖子丁在大食之前往炊事房走,近了才发现炊事房外围着很多人,他心想着这还没到大食之时呢,想进去却被堵在了外面,他问一个围观的外城士兵:“这怎么了?” “庖子丁,你可犯了什么事吗,你那屋子里厢全是内城王宫的卫兵!” “什么?王宫卫兵做什么来我这里?” 话音刚落,人群被分开了一条道,最先有卫兵带头出来,然后是一个身穿内城官服的男人,跟在后面的正是蹒跚着脚步的南子与小幺子,他们的后面还跟着几个卫兵! 南子一看见庖子丁就一个劲儿的使眼色,眼耳鼻动的老快,庖子丁不明就里,却只见着他满脸的细卷毛分外抢眼! 人群中开始有人窸窸窣窣,南子朝周边看去,都是一幅幅嘲笑的嘴脸:真想将他们的嘴巴给撕了,让你们一直笑着吧!戾气未发,却感觉自己的右手传来一股暖意,他转眼,就看到小幺子低着头牵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掌心渗出了汗液,耳朵微红! 南子的心中酥酥麻麻,忧愁与戾气立马便烟消云散,着实是个容易幸福的人! “小幺子,我怕是沾惹上事儿!”南子微微侧过头轻声的对着小幺子说道:“昨晚上那内城小子怕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看这人现在穿得那么讨人厌,官阶肯定不小,却在那时候跟在那小子后面唯唯诺诺,我还曾骂过他是个屁虫,结梁子了,哎,现在我还得罪了那小子,真是九死一生了,小幺子我还连累了你,我好难过!” “那……” 南子凑近了些:“什么?” “那我们逃跑好了!” 南子惊讶的低头看着小幺子:“逃跑?” “别吵!”走在前边的卫兵厉声喝道! 南子顿时闭了嘴! 又走一段,南子又靠近小幺子,轻声道:“怎么逃跑,现在吗?” 小幺子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一群人来到了草料房,却不见一个人,南子有些惊慌,这小子跑哪儿去了,他急的刚要上前翻草堆却被那内侍官员给抓住了手臂:“人呢?” “就是在此地!你让他们翻翻嘛!” 那内侍官的表情又凝重了半分:“无视王子尊驾,还将他赶出寝室,此已属大罪,此番光景又属你欺瞒,你是要受刑了的!” 南子一听便慌了手脚:“什么?” 这下是真要死了,居然还是个王子,听说毛耳城老大的儿子才叫王子吧?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么打得过,逃?怎么逃啊!怕是真的九死一生了,哎呀,真是牵扯上了一个什么丧门星啊,难道真是命里注定真要死在这小子手上了! “你们几个再去翻翻甘草堆,还有你们两个,把他们绑起来!” 内侍官一甩抓住南子的手,便有士兵上前,就在这时,哭声响起,南子愣了愣,才发现小幺子就直愣在原地哭,还上手不断的擦着眼睛!卫兵见着小幺子哭,心中一阵鄙夷,真是懦弱的小子!南子也是惊讶,他从没见过小幺子哭过,心中不解走上前去:“小幺子?”随即便上手去安抚他的头,我都还没哭,真是没用! “好了,没完没了了,绑了他们!” 士兵得令从腰间解下麻绳,而南子的手也刚刚离了小幺子的头,却被触不及防的紧紧一握,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小幺子的脸便立马抬起凑近了南子,用气音大喊一声:“跑!” 随即,手臂一阵前伸,小幺子抓起南子的手撒腿就跑,两个小童个小子子,穿梭在两个身穿盔甲的士兵中间弯转前行,内侍官大发雷霆,后面翻转甘草的士兵们后知后觉才发现两个小童已经溜走!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 几个士兵得令,便纷纷放弃了检查干草堆,朝屋外追去! “留两个,留两个在这儿!” 几个卫兵驻足了一会儿,内侍官更怒,随便指了两个卫兵道:“你们两个留下,其他人都上去给我追!” 第十三章:王子姬又 这场追逐战中,卫兵们看来是碰到了了不得的选手,不管如何都无法追上这两个小童。小幺子紧抓着南子的手飞快的奔跑,南子跟在后面完全只到刚刚跟紧小幺子的地步,满满的惊奇:小幺子能够跑这么快的吗?这平日里软软腻腻的小幺子…… 后面的卫兵们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全身扛着厚重的铜甲,双手的动作摆动受限,几百米后两人便出现气喘征兆,但是再后几百米,双方的距离开始拉近,南子的体力跟不上了,他无法一直维持这么快的速度! “小……小幺子,慢……一点,我……快不行了!” 小幺子回头一望,“他们快追上来了!” 南子一听,心慌,便又加紧了脚步!他们一追一逃沿着夔龙大道横向延生进兵营的那条小道上演了一出好戏,木桩外居民区的平民又有热闹可看,纷纷朝着篱笆桩靠近!车未和粟子弟正在被几个内城卫兵盘查,看到此状便脑补出了世界末日:他们一众草料房里的小孩儿都被内城盯上了。车未有着漫天的个人英雄主义,看他的块头就知道天生是个惹人瞩目的主,他看到南子被追逐脑补出来的便是“看来大家都是九死一生的结局”,什么都不做只会让自己陷于被动,所以,他乘着那卫兵转头的档口,便抽了他腰间的长刀,虎口紧握,半蹲马步威胁到:“哼,先过了我这关!” 卫兵倒是一脸吃惊,复而笑了笑:“倒是个人物!” 看在一旁的粟子弟则一脸震惊,权当不认识这车未,想要开溜,却被另外一个卫兵抓了领子:“你同他是一伙儿的,想要往哪里逃!” 粟子弟:“……” 小幺子拉着南子跑至尽头,一转,便看见不远处正列队走来一方马队,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跨着一匹黑色的高头马威风凌凌! 小幺子一见是士兵便想要找另外一条路转弯避开官兵,南子却大喊道:“冲……冲过去,朝他……冲过去!” 南子转头朝后面看去,见紧跟的只剩下一个士兵,他将身上厚重的盔甲不知道给丢到哪里去了,现在身轻如燕,朝着他们追来的速度也越发的快,不多久,就拉近了十几米的距离! “再……再快一点!” 前方的列队显然已经发现了异样,骑着高头马的男人抬手牵引缰绳,身后的列队便依次停了下来!黄芪眯眼确认,那面目狰狞将死未死的不就是南子嘛,那脸上是沾了什么污秽物,前面拉着他的那个小童,嗯,跑的倒是挺快,居然能让南子跑成那样!那后面的,不正是内城的卫兵,他们为什么追南子?南子这小子是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后方的卫兵看见黄芪的军队似乎松了一口气,脚下的力度又稍微减缓了一些,而小幺子则拉着南子疑惑着是否应该照着南子说的冲过去,见着面前的列队停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小幺子便临时换了主意打算拉着南子转弯冲往别处,却被后方的南子用力一拉,速度骤减,南子转而超过了小幺子,拉着小幺子直直的定在黄芪的面前,他大喘着气,话未出口,后方的卫兵便喊道:“快点拦下这两个犯人!” 黄芪一皱眉头,弯了腰,凑近了南子:“犯人?你又犯了什么?” 南子立马解释道:“我,我没有,我……我不是犯人!” “啧啧,那那几个卫兵做什么追你……”黄芪又朝旁边喘着粗气紧盯着自己的小幺子看了一眼,珍珠眼里闪着光,继而补充道:“……们!” “拦下他们……” 南子往后一看,后面跟随的卫兵数量怎么增加了?他拉起小幺子的手想往列队中间挤,却被站在最前列的士兵给拦了下来! 南子急着大叫:“黄芪!” 黄芪一回头,一脸冷漠,南子转而改口道:“大……大父!” 在场的士兵立马变了脸色,而那个拦下南子的士兵则有些尴尬,杵着长戈抬头看了看马上的黄芪,又低头看看面前的这个小儿…… 大父?真是不可思议! 后面的卫兵终于赶上,不由分说的上手就要抓捕南子与小幺子,却被黄芪的士兵所拦,卫兵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内侍官不在,如果黄芪硬要与他们抢人,他们便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双方一对峙,黄芪便也知道了个大概,笑了笑,便下令将两个小孩交给对方,南子一脸震惊,小幺子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黄芪! 而黄芪则对着南子戏谑道:“我道是多了不得的事儿,看你平日里嚣张跋扈,这下便要有个人好好的治你!”说罢,又转头看了看冷着脸直视自己的小幺子,挑了挑眉头: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你这么看军宰,换做别人,你早就被处刑了。随之便是一笑! 黄芪不能耽搁入宫的时辰,便留下黄岩探看接下来的事情,自己则一甩马鞭,领着列队扬长而去! 南子满脸气愤,暗骂孬老头子,转头刚要对着小幺子牢骚,却见着他一副平日里从未见过的冰冷模样,满脸冷清微皱着眉头看不透心思,他靠近了小幺子,刚要说话,便见着小幺子朝自己的身侧贴了贴,低着头喃喃道: “我有些害怕!” 炊事房的西屋,就着个位置的劣势,到了此时全屋依旧是昏昏暗暗,几个小羊羔正团在一起耷拉着脑袋睡的香甜,许是屋内实在是太过安静,一点点声响都能够被捕捉到,紧挨着墙根处有一堆叠高的干草掉下来了一团,接着是一阵蠕动伴随着□□声,不久,又回归平静! 再过一段时间,门外开始响起嘈杂的人声脚步声,干草堆下的某物似乎非常不满意这番安静舒心的状态被打破,在干草之下翻了个身! 再然后是东边的屋子传出翻箱倒柜的噪声,传至西屋,惹得干草堆下的某物越发的不满意,扭动的幅度越发的大,突然,“砰!”一声,陶具被摔碎,惹得干草堆下传出一阵不满的“啧”声,再然后,一个人猛的从草堆之下坐起,吓得旁边的小羊羔纷纷挪了位置,那人有些发懵,捋了捋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细细长长挠着痒痒的干草,揉了揉眼睛,意识才刚刚回归,西屋的大门就这样被一个卫兵猛地踢开,两人撞了个对眼,卫兵反应了一会儿,才朝着外面闪开,大声的喊道:“王子在此!” 空留下姬又坐着发呆! 王子姬又是偷跑出来的,想来也是,一月之前的约定被垣戌城所毁,这段时日,宫中戒严,他无法出城赴约,也是昨晚上钻了外城祭祀的空子才偷溜出来的!他只知道南子是兵营庖子丁之女,入了夜才摸到了炊事房,内侍官五夷常年跟在姬又身边,之前出城游玩也有他相伴,他也清楚王子因为无法赴约而懊恼,得知王子失踪,第一个便猜到了南子,这一天,想那车未和一众与南子为伍的小童们怕是因为这件事情被吓得不轻!不过,南子也是一根经通顶,说话也不婉转,五夷与这南子可是有些过节,这下他还将太子赶出寝室,这等冒犯可也不是将将能过的! “犯人”被带到时,王子姬又正盘腿端坐在干草堆之中,手中抓着一个小羊羔,缓缓的抚摸着,他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南子和小幺子,全然不顾那内侍官的逢迎,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着南子被扣绑着,心情非常愉悦,不免嗤笑一声,而南子一皱眉头,复而也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微仰着头,用鼻孔看人,“哼”一声! 五夷:“王子殿下,就是这两个小童冒犯了你吗?” 姬又:“这还用问吗,你不是已经绑了他们了!” 五夷:“是是!” 姬又又看南子:“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长了那么多毛啊,像只猴子!” 南子被戳中痛处,一转头,看向了别处! 姬又“……五夷,你说说冒犯王子应该如何的?” 南子惊,转头看那姬又:还用假名,阴险鼠辈! 五夷:“冒犯王室,轻则入奴籍,重则便是要剐眼割舌的!” 姬又:“啊,原来如此!” 五夷:“王子殿下,这两个贱童将您赶出寝室,无视您的尊驾……” 姬又:“谁说他们赶我出来了?” 五夷:“……” 南子:“……” 小幺子:“……” 姬又:“你们先出去,在这里碍事,我有话要和他们俩说!” 五夷:“这……” 姬又:“好了,出去好了,不用担心我,这个高个儿是我的手下败将,伤不了我,那个小童,这么弱也只能拖后腿!” 南子被激:“你……” 惹得站在外边的黄岩笑出了声…… 五夷看了看南子,又看了看小幺子,便领着在场的所有人都离了现场! “不准你这么说小幺子!” 姬又努了努嘴:“唔,竟然不是为自己辩驳?他是你何人?” “伴儿!” 小幺子看了一眼南子:“……” 姬又顿了顿,才道:“哼!无聊!” 双方沉默一会儿,南子问道:“你想怎么样?” 姬又故作严肃状:“拉你们去剐眼割舌!” 小幺子内心一惊,南子则立马贴近了小幺子,惊恐道:“什么?” 姬又见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复而大笑: “哈哈哈,吓你们的!” “……” “不过,你们可想要入宫玩!” 第十四章:计划之外 “不过,你们可想要入宫玩!” 南子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数他这等上上等喜欢凑热闹的顽童来说,这辈子能入王宫窥看一眼就算死也是值得的,这面上的激动老早就将他的心思剖了个干净,但是小幺子却是一副为难的模样,他看了眼南子,才道:“怎么去!” 姬又挑了挑眉头:“当然是走着去咯!” 小幺子看了看绑着自己双手的麻绳,示意了一下自己犯人的状态:“当个犯人进宫吗?” 姬又看了看小幺子,他此次出宫本就是为了赴约,却不想闹到了这个地步,全怪内宫中人都是些无用的饭桶,这么点事情都瞒不了,邀他们入宫全凭一时兴起,这王宫内城,从外城向内城难如登天,但是由内城向外城却是畅通无阻,他在脑中盘算了一下路线,心道却也不是不可能,便道: “入内城需要文书,入王宫却需要出示令牌,就算自己贵为王子也还没有将外城人往内城带的权利,但是由内城入王宫这等事情我是再熟悉不过,让你们进城玩便也只能先以犯人的身份,在内城大理刑府报个备,调解之后便能获得自由,出城时间便可以自由掌握,到时我再安排几个侍人将你们往王宫宫墙的门塾一带,你们便能够直接入宫,你们放心,入了内城我就能保证你们顺利进宫,怎么样,万无一失吧!” 南子被姬又兜转着信了大半,姬又说了什么全凭他一张嘴,南子现在只想有进宫这等好事等着他,不要白不要,但是看向小幺子却是一副并不以为意的模样! “南子,内宫的祭祀之礼可远比你们外城祭祀要壮观的多呢,今日郭兮时分开始,直至月中天,期间,大飨宴可是见者有份,近日来我也是见着那诸多南地的牲畜,多是我从未得见过的,而且这王宫里的武场可比你们那草料房大多了!” 南子越听越向往,老早已经忘了东南西北,进宫这等事情,怕是这辈子只此一次的事情,他怕错过今后便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他转头看了看小幺子,希望对方也同自己一样兴奋,但是眼里见到的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小幺子,不高兴吗?” “南子真的那么想去吗?” 南子看着他,很坚定的点了点头! 大食之时,幺依照常态前来打饭食,手里提着饭簋,脸上怡然自得!但是一到炊事房,看见外面围着一批人,看着样子却也不像是来打饭食的,便知道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幺贴着人群往里看,却是什么都看不到,他问旁人,旁人也是迷迷糊糊,说是庖子丁家的两个小鬼头得罪了内城王戚,幺这一听下来可不好,这么乖的小幺子怎么会有机会得罪了那内城王戚,便毫无意外的将这罪过丢给了南子,心中愧疚,应该早日就将小幺子给带回去的,空留着他在这儿被那顽虐的南子所拖累! 不过多久,围拢的人群开始分开一条小道,有几个卫兵走了出来,再然后是穿着官服的男人,再然后是一个少年?没见过,手里抓了根绳子,顺出来了两个小孩儿,南子和小幺子…… 出了大事儿了,这是被抓了啊,小幺子一抬眼就看见了幺,还冲着他笑了笑,幺一愣,都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吗?这孩子别怕是被吓傻了! 幺急的有些焦躁,眼珠子一转就看到站在一旁的黄岩,这黄岩不是黄芪的手下吗,怎么会和这内宫中人一道!再见时,却见着那庖子丁凑近了黄岩边擦手边说了什么,说罢,两人还互相点了点头,末了黄岩便随着内宫之人而去! 众人等到内宫之人远去,才戏谑:“庖子丁啊,你那小子这下是捅破了天咯,这可如何是好啊!还带偏了人家小幺子,多乖的小幺子啊!” 幺在旁边一阵应和,庖子丁挥了挥手手,作驱逐状:“去去去,都走,都走,再说便分不到好食!” 今日的大食因为南子这事儿被迫拖延了一阵时间,围观热闹的群众一散开,便全是纷纷来打食的,又把炊事房围得水泄不通!幺也没了打食的兴致,问了庖子丁才知道,听那黄岩却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可能只到误会的层面,去那内城调解调解许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过,最坏还有黄芪在,出不了什么大事情,让他放心! 幺心理不痛快了,他只知道那黄芪和南子是个不清不楚的关系,南子那顽童就算捅破了天也有黄芪这个军宰挡着,可是自家的小幺子可怎么办,那么乖,那么听话的一个小孩儿,生生被那南子带偏了道,真出了事儿,也不知道黄芪会不会看小幺子一眼,万一只能保一个,最终也只能是小幺子做替死鬼,我们小幺子真是命苦啊,可千千万万不能出事儿啊,想到此处,幺便下定了决心,如果此事能够平安的过,一定要将小幺子带回去!再也不让他和这南子混了! 庖子丁和幺两人便呆呆坐了,实实在在的作了对窝囊父亲,这下能做的事情便也只有等内城的消息了! 王子失踪事件,虽然在一众小童眼里是一件糊涂事,甚至在王子自己的想象中也不过是人生十几年来断断续续失踪的其中一次而已,但是王宫内却不同,毛耳城与垣戌城的大战在即,谁知道究竟混进来了多少殷人的奸细,所以这内宫卫兵的探查逻辑便是与王子失踪牵扯上关系的人均逃脱不开殷人奸细的可能,哪怕对方只是几个年岁还未超过十岁又四的顽劣小童! 车未与粟子弟被抓入狱,车未的脸上青了一块,走路带着瘸,那将他制服的卫兵,看旁边人对他恭敬的模样,居然是个卫兵头子,他倒是挺欣赏车未,关上牢房门之时,他隔着桩子对车未说道:“希望你同那殷人没有半点关系!”说罢,便离了当场! 这牢房挺大,除开车未他们这一间还隔开了近十间牢房,这些牢房中都关押了许多犯人,都是干干净净的模样,许是刚刚才抓进来的! 粟子弟一进牢房便是一副崩溃的模样,眼泪鼻涕齐刷刷的挂了四行,对着车未竟然也敢埋怨起来了:“都怪你鲁莽,这本不是我们的事,你出什么风头,现在搞到这番境地,如何作得!” “你给我闭嘴,鼠辈!” “鼠辈,鼠辈,我本就不想当什么人物,我只想活着,这有什么不对,你打我好了,这下子如果真入了刑,我非……” 车未厉声威胁到:“什么……” 吓得粟子弟立马闭了嘴,气焰立马熄了下去,只敢躲在角落里抽泣!逼得车未耐心尽失,大喝一声:“闭嘴!”粟子弟才生生断了声音! 不过多久,牢里又迎来了新人,车未抬头一看便看见小幺子和南子一同关进了另一面的牢房之中,与车未的牢房只隔开了一层泥墙!南子见了车未也是一阵吃惊:“车未,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车未立马扒拉着牢门关心道:“南子?你可受了什么伤?” “哪来那多伤可以受,你怎么也进来了,那人谁?” 车未不耐烦道:“粟子弟!” “原来是这小子!” “那小幺子也跟着进来了?” “对!” 车未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这样,你可知道那内城的小子……” “知道!” “想来你也知道!” 说到此处,南子凑近了牢门,对着一边的车未说道:“车未,不碍事,很快,我们就能够出去!” 又过一段时间,从门外进来一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垒竹片,挨个的问牢房中人的生辰以及父母族氏,一个个记录在案,等到了车未与粟子弟时,他们也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原来这牢房内的都是可能为殷人的犯人,调查他们的出生族氏便可排除他们为殷人奸细的可能! 小幺子看到眼里,不免心慌,他扯了扯南子的衣袖问道:“他们在作什么?” “看来是在核对身份,这等事情常有,本来外城也不时有造册官来核对,他问什么你便回答什么好了!” 小幺子面上没有波澜,内心却是凉了一半,待到南子也是认认真真的做了口录,直到小幺子…… 小幺子有什么出生可言,他前不久才来的毛耳城,还是从尸地而来,身份模模糊糊,城中的记录根本没有小幺子这个人…… 母亲是谁?他从何说得!父亲都有谁?他又如何说得!从谁而居…… 这些问题小幺子一概都不能回答,全程沉默,南子在旁边看的慌了神,不停的提醒着小幺子,却被在旁边的卫兵厉声阻止! 那官人示意卫兵将小幺子被隔开扣押,被南子生生挡在了后面:“我来替他回答好了,他是个哑巴!” “大胆贱童,掩护犯人身份是要株连!” 说罢便示意身旁的卫兵,卫兵得令,一把掀开了挡在面前的南子,小幺子见南子被推立马抬手就将那士兵狠狠的推后了几步,随后便去扶那南子,刚抓了南子的肩膀,突然脑中便是一阵懵,同时便响起了“嗡嗡嗡~”的声音,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第十五章:大闹王宫 一个农夫打扮面容模糊的男人推开了自家地窖中的陶缸,露出一个一米深的腰坑,他推搡着一个怀抱着孩子的女人进了腰坑,嘴里还不断的嘱咐着安全:“带着孩子快快躲起来!” 女人不断的安抚着那半睁着眼睛的孩童,眼泪婆娑的问道:“那你可如何!” “等风头过,我便来接你们!” 那孩童依旧记得头顶的光被陶缸所遮盖,黑暗封闭的空间里只剩下一个女人轻轻悠悠的抽泣…… 但是,那个男人再没有回来! 女人带着孩童远走于无人的荒野之地,却在孩童能够记事起随着另一个男人入了世,孩童称其为父,自此,受尽欺凌;懂事之年,听他唤了十年母亲的女人说道,自己并非她所出,于是,一切便了然了,所有的疼爱皆是虚无,所有的咒骂严打才是真…… 小幺子干巴着眼睛醒了过来,那是个悲伤的梦境,但是一揉脑袋那梦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便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坐起了身,四周皆是泥墙,只留下泥墙之上一口小窗与一扇紧闭的小门,他环视了四周,南子已经不在,整座牢房安静的可怕,他抱着膝盖靠在了一边的泥墙上,面朝着那个躲进黑暗的墙角发着呆! 这下,是怎么也没有办法了!必须要死吗? 不多久,从那墙角处便传出来一阵低沉沙哑的打探:“你……看见我了!” 小幺子一惊,思绪全被钩了回来,他细细的又朝周围看了看,最终便将目光再次锁定在了那黑暗的墙角。 “呵,原来是没见着我呢!” “……” “孩子,过来我这里!” 小幺子紧盯着那黑暗之处,没有动,那人干笑了几声,便晃了晃身子,小幺子便透着那几下摇晃的动作看到了一个活物,似是人,只见他全身都被麻布遮盖的严密,看不真切! “孩子,过来我这里!” 小幺子皱了皱眉眉头,便探着头朝那人挪了挪! “再靠近一些,咳咳!我看不清你!” 小幺子顿在了原地,不再往前挪一分,他猜测这男人是被控制住的,所以才动弹不得,自己又何苦冒着危险靠近一个被禁锢的危险人物! “呵,是个警惕的小童儿,莫怕我,我同你比起来,可不坏呢!” 随后还轻笑了几声,小幺子不解的往后挪回了原地,努着嘴歪头靠在膝盖上打量着那黑暗中看不明朗的陌生人,不解道: “我不认识你!” “小小顽童,得犯多大的罪过才能同我关至同一牢房,你说说,我同你一比,是不是真真儿的好人了?哈哈哈,咳咳!” 一阵清脆沙哑的欢笑声,缓解了牢房内的诡异气氛,小幺子被逗乐了,也咧了咧嘴,直接就将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距离郭兮时分还有一段时间,南子就着内宫之人的关系率先获得了核实的权利,但是那小幺子是怎么也没有办法随南子一同出来,所以,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到那姬又才能够解决这突发的事件!她随着那内宫之人顺利的进了门熟,一出门熟,眼前便是一处宽广的大庭,由四周的高墙所围拢,一路走来皆是行色匆匆的宫人和一排排列队的卫兵,看见南子不免多看几眼,不多时,南子才想起自己现在这幅模样肯定像只该死的猴子,立马低着头紧跟着往前走!穿过大庭,入眼的是一座高大的夯土平台,上面左右两边各安一座以木桩为高脚的阁楼,墙体被整整齐齐的抠空了六扇门,内宫人带着南子走了最左侧的门,还未通过便听到潺潺水声,刚一出门便入了一条廊,右侧一个大庭便是一座奢华的王家池苑,有几多穿着华贵的妇人正手拿着温润的软玉对着水池子嬉笑打闹,南子看花了眼,其中有一个女童转眼与南子撞了对眼,目送着南子直进了内宫…… 王宫之所果然不同外城,便是这王宫之所整个儿便是王家的,过了池苑,便是严肃的建筑制式,有军队驻扎着,南子皱眉道:“这里是哪儿?” 内宫之人没有说任何话,而是继续保持着一副令人烦躁的样子,南子跟在这人背后,皱了皱眉,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南子终于被领进了一座宫殿,那人示意南子进去,之后便关了门…… 哑巴吗?一句话都不说! 南子驻足原地朝着宫殿看了看,偌大的房子却见不到任何一个人,包括姬又,南子大叫一声:“姬又!” 空回响着她自己的声音! 南子急了,再喊一声:“姬又!” 带着点怒气,第一是为自己的,她的确被这宫殿的气派扰乱了心神,将小幺子的事情给顺位了,第二为这姬又,她现在对这姬又非常的不满意。这时,屏风之后传来了一些响动,南子心下过急,便朝着那屏风后面狂追了过去:“姬又,你这个……” 话音未落,南子便迎面撞上了一个身穿白色华贵服饰的男人,腰间配着一块神面玉,面容精致,同那姬又倒是有几分相似,双方都是一阵惊讶,同时问出了一句:“你是谁?” 那白衣男子看了看南子的装束,又细瞅了她这幅模样,暗笑是何人能够长成这幅模样,复而轻笑道:“看你的装束却不是内宫之人,定是那姬又找来的玩伴!” “……姬又人呢,我找他!” 白衣男子故作思忖半分,便努了努嘴才道:“不怕又是在那儿吧!” 南子见着这男人一副慢吞吞的样子,内里简直肝火中烧,没有时间在这儿听你慢吞吞的故作姿态,光从门熟走到这儿都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便直直的上前抓了那男子的手便要拎出门去:“快点带我去找他!” 白衣男子被南子的行为惊了一跳,万万没有遇见过如此情况:“不急,不急!” 南子却一阵烦躁道:“来不及了,快点去找那姬又,这件事情必须让他负责!” 那男人来了兴致:“哦,是什么事儿!” 南子这下是彻底怒了,小幺子还在那牢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这人居然还在这儿不紧不慢还将这不幸之事当做趣事来听,猛的朝那男子大叫:“闭嘴!” “……”这男子则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倒也不怒! 南子拉着那白衣男人出了姬又的寝宫,迎面而来的皆是不可名状的眼神,南子用手挡了挡,也发现了不妥,撒了气发现自己不该如此,这人一看便是个贵族,便又硬着头皮说道:“对不起!” 那男子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我可没有放在心上,你定是有什么急事儿!” “只是不再快一点,小幺子便不知道该如何!” 南子说此处,竟然不知觉的抽起了鼻子,眼角也开始发酸:“所以,拜托你快快帮我找到那姬又!” 那个男人见了南子这幅模样便收了收自己戏谑的模样,正视着南子说道:“你随我来吧!” 那白衣男人便带着南子越走越偏僻,穿过层层由乔木类植物包裹的小树林之后一处宽广的庭院之前驻足了脚步,那屋外摆了几个青铜制大口尊,周围的空气中皆飘散着酒气,香甜可口,同那粟子弟家的酒相比真是不知道高档到了哪里去。 “诺,他在那儿!” 南子早就看见了他,现下正弯着腰绑着裤腿与大袖倒腾那一缸缸的口尊,南子立马追了上去,直抓了姬又的领口大骂道:“小幺子全因你要出了事儿,你却在这儿啷当模样的做些什么勾当!” 白衣男子见状则完全傻了眼,转而便咧嘴一笑:是个男童打扮,却是个泼辣的女子! 姬又没来由的被南子大吼,人都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便直撒开了南子的手,回击道:“你在这里撒什么泼,真要拉你去剐眼割舌你才满意!” “那小幺子,那小幺子,全因为你,进了那牢房,这可怎么办?”南子的声音立马软了下来,眼泪也不自觉的涌了出来! 姬又见她一秒一个模样,便皱了皱眉头:“什么?怎么……” “造册官按惯例要查那户籍,小幺子,小幺子什么都没有,被那造册官不知道关到哪里去了!”说着,眼泪涌得越发泛滥! “他竟是黑户,那是致命伤,是要没命的,这个也不是我能够左右的!” 南子一听,瞪大了眼睛,大怒道:“什么,没命?”复而又抓了姬又的衣领,凶狠道:“是你怂恿我们来内宫的,如果小幺子真的赴死,我不会放过你!” 姬又直皱了眉头,却听见从内屋传来一阵酥麻的呼唤:“可出了什么事儿?” 众人都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红衣短褂束袖束腿的女子正端着一篮不知为何类品种的花站在屋前,白沙遮面! 姬又见状,立马红了脸,回头就抓了南子的手便是狠狠一甩,也怒道:“谁让那小子没有身份,这又不是我的问题,这是他的问题,死也是他的责任,你作什么吼我,我好心让你们进宫来玩,还没有谁能够这样喉我,你要是那么过不去那小子,你同他一起在牢里待着吧!” 南子听姬又这样说,好似所有的希望都化了泡影,眼睛越发朦胧了起来,她崩溃的朝地上一蹲,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脸大哭道:“啊,小幺子可怎么办啊,啊,小幺子可怎么办!” 姬又一惊,懵了! 南子抽泣一阵,复而抬头,眼泪鼻涕一大把,咧着嘴巴大声斥责道:“他本来不想来的,他是顺了我的意思才来的,他本可以不来的,呜呜呜……小幺子,我怎么办?” 说罢又将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之中,哭得越发的难过! 姬又被他弄得慌,他从没有处理过这种事情,见着南子哭成这样,火气立马泄了大半,努着嘴也蹲了下来,戳了戳南子毛茸茸的手臂:“这……这已经不是我能够干预的了,那小子没有身份,怎么也说不通……” 姬又还没有说完,却只感觉一阵杀气袭来,他还没有回应过来,面前这个柔柔弱弱正在哭泣的孩童竟就这样朝着自己扑了过来,直掐了自己的脖子,眼中露出的竟是凶光:“如果你救不了他,就同他一起死!” 南子的手劲儿很大,姬又一个正值发育期的少年竟也敌不过南子一介女流,周围的一众女仆见状纷纷惊叫了起来包括那身穿红衣面遮纱的女子,只有那站在一旁能有能力阻止这件事情的男人却依旧一副看戏的模样! 直到,那红衣女子斥责道:“姬崇姬,此等不是玩笑,快快制止!” 姬崇姬这才象征性的介入了两人之间,扒拉着南子与姬又,等到南子被剥离开,姬又才捂着自己的脖子重喘着,转头看那疯了的南子,抬手对着南子就是一个巴掌:“我真可以让你两一同去死!” 打得南子一脸绝望…… 第十六章:麻布怪人 秋日的郭兮时分,太阳就挂在西山的头上,迟迟下不去。从苗寺城往毛耳城有一条宽阔的官道,官道两边皆是草莽丛生,时有野兽出没,尤其是太阳即将埋入西山的档口,官道上有一个扛着锄头手杵木杖的年轻农夫正往毛耳城赶,他从苗寺城来,想要在天黑之前进入毛耳城,他年轻力壮,耳聪目明,在临近毛耳城的中段,他的鼻尖就充满了令人敏感的血腥味,农夫的脚下动作缓了下来,眼观六路,他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便有所警觉,他放下锄头,抡起木杖打算进行战斗,这时,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从左侧的草丛中传来,农夫一转头,就看见一侧的草丛颤颤巍巍,他挪步靠近,小心翼翼的用木杖掀开了遮挡的草丛,只见一个浑身赤/裸,沾满污血的男人正趴在地上,正竭尽全力的扒拉着草堆前进。 农夫小心的靠近了那伤者,问道: “是何物所为?” 那男人侧着脑袋,盯着农夫,刚想要说话,喉中便吐出了一大口污血,农夫放下木杖,想将他翻过身来…… “我先将你翻过身来,你便有气力了!” “有……有埋伏!” “嗯?” “毛耳城,毛耳城危!” “什么?” “危,危矣!” 农夫将耳朵靠近那伤者,想要听懂这个濒死男人的话,但是却心有力而力不足,危难时候最怕信息传达的滞后,就如现在,农夫听不大懂这个男人的话! “如何?” “毛……耳城!” 农夫隐约听出来了毛耳城,虽然发音不同,但是几遍听下来便也能联想到! “毛耳城,毛耳城如何?” 男人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瞪着一双快失去焦距的眼睛,突然回光返照般使出了比生平还要强大的力道紧抓住了农夫的手,从喉中冒出了一个字:“危!”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呕出了鲜血,下一刻便完全断了生气,男人吐出来的血污了农夫大半边的衣服,这一下,他已经能够猜测到毛耳城即将发生一件不好的事情! 他放下怀中的男人,抬眼一瞥就看见从这个男人的双脚延伸到草丛纵深处的血迹,农夫似有疑虑,便拿起身侧的木杖,掀开一层又一层带着血的草丛,进入纵深处,直到最后一层遮挡的草丛被掀开,他的呼吸便被这眼前的场景生生切断! 只见眼前一个偌大的圆形空地,这本该被植被覆盖的土地上尽是肉眼无法数清的尸堆,一个尸/体堆在另一具尸/体之上,一个紧挨一个,满鼻子的腐臭味道,还有那尸堆上正举行着大飨宴的无数闪着饥饿之光的肉食者传来的凶恶眼神,它们现在正虎视眈眈的威胁着农夫,宣告着自己对这片尸地的所有权! 农夫震惊着往后退了几步,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绊倒,磕伤了自己的手臂,起身抬眼便看见一副精致的铜质铠甲,铜甲的各个角落都刻画着雍容的女神像,农夫见状一下便明白了大概! 这是龙庚王城图腾崇拜的女神人面像,这是同身为迟夏疆域内的城民需要共同侍奉的南地女神,这一支军队在前不久还从苗寺城大方过的,现在都齐刷刷的躺在这里,这是为何? 农夫的脑中响起了警报声,虽然凭着一个农夫的见识和智慧是怎么也无法预见这件事情的走向,但是他依旧凭着一身的勇气和热血朝着毛耳城一路狂奔…… 小幺子的眼睛在一声有点隐忍的呻/吟中张了开来,他看见阴影中的男人有点颤颤巍巍! “孩子,帮帮我!” 小幺子顿在原地,他拒绝了! 不多久,那人才说道:“那还是我过来吧!” 小幺子听罢便勒紧了心,他紧靠着墙壁,只见着那缩在阴影中的怪人慢慢的直起了身,直直的闯入了那一小口窗户直射进来的光中,小幺子看清了那个怪男人的样子,他的脑袋和身体全部被包裹在一个宽大的麻布之中,只有眼前两个孔和嘴上一条被切开的缝,就如一同一个无法见光的魔鬼! 那个怪男人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他在这所牢房内是自由的,这样的认识让小幺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慌乱着内心,但是表现在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副并不恐惧的模样! 那男人朝着小幺子一步一步的走来,每走近一步,他便停下来稍稍咳嗽一声,顺带着弯了腰,从那墙角走到小幺子这儿只有几步路,但是那人却似乎走了很久,这在恐惧上又给小幺子造成了不小的压力,直到这个男人真正蹲在小幺子的面前,将小幺子堵在那小小的空间里时,小幺子彻底吐出了一口大气,那是紧张来的! “帮帮我!” “好!” 小幺子这突变的表现惹得对方笑了出来。 “哈哈哈,刚才,咳咳,还不愿意呢?” 小幺子直视着这个男人的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睛,虽然听他的声音却也不是老人的,但是他的身体却如此老态! “你叫什么呢?” “啊?……小幺子!” “小幺子啊!” “那……你呢?” “我?”那男人顿了顿,思考了很久:“我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 “……” “真是开心!” “……” “咳咳,小幺子,不好听啊!” “很好听!”小幺子倒是有些不满意! “名字得属于自己,咳咳,你这名字便是别人的附属,那便,咳咳,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小幺子努了努嘴,不接话! “帮我换换这布裹衣!” 男人说罢,便将包裹着手臂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了一只裹着纺布的手臂,从手指到胳膊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麻布男人将手放到了小幺子的面前,小幺子看了看那只手臂,一股恶臭味传来,他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透过那严密的麻布撇到了一抹戏谑的微笑! 小幺子顿了顿,便照着他的吩咐去拆解那双手臂上的纺布,一缠又一缠,外面的这一层布被揭开,露出贴着皮肤的那一层,恶臭味越发浓重,而且透着那渐渐微弱的光能够看见从内里渗透进纺布的黑色粘稠物,着实恶心,小幺子忍着,直到将外面的那层纺布拆完,他看了看那男人,那男人又咳了几声,似乎是累了,便将手臂完完整整的放到了小幺子的膝盖上! 小幺子再去揭那第二层纺布,这一层纺布并没有打结,一揭那纺布就顺着被掀开了一个角,小幺子从手指开始,将那湿漉漉黏糊糊的纺布从这男人的身上揭开,一只已经腐烂化脓的手指就直直的冲击进了小幺子的眼睛,小幺子被惊得几乎要背过气去,他惊恐的抬头将询问的眼睛投入那两个微小的麻布孔中! 小幺子只觉得惊悚,这真的是一双活人的手吗,这样的手他只在尸堆中那些失去生气的死物身上见过,他从没有见过活人身上也会出现这样的腐烂! 那么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生物还是死物,小幺子怕! “帮帮我吧!咳咳!” 小幺子听了这人的恳求,倒是惊了一跳,肩膀都被吓得抖动了一下,他顿了顿便舔着胆子继续去揭那纺布,从手指到手背,从手背到手腕,再从手腕到小臂,一路向上,一路腐败不堪,那些地方几乎能够看见一条条白色的虫子在他的肉里钻来钻去…… 小幺子多年的压抑生活培养出了一个特殊的技能,那就是他的忍耐底线总是能够随着事态的严重变得越发的低,尽管推开眼前这只死人手对自己来说会比较好一点,但是他依旧硬着头皮继续去接受那令常人无法忍受的视觉冲击! “怕吗?” 小幺子咬着牙,不回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直到男人恶趣味的将那双腐烂不堪的手抓紧了小幺子的下巴,严厉的要求这个孩子回答这个问题:“怕吗?” 小幺子发着倔,紧咬了嘴唇,最终挤出了两个字:“不怕!” 男人笑了,将手拿开,继续搁在了小幺子的身上:“为什么不怕,所有人都怕我!咳咳!” “我见过很多,所以我不怕!” “哦?”男人来了兴趣,问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咳咳!” “他们是死的,而你是活的!” 男人顿了顿,开始不受控制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当然伴随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咳嗽声,响彻整个胸腔! 小幺子将他手上的纺布整个揭开,他看着那个男人说道示意他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帮我擦擦手,咳咳,再将那些可恶的虫子赶走,弄得我痒痒!” 小幺子环视了周围,在想这里还有什么能够擦拭的干净纺布! 男人盯了小幺子一会儿,才将手靠近了他,扯了扯小幺子的内衫:“用这个帮我擦拭?” 小幺子见状立马皱起了眉头,他掸开了对方的手,护住自己的内衫,脱口而出的竟是自己的母语:“不可以!” 那是幺特地送给他的! 男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小幺子无法透过那两个小孔洞看到这个男人的思绪!过不多久,男人似是放松了身体,蹲坐在地上,又将手搁在了小幺子的膝盖上,喃喃道: “啊,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如此令人怀念的语言了!” 第十七章:龙庚夫人 “好久好久,都没有听到如此令人怀念的语言了!” …… 随后,牢房内便陷入了沉寂,那麻布怪人似乎是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之中,双眼中的悲伤从那两个黑色的孔洞之中溢了出来,随即便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生切断! 只见他双手抱胸,喉中灌血,低头猛的一咳,便吐出了一痰污血,紧接着是一长串的闷咳声,惊扰了泥墙隔壁的牢犯,隔着老远都能够听到其恶毒的咒骂,无非就是每日如此作死,为何不死,苟活着妨碍他人的言语! 小幺子皱着眉头,耳朵里听着,眼睛里看着,不久那怪人便停止了咳嗽,慢慢直起了脊背,他似乎对于周边的侮辱咒骂声毫无介意,反而透着那层紧裹的麻布露出一丝笑意:“可算停了,唯有咳时难受,咳完便只觉得浑身舒服!” 不过多久,牢房外面有一些动静,有一个士兵打扮的男人从门外塞进来了一盆粟米饭,干饭,什么配菜都没有,停驻良久,又从门外滚进来了一捆纺布,干干净净的! “啊啊,小儿,你看,今日有新布裹衣,来,去帮我把它捡过来!” 于是,小幺子在这牢房里便完全充当了这怪人的贴身小仆,事无巨细,递饭,喂饭,换了双腿和双手的布裹衣,而这位大爷则全程放松着身体任由小幺子伺候,一副安逸的模样,等到最后小幺子将那缠绕紧致的布裹衣打了个结,不想刚一抬头,自己的手臂就被那怪人紧紧的抓住,不等自己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自己的手臂上就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撕扯伤痕,一看便知是那男人细长的指甲硬划出来的伤口,小幺子见状便想跳脱离开,却被那怪人紧抓着动弹不得,小幺子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看那怪人,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那条小小的裂口处溢出的红色,他不解自己受到的伤害…… 小幺子开始反抗,但是这看起来几近死人的身体居然能有那样大的力量,他腐烂的双手紧扣在小幺子的手臂上勒出了紫色,但是面对小幺子的反抗却是不断的安抚镇静: “莫怕,莫怕,不会有事儿的!” “……” 而另一边的南子,她现下哭得是越发无法无天,姬崇姬早就放了她,而姬又则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看看南子,又转头看看那蒙面女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那蒙面女子先开口:“姬又,这便罢了,郭兮时分将至,我该回宫了,这女娃该是你带来的,便由你带回吧!” 姬又一听,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女娃?” 南子也是一愣,哭声骤停,她抬眼看那蒙面女子,媚眼下竟是风波,而那女子看着姬又风云变幻的脸和南子一脸敌意的表情,轻笑了几声,便将手中的篮子搁置,想要回宫收拾仪容参加郭兮时的大飨宴! 南子也不慌乱,反而是豁达了不少,她抬起了身,见着姬又现在这幅模样就知道这高高在上的小子在心理防御上已经低了自己一等,她复而重拾了泼辣之色,对王子姬又命令道:“带我去见黄芪,你不能做到的,便只是他能做到!” 这句话刚一脱口,倒是打断了那蒙面女子的动作,复而转过了身开始仔细打量起南子来了! 姬又还在消化南子的真相,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南子的性别,但是他自出现在草料房,所有人都将他视为男童来着,可是夫人却是那样说,心中未免有些小波澜:“你可真是女娃?” 南子满脸嫌弃:“带我去见黄芪!” 姬崇姬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姬又现下这幅样子真是可笑之极! “我……你先承认你是否是女娃,说了,我便带你去见他!” “真是蠢猪,同我交手几次,全身上下哪处不被你摸了去,竟不及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来的利索,如今竟问我雌雄真相,真真是坏了王族颜面!” 姬又被嘲讽得面红耳赤,但是却又提不起怒意来! “那我可否知晓,你同那黄芪可有何深浅关系?” 众人都是一愣,南子听罢刚一抬头,就已经看见那蒙面女子正朝着自己走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悠悠然的酒香,迷醉众人!姬崇姬的表情看不出意味来,见他们的话题已经转向黄芪,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拂袖而去!女子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南子的身上! “我何故要将这关系透露与你?” 女子抬手轻笑:“我带你去见他,可好?” 南子一惊:“你又是谁?” 姬又则是心头一醋,转头便是无言! “我嘛!”女子话未说完,便将那纤纤玉手搁到了姬又的肩上,惹得姬又一阵惶恐,一双眼睛闪着光,兴奋到已经无法进行表情管理,只见那女子朱唇轻启,补充道:“是又儿之母!” 便是龙庚夫人! 姬又满腔的非分之想瞬间便化为灰烬! 龙庚夫人带着南子一同回了宫,姬又一下子便降级沦为了跟随之姿! 夫人还特地命人为南子准备了沐浴之事,南子是一个非常有行动力的人,一般情况下在与人相处中总能够占据主动,但是在与龙庚夫人一同时,南子总是无法拒绝这位美艳夫人的意识,虽然南子心头压了一块小幺子的大石,但是最终还是随了那夫人的意思被安进了浴池之中,她在里面扑腾了一会儿,转而一想到小幺子还在牢里受苦,她就觉得浑身不是滋味,她耐不住心中的怜惜刚想着要起身,只见眼前遮挡的纱布一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色,细看才知那是围在腰间曳地的长裙,那一裙红色太过鲜艳倒是夺去了南子太多的视线,再往上一瞥,揭去红纱的面容精致细腻,柳眉弯弯,眼波流转,自带媚态,胴体丰盈,双峰高耸,傲然挺立,玉腰纤细经手可握,简直是天神都可垂涎的极品肉体,南子只觉得自己都要被她的美色都折服,同她一睡天明,何况那些带把儿的老爷们,见到此等模样还不飘然欲死,真是罪过啊,罪过! 与她相比,南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入池水的两只小家伙,瞬间又将自己的身体低了低…… 龙庚夫人轻笑,双脚入水,直至全身,她朝着南子抚着波纹挪了过来,笑道:“你看你,过来,我来帮你理理这满身的毛发!” “……我想见黄芪!” 夫人轻笑:“现在吗?” “嗯!” “那我现在就派侍女将他领到这儿来可好?” 南子一怔,微红了脸:“现在?” 夫人轻笑得“嗯”了一声! “不……可是小幺子不能等,我怕!” “莫怕,听我来和你说说厉害关系,你那朋友,最怕便是处死的后果,可是今日是大飨宴,只准祭献人柱而不能随意杀生,怕天神吃错了美味,怪罪于凡人!” 南子听到这里倒是稍微舒缓了口气:“可是真的?” “勿欺你,哪有事事求速成,此事是又儿鲁莽,我非军中之人,便无法直面军宰大人,但郭兮大飨宴,我便能引你们相见,如此一来,诸事倒是能悉数解决!” “……多谢你!” 夫人不再说话了! 解释完事情的厉害,夫人便专心的为南子整理满背的杂毛,连带着南子也安静了不少! 现在倒是只留下姬又一个人在外面空等了,他到现在还在适应,南子是个女孩子的事实,不断的回想着自己之前同南子交手时发现的异样,从现在看来,当时真是处处是破绽,只怪自己太年轻…… 那一小口光源渐渐微弱,那怪人依旧抓着小幺子的手观看着伤口,很久,男人才放开了小幺子的手,舒缓了一口气,就坐在了小幺子的身侧,歪着脑袋没有了声音! …… 南城门城楼上的哨兵远远能够看到有一个农夫打扮的男人正在急速的往毛耳城赶,他的手不停的在空中挥舞着,不断地传达着信息,但是却被城头的哨兵们当做笑话看待,只觉得对面有一个疯子在手舞足蹈! 城门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关闭,农夫跑尽了全部的力气,眼见着城门就在眼前,但是该死的即将要关闭! 他拼了老命,不断的用双手交叉着挥舞,他实在是累的精疲力尽,但是心想道事情的严重性,又提起了念力开始奔跑,却不幸被脚下的石头所绊倒,一摔,这下,他是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城楼上的哨兵见状却笑得越发大声! 其中一个笑得最露骨:“那是个傻子吗?” 另一个逢迎道:“谁知道?看那样子,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般!” “出了什么事情?” 嘲笑声刚落,只见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出现在了这两个士兵的背后,两人一回头,那官兵就走上了前,通过那垛口看见那趴在官道上的农夫,还是依旧不依不挠的抬手挥舞着双手,那个军官观察了一会儿,才对着其中一个士兵说道:“城门关了吗?” “这下应该是关上了!” “停下来,带他进来!” “啊……” 军官似乎要发怒:“我说带他进来!” “是!” 农夫眼见着城门即将关闭,谴责自己的无能,正当绝望,不想,再睁眼时,城门居然停了下来,不多久,两个士兵从城门中一路小跑了过来,农夫这才面露缓色,心道:“这下便有救了!” 第十九章 毛耳城危 郭兮已至,正对着内宫大庭所搭建的高台之上,篝火上燃,混混黑烟直逼天庭,巫师遁入空镜喃喃与天神祈福,人间的乐声跌跌撞撞,厚载着凡人对自然神的敬意和恐惧。吉时已到,人间的王协同他的臣民们纷纷对着西天伏膝跪拜,口中念念有词,直到太阳神真正没入山头,带着人间的愿望流入黄泉,夜,便降临了…… 入了夜的毛耳城就如一只脆弱的兔子,暴露在虎口之下,当内廷的篝火熄灭,月亮升上日中天之时,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刀刃便撕破了夜的寂静,一瞬间,阶梯通向城头的拐角之处有鲜血喷了满地,下一刻,一副接着一副的躯体便倒在了垛口之下…… 毛耳城失去了前哨兵,便是剐去了这只兔子的眼睛,只道危险至极。 一列身着南地盔甲的士兵登上了城头,过境之处,脚下尽是拖拽的血迹,其中一个身着黑背盔甲的男人优雅的走过一个个正在拖拽尸体的“南地士兵”之间,驻足透过城头的剁口往外看,只见湍急的黄河之上飘着一团黑云,黑云之中包裹着金戈铜甲,衬着月亮神的冷光浩浩荡荡,朝着毛耳城而来…… 宫廷之内,大飨宴早已经开始,群臣皆已入座! 南子躲在龙庚夫人的寝室中,不敢出来! 就算是多年的男子之姿,毕竟还是生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女儿心,许是南子至今为止的全部人生都没有正正经经的扮演过一个女子,现在对着倒影中的美人儿倒是有些彷徨不知所措,她曾经可是跟着一众粗糙汉子对着水灵的小姑娘吹口哨上下其手,出点子将那可人儿打晕了搬回家的,奈何,现在自己这幅模样,与那镜中人就这么四目相对,她倒是有些扭捏害怕了! 站在一边的夫人静默的看着她,想来所有的态度都已经了然于心,她笑了一笑,便提醒道: “可与我走?” 南子微微皱了眉头,心中不愿! 夫人靠近了她,将双手轻轻的环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两人就站在这一座高大的铜镜面前,映照出了两张不分胜负的脸,南子的美丽隐藏在她的尴尬之后,将那污秽剥开露出的是一种神秘的异域之美,这是唯一的,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只是她一直都没有察觉…… “你看,多美!” “……” “男人们都会想要你的!” 一瞬间,南子竟有些厌恶自己的美。她更不愿意出去见人了! 夫人轻笑,牵起了南子的手,微微的使了使力便将那别扭的南子给带了出来! 姬又早已经入座,却一直探着头深究着大王之下龙庚夫人那闲置的位置喃喃自语,心中迫切!坐在一旁的姬崇姬本就生了一颗顽虐之心,对姬又的心思是不必多想半个脚趾头便也能猜中全部,他多见了一会儿这弟弟的搞笑模样才举起酒盏示意那姬又: “又弟!” 姬又见此也举起酒盏回敬,刚要喝下,只听见人群中窸窸窣窣的骚动之声,一转头,入眼的便是那雍容华贵的龙庚夫人手牵着一位美妙可人的精致小女儿出现在了筵席之上,这一瞬间,这见惯了美人的顺溜子也看呆了…… 漫漫而谈的筵席复而充满了诡责之音,座下皆交头接耳谈不明白这小美人的来历,难道是大王瞒着众位老臣们新娶的夫人?而且这大飨之宴本就不是什么随便的场合,此等拖延误事是要入罪的,底下的老臣刚要开口问罪,龙庚夫人便仰仗着王城公主的身份和大王的宠爱,微微一欠身努嘴认认错,行的还是南地的宫廷之礼,将这毛耳城的礼仪规矩悉数都抛之脑后,这等傲慢和高高在上的架势再一次让毛耳城的中流砥柱们感受到了自己属臣的地位!这等认知越发惹恼了筵席之中的老臣们,他们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想在座之中早有存了不满之心的臣子,心中早就将龙庚夫人所代表的龙庚王城势力抹杀了个遍,但是见大王依旧一副憨憨然的样子,这些大臣们的表情便个个如吃了秽物一般难看! 姬又才不管宴席之上的风波,他这年纪最喜爱的不过美色二字,他早已经忘记了喝酒,那昂贵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落了地,他的双眼不知道该看向哪个美貌的女子,几个来回之间,便毫无意外的将注意力放在了南子的身上…… 城头之上的黑背男人面对着黄河的方向,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只要听得指令,吊桥就会放下,到了那时,毛耳城就如盘中之食,任人宰割! 男人举目远眺,不多久,才对着他的副手说道:“时机差不多了!” 副手了然于心,点头道:“是!”随之便朝城楼之下而去,他跨过血污,握着刀踏上阶梯急转而下,刀尖划过城墙发出刺耳的声音,守卫城门的“南地士兵”得令便举起大刀对准了绳索,刚要砍下,他的脑袋便掉了地,一双眼睛猜不透自己死去的理由,便被凶手拎起了头颅…… 一瞬间,拱门之中鸦雀无声…… 副手抡着大刀刚刚通过转角,一把尖锐的兵器就从他的正面直灌进了他的胸膛,副手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再往下一看,只见阶梯之下眼到之处布满了乌泱泱的士兵…… 姬重的士兵得了那农夫的汇报及时调动了驻扎的外城军队,将混入毛耳城打扮成“南地军队”的殷人堵进了城门之下,一网打尽! 但是退入死地的殷人却开始放肆的大笑,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的是,当这座吊桥倒下,毛耳城面对的将是令这座城颤抖的东西,知道真相的殷人,他们不顾前方的同胞怎样被姬重的军队所砍杀,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举起手中的砍刀破坏吊桥的绳索,很久很久,嘶叫声,悲戚声不绝于耳,这一个四角方方的小小瓮中,正如人间炼狱一般! 姬重退在最外面,看见前线殷人的尸体已经堆积在了拱门之外,自己的士兵无法再杀进去,他见着最里面疯狂砍着吊绳的殷人,心道不妙…… 座下副手立马会意,大喊:“守住城门!” 一切都开始乱了…… 城头的黑背男人听着城楼之下嘶哑的惨叫声,握紧了拳头,他早已经脱下南地厚重华贵的盔甲,露出一副轻巧的皮甲,他握着拳头待到他身后最后一个刺客归位,亲眼看着那一团“黑云”乌泱泱的聚集在了城楼之下。 这时,男人却用他还稚嫩的声音振奋道:“我的男儿们!” 众人回应:“在!” “同我一起厮杀至天明!” “是!” 厮杀的声音透过高墙传入了内城! “听,小孩儿,外面的人在哭!” 小幺子作势认真的听了听,以为他又在说些奇怪的话:“……我听不到!” “再仔细听听!靠着墙!” 小幺子便将耳朵贴近了墙,细细听了听:“我还是听不到!” 麻布怪人笑了笑:“那还不够大声,还不够用力!” “……” “小孩儿,打仗了,你帮谁?” “帮谁?” 麻布怪人咧着嘴又凑近了小幺子,他似乎对小幺子的回答非常的感兴趣:“对,对,你帮谁?” “我不帮谁?” “一定要帮一个呢?” 小幺子又不想再理他了! 麻布怪人笑了笑,便开始解缠绕在自己肚子上的布裹衣:“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小孩儿,我喜欢你,你会活的长的,会比我长,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麻布怪人自说自话,也不管小幺子是否会接受他的礼物,自顾自的就将缠绕在自己肚子上的布裹衣解了开来,一瞬间,黏糊糊,黑不隆冬缠绕着污血还有些□□的布裹衣被完全揭了开来,露出一个黑黑的洞,一个嵌在他肚子上的洞! 小幺子瞪着眼睛被吓得往后躲了躲,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个还活着的人? “你在做什么?” “我把我的宝贝送给你!”他边说便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疼得他话都说不出来一句,他摸索了一阵,好久,才从肚子里掏出来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颤颤巍巍的递了过来! “呐,拿……拿着!” 小幺子快哭了…… “快点拿着!” 小幺子实在可怜、可怕这个人,皱着眉头咬着牙便颤微着接了过来!那软软硬硬的东西就这么掉在了他的手上,带着一股子恶臭形状还带着一点弧形! 那麻布怪人笑了笑,将布裹衣胡乱的遮住了自己肚子上的洞,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我们,除非……除非能有自己的家,不然,世世代代都不可能……幸福!” 小幺子就这样拘谨的拿着手中的东西,不敢乱动,他看着那个男人靠近了自己,透过他两只镂空的麻布洞,好像看到了一双年轻又充满热情的眼睛,他看着小幺子,似乎有液体从他的眼睛中流了出来:“我一看……一看就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 男人慢慢的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触摸眼前这一具年轻健康的身体,但是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放了下来!小幺子注意到了他的手,他竟有些难过! “小孩儿,逃吧!” 说罢,他便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钥匙,嘻嘻笑道:“如果连怎么逃……都不知道,那就真应该去死了!” 小幺子见到了钥匙,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一把拿过钥匙,对着那怪人说话的表情都溢出了掩饰不住的欣喜: “钥匙?” “是……” “那和我一起逃跑!” 小幺子兴奋得抓住了那怪人的手臂,却不想那怪人却一步未动。 小幺子疑惑道:“怎么了?” “小孩儿,你逃吧!” 小幺子皱了眉:“那……那你呢?” “我逃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 “你赶紧逃,不然他们就要杀进来了!” “谁?” “谁都一样,谁都会想要杀你,所以,小孩儿,你谁都不要帮,你谁都帮,好不好!” 小幺子被说的有些蒙圈:“我,我不知道?” “咳咳咳,咳咳咳!” 那男人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手堵着自己的嘴,将自己的污血深深埋进了喉咙里,但是小幺子却看得见从他捂住肚子的手指缝间流出来的越发腥臭与暗黑的液体! 小幺子怕啊,但是最终还是靠近了他,安抚着他的背! “好多了,好多了!” “……你歇歇吧!” 男人顿了顿,转头又细细的看着小幺子,又不知名的笑了! “……” “去那!” 男人用下巴点了点牢门的位置,示意他可以离去,但是小幺子顿了顿才说道: “王宫,怎么进王宫去?” “……王宫?” 第十九章:破晓前夕 毛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外城就着王宫隔着老大一座内城,墙外厮杀缠斗,墙内勾心斗角。 南子的手被龙庚夫人牵着,这一路都没办法收回来,她不懂这王宫礼数,但是这一路走来见到的宫人都是恭恭敬敬,这一点倒是令小姑娘有些心生欢喜,但是她不懂的是这些女子人前恭敬人后便磨耳私语,眼神迷离不知其中情愫,于自己对视一眼立刻便转头假作没见到,这样的架势也是让人猜不透这其中缘故,南子也分不清这两女子的身份位阶,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直至筵席之上,南子也算得知那姬又所说的所谓令人艳羡的诸多好食,随便见着一位不知为何人的桌子之上摆满的肉食,水果和酒盏,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龙庚夫人拉着南子在大王面前行了礼,小姑娘不知道轻重,也不管座下窃窃私语,傻傻的就知道盯着大王面前的烤肉看,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牲畜…… 高座之上的大王,面容慵懒,对着龙庚夫人点了点头,瞥了一眼南子,也不知道龙庚夫人的算盘,便面无表情的抿了一口酒,咂了咂嘴,道:“也是个可人儿!” 台下的老臣们咽了口气,纷纷在心中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随即,夫人便正大光明的领着南子这个东张西望没有半点规矩的女娃跪坐在了自己位置的身侧,而大王却也只是瞥了一眼,对于夫人的行为没有提出半点质疑,这更加让座下的各位大臣丧了气! 黄芪对着筵席上的敏感度向来弱一些,他从他那遥远的位置往那高高在上的王位瞥去,见到了一抹红色的艳丽和一个初长成的美妙小可人…… 他缓缓的品着酒,听着耳边几个愤恨之人憋出几句不痛不痒的气愤之词,万事不关己的坦然,不过,回想那小女娃倒是有那么一些面熟,再抬头时才发现那小可人正张着一双大眼睛在人群中任性穿梭,明目张胆的,是在找什么人吧?不过,这么看着这小可人未免也有些太熟悉了,就在黄芪满心嘀咕之时,那双眼睛正好直愣愣的对上了黄芪涣散的双眼,两人四目相对,黄芪顿时便豁然开朗,那正对着自己满带着质问和凛冽的眼神,这个娇媚的小美人不就是南子那当了半生男人的小霸王! 明白了真相的黄芪心中一颤,刚要咽下的美酒瞬间就卡在了鼻孔里,顿时辛辣之味弥漫了整个鼻腔,呛得他面红耳赤,丧尽了英雄的风范,南子见状刚要翻桌起身,却被那龙庚夫人按在原地,轻声呵斥道: “不得无礼!” 南子半起着身子被龙庚夫人不痛不痒的压了下来,南子本就不是愿意拖事的人,但是却被龙庚夫人温和的口气给压了动静: “不合时宜,待到筵席结束,我亲自引了他来见你!” “我现在就可以找他!” “大王还在,不可断了他的惬意!” “断了又如何?” “他会让你见不着小幺子!” 南子努了努嘴,皱起了眉头,她不满。 夫人按住了她的手,安抚道:“不要急躁,放心吧,会见着他的!” 但是就在此时,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内廷之中,他冷着脸直奔黄芪而去,南子亲眼看见这位不速之客在黄芪耳边窃窃私语之后黄芪脸色的变化,她就知道事有突然。 果不其然,黄芪立马起身对着大王一阵跪拜,提出自己有要事在身,就此请辞,这下,南子也不管龙庚夫人的软声软语和这筵席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直接就拍桌子起身直冲着黄芪追身而去…… 龙庚夫人心细也察觉到了事态的不妥,看见南子的粗暴也不阻止,任由南子这“小子”拖着一身累赘华丽的衣服在筵席之上放肆…… 南子一边拖拽自己的裙摆,一边还不忘大叫:“黄芪,黄芪……等一下我,等我……”,他这等急躁的行为波及了周边一众席位,一下掀掉了一位大臣的酒盏和肉食,一边又甩了就近位置的姬又一脸,倒是姬崇姬一个后仰,躲过了一劫…… 黄芪象征性的回了一个头,知道南子是个麻烦,复而转过头对着紧跟自己的士兵说了些什么,士兵得令便掉头直奔南子而来,南子一头雾水,提着裙摆刚冲出筵席,想要追着黄芪而去,却被那个士兵一把拦住:“女眷,一律不得踏出王宫半步!” “放手,我不是女眷!”说完,南子便抡起胳膊要冲出重围。 “女眷以及顽童,一律不得踏出王宫半步!” “我要见黄芪,他得把小幺子给我弄出来!给我放手,你……” “抱歉,这是军宰大人的命令!” …… 筵席很快因为这一出小插曲而彻底乱了章法,座下已经有大臣感觉到不妙,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一位大臣要就着南子的事情想要对着龙庚夫人一阵痛批,却只见一个内侍官从外围直奔筵席之上的大王,慌乱的凑近了大王的耳边汇报了城外目前发生的一切,大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亲眼看着大王本微眯的双眼开始睁得老大,便得知,即将有大事发生! 再过了一阵,有一列军队开始进驻内廷…… 南子大为不解,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 就在这时,“咚哇~~~~”一声巨响震颤了整个毛耳城,整个内廷顿时鸦雀无声,南子惊道,大声责问: “这是要打仗了?” 士兵依然紧皱着眉头不说话,南子看着筵席之上那群本来高高在上的贵人因为战争而慌乱不知所措时,便开始解束缚住自己身体的华贵衣服…… “不就是打仗了,多大点事儿,我是外城人,我要出去……” 南子嘴上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犯着傻,这衣服是要怎么解,她胡乱拉扯了一会儿,那一身衣服就是死死的贴在她的身上,怎么也扯不开,她挣扎一阵便松了手,也不管这一身累赘,复而转向了那士兵:“让我出去!” “……” “你……”南子不耐烦的抡起胳膊就要和那士兵起冲突,手腕就被一只手给制住了,南子一回头,就看见姬又那张令人讨厌的脸,并且这张脸上嵌着的那张嘴便开始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别动手!” 南子一皱眉,心想着现在的自己变得一团糟,全赖这人一张嘴,越想越窝火,甩开自己的胳膊对着姬又就想开架,却被姬又整个控制住了双手。 “说了别动手,你打不过我的!” 这句话对南子来说无疑又是一记暴击,气的南子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这个臭小子…… 姬又戏谑南子,看着南子一脸的愤恨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心忖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长得那么令人向往呢…… 南子发现姬又一副自我膨胀的模样,像极了那些见着女子就强拉强扯的男人,一阵厌恶,心中一狠拽紧了拳头,抬腿就朝着姬又的命门之地就是一脚…… 小幺子拿着钥匙,踮着脚,将自己的手伸出了牢房之外,外城吊桥破坏的声音早就传遍了整个毛耳城,现在墙外的厮杀声也已经毫无保留的传至了牢房之内,大牢里的其他囚犯早就被勾起了躁动的内心,无时不刻都在喧闹,小幺子的动作有些迟疑缓慢,但是好在,钥匙对上了孔,一下就打了开来……斜靠在墙边的男人笑了笑,看着那小娃儿蹿出了牢房,便欣喜得闭上了眼,却不想,过不了多久,自己的身体却被某种力量给撑了起来,男人睁开了眼,就看见了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小孩儿,你在做什么呢?” “……和我一起出去!” “……顽固,我还夸你聪明呢!” “……” “我在这里比在外面安全!” 小幺子有些疑惑,停了下来,看着他,实在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此地? “小幺子!” “恩!” “去王宫的路,你只要看哪儿人多,逆着他们的路走就是了!” “……” “王宫里有什么人吗?” “是南子!” “是个女孩儿?” 小幺子一顿:“你怎么知道?光听名字就……” 男人笑笑,不正面回答此事:“你再不走,就进不了王宫了?” “……” 小幺子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慵懒的闭上了眼,顿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急匆匆的蹿出了牢房,门外皆是封魔了的囚犯,却不见任何一个维护秩序的士兵,小幺子所到之处,皆有囚犯伸着胳膊求救道:“小孩儿,小孩儿,放我出去,让我出去……” 小幺子一眼都没有多看,而是直奔着大门外而去…… 小幺子走后不久,其中一间牢房内有一个男人在一片狼藉中站了起来,与他同间的犯人们立马闭了嘴,看着这个头顶都要撞上天花板浑身黝黑的高大男人一句话不说的来到牢门之前,亲眼看着他一下就掰断了固定牢门的横撬,就这么打开了门,朝着关押小幺子的牢房而去…… 牢房内的犯人见到此番情景也只是楞了一愣,之后便各奔东西!黑人穿过所有向他生出求救的人的胳膊,也不管那些指甲在他光裸的胳膊和背上留下多少印记,依旧一副稳若泰山的姿态来到了那间他长年累月一直守护的牢房,门内的那个人混身上下包裹着粗重难看的麻布,就连脸也被蒙了起来,满屋子的腐臭味比外面那群粗人的味道还要浓重…… 黑人几步上前,半跪在那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低着头! 麻布怪人稍稍动了动,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你来了啊!” 黑人颤动着双眼,几欲流泪,半天,才稳稳的回复到:“殿下,黑熊带你回家!” 第二十章:破城之危 月亮神已经划过中天,即将落入西山,冷光之下的两军隔着厚重的城墙对垒。 姬重骑在高头马之上,亲眼见着那些殷人将自己的身体当做石头阻拦自己的士兵前行,僵持之际,阶梯之上有一列士兵拖拽着一名披头散发的俘虏来到了姬重的面前。 只见这人黑发遮面,身裹上等的皮甲,甲上已有多处刀痕,一眼便知是个狠角色,但是在姬重一眼俯视之下却只觉此人体量纤细似是一副未得成年的体魄,领头士兵汇报此人乃是城墙上刺杀哨兵的刺客头儿,听到此处姬重一皱眉头心中的怒气全然波及到了这个俘虏身上,便拔刀直指那俘虏的颈间,却被士兵提声制止道:“大军宰,此人非一般人!” 姬重瞥一眼士兵,不用士兵制止他也心中有数,刀尖贴着此人的下巴又往里探了几分,一抬刀柄,黑发之下遮挡的却是一副英俊不凡的少年模样。 姬重见此心中一凉,这殷人之中竟能出挑出如此少年英雄,毛耳城之后如何自保?心念到此处,难免生出杀气,却不想少年竟不屑地嗤笑一声,惹得姬重越发烦躁:“你笑什么……” 适时,“咚咣……”一声巨响,姬重一转眼珠子就看见毛耳城的屏障——那堵坚实的吊桥在殷人的破坏之中猛摔落地,横跨于城外的壕沟之上,而透过那镂空的拱门,只看见一片范着冷光的幽灵军队抽出了他们的青铜大砍刀,口中怒吼着朝毛耳城而来…… 而一边被俘的少年,则笑得更加的放肆。 这一场战争了,外城几乎动用了他们权利范围内的所有兵力,包括看押内城牢房的所有牢兵,小幺子仅一人之力就从这关押重症犯人的牢房里逃了出来,这内城墙早已经遮挡不住外城的厮杀声,小幺子痛恨战争,惧怕死亡,他凌乱的大脑随着外面的嘶叫声开始打算,他先要去王宫,他要带上南子,然后再去找幺和夫黎,一起离开这个即将尸横遍野的地方。他巡视四周,开始照着麻布怪人的指示逆着人群的方向跑,不多久就跑出了盲区,那高大的宫门赫然出现在了小幺子的面前,而且老远就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朝着宫门而来,小幺子有些兴奋,他跑得越发的快,来不及停下便就着惯性直拐进了宫门,双眼还未看清眼前的事物,就被面前一阵猛风给冲撞在了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双马蹄猝不及防的在他面前冲了天,伴随着马儿惊恐的嘶叫声,好像下一刻这双蹄子就会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脑袋上一样,吓得小幺子抱着脑袋就缩起了身子…… “咚……”一声,马蹄落了地,之后便是马儿焦躁不安的“得得得得”声和马鼻子的“哼哧哼哧”声。 “这怎么回事?” “这小子找死吗?” 列队的后方不远之地传来了粗鲁的责问之声,小幺子惊魂甫定,再抬头时,透过宫门两边的火把看清了面前这个骑着高头马的男人的脸…… 此情此景真是令小幺子熟悉到发指的地步,黄芪,这个可以将自己的孩子丢入危险之地不管的男人……小幺子刚想开口询问南子的去向,却不想,黄芪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而是不耐烦的调转马头,想要绕过去! 小幺子立马起身上前就抓住了黄芪座下马的缰绳,质问道: “南子呢?” “小幺子,你做什么?” 黄岩开始好意提醒小幺子做了出格之事! 听了黄岩的话,黄芪才开始将注意力分了一点出来落到了这个孩子身上,又是这张熟悉的脸,小幺子,又是这小孩儿! 小幺子直面着黄芪,冷着脸再次大声询问:“南子呢?” 黄芪一皱眉头: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对自己充满敌意? 就在此时,前方战场又传来一阵巨响,他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一个小孩子耗着,表现出平日从未有过的严肃,一甩马鞭,便将小幺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碰巧的,小幺子怀中那一块本来黑不隆冬,现在在火光之下反射着暖光的弧形玉器正巧就摔在了身侧,黄芪一眼就看见了那玩意儿,眉头皱的越发的深,脚下的马儿还在乱走,随便抛下一句话:“入宫去!”便一甩马鞭,带着他的骑兵朝着外城滚滚而去…… 小幺子掸走了面前被马蹄扬起的灰尘,将那块劳什子捡了起来,之前没有看清楚,但是现在倒是能够看清楚是一个弧形的玉器,看着像蛇…… 黄岩作为熟人留下最后的忠告:“小幺子,往內宫逃命去,别往外城跑!” 小幺子一经提醒,便想起来外城的幺与夫黎才是最危险的,大惊失色道:“那幺与夫黎呢?” “只要是外城人便难逃此事,你有幸入内城受牢狱之灾却是上天的恩赐,别再想过去的人了!” 说罢,便一甩马鞭朝着远去的同伴追去! 小幺子有些呆,从记事起便不懂流泪的他眼中竟有酸咸之意,他握着手中的玩意儿紧了紧,想起来自己在尸地被幺所捡回一条命,幺便是自己的再生父母,这一点即便幺再怎么否认,小幺子却是一生都认定了的,而夫黎,夫黎年岁已高,他如何能够上得战场的!小幺子的情绪越发泛滥,脑海中被极度想要擦去的记忆现在却越发的强烈起来,腐烂与大火,他不能想象幺与夫黎变成一滩烂肉的样子,他朝內宫深处的黑暗望了一眼,便起身朝着那烟尘滚滚追去! 黄岩甩着马鞭跟在最后,突然,座下马儿噗嗤着鼻子竟慢下了速度,马脖子怎么也无法控制的往后转区,黄岩顺着一转身,只看见灰暗之中有一个小身影正高速的靠近自己,定睛一眼,才知是小幺子! “你干嘛跟过来?” “我要去找幺!” “你这顽固小童!” 黄岩往后看了一眼已经消失的黄芪大部队,一弯腰就扯了小幺子的衣服颈儿一把拽上了马,小幺子紧抓住缰绳,黄岩双手一圈提醒道:“抓稳了!”便一甩马鞭,朝着外城而去! 殷人大队,人多势众,但是在一方小小的拱门之中,也占不得多大的便宜,姬重知道殷人的数量庞大,拱门只能挡住一时,万万抵不住这门外成千的殷兵,第一发他命令弓箭手对着拱门开始释放万箭,将第一批冲进拱门的殷人悉数射死在拱门之中,借殷人之躯阻隔前线。毛耳城的墙又厚又高,外墙又斜,这样能够攻击到毛耳城士兵的永远是只有对峙在拱门之中的战线,将殷人的人数优势给暂时切断。 城内的小种轮换兵纷纷应召上前线,拿起锄头就奔上城头,幺一副笨拙的模样,连副皮甲都穿不好,听着外面的嘶叫声人都要抖三抖,一旁分派兵器的夫黎瞥了一眼幺,大喝道:“不中用的小子,你来分派兵器!” 幺一听,便脚步凌乱的来到夫黎身边,皮甲之上的皮绳还没有扣好,便开始上手分派兵器。 “你在此地做好后勤,把皮甲脱下来给我!” “夫黎?” “你这样如何上得战场,不过送死,脱下来!” 幺有些被戳中痛处,到了此时此刻,真是无颜再苟活下去,总会有如此的一天,何以再让夫黎这等年岁的人替自己上战场拼命。 “夫黎,你在此,我去!” “……” 幺说罢便抖着双手拴好了身上的皮甲,挑了一柄并不怎么重的中长型铜刀转身就加入了冲向城头搏杀的民兵队伍之中…… 毛耳城中民向来以全民皆兵为誉,这等场面自他们出生便屡见不鲜,在此等情形之下,还有小孩儿厮打的雅兴,车未单手拎着粟子弟的衣领,连拉带扯的拖拽着粟子弟往王宫方向走。 “放开我,放开我!” “现在跟我硬气,今日你必须将我带进这王宫中去。” “贵族王宫,不是尔等外城平民能随意出入的!是要处刑的!” “放屁,少拿南地那一套玩意儿强安在毛耳城之上,这王宫中人皆是吃人扒皮,打仗只会躲在你所谓的外城平民的屁股之后,要他们有何用,待我位列军宰之位,非废了这批狗屁贵族!” “你,你,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哼……” 车未听罢,抬脚就是一踢,粟子弟疼的又老实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犟了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进去王宫之中,愣是反抗着后退了几米。 “你小子,今天居然这么骨气,好,我来好好教教你怎么做人!” 说罢,又是一阵毒打,惨叫声不会比在外面的嘶叫声动听多少! 今日车未亲眼看见南子被带离牢房,此人穿着却是个有身份的王宫中人,待到他和粟子弟被释放之后,他并未出内城,而是躲在内城之中,窥看王宫的情形,他要带南子出来,战争一爆发,王宫便开始慌乱,他知道今日战事不同往日,不断有军队从宫门之中流出,这粟子弟胆小怕事,不愿意在战争之时出内城,唯恐战争燃到内城之中来,但是扯着他往王宫中去,他也怕被抓现行再被关进牢房之内,这中间,粟子弟多次反抗车未的意思,逃跑了几次,皆被车未迎头赶上,这粟子弟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已经被车未强扯着拖进了王宫之中,车未为何如此强拉这粟子弟?不过是因为这粟子弟家的粟米酒是能敬奉入宫的,这小子还进过一次王宫,就这事儿粟子弟还炫耀了老久,车未不认入宫的路线,便硬拉了他来…… “告诉你,如果你再不乖,今后的日子,你要想想怎么过了?”车未抓着粟子弟的头发,恶狠狠地发出了最后通牒! 殷人在拱门之地没有占得多大的便宜,便开始将战线拉长,敌军军宰一挥军旗,站在前列的军队便适时分开,后方身穿特殊皮盔的士兵以十二人为一列扛着一根粗大的铜柱直逼上前,铜柱之上斜插着一脚掌长的铜制枝条,六人为单位使出全部的力量,将这根铜柱竖起斜靠贴住城墙,从城门边上开始绵延了十几列这样的铜柱部署,虽然毛耳城的墙体高大倾斜,但是在这样的攻城策略下墙体的倾斜却恰好有利于固定敌军用来攀登墙体的铜柱,而且夯土墙粗糙,殷兵直接就手脚并用的攀爬上了铜柱,迎头赶上城墙之上的弓箭手的箭雨,一瞬间,毒箭迎着高度的优势纷纷射下,又将一波进攻的殷人悉数射下填满了壕沟,伴随着惨叫之声和重物从高空坠下的破败之声,偶有落网之鱼,在登上墙头死角之时,迎接他们的则是农夫们的锄头和大石块…… 但是殷军胜在人数优势,第一波登墙前锋被射下,第二波便紧跟着登上,直至第三波,第四波,登上墙头的殷军越来越多,他们一登上城墙就展开了血腥的屠杀,他们的兵器坚硬锋利,刀起刀落落在毛耳城士兵眼里的只剩下一道凌冽的冷光,墙头的农夫显然不是专业精英部队的对手,死伤惨重,毛耳城城头几乎要失去控制…… 第二十一章:內宫之乱 “啊……” 姬又弯腰捂着自己的命门,发出了一声任谁都感同生受的惨叫声。 “你放开!” 即便南子如此为难他,王子依旧紧紧的拽着南子的手不松开! “你……你真是……” “我,我怎么……” “大胆!” 正当此时,一声厉喝,南子向旁看去,只见一列士兵没来由的将自己和姬又包围在了里面! 姬又缓了缓神色,说道:“如此对待王子,你可怎么办哦?” “……” 南子正当要反驳,听见筵席之上一位老臣起身对着闯入的士兵喝到:“在大王面前如此放肆!” 随后,从军队之后走出来一个军官,手持着兵器,面带着说不清的忠诚之相,对着高高在上的大王恭敬道:“大王,为了您与在座诸位大臣的安全,小人斗胆召兵入宫,只为照顾周全,还请大王明鉴!小人会为各位大臣另辟安全之地躲避战事!” 坐在高座之上的大王立马变了脸色,连带着在座的各位老臣们都发现了异样,还没等开口,从这头子的背后又出现了几列士兵,以不正常的架势围拢了各位大臣! 南子只觉得气氛异样…… “黄芪呢,黄芪?” 大王怒斥道! “回禀大王,军宰大人业已奔赴前线,大王的安危全全交与部下吧!” “谁与你的胆子?” “……” 情势变得微妙,连姬又都忘记了命门之痛,他抓着南子的手紧挨着她。 “许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不是王宫的兵!” “什么?” “你紧跟着我!” 说罢,姬又抓着南子的手又紧了紧。但是往龙庚夫人的方向看去,去看见夫人被一众人率先请去了别地。姬又大喊:“夫人!” 夫人似是没有听到姬又的喊叫声,而且对着筵席之上正在发生的一切却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她依旧以一副贵族的仪态随着士兵的指引而去。姬又急了,拉着南子往夫人的方向冲了冲,却被一众士兵整个包围,慌乱之中,他瞥了一眼右侧,看见那群莫名的士兵在姬崇姬面前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尽管,姬崇姬的脸上充满了不满之色,姬又心中疑惑却只能干看着,当姬崇姬感受到姬又的眼神转而望过来的时候,眼神中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后姬崇姬便在姬又的眼皮底下被指引“请”去了别去! 姬又心中预感不妙,连南子都能感觉到这不正经的姬又散发出来的莫名的气息。随后,士兵们便想要将南子请去别处,姬又却紧抓着南子的手以王族之威将南子至于身后,大斥道:“谁予你的胆子敢动我的人!” 南子抬头看一眼姬又:“……” 士兵们哪个不认识王宫霸王子姬又,这霸王全天候王宫内城招摇,这一下倒是结结实实的怔住了一众士兵! “王子殿下,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你的意思,还有人的命令比王子还高,他是大王吗?”最后一句大王音阶完全高了上去,让在场的士兵一时失了主意,惯性的奴气让他们开始摸不清楚立场,朝后询问那官兵的旨意得到许可后便将南子与姬又一同“请”去了某处! 这一路,南子出奇的安静,她的手被姬又抓着紧挨着他,说实话她竟有过一瞬间的悸动,她抬眼朝姬又瞄了一眼,映入眼帘却是这顽虐小子竟莫名其妙的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好看吗?” 一旦说破,南子整个儿都羞了起来,暗骂道:不对,不对,我怎么会这样的,臭小子! “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我!” “……”南子竟无言以对姬又的厚脸皮。 南子憋着一肚子气和正嘚瑟的姬又被“请”进了一间宫室之内。 姬又被请进房间之后便席地而坐,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安安静静的闭目养神,南子却是上蹿下跳,一副要炸了的模样。小妮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忍不住了就扒拉开了大门,眼前赫然两把大刀直截了她的去处! 南子摔上了门,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姬又在一旁睁开了眼,戏谑道! “你在做什么呢?” “看不见吗,我在撕衣服!” 姬又来劲儿了,依旧露出了他平日里的浪荡样子,直起了身逼近了南子,脸上还带着纨绔的笑:“看见了呢,要不要我帮你!” 说罢就要上手,却被南子生生拍掉了手,再配以一副嫌弃至死的表情来,惹得姬又越发的厚脸皮起来! “刚才还偷看我呢,不是被我迷住了?” “啊啊啊啊,是呢是呢,给我滚开!” “这脾气就怎么不能改改呢?” “别动我,我现在要出去!” “你怎么出去?” “当然是走着出去!” 姬又笑了笑,内心探道这女孩儿的天真:“外面有人把手,外城又是战场,你去送死?我知你鲁莽,却也不能如此无脑!” 南子被激得顿了顿,反击道:“胆小鼠辈!” 姬又也不恼,继续道:“此种时刻,安心待着,别无他法!” 南子最不会服输,即使胜负已定,她也要挣扎一番,更何况此种她完全不了解的境地,更有这种莽撞的动力,她白了一眼姬又,嗤笑一声:“内城人果然如车未所说,屁民而已!” “你说什么?” 南子一边撕扯自己身上拖拽在地的多余衣布料,一边嘲讽道:“只会躲在外城人的屁股之后,何不就是屁民尔?” 姬又的自尊心极要强,如此便是戳了他的脊梁骨,火气一下就上了脑,皱着眉头反身一记便恶狠狠地拽紧了南子的手腕,瞪着眼睛就要掌掴,却在直视了南子的双眼之后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哎,这好色的毛病…… 哎,刚刚还浪漫的环境…… “你还想掌掴我?”南子再次甩开了姬又的手,继续讽刺道:“我告诉你,不论你作何阻止,小幺子全因你被关牢房,事因果全由你,我现在就要出去找他,小幺子能活,我们外城人与你这等王宫贵族再没有关系,小幺子如被牵连丧命,便依着毛耳城规矩来,我便会要你的命。” 姬又直迎着南子怒瞪的双眼,发现她的眼睛却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犯着淡然的棕色,上面的沟壑深丘一览无余,犹如从天空窥看着某一处山河的全貌,在她轻重缓急的神情中流露出的皆是“风情”,好会说话的眼睛,这等模样的女娃儿,他从未见过,姬又被迷住了,什么“冒犯”全然被王子抛诸脑后,他莞尔一笑道:“好,那你想要怎么出去?” 南子一愣,退开了几步:“外面才两个兵,你一个,我一个,不就解决了?” 姬又内心跪服了一下,扶额道:“也只有你能够想出如此天真的理由了!况且,你还要我性命,我作何和你一同冒险呐!” “小幺子的事……” “好了好了,别十句话不离那小毛孩儿,都是我的错便可以了吧!” “……” “一试便罢!” “你可知道除了门外,这周围皆是兵,就算败了一个,剩下围上来的的兵,你可作何……” 姬又还没有说完,南子就已经不耐烦的撕扯掉了最后一块多余的布料直奔大门,对着大门抬腿就是一脚,顷刻间大门“咚咣”应声落地,门外其中一个士兵还在一脸懵懂,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就被狠狠得挨了一脚,回过神来之时,自己的命门处便传来限制感,低头一看,只见一张惊艳的小脸对着自己邪魅一笑,下一刻,只听见一声骨折之音和士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顽劣小童生生将那士兵的命门给折断了……另外一个士兵见状立马拔刀逼近南子,被赶上来的姬又一脚提中了脑袋,南子瞥了一眼姬又,手上力量再度加大,“咕噜”一声,手下的士兵硬是疼晕了过去……姬又无奈,只能厚着脸皮和南子一道加入这鲁莽战斗,果不其然,不远处把手的士兵在听到嘈杂之声便纷纷加入拨乱之中。 “我就道你鲁莽,你不听,快点逃!”姬又大吼道。 南子废了一个士兵的命根子,刚要起身回话,便撞上的姬又的身体,还未反应过来,姬又便抓着南子朝着黑暗之地狂奔而去…… 而与此同时的另一间秘密宫室之内,端坐着王室的重要人物龙庚夫人,她闭着眼睛静抚着拇指。过不了多久,门便被打开,夫人睁开了眼睛,转头朝门外一看竟是毫无意外之色,只见那一抹全然熟悉的白色身影缓缓的踱步进了屋子,恭敬道: “姬崇姬拜见母亲!” “……” “母亲,我来为你递茶!” 夫人全程无言,他随着姬崇姬在自己面前摆弄着茶具,在他递来恭敬之茶时也只是平静的接了过去,就如往常一般行使着母慈子孝的礼仪! “母亲,似乎毫不意外!” 夫人抿一口茶,缓缓道:“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便不意外了!” 姬崇姬轻笑,见夫人又闭上了眼睛他便不再多言而是与夫人对坐良久才缓缓道:“淼淼,今日之后,便有劳王后了!” 夫人的双眼一颤,该来的总会来,这是南地更迭权利最顺理成章的手续,大王驾崩,继承人可以娶母(一般是大王的王后为正统)为妻以全盘接受王权之事,此乃最正大光明的王权更替,可是夫人全然想不到姬崇姬会娶自己,而不是王后,这确是有些于理不合。 姬崇姬说完便要起身告退,却不想被龙庚夫人制止:“姬崇姬,王位你拿去,但是我不会做你亡城之后!” 姬崇姬背对着夫人低了低头,嘴角还残留着一丝笑容缓声道:“原来是这样,是姬崇姬自作多情了,夫人!” 姬崇姬转过了身,对着夫人点了点头:“夫人,这门外士兵会有交替之时,时间不长!” 夫人一愣,姬崇姬却是抬头对着夫人莞尔一笑,翩然一甩袖子,出门去了……姬崇姬一走,夫人便窥看门外影子,外面的士兵果然不久之后都没了踪影,龙庚夫人便急急得换上了一套全粗布衣服,偷偷摸摸的翻出了宫,朝着外城而去…… 第二十二章:首杀之忌 殷人的这场偷袭战打了整整一晚上,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都互相受制于对方,黄芪的军队在战事吃紧之时及时赶到,而姬重却在此战役之中身负毒箭被安置于后方,城头是战事最为严峻的地方,有第一批殷兵通过城头的疏漏突破至城中而来,迎接他们的是城中之民的顽强反抗,锄头,石具,长杆和各式各样从尸地捡来的兵器遁甲,幺第一次参与进了这样的战斗,他不敢下重手他还是怕,真是窝囊透了,大部分时间都在躲躲闪闪,不想一个踉跄便仰天躺在了地上,迟疑一瞬便只看见头顶一个身着殷人盔甲的士兵举起刀就要砍下,幺被刺激得大叫了出来,下意识的举刀冲天一挡,只听见撕拉一声和伴随着刀尖入肉的触感,幺瞪着眼睛,他没敢闭眼,那殷人便直直的挂在了刀尖之上□□一会儿口中的污血便哗哗哗得吐了幺一脸,幺第一次杀了人…… 黄岩带着小幺子在经过兵器房时,一拽小幺子的衣服颈儿便将这小儿摔了下去,连头没有回:“好好和夫黎待在一起!”便冲入了前线! 小幺子揉着屁股踉踉跄跄的往夫黎的兵器房走,却听到阴影的道路上传来粗重的喘气声,他往声音的源头一看,能够看见钻出阴影的半个穿着皮甲的身子,小幺子以为是在休憩的谁人,正当要离开之时,“咕噜噜噜”一声巨响,那半边身子立马就缩入了阴影之中,小幺子努了努嘴,从怀中掏出了那一个粟米饭团朝阴影中扔了过去,便继续朝兵器房走!夫黎当下正在派分兵器,见小幺子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倒是有些吃惊:“小幺子,你怎么在此地?” “夫黎!” 小幺子的胡思乱想在见到夫黎之后便烟消云散,安心的上前帮忙从后屋搬运新的兵器过来! “夫黎,您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兵器都该亏空了!” “傻小子,战事结束之后再去捡回来不就又满了?” “……幺呢?” “幺上战场了,总该有这么一天的!” “……” “夫黎……战事结束我们离开毛耳城可好?” “说的什么话,离开了毛耳城还能去哪儿?” “安乐之地!” 夫黎被逗笑了:“你听谁说有安乐之地的?” “我……我认识的人。” “家才是安乐之地,而毛耳城就是家,我啊,哪儿都不会去!” “……幺,幺会死!” 夫黎看着小幺子的表情讳莫如深,不再说话! “夫黎……” “……” 战事后方,穿着中性的龙庚夫人早已经逃出生天,并且混入了外城之中,他穿过炊事房,走过人群之时,竟被一个大汉提着肩膀一路拖到了兵器房:“夫黎,再来两把刀!” 夫人全程躲避着脸,接过那大汉丢过来的兵器还被冲撞得矮了矮身,小幺子便是如此看见了这人的容貌,竟有些看呆! 随后,夫人便别硬生生的被拉到了前线。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女子!” “那是女子,明明男子打扮!” “我又不是那愣头幺?”说罢便笑着看了看小幺子,逗得小幺子皱了眉头,他又想起来幺是误以为自己的女孩子才救的自己,一下子竟又有些无奈之色! 夫人混入民兵之中开始莫名其妙的闯入了战事之中,幸好她处于前线的后方区域,没有直面对殷人,那个像抓小孩儿一般抓着自己上战场的大汉已经粗吼着闯入了前线,也没有人管她,夫人一介女流,在此种环境之下自然害怕,便乘机踉跄着双腿往后退,混乱中被人一撞就狠狠的撞倒在了地上,手上的兵器也摔在了一旁,被路过的民兵顺手就给捞走了,还被嘲笑一句:“给你兵器也没用,去后面待着去……” 夫人半遮着面孔,悻悻得往后挪,正当她四脚并用着逃离此地之时,只听见一阵马蹄之声,再回头之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骑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高头马从前线之地略过,英姿飒爽,尽显英雄风范…… 黄芪! 便只有这个名字是龙庚夫人牢牢记住的,夫人竟有些兴奋,正当这时,一个大汉“哐啷”倒地,手中的刀尖竟不慎刺入了夫人的右脚,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响起:“啊……” 却只有临近的周围人朝夫人看一眼,其他人根本无法拿出精力来查看究竟是哪家的女儿又顽劣学着父亲上战场来了! 幺被这声音夺取了注意力,一回头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曲着身体抱着腿似是非常痛苦的样子,幺见此状其内心最为泛滥的同情心一下子便涌了出来,脱出了人群便直朝那人跑去,连拉带拖着带着伤患离开了原地,将夫人安置在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幺看着这人紧捂住的脚上不断的流出血液,便急急得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了一片下来,为伤患巴扎了伤口,疼得龙庚夫人将要晕过去一般!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幺一边包扎一边抬头安慰那伤者,却不想一眼便让幺顿了下来,即使是在那么暗的环境之下,也挡不住这人惊人的美貌,幺被吸引着多看了几眼,越看越不对,夫人回过眼去,发现这人异样的目光,便生生别过头并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 幺才回过神来:“难道,难道你是……” “不许,不许你说出去!” “女孩子吗?” 夫人:“……” 夫人慢慢的回过了头,试探着看了一眼幺! “啊,果然是女孩子呢?这下,我终于没有再看错了?” “……” “你好好的待在这里,战事还没有结束,你等我来接你!” 幺兴奋着替夫人包扎完伤口,他当然兴奋,终于给他捡了一个女人了,这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有老婆了,他藏不住脸上的兴奋拿起旁边的刀又加入到战事之中去了,心想着自己绝不能死在战场上! 只剩下龙庚夫人一人惊魂甫定,对啊,自己向来以红纱遮面,这城中子民该有谁是见过自己尊荣的,这样看来,那男子却也是个可爱之人! 兵器房已经再没有别人来拿兵器,氛围竟有些莫名的安静,正当这时,门外传来“笃笃”的声音,小幺子一抬头只看见穿着别样皮甲的一个陌生男人抓着一根木棍闯进了夫黎的兵器房之中,小幺子皱了眉头,这皮甲却是自己刚刚看见的那半面皮甲? 那人见到小幺子那紧绷的脸竟也有稍作了缓色,用垣戌城语询问道:“给我一把兵器!” 夫黎和小幺子同时愣住了,小幺子感觉这人并没有恶意,但是夫黎却认识这皮甲,那是殷人的装备,难道毛耳城失守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夫黎立马揽过了小幺子,轻声教导道:“小幺子,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安乐之地,有也便只有心中的安乐,这座城是收我们养我们的城,我们的家人在这儿,我们就得为这座城战斗,没有谁能够逃掉……幺是这样,我是这样,你是这样,就连南子也一样,这里就是我们的安乐之地,如果此地破败,我们的安乐之地便会从此消失!” 殷人有所警惕:“在说什么?”见对方没有反应,殷人再次被挑起危机,他举着木棍又近了些:“快给我兵器!” 夫黎见此人步步逼近便推开了小幺子,大声交代道:“而你现在得先保命,走!” 说罢,便抓起面前的砍刀要与那殷人一绝死战,那殷人也是刚从战场之上杀过来的落网之鱼,见到此番情景又勾起了他的杀戮,提着木棍就与夫黎进行了恐吓,夫黎年轻时必定是上过战场的,小幺子亲眼看着殷人对那夫黎却是半点都捞不得好处,小幺子得了感染也顺了一把短刀过来,被夫黎喝制:“小娃娃出什么风头,快点逃!” 正当此隙,那殷人一棍子就拍掉了夫黎手中的刀,作势要打下,被却夫黎一个滚落逃离了原地,小幺子还在发愣,却见夫黎一股脑儿的往小幺子处滚,殷人见状,扔掉木棍转而去拿案板上的刀,夫黎乘此机会就拉上小幺子拼了命的往外跑,但是夫黎毕年事已高,没几步就喘得不成样子,还是小幺子在前面拉着夫黎艰难的奔跑。 只要逃出去,就能够活! 小幺子一直坚定这个信念,这个从小就被灌输进自己思想中的信念,只有远远的逃离死亡才能活下去! 正当小幺子的步伐越发加快,却感觉自己右手一沉,连带着脚下一拌,夫黎连带着小幺子双双面朝地摔了下去,小幺子心系夫黎,抬起身子朝后一看,只见夫黎重重的摔在自己的身后,而背上正牢牢的嵌着一把刀。 小幺子大叫一声:“夫黎……”紧紧凑了上去,一下子,战场上的马革裹尸的情景便又历历在目,激得小幺子的泪腺越发敏感脆弱,眼眶再也包不住泪水如开了闸一般汹涌的往外掉…… “夫黎……” “快点跑,快点跑!” 小幺子抽泣着往后一看,只见那殷人打扮的男人手中空空如也,却一步步的朝自己走来,那人每走近一步,小幺子便下意识的往后靠一分…… “小幺子,快点逃!”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逃,这件事情它再熟悉不过,如果他拔开腿就这么逃开,任谁都追不上自己,但是,现在他不能逃,夫黎已经受伤了,如果就这样逃开,那么夫黎必死无疑,他害怕,他怕急了死亡,即使身体的记忆一直给双腿暗示要准备着狂奔,但是大脑却在冷静的告诉运转,怎么才能在殷人之下救过夫黎,他的右手缓缓的在阴影中将短刀背过了身后,满脸恐惧的看着那殷人靠近! 那殷人见小幺子一副惊恐的模样,立马用垣戌城语安慰道“小孩儿,我不会伤你,所以你快点逃开吧!” 但是在小幺子听来却像极了恐吓的语言。 殷人毫无戒心的走近了小幺子,一个即将死去的老人,一个害怕的浑身颤抖的小孩儿,他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他没有的从夫黎身上拔下大刀而是看向了小幺子:“我本想躲避战争,是这老头儿太急躁了!” 说罢,便慢慢的在小幺子的面前蹲了下来,小幺子心中一紧:不对,还不是时候!正当这时,殷人竟将视线转下并将右手放进了衣服之中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小幺子抓住时机眼中寒光一闪,立刻甩出左手借着整个身体的力量上前紧箍住了殷人的脖子,而同时间的右手极度配合的在一瞬间就将刀送进了这个殷人的脖子…… “呕……呕……呕呕呕呕……” 殷人清淡的脸转而变成了惊恐之色,口中的污血止不住的浸染了小幺子的半个身子,殷人瞪着惊恐的眼睛抬起右手抚上了小幺子的肩膀,一松手,小半个粟米饭团从他的手中掉落滚进了黑暗之中,他想要反抗,但是双手却怎么也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感知着自己身体里的血被慢慢放干的恐惧! 原来杀人这件事情真的有着令人上瘾的力量,破除了首杀之忌,小幺子整个胸腔都在颤抖,他的手似乎被下了诅咒一般又加深了短刀在殷人脖子中的长度,每加深一分,怀中的□□之声便越发悲惨,听着这样的声音,就如同自己所有的悲惨都得到了救赎一般,令人沉醉……